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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续红楼画眉蹙-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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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心中的那点彷徨之影,因为他的话,终于消失殆尽。
家常的饭简简单单,家常的话平平凡凡,夫妻两个目光一触,温润缠绵。
放下所有烦扰,人人都会快乐许多。
用过膳,薄雨停,徐若凡便带着她出来散步,沿着崎岖山路玩赏姑苏风光。
黛玉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只笑道:“日出江花红胜火,还是江南好。”
薄纱微笼素颜面,恰如红纱罩清梅。
“江南固然好,到底还是人更好。”揽着她的香肩,徐若凡笑得灿烂。
黛玉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笑道:“不知羞,谁说你最好呢!”
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徐若凡眼神愈加深邃,他的情宛如天上的明月,他的爱,像是温柔的月光,俯瞰大地,依旧最最纯澈而洁净。
女人一生,追求的就是这一份一心一意罢?
她何其有幸?
清眸流转,语笑芳菲。
天暖,风爽,情思思,意绵绵。
尘烟起,却埋无法将她的快乐埋没半分。
回到姑苏,真的是明智之举,而且,她很快乐,潇洒。
说她的生活太过平静,像是陈年死水么?
其实,她最爱这样平淡温馨的生活,只有他与她。
这样的话,她想一辈子,也会念一辈子,而且,不会后悔。
日光透进绿影镯,碧色浅浅映人眼,这样清新与美好。
徐若凡知她回乡便想四处走走,便携着她到城中游览,全她多年思乡情重。
唯独清鸾也顽皮贪玩,竟也偷偷跟了出来,离夫妻两个不远不近。
徐若凡面色一沉,欲待撵了她回去,黛玉却道:“从前我住在大观园里的时候,总想有一天不要只看着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天空,如今我们都回家乡了,也不管这些劳什子规矩了,难得出来透一口气,由着她去罢!”
心中对清鸾这样,原是在她身上,隐约瞧出了一丝儿自己的影子。
徐若凡听了也只得罢了,由着清鸾在后面跟着。
喜得清鸾对黛玉作揖道谢,唱了个喏,道:“清鸾多谢夫人也!”
逗得黛玉也不觉失笑,真格儿这个清鸾,倒是个开心果呢!
但见市肆繁华依旧,人来人往,不管男女,生得虽然柔美了些,可男人如柳飘逸,女儿似花娇艳,远比京城更有一份灵巧出尘之致。
黛玉想起幼时喜欢跟着父亲在市肆上玩耍,总爱挑些小玩意儿,此时再见往昔的街巷商铺,心中更生一份跃跃,扯着徐若凡的手,沿街玩赏各种玩意。
在京城或可遇到一二熟识之人,如今在这里,倒是免了,自然更自在。
徐若凡侧头含笑看着黛玉活泼灵动,目光中隐然一层灵气令人见之忘俗。
夫妻两个游逛了许久,不知何时,雨后初阳顿收,微微又落下几点薄雨来。
清鸾护主子心切,早就在离黛玉夫妻老远的摊子上与人讨价还价买伞。
黛玉却不以为意,拈起衣襟上的一片落花,歪头笑道:“落红沾紫衣,细雨润青丝,倒是好景致,若是往日,姐妹们在一处的时候,只怕早已起了诗社了。”
徐若凡也被眼前的美景所惑,但见沿路两畔蔷薇随雨漫天飘落,极美丽,却蕴含着一丝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人映红了花儿,还是花儿映红了人儿。
“天底下灵秀之气,尽在江南,难不成只有大观园里的女子才会作诗不成?”徐若凡凝视着黛玉晶莹温润的容颜,自个儿脸上却是臭臭的,很是不喜那宁靠裙带亦不愿教养子孙的贾府中人。
黛玉笑叹道:“话虽然不错,只是初来江南,却还尚未以文会友呢!”
漂亮的灵眸眨着,带了一丝儿不让须眉的英气,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徐若凡闻言,尚未答话,便听到身侧有个正在收拾书画的青年书生道:“两位是外乡人罢?论起人文山水诗词画作,两位公子夫人来姑苏就对啦!”
江南口音甜糯繁杂,变化极多,便是隔着一条河一个村儿,只怕口音都是不同的,因此外乡人极难听懂,黛玉十年居住京城,吴侬软语中早就不复昔日纯正,夹杂了一点儿京片子的味道,更显得清脆玲珑,别有一番韵致,却也难怪那书生说二人乃是外乡人。
黛玉瞅着眼前这个青年年方二十余岁,眉目文秀,并不因落魄而损折半分气度,心里有几分好奇,自然也没错过他眉宇间蕴含的一丝狡黠,含笑道:“这话怎么说的?”
两夫妻本在街市上游逛,如今微雨初落,落红缤纷,景致虽美,却无人肯为美景而停顿脚步,只顾着形容得体,因此纸伞如花,悄然绽放,而未曾打雨伞的夫妻两个人才风流,自然惹人注目,难怪那青年搭话。
只是他眉宇间的那丝狡黠,却让黛玉知道,必定非寻常之人。
那青年目光轻轻一转,见徐若凡夫妻气宇不凡,顿生好感,笑道:“我们姑苏可是钟灵毓秀之地,天下文人雅士之首,不知道出了多少才子佳人呢!每每有诗社集市,其间以文会友,书画琳琅,最是让人赞叹不绝。”
听他这么一说,黛玉倒是更好奇了起来,言语有些俏皮地笑道:“那我倒是想听听有什么诗社集市了。”
那青年忙笑道:“外地人岂知本地规矩?春有新兰、桃花、牡丹三社,夏有芍药、芭蕉、荷花三市,秋有丹桂飘香、海棠晚丽二会,冬有腊梅花会;余者正月花灯会、二月花朝宴、三月清明市、四月践花席、五月龙舟赛、六月观音进香、七月梧桐栖凤、八月中秋赏月、九月重阳登高,更别提还有许多才子佳人大大小小的诗会词社了。不过最出彩的却是花朝节,可惜两位错过了。”
“今年错过了,明年还有呢!”徐若凡淡淡地道,俊气的脸上微微有些泛黑,不喜旁人对他娘子长篇大论,况且眼前这个人,倒是有几分面善。
那青年一怔,随即笑道:“公子说得极是,倒是小生糊涂了。”
黛玉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儿,又笑问道:“为何花朝节最出色?可有什么趣闻儿没有?如今可有什么好去处,让我们这两个外乡人去长长见识?”
“夫人问小生,可是问对了!”
那青年击掌笑道:“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试问哪一个女孩子家不喜爱?自是最热闹得紧了。如今虽没花朝节,倒是前头太湖畔百花洲有个芭蕉市,今年却多了个极清秀的少年,写得一手好诗,登门求诗词的人多不胜数。”
说着也不管他卖书画的摊子,却踱步长声吟道:“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拾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徐若凡只觉得耳熟,黛玉却神色怔忡不定,失声道:“这是谁作的?”
何以当年柳絮填词,竟会流传至江南?被传为他人所作?
“原来夫人也是识货之人,倒是识得这首小词缠绵悲凄,妩媚清致。”那青年见到黛玉虽戴面纱,却大为失色,心中很是得意,道:“那少年还作得极多好诗词呢,尤其是‘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最为风流别致。”
黛玉已不耐烦多听,只是又问道:“那少年在太湖畔的百花洲?”
心中却是揣测不已,能作出这些诗词来,必定是曾在大观园中相处之人,一个极清秀的少年,莫非竟是落船失踪的贾宝玉?
可是,天底下果然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么?
那青年点点头,眼里对绝妙好词也是一脸狂热,道:“可不是在那里!”
一面赞叹,一面又道:“小生虽是书香世家,只怕也不及那少年锦绣满心。”
徐若凡沉吟片刻,拉着黛玉的手道:“既然你想去,我带你过去。”
初时听到柳絮词他只绝耳熟却并未想起,可是那句绝代风流的百海棠诗他却是刻骨铭心,不管那少年是谁,总归与大观园脱不开的瓜葛。
黛玉略略有些儿踌躇,道:“若是宝玉也还罢了,总归兄妹一场,也好让外祖母与紫鹃放心些。只是若是旁人,我又不喜见面,省得生是非。”
徐若凡手上一紧,淡笑道:“他明我们暗,见与不见,取决于你我。”
心似明镜台,颇为谅解黛玉对贾母残存的一缕孝心,因此说完便对那青年拱手笑道:“兄台口中所言的少年,只怕是在下娘子的故人,若是兄台闲暇,能否为在下指路?”
那青年面色尴尬,正欲答话,就听到清鸾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道:“该死的,你在我们将军夫人跟前胡言乱语什么?”
手里还抱着新买的一把油纸伞,雨丝纷乱,青丝湿额,显然极是匆忙。
黛玉奇道:“清鸾你认得他?”
清鸾细细地打起了油纸伞,微雨后的蔷薇悄然绽放,撇嘴道:“谁认得他呢?我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可不认得这位京城中远至姑苏定居的权贵公子。”
语音娇柔,可是怨气甚重,虽然否认,可依然是认得之人。
果然那青年已经道:“清鸾,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怎谈不认得?”
黛玉微微一愕,清鸾却面红似火,怒道:“谁是你媳妇儿,可别胡说八道!”
那青年目光滴溜溜一转,对徐若凡与黛玉凄凄然然地道:“夫人可瞧见了,小媳妇儿不认账,小生也算是才貌俱全,可如今偏偏夫身未明呢!”
黛玉不禁“扑哧”一笑,瞧这形状,倒是一对欢喜冤家。
只听清鸾啐了一口,道:“在夫人跟前装什么?仔细栽了跟头磕了牙!”
说着对黛玉道:“他是陈也俊,家中原是京官儿,和我没半分干系的。”
陈也俊却嚷道:“何尝没干系的?你我原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干系可是大着呢!”
黛玉闻言,打量了那青年几眼,方想起秦可卿丧礼后宝玉曾提起过有极多的王孙公子来吊唁,其中有卫若兰冯紫英陈也俊,想必说的就是他了。
想通此关节,黛玉忙问道:“陈公子方才说的少年,可是我表兄贾宝玉?”
若是陈也俊,理应识得宝玉才是,也更好打探了。
果然那陈也俊颔首道:“正是贾世兄。”
黛玉面色怔然。
如今自己已是徐家妇,而宝玉,也早就有了紫鹃,乃至于未出世的孩子,失踪至今,谁也没有想到,如今却会在姑苏,这块自己的家乡再见面。
船沉人亡极多,他也必定经历了一番事情,方流落至此罢?
昔日的公子哥儿,至今又是依靠什么谋生的呢?
清鸾狐疑地瞪着他,道:“没头没脑的,你拦着将军和夫人做什么?”
陈也俊大叫冤枉:“我何尝拦着了?不过在这里卖一些贾世兄的书画,遇雨收摊,偶然遇见徐将军与徐夫人,闲谈几句罢了。”
清鸾满脸怀疑之色,道:“我可不信你无缘无故在这里与将军和夫人闲谈。”
“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罢!”陈也俊倒也转得快,随即对徐若凡与黛玉弯腰行礼,笑道:“远远就看到清鸾跟着将军与夫人身后,心里猜测到了,适才听到夫人言谈,在下班门弄斧卖弄一番,将军与夫人别见怪才好。”
黛玉忍住笑道:“我们倒是无妨,只是我们清鸾可恼得很呢!”
陈也俊闻言,瞅着清鸾臭臭的脸色,苦着脸道:“来了姑苏几回了,也没见她有一二分好脸色,总说她是做丫头的,非要听主子吩咐不可。好容易将军与夫人回来了,好歹成全了在下才是。”
听他语气里蕴含的意思儿,倒是清鸾故意为难了他似的。
黛玉摆摆手,道:“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料理便是。倒是陈公子,那宝玉可好?如何不曾送个消息回京的?让家中老祖母徒添担忧?”
陈也俊却默然了半晌,才叹道:“何尝不曾说过他的?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徐若凡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就带我们去见见他罢了。”
虽然明知黛玉与宝玉再没瓜葛,但是瞧见黛玉如此,心里还是不痛快。
清鸾本性聪颖,听了个大概,又将素日的消息一对应,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插口道:“却原来那个娘娘腔儿是夫人的表哥?只是怎么却没夫人半分灵性儿?”
黛玉轻笑道:“清鸾也见过他?”
清鸾点点头,一面推开陈也俊,一面给黛玉夫妻带路,一面才道:“但凡是常常进城里的,谁不知道那个什么潇湘公子,名儿倒是风雅,诗词也清秀,只不过,我可不信那是他作出来的诗词!”
听到“潇湘公子”四个字,黛玉不禁莞尔一笑,道:“这个宝玉,却取这个名儿来做什么?物是人非,他非昔日宝玉,我也非昔日黛玉了。”
徐若凡却是目光猛然一跳,竟不言语。
一路上唯闻清鸾吵闹陈也俊赔礼之声,洋洋洒洒,已经到了太湖之畔,拾桥而过到了百花洲。
碧波浩,红莲俏,景色分明如画,微雨朦胧,如置身仙境。
黛玉目光一转,已经在水亭中看到了宝玉的身影,坐在一个书案后头,摆设倒是颇为雅致,堆些笔墨纸砚,身后却挂着几卷书画,无非花卉山水。
曾几何时,富贵尊荣的宝玉公子,竟沦落至此,卖书画为生?
黛玉莲步轻移,逶迤案前,瞧见宝玉正低头画一株海棠,写一首海棠诗,海棠是昔日作诗时候的白海棠,诗却是当日里自己做的海棠诗,不觉悄然叹息,无声一笑,道:“我出十两银子,倒是给我做一首出自你自己手的诗词!”
脆声玲珑,挟着怒其不争之意,破风而出。
宝玉愕然抬头,墨玉一般的双眸闪过一抹光亮。
风卷起手中画卷,悄然落入亭外湖中,海棠晕染开来。
历经生死,再见伊人面,竟恍如隔世!
前尘如烟
话说宝玉陡然见到黛玉,不觉满面皆惊,随即喜道:“林妹妹来了!”
面色欣喜,语气高昂,一言道尽午夜梦回之际的思念。
黛玉却只淡淡地询问道:“表哥别来可好?”
清音柔嫩,只是表妹面对表哥而已。
素手只握着徐若凡修长粗糙的手指,像是牵手地老天荒,亲密的俪影映衬在宝玉宛如明月的眸底,让宝玉不觉心中一酸,油然生出万分怅惘。
宝玉眸光依然,叹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捡回一条性命罢了。”
清秀的容颜仿若中秋之月,眉宇间却纠结着数不尽的惆怅之意。
月光一般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凝视着紧紧牵着的两手。
黛玉淡笑道:“人生在世,有命才有运,表哥平安无事,原是福分,日后好生处事,外祖母知晓后,也总归放了心,不枉老人家疼了你一场。”
宝玉一怔,痴痴地道:“那妹妹呢?可曾为我担忧?”
徐若凡手上青筋暴起,眸子中放出一些儿精光与憎恶来。正欲斥责,忽而被黛玉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手背上,徐若凡方缓下心中的怒火,仍旧十分不悦。
黛玉凝视着夫君俊朗的容颜,柔柔一笑,眼里盛满了他明白的爱恋。
徐若凡伸手搂着,比宝玉高了许多的他俯瞰着宝玉,凛然道:“你是娘子的表兄,徐若凡给你三分颜面,莫要胡言乱语,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宝玉一生,活在温柔富贵乡,锦绣繁华地,相交的也不过都是文雅飘逸之流,何曾见过徐若凡这般雄壮威武之人?单是那一份锋利如刀的威势,已经吓得宝玉心中有三分余悸,面色浅浅一白。
静默了一会子,才挣扎着道:“我与妹妹原是从小儿的情分,什么话儿不曾说过?你也不过是皇上指婚,才娶了妹妹罢了!”
徐若凡铁手成拳,正欲挥去,却给黛玉复又拉住。
正色看着宝玉,黛玉清声道:“夫君说得极是,表哥理应言语留意才是。”
复又侧头对宝玉淡淡地道:“表哥自有祖母娘亲担忧,紫鹃也替你担忧得很,又何苦多我一个?况我非贾府中人,也只是个已经出门子的表妹,心里头只有夫君的安危才是能让我担忧的,外人也就免了。”
宝玉面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清嫩的嗓音有些嘶哑,自言自语地道:“表哥?原来,我在妹妹心里,只是个哥哥而已,还是个外人。”
黛玉却无所觉,只是道:“念着昔日情分,我仍旧称你一声表哥。”
恩断情绝时,贾府,早已是过往烟花。
听了黛玉这话,宝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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