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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续红楼画眉蹙-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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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却无所觉,只是道:“念着昔日情分,我仍旧称你一声表哥。”
恩断情绝时,贾府,早已是过往烟花。
听了黛玉这话,宝玉不由得一呆,静默了半日,噙着一点清泪,方道:“听着妹妹的意思儿,竟是如今没了情分么?”
黛玉莞尔一笑,宛若静莲,“为贾府算计多年,再浓的情分也淡了。如今我是徐家的媳妇,徐若凡的妻子,表哥你是紫鹃的依靠,瞅着紫鹃跟着我那么多年,瞅着外祖母为你担忧落泪,我知晓你的行踪,只是过来看看罢了。”
说得宝玉失声哭了起来,道:“难不成,妹妹竟真的如此冷心绝情?”
见他面莹如玉,落泪如亭外细雨,陈也俊愕然,清鸾微鄙,徐若凡与黛玉素知宝玉情性如此,动不动落泪如女儿家,倒也不以为意。
清鸾却撵了陈也俊出去,道:“我们夫人与故人相逢,你是外人,快出去!”
陈也俊眼中闪过一抹狡色,道:“也好!”
说着便拉着她一同出去,别人的事儿,他们夫妻留下做什么?
徐若凡紧绷着冷硬的脸,心里很是不悦,黛玉眉宇间却添了一抹柔和的韵雅,按着他在亭中坐下,取出手帕细心地为他抹去脸上的雨水,又取出一把梳子替他打散微湿的头发,重新梳头挽了髻。
柔声细细响在耳畔:“夫君,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不成?”
徐若凡伸手揽着她一撮柳腰,淡笑道:“为夫自然明白,只是外人却不明白,尚且做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呢!”
听了这话,黛玉不觉有些莞尔,轻嗔道:“什么时候你说话也这样刻薄了。”
徐若凡斜睨着宝玉,冷声道:“只是刻薄还便宜了他!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单是他话里不尊重,很该在他脸上留下几个幌子!”
旁若无人的俪影,刺痛了宝玉的心,紧闭着眼不想再看。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已经多了一抹旁人不知道的光泽,一份希冀。
替徐若凡收拾好了,又柔声安慰一番,徐若凡眼里的戾气也消退了些,凛然冷怒道:“我娘子是天底下最重情之人,可是却硬生生地被你们贾府算计了那么多年,你母亲你祖母甚至连你的丫鬟尚且如此,你又有何资格来说我娘子冷心绝情?”
宝玉闻言,前尘往事汹涌而至,纷乱如雨。
他虽不通世故,却并不蠢笨如牛,多少事情,他心中隐约猜透。
不言不语,不敢违抗,只是因为那是他的生娘,他的祖母,他理应孝顺。
况且,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希冀,老祖宗的意思,用了妹妹的钱,妹妹就嫁不成外人了,只要与妹妹结为佳偶,一家子亲骨肉自然更不用外道了,妹妹的银钱,也还是用在了自己家里。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如那些国贼禄鬼之流一般涉足红尘,可是,他有世间最最纯净的一份爱慕,他们家的吃用玩耍,总也少不了他与妹妹的,妹妹却为何生气了呢?偏偏,还要嫁给一个莽夫?
妹妹能将紫鹃嫁给自己,不就是说明了她也有与自己相同的心意么?
却为何,事情竟是到了斩情断恩的地步?
他不要离开妹妹啊,他宁可妹妹与那位粗野的将军和离,他不嫌弃的!
送探春远嫁,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份从不敢想的希冀来。
那件事情,让他宛如墨画的生活出现了一缕明光。
前尘如烟啊!
林妹妹这样晶莹剔透的人儿,仿佛最美丽的一朵梨花,悄然凋落污泥中。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十年心事尽成空!
潇湘馆里的那一株梨花,在春天中凋零,那他的心呢?
为何只余凄凉与苦涩?
再晶莹如雪的梨花,也照不亮妹妹最澄澈的眸子。
不过,他可以不要前尘,只愿与妹妹在江南厮守终生。
他相信,只要告诉妹妹那件事情,徐若凡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泪眼迷蒙中,只见黛玉轻轻摇头,声音娇嫩依然如枝头新莺:
“许多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记忆却不会泯灭,再浅的伤口都会留下疤痕,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曾经历的事情。绽放的梨花也不是以往的梨花,事情过了就过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再逗留在江南,也不过孑然一身,挽回不了已经消失的情分。
宝玉闻言浑身一震,踉跄着倒退了两步,面色凄凉中隐隐一层倔强。
望着薄雨缠绵,黛玉轻声道:“往事如尘,表哥逗留江南又如何?”
宝玉茫然地看着那娉婷如柳的仙姿,道:“我只想着,从小想着江南,念着江南,每每听说着江南的人物极清秀,如画里仙人一般,如今见了,才知道往日是何等坐井观天。”目光中写满了对江南的艳羡。
嗓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他看着徐若凡,眼中竟又一种挑衅,自言自语地道:“回去又如何?横竖不过就是家中的傀儡,锦衣华服裹着一根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粪坑,平生又没半分自在,倒不如在这里,虽没有锦衣玉食,几笔书画却可卖得一二分糊口之钱,至少,妹妹也在江南。”
语调凄切,语气中竟有一种沉痛与深情让人叹息。
黛玉一声叹息,悄然如蚊吟之声,几不可闻,却也不置可否。
徐若凡却是冷笑了一声,面上亦有一丝对着贾宝玉不解世事的嘲讽。
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外面再大的风雨也能一同面对,眼前这个脂粉少年,不自量力还想挽回黛玉么?活生生竟是眼前的笑话!
一丝淡淡的清冷浮上黛玉的妍丽婉润的容颜,面色沉静如水,“表哥这话越发说得不像话了,我与夫君在这里又与你有什么相干?不过念着相知一场,过来瞧瞧你罢了,你倒是口没遮拦说些有的没的,真格儿白白认得你了!”
清音冷如冬雪,竟没有半分暖意。
原对他尚有三分怜悯之意,如今也消失殆尽了。
宝玉不禁急了起来,语气亦促然道:“好妹妹,好妹妹,原是我的不是,你可不要不理我!自从你去了,我也没一日好过的。”
黛玉娇叱道:“哪里来的好妹妹好哥哥?越说越不成话了!”
扯着徐若凡的手道:“若凡,我们走罢!”
徐若凡自是巴不得她这句话,心中也早对宝玉动了怒的,拥着她缓缓起身。
宝玉却忙伸手拦在了头里,百般央告道:“我不说便是,妹妹还是陪我说说话儿罢!在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竟没一个知心知意的人儿寒暄。”
语音更闻凄切,让人闻之落泪,甚为怜惜。
黛玉目中竟射出一缕寒气来,淡淡地道:“表哥在这里卖画为生,将姐妹们做的诗词都当作了自己的,前来求诗词的人多不胜数,岂无人寒暄?”
看到黛玉仍旧要走,徐若凡又人高马大,宝玉急不可耐,忽然嚷道:“妹妹你可知道这个人骗了你?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子的人!”
一声起,风声卷,波浪滔天,卷起无数银花来!


孰是孰非
上回听到宝玉说徐若凡已有未婚妻,不但是黛玉,便是徐若凡也震惊不已。
徐若凡面色一变,眼神霎时锐利起来,似苍茫大地的雄鹰俯瞰脉脉黄沙。
区区文弱脂粉少年,岂能知道如此大事?船沉人亡,他却又如何能在此处出现?是有意?是无心?背后又是何人筹划?
刚心千折,忆起十数年的颠沛流离,竟不记得娘亲有过一言半语。
黛玉亦未曾有所震动,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宝玉依然清秀的容颜,轻声问道:“我夫君已有未婚妻的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却怎么知道?”
宝玉一怔,随即讪讪地道:“我是听说的。”
双手依然粉白修长,宛如水下白藕,话如风,但情却淡。
殊不知,他只觉理所应当出口,却给他人掀起滔滔白浪。
“听说?”黛玉粉腮如雪,嫩唇似樱,噙着一点冷意,“既是听说,便是毫无根由之事,是真是假尚且不能定论,你又如何能说他骗了我?”
风软雨微,话语如刀锐利,似刺破了宝玉心中的那一点希冀。
也许,他也没有想到,黛玉对徐若凡竟是这般信任,几乎二心合一。
过了良久良久,宝玉双眉一轩,已经口吐缘由:“林妹妹,我又何尝骗过你什么?我只怕你被他骗了,还当他是解救妹妹于水火的好人呢!”
黛玉闻言蹙起眉头,婉约一点颦痕生怒。
却见宝玉顿了顿,竟乍起了胆子来,冷冷地仰头看着比他魁梧健壮的徐若凡,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才道:“陈也俊家的堂妹子,就是与徐若凡有婚姻之约的姑娘,虽无文凭为证,却有绿影镯为证。”
眸光一闪,绿影生波,黛玉为之莞尔。
徐若凡亦是低低一笑,伸手握住了黛玉粉嫩的素手,纤纤如玉。
宝玉挣扎着道:“若是不信,便去问问陈也俊,他是知道的。”
“绿影镯为证么?”徐若凡大笑了一声,幽深的双眸如同夜幕寒星,闪着浓浓的讽刺,像是嘲笑着宝玉言语无证却如此放肆。
宝玉终究稚嫩,且未经世事,只皱眉看着若凡夫妻,道:“这是事实!”
听了他的话,黛玉缓缓踏上两步,水袖生香,长裙荡漾,慢慢地道:“倒也要告诉贾公子一声儿,既没文凭之约,仅凭区区绿影镯,道听途说便下此定论,如何能让人相信?与其相信贾公子,我更相信我夫君。”
徐若凡手上一紧,心中激动弥漫,噙着笑意道:“多谢娘子!”
黛玉笑道:“我们夫妻间,还谈得什么谢字?这件事有个解决,才是正经大事呢!”说着皱了皱宛若琼瑶的小鼻子,一脸的精灵顽气,道:“我可不希望那些有心人用你我来做功夫。”
徐若凡点点头,目光如寒冰化刀,望向贾宝玉,声音沉稳,固若磐石,道:“我徐若凡一生颠沛流离,自幼至今,名字也是岳父所赐,身世尚且不知,从未听说曾有婚姻之约,却不知道贾公子从何得知?”
黛玉一旁也是连连点头,目光望处,意似询问。
听到徐若凡话中的意思儿,宝玉不由得有些惊心,他只道徐若凡如今位高权重,必定是出身名门贵胄,哪里知道却原是孤儿,又与林如海曾有渊源,不觉皱了皱眉,“我不信!”
黛玉容颜清艳,目光凝望亭外碧水微雨,却并不言语。
太过静谧,反而让贾宝玉心中忐忑了起来,半日方道:“凡事自是不会空穴来风,既然我能听说此事,势必有些影儿,妹妹还是精心些儿才好。”
望了望黛玉腕上的绿影镯,宝玉复又理直气壮了起来,道:“在陈家作为信物的绿影镯我都曾亲眼所见,岂能是假?”
黛玉忽然侧了侧俏脸,淡淡地道:“贾公子还没说,你从何得知?”
明眸纯净似水,却寒光凛冽,宛若玄冰淡漠。
纵然如今世事不是自己所想,可是她也不会忘记,那紫晓先生认得绿影镯。
这位紫晓先生老谋深算,狡诈之极,如今也来了江南,倒是不知道会不会从中打了什么主意。更不知道暮霭为何竟这样就答应他们南下,或许,许多东西,真的是应该在江南层层剥茧,方能大白于天下。
宝玉见到黛玉如此疏冷的目光,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才慢慢地道:“我那日船沉人落,幸而遇到一位渔家姑娘,才救了我,我求她送我到了江南过来,倚靠卖些儿字画为生,不妨巧遇了陈世兄,原来亦是姑苏人氏,堂族尚在姑苏,可巧亦是我寄居之所,与陈老爷乃是忘年之交,方才听说此事。”
“倒也巧合!”黛玉目光中溢出一种软软的波澜来,素手抓着徐若凡,转头笑道:“若凡,既然如此,我们倒是很该好生问个缘故了。”
徐若凡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凡事总会水落石出。”
想起宝玉所言,却是让若凡夫妻极为好笑,黛玉又不免生了些烦闷之心。
徐若凡自幼与娘亲相依为命,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谓尝尽世态炎凉,若有婚约,岂会沦落至此?况且徐若凡此名,亦是少年时候林如海所取,自己尚且未曾听娘亲说起婚约之事,旁人怎能得知?
绿影镯流落旁人手中十数年,辗转方至自己手中,已不知道在多少人手中出现过,旁人却又怎知绿影镯就是自己所有?此为一。二则紫晓先生之谜,三则宝玉沉船被救之谜,此皆应明了。况且除了黛玉,徐若凡从未告诉旁人这是他传家之宝,黛玉更不曾对旁人言过,旁人见了,也只当一件寻常首饰罢了。
微雨未歇,黛玉依靠着徐若凡同望雨雾,弥漫香荷,一时波光潋滟,轻笑道:“若是果然有婚姻之约,你可会答应成亲?”
“徐若凡已有妻子,岂能生出二心?”徐若凡闻言朗朗一笑,说话毫不拖泥带水,“况且,是真是假,尚不能定论。”
忽而语气一顿,心思一转,高声唤来了陈也俊。
清鸾脚步倒是快,急匆匆跑过来,叫道:“将军,夫人,可出什么事了?”
见她脸颊红彤彤的,额头微微细汗,黛玉笑道:“你急什么?”
拉着她细细地与她擦拭薄汗。
陈也俊却是跟在清鸾身后,神色哀怨,可见吃了不少苦头,可是面对徐若凡,又立即笑道:“将军唤小可过来,可有什么话说的?若是愿意将清鸾许配给小可,那可是十万八千个欢喜。”
清鸾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也俊正要言语,徐若凡抬手道:“清鸾你别生气,你自个儿的事情自然自己做主,如今我与陈公子却有些话说。”
清鸾听了,忙站在了黛玉身后不说话。
“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陈也俊见徐若凡声色不比往时,黛玉俏脸淡淡,波光似嗔,心中为之愕然,倒也越发好奇了起来。
不等徐若凡开口,宝玉已经抢着道:“陈世兄,你却来说说公道话!你那堂妹子曾与徐将军有了婚姻之约,乃是我寄居世兄堂族府上亲耳听闻,绝没半分掺假,偏生徐将军欺瞒林妹妹,却不承认,林妹妹又不相信,你来理论理论!”
陈也俊闻言一怔,随即淡淡一笑,道:“我叔叔家的堂妹,倒也曾是指腹为婚,确有此事,只是贾世兄说定的是徐将军,我却不得而知了。”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微微放下,徐若凡双眸精光暴亮,重重一哼。
宝玉急道:“有绿影镯为证,怎么就不是徐将军?”
说着指了指黛玉素腕上的绿影镯,一副铁证如山的神色。
陈也俊凝望着绿影镯,神色怔忡不定,堆笑道:“夫人此镯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来处来!”黛玉白嫩的脸上有一抹浅笑,回眸看着徐若凡,方才道:“这只镯子,原是我夫君的传家之物,却早已失落多年,如今方才寻回。”
心若清风,情若明月,倒也落落大方,谎言欺瞒,亦非她之长。
陈也俊点了点头,眼中反露喜色,对徐若凡与黛玉长身作揖,笑道:“将军与夫人能结缡今生,实是千古佳话,所谓定亲之事,也早已化作云烟。”
言语之间,倒是十分得体。
黛玉聪慧玲珑,心念一转,已经有了些端倪,浅笑道:“莫非定亲是真?”
“倒也算不得什么真什么假。”陈也俊长叹了一声,却若空中掠影哀哀。
清鸾最是沉不住气,冷笑道:“夫人,实话告诉你罢,我却知道陈家的大小姐曾经与人有婚姻之约,只是听说那人家败落了,曾有孤儿寡母登门求助,不想陈家势利眼,竟不承认有此婚约,还将那母子两个撵了出去!”
黛玉微微愕然,道:“竟有此事?”
不管定的是不是徐若凡,单是陈家这一份势利之心,也让黛玉深为不喜。
若果然是事实的话,单凭着陈家如此对待徐若凡,黛玉也必定为他出气!
陈也俊面上也有些羞愧的神色,叹道:“正有此事。我那位堂姐,早就出门子有十年之久了,嫁给了一位京官。至于绿影镯婚约之事,我也不甚了了。”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望着清鸾,眸色中深情款款,想必也是因为看不惯堂姐之事,方才不管清鸾是否家道中落,一心一意仍旧愿意履行婚约的罢?
那清鸾却是当做不见,只是哼了一声儿。
徐若凡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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