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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续红楼画眉蹙-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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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已经写了薛姨妈与宝钗的名字以及按了手模子,王夫人也只好如此。
薛姨妈与宝钗方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轻松起来,告辞回去。
只把个王夫人恼恨得不得了,砸着东西出气。
婚约解除,自由之身。
毕竟薛家作孽的事情也就只有薛蟠打死人命一案,因此薛姨妈与宝钗,尚算不得是什么罪人,只是个寻常百姓罢了。
且不说这些,既然贾府薛家已经没了婚约,也就断了往来。
贾府自然是巴不得的,薛家也得偿所愿,精明如宝钗,自有本事。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黛玉耳中。
黛玉不由得轻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若凡道:“此女心胸似曹操,必有出头之路。”
他可不会忘记那个薛宝钗所做的事情,也该是让她松松筋骨的时候了。
聪颖如黛玉,又岂有不明白宝钗的心性?
她更明白徐若凡心中想的是什么,都说女子小气,其实男人更记恨呢!
喟叹了一声,黛玉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心神也愉悦起来。
她是习惯过着简单平静生活的人,不管做什么,似有若无透着精雅。
如今朝里朝外,已经不平静了,听说暮霭已经抄没了好几家,又是是雷霆之怒,让人满朝文武人人自危,逼得不少官员都露出了自己的底儿。
暮霭要的就是这个,他要拔出所有不能掌握的人,暗中的势力最是要紧。
一如既往,徐若凡即将凯旋进城的日子越来越近,自然徐家登门敬贺的人也越来越多,贺礼堆积如山高,人声鼎沸不复以往门可罗雀。
人心如此,记得离京时,十里长亭无人送,如今,愈显得分明。
徐家闭门谢客,少了闲杂人等,却多了黛玉的叹息。
在这样的冬日里,落叶已尽,冬雪更厚,寒风刺骨,虽然室内温暖如春,可是已经预料到贾府危在旦夕,重重心事,也让黛玉单弱的身子经受不起,咳嗽声撕扯着徐若凡的心。
恩怨分明,她是做得到的,所以她愿意听暮霭的吩咐。
可是血肉之情,十年抚养之情,仍旧让黛玉分外难过在心头。
不是她太过优柔寡断,而是,她天生不是无情之人。
太决绝的了断,她与宝钗探春之流何异?
入夜,风雪越发浓重,徐若凡挑起夜灯,黛玉苍白的容颜映入眼帘。
心中微微叹息,徐若凡揽着她瘦削的双肩,“何苦来着?你早就看透了,怎么事到临头,反而愈加割舍不断了?”上一回,也是他放心太早。
这个玉儿啊,仍旧将心事藏在心里。
黛玉将脸埋进他宽厚的怀里,雪松般清新的味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以前我总是说,决绝地了断,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有时候,有些情分,都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我知道我不欠着贾府什么,而是他们欠着林家更多,欠着忠顺王爷更多,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徐若凡长叹一声,手臂更紧了紧。
这就是他的玉儿,一个天真烂漫,聪明绝顶,却又格外脆弱的玉儿。
她心性格外坚强,可是当面对情之一字,却又如此脆弱,一如此时。
“古有大义灭亲,更何况贾府恶名昭著?对贾府,你早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此自苦,岳父岳母在天之灵,也一定怪你照应不好自己。”徐若凡劝慰着她,也明白黛玉的清高,黛玉的孤傲,黛玉的情情,容不得掺杂,情重才生繁思。
黛玉仰起脸,看着他的下巴,清澈的双眸,透着脆弱,“我知道。”
有些迟疑在眼里,黛玉喟叹道:“其实,我自己,都知道这些。可是有时候,也少不得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言语在耳畔回荡着。她是挂念着外祖母家的,只是我藏在心里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若凡,你听不听?”
徐若凡一怔,道:“你说,我就听。”
大约也能猜测到黛玉想说什么,只是他还是愿意听她自己说。
“我时常揣测,为何母亲一过世,外祖母书信一到,父亲便将我送到外祖母家?其实父亲打击虽然深重,可是我是他的女儿,我终究能在他膝下承欢,与他共享天伦之乐。在自己家里多好?别人家里终究是寄人篱下。”也许因为病了,所以心中格外脆弱,声声哭打得窗外梅枝弯。
说得徐若凡心中一痛,拭着她俏面上的泪痕,道:“不要多想了。”
黛玉浅笑着,在烛光下,愈加显得眉目如画,“我大约也知道,母亲临终前,与外祖母是书信往来过的,事关我与宝玉的婚事,并非空穴来风。我只是不懂,爹娘是疼爱我的,可是为何,他们会存着联姻的心思呢?以前,我都没有想过,今儿个忽然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不由得深思起来。”
徐若凡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紧,在黛玉脸上,他竟瞧见了许久未见的哀愁。
这种愁容,那眼底的失望与决绝,竟是这般深重,与当日她在贾府无异。
张口,却不知道安慰什么,只能用他的力量来告诉她,她一直有他。
一辈子,不离不弃,这是誓言,也一定不会辜负。
摇摇头,摇落了泪珠无数,黛玉凄然道:“爹爹是顺着娘亲的意思的,去贾府,也是娘亲的意思。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寄人篱下,是何等悲痛。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我总是想起这种酸楚,让我心里更痛。”
也许,是因为想的事情多了,所以以前不觉得怎么样的事情,此时竟是这样清楚明白。也让她心中比别人更多了十分的愁绪。
她并不是伤春感秋,而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天伦之乐,还剩下几分?
徐若凡心中自然明白黛玉说的话,可惜却无言语来为贾敏辨别什么。
“其实,我与你,是有婚姻之约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那是我与岳父的约定,所以,才会让我如此义无反顾地请求皇上赐婚。”徐若凡安慰道。
黛玉身子一震,仰着脸,又笑道:“幸好,我有你。幸好,父亲并没有将我真正抛弃,他为我寻来了你,比宝玉比贾府,更能让我依靠。”
让她不再这么难过。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她竟因此而生出无数感慨和矛盾。
恨贾府,此时却又牵念贾府。
想念父母,此时却又有些怨父母。
也许是因为,她不够坚强到面对着曾经的亲友如此下场罢。
昨日黄花终有尽,但愿母亲在天之灵莫怪她,对贾府不施以援手。
善恶到头,贾府的报应也到头。
养了几日,黛玉的身子也已经大好,徐若凡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徐若凡却得披甲出城,与凯旋来的军士会合,然后次日才能入城。
年关更近,黛玉眸中添了写雀跃的神采,扯着李婆等人出门采买新料子。
“我最喜欢看到若凡穿我做的衣裳了。”飞针走线绣情意,黛玉脸上泛红。
黛玉沉闷了几日,见到她如此欢欣,李婆雪雁等人自然高兴。
刚出了府邸,却忽然听到宝钗的声音迟疑地道:“徐王妃。”
这一回,她再也不敢造次了。
黛玉回眸瞧见她,似乎在雪地中等候许久了,也许等了并非一日,只是心底却再无波澜,淡淡地道:“薛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宝钗素衣素裙,荆钗素颜,缓缓跪倒在地上,重重磕头道:“往日对王妃多有冒犯,今日特来请罪,还请王妃见谅民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黛玉看着她素颜清丽,淡淡地道:“覆水难收,薛姑娘想必明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是请罪就能消泯昔日做的孽,人人挤出几滴眼泪也就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宝钗凄然道:“民女明白,万死不能解王妃之忿,只是略尽一点心意罢了。”
也不等黛玉再说什么,她磕了三个头,竟起身扶着莺儿远远踏雪而去。
身姿曼妙,略带着丰腴的笨重,可是背影却格外萧条与寂寞。
一点素影消失在眼前,留下黛玉沉思。
雪雁不禁怒道:“这是什么心肠?又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黛玉闻言不禁莞尔,道:“你理会这些做什么?我也不理会。”
不知何时,雪意更浓,风亦不止,吹得青丝纷飞。
宝钗急急地步行在雪路上,一袭素衣更显得俏面憔悴,使人怜爱。
莺儿闷闷地道:“姑娘这是往哪里去?”
她手里还挎着一个竹篮,里头放着素果纸钱供品等物,像是祭坟。
宝钗目光掠过她冻得红彤彤的脸颊,噙着一抹淡笑,道:“是生是死,是青云路还是黄泉路,这是我们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你也仔细些儿。”
莺儿不禁十分纳罕,有什么事情,她竟是不知道的么?
想着,自然也就问出了口。
宝钗顿住脚步,神色掠过一抹极柔和的笑容,叹道:“傻丫头,你不知道城中出了多少事情不成?我却深为明白,依靠大树好乘凉,咱们更需要一株大树。如今,就是去找寻这株大树的时候呢!”
话犹未落,宝钗已经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即使是荆棘路,她也跨过去。


钗于奁内待时飞
主仆二人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几行脚印,在雪地上十分明显。
已经出了京城,城郊外的树木苍然,枯枝结冰,萧瑟之气更加浓郁。
莺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宝钗竟是到了一处墓园,吓得她只觉得一阵阴森感。
宝钗挺直着脊背,到了一处陵墓前,双目红肿,俏面带泪,蹲下身子将素果供品摆上,焚烧着一个个锡纸叠出来的元宝,神色十分哀戚。
莺儿疑惑地看着墓碑,跟着宝钗日久,也约略识得几个字,上头却是写着“贾门甄氏之墓”,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谁家的陵墓。
“姑娘,这是谁啊?还劳驾姑娘一个人过来?”
宝钗却涕泣起来,声声沉重,音音泣血,“是贾大人新逝的夫人。”
莺儿皱眉道:“贾大人?是姨老爷家族中的大人么?”
“当然不是。”宝钗拨动着锡纸,凄然道:“是咱们家当初的恩人贾雨村大人,与荣国府倒也是同谱的关系,与赦老爷情分极好的。”
莺儿闻言明白了几分,却仍旧不知道宝钗打的是什么主意。
寒风在旷野中呼啸而过,吹得枝头积雪簌簌而落,也吹得主仆簌簌发抖。
过了良久,宝钗也不提离开,正在莺儿欲催促时,却听到马车在雪地上滚动的声音,远远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紧接着车停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下来。
那男子颚下微须,剑眉星眼,面方口阔,生得却是十分雄壮。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心里也有些不踏实的贾雨村。
如今朝中晃荡不安,生性机敏的他也约略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今日正是亡妻娇杏的五七,他感念娇杏当年在他失落时慧眼识英雄,故来祭奠。
忽然瞧见墓前竟有一位素服美貌女郎,贾雨村抑制不住地心头一跳。
“姑娘是谁?为何竟在亡妻墓前?”贾雨村悄悄打量着宝钗的丰美俏丽。
宝钗像是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不妨腿脚有些麻木,娇躯有些颠簸,踉跄着退了两步,一抹红晕在粉白的两颊上晕散开来,有些羞涩地低头不语。
贾雨村不由得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绝色丽人,她也不过双十年华,面如银盆,眉如翠羽,眼若水杏,虽然素衣淡妆,却不减丝毫风姿,真真是如同仙人妃子一般,云鬟雾鬓簪着一朵小小白绒花,却更显得端庄绮丽,令人目眩神夺。
看得眼前一呆,贾雨村不由得柔声道:“姑娘是亡妻旧识?”
宝钗对贾雨村盈盈一拜,含泪道:“小女子闺阁教养,少与外人相见,只因当日里贾大人与我薛家有大恩大德,况且贾夫人又是家中已亡侍妾香菱之旧人,今闻夫人病逝,小女子甚是伤感,感念贾大人的恩德,故来送送贾夫人。”
语音柔媚,语气凄切,蕴含着无限伤心悼念之意。
贾雨村闻言不由得一怔,瞅了宝钗半日,方问道:“姑娘是薛家人?”
宝钗低头回道:“家兄荒唐,做下恶事,连累无数,以至于薛家后继无人,寡母弱女无依无靠,将家业败落至此,实在汗颜。”
贾雨村面色沉重,似在凝思。
听了宝钗如此说,莺儿亦是机灵人物,忙跪倒哭道:“求大人收留我们主仆罢。自从薛家败落了,大爷死了,老太太身子弱,我们姑娘生得原本好些,日日做些针线活计来卖,可也不是那一回事儿。”
说得贾雨村神色也十分关注,道:“怎么?竟有人打搅姑娘不成?”
宝钗哀伤地道:“家无恒产,只有寡母弱女,也只得任人欺凌罢了。”
“本官记得,姑娘不是与荣国府宝二爷成就了金玉良缘?”贾雨村一面暗暗赞叹宝钗果然是天姿灵秀,一面又漫不经心地问道。
宝钗姿态孱弱,哭得愈加伤心,哽咽道:“门不当户不对,贾府已与周家联姻,哪里还记得曾经呼风唤雨的薛家呢?真真儿是让大人取笑了。”
贾雨村听得有些发怔,问道:“莫非婚约已经解除了?”
宝钗拭泪点头,“正是。”
不知为何,贾雨村脸上竟有一抹喜色,随即咳嗽了两声,才道:“如此说来,真是委屈姑娘了。本官也早就听天底下的灵秀人物都聚在了贾府的大观园里,尤其是姑娘更是艳冠群芳,昔日仰慕多矣。若姑娘日后有何烦恼,只管打发人到本官府上,本官必定多有照拂。”
宝钗忙拜谢道:“多谢大人垂怜,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完,便启齿一笑,恰如春雨下的牡丹,鲜艳万千,“大人与夫人鹣鲽情深,不忘旧情,小女子告辞,不打搅大人悼念夫人了。”
扶着莺儿的手,轻轻拜了一拜,转身便走。
刚走了两步,贾雨村忙问道:“姑娘可有代步的马车?”
宝钗语气更形凄然,道:“败落至此,只凭着两条腿走路罢了。”
贾雨村笑道:“本官却是正当壮年,又是男子,也不怕的,就让本官家的车夫送姑娘回去罢。”说着便唤来车夫,如此吩咐了几句。
“大人恩德比海深,小女子多谢大人了。”宝钗却也不推辞,上车离去。
望着马蹄扬起的飞雪,贾雨村竟怔怔瞧了良久。
说来也奇怪,那贾雨村自从墓园见过宝钗一面之后,竟有些神思不属。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与奁内待时飞。”
正在书房看书,贾雨村忽然从书册中瞧见了当年在姑苏吟诵的对联来。
昔日困苦犹在眼前浮现,今日紫蟒加身,也忘却不了。
外头锣鼓喧嚣,礼炮轰轰,徐将军王爷已经进京了。
风吹了雪,雪结了冰,红了梅花,润了寒蕊浓香。
贾雨村忽然想起昔日与黛玉有师徒之分,不由得泛开笑容,叹道:“当日里只知道她身体怯弱,与贾府有亲戚,谁能想到,如今贾府内囊尽,薛家败落,却只有她风头正盛,又得皇上青目,可见是个有福分的。”
一想到薛家没落,贾雨村眼前登时出现一道曼丽婉约的女子身影来。
她那哭泣的楚楚可怜,欲迎还拒的神态,都让他心神激荡。
自己也自负才学,多年官场浸润,多少也知道些东西。
大观园中的女子,皆是灵秀所钟,昔日唯有赞叹,却没想到自己竟会遇见其中最为出色女子中的一位,那绮容丽色,竟让自己难以忘怀。
往日薛家与贾府亲戚情分好,自己年纪又大,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如今,薛家不过平头百姓,他又正值壮年,倒也可娶做填房,照拂着她们寡母弱女,倒也彼此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贾雨村沉吟了片刻,忙吩咐小厮进来,如此吩咐了几句。
那小厮转身去了,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已经将所有事情打听得十分明白,将所知所闻禀告了贾雨村,方道:“如此一来,那薛姑娘就与老母相依为命了。”
贾雨村喜动颜色,道:“既然孑然一身,如此甚好。”
又命人找了媒婆来,吩咐道:“本官瞧中了一家姑娘,倒也家世清白,今儿个就吩咐了你去,好生说和说和,若是成了,本官重赏。”
媒婆姓周,点头哈腰谄媚道:“大人瞧中了谁家姑娘?民妇一定尽力。”
心里却不由得嘀咕着,夫人刚病逝,他就瞧中了人家年轻姑娘不成?
“就是薛家的姑娘,薛宝钗。”贾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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