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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逆鳞-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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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朝曦冷哼一声:“你是谁?”

那人不紧不慢道:“小人林廖,随岳大人一同出使南诏。”

江朝曦轻蔑地“哦”了一声,拂袖起身:“朕不想和闲杂人等废话。岳文武,朕的话只说一遍,你好好考虑吧。”

林廖面红耳赤,一旁胆小怕事的岳文武倒白了脸,拼命朝他使眼色,转过头对江朝曦谄媚地笑道:“是,是。”

“我们堂堂襄吴,怕他南诏做甚!”林廖怒极,大声喝道。

江朝曦冷冷地一睨,周身散着冷冽的气势。

岳文武一直想着息事宁人,可林廖在这节骨眼上惹事生非,他脸色一僵,正要呵斥,不想林廖先发制人,对岳文武恨声道:“你身为使臣,不想着国家利益,处处萎头缩脑,有损我襄吴男儿血性!我早就想除去你这只硕鼠了!”

刀光一亮,凌厉闪过。岳大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林廖手中的匕首割破了喉咙。

鲜血喷涌。

明瑟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我被突如其来的情势逆转所震撼,耳旁嗡嗡鸣响,不知如何是好。混乱中,只听见朱文呵斥:“大胆!你竟然佩刀上殿,快来人啊……”

原来在殿外那道刺目的银光,就是林廖的匕首所折射的光。只见林廖面露凶相,对江朝曦喊道:“我今日还要杀了你这狗皇帝!”

他一跃而起,高举手中的匕首,向江朝曦扑去。一旁的明瑟脸色遽变:“皇上小心!”

“不!”

我大脑空白一片,下意识地扑出宫幔。天地旋转之间,我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望,林廖手中的匕首已经没入我胸口半寸之长。

“溪云!”

耳畔是江朝曦的喊声。身侧一暖,是他将我扶起:“你怎么会在这里?!传太医,传太医!”

江朝曦武功了得,在林廖刺来的那一瞬间便飞身而起,跃到几步开外。明瑟原本想为江朝曦挡下那一刀,不想因我冲出来,被撞到一边。

洛家宝物凤螭落入他手中,也为他说服了浮生认罪。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换来自己为他挡下一场劫难。

明知道他不会受伤,还是担心他。

明知道他背信弃义,还是放不下。

陷入情网的女子,就是这样可悲、可怜的吧!

剧痛让我几乎昏厥过去,我咬牙忍住,努力将目光转向林廖那边。早在江朝曦将我扶起的时候,无数御林军便犹如空降,从殿外涌进来,将林廖制服。

朱文跺脚对内侍道:“太医院里哪几个当值,快都请来!”回头看了看江朝曦的脸色,对御林军道:“将林廖押下去!”

我喘着粗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别看了,林廖已被制服,朕不会有事,不会……”他的声音都发颤了。

是我的错觉么。

温热的血从指缝中流出,洇透了他的龙袍。而他覆在我伤口的那双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他在担心我吗?

眼角酸涩,一滴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我梗着嗓子,哑声道:“也许臣妾……这一劫过不去了……臣妾可以求皇上一件事吗?”

“不可以!”他吼道,“你若死了,朕立即出兵灭了襄吴!所以你必须给朕活着!”

我吃力地喘着气:“求皇上了!”

江朝曦抿紧唇,顿了一顿,沉声道:“你说!”

“皇上答应过我……两州换青州,可还作准?”

他周身一凛,道:“刚才……你听到了?”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朕会给你一个解释!”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咬唇,道:“臣妾时间不多了,皇上现在就给臣妾一个明白吧!”

他脸色阴沉,抿紧薄唇并不说话。我心痛不已,闭上眼睛。

襄吴整个国家,已经从内部腐坏,所以无论是做南诏的政治附庸还是直接亡国,根本没有太多的意义。

我所在乎的,是他对我的欺瞒。

殿外忽传道:“太医到。”

“让他们不要磨蹭,快进来救贤贵嫔!”江朝曦方才被我挑起的怒火都泄到了太医身上。

三位太医匆匆赶到我身边,放下药箱,仔细地察看了下我的脸色。其中一人道:“皇上,娘娘失血过多,需要尽快拔刀止血。”

江朝曦沉着脸,一字一句道:“她若有事,你们陪葬。”

太医们立即跪下道:“臣等当尽力,娘娘吉人天相,定能挺过去。”

明瑟方才回过神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姐姐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去了,这次一定也能挺过去。”

江朝曦阴沉着脸,没有看她,只是在我耳畔轻语:“别怕。”顿了一顿,又道,“溪云,此生,我不会欺你。”

明瑟的脸色立即变了。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太医道:“你们等下拔刀,手法一定要快,明白吗!”

听说拔刀的那一刻,如果手法不够快,伤者便会死去。

我有些紧张,忙闭上双眼。

手腕却被轻轻抬起,似是有人在我腕间摆弄什么东西。我睁开眼,只见腕上已多了一根红线。江朝曦正半跪在地上,手指翻飞,将那根红线系牢。

那根红线就是乞巧节那晚,他送给我的。我逃出宫时,明明已经将红线扔在河边,没想到还是被他捡了回来。

“你我红线牵,姻缘定百年。既然定了百年姻缘,你就得给朕活上一百年!”他凝眸看我,霸道地握紧我的手,“下次,你不许弄丢它。”

再不会把它弄丢了,再也不。

视线模糊一片,他的面容隐在水雾之后,依旧是英俊如初见。九年前的危险少年,如今的深情帝王,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或许是真是假,早就不重要了。

从他亲口对我说,这一切不是对我的欺骗,而是另有图谋,我就选择了相信他。

太医道:“皇上,臣要拔刀了。”

握着我的那双手,力道紧了紧。江朝曦眉心轻蹙,却是镇静地拍拍我的手背,目光中满是安慰和鼓励。

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你我姻缘定百年,所以我一定要挺过这一劫,和你一起活上一百年。

江朝曦,在我有生之年,想看你平天下,定江山,终成一代英主,不求四海朝贺称臣,只愿万民千秋敬仰。



【第二十二章】凤求凰  鸾帐春意融

白雾缭绕,犹如仙境。

微风吹过,雾气便流动如轻纱,散去了不少。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大雾……我是在做梦?

雾纱飘散,如裙裾轻扬,竟围着我萦绕起来,最后渐成素白的水袖一抹。窈窕的身影一晃,才看清那舞着水袖的,竟是琼妃。

“思言……”

我怔愣地看着她在眼前翩翩起舞,那舞姿犹如摇落花瓣,飞花轻入梦。

离上一次共舞汉宫秋月,不过数月,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一个旋身,她回过头来,向我嫣然一笑。

“我说得没错……”琼妃喃喃道,“他对谁狠,恰恰就是对谁好。对谁好,恰恰就是对谁狠。”

我一愣。

她叹了一口气:“洵王走了,我也不想呆在这深宫里了。以前浑浑噩噩,不过是为了保住洵王周全,如今我呆在这宫里,还有什么盼头呢?洛溪云,你快夺了我的恩宠……”

我失声道:“南宫思言,之后呢?之后你究竟想做什么?”

琼妃不答话,只继续舞起来,渐舞渐远。我疾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袖子:“别走!”

她回过头来,那张脸竟成了明瑟。

我一凛,忙松了手。明瑟掩口格格笑道:“姐姐,你难道忘了当初南宫思言是如何对我们的?如今,你与她之间,怎么比我还亲厚许多了?”

我心中凄然,道:“明瑟,你是不是恨我了?”

“恨你?有点吧。”明瑟冷笑道,“姐姐,你是不是暗中做过什么手脚,或者……你曾对皇上说,不要宠幸我?”

我惊得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当初皇后、林婕妤都想着法害我们,我只是不想你惹来她们的嫉恨。”

“是吗?”她嘴角勾起,嘲讽道,“那你呢?”

我哑口无言。

有些事情,根本辩白不清。可是——如果没有我,江朝曦现在钟情的,会是明瑟吗?

“不,我没有错。”我猛然抬起头来,大声道,“你爱他,可我也是同样的感受!赫连明瑟!为什么我总要处处为你考虑,为什么我总要将一切过错归结到我身上?!”

明瑟斜了我一眼,寒声道:“你问为什么?因为你入宫为妃的襄吴公主名分,以及洛家的富贵和地位,都是我父皇给的!不是我父皇,你洛家到现在还在朝堂的夹缝里苛延苟喘!”

幼年时那些惨痛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上来。母亲那空洞的眼神,爹爹临死前满身的鲜血……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父皇给的?”我笑得喘不过来气,“洛家的权势、地位是你父皇给的,可是洛家的死亡、苦难也是你父皇给的!”

“你住口!”

那些隐忍不发的往事,终究还是被我们血淋淋地撕开了伪装,暴露在天光之下。若说起仇恨,到底谁该恨谁多一点?

在权、欲、情的角斗场上,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娘娘,娘娘,醒醒!”

有人在急切地喊我。眼前的一切飞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亮光。我睁开眼睛,却因眼睛酸涩而流出了两行泪水。

好一阵子,眼睛才适应了强光,繁复层叠的承尘帐顶映入眼帘,是江朝曦素喜的鹅黄,温暖如昔。

花庐蹲在床边,见我醒来,喜极而泣:“娘娘,你可醒了,你都昏过去三天了!”

三天?

我艰难地转动目光,打量着身处的这间宫室。花庐会意,道:“这是咏絮宫,那日娘娘你在暖心殿受了伤,拔刀之后你昏迷不醒,后来皇上把你留在暖心殿整整一天一夜,听太医说你没事了才让宫女把你移回咏絮宫。”

我“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胸口上果然缠着厚厚的一层白纱,还散着浓重的药味,那日行刺的场景才撞进脑海里来。

我忽想起一件事,急问:“那日行刺皇上的……哦,叫林廖的那个随从……如何了?”

花庐道:“娘娘别急,林廖行刺皇上,根本和襄吴无关。”

我惊道:“他是襄吴人,又是岳文武的随从,怎么会和襄吴无关?!”

“是这样的,林廖进了大牢之后,没怎么严刑逼供就交代了自己原本是萧王的奸细,混入襄吴做了岳文武的随从,想把行刺皇上的罪嫁祸给襄吴。”

心头疑虑重重。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花庐道:“昨儿个皇上特意来过,说若是娘娘醒了,问起林廖的事,就这么给你回了,让娘娘不要担心襄吴会受到牵连。”

江朝曦特意来交代的?

他素来是知道我的心思的。不过,他算得也太准确了,反而总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有什么事情,是我还不知道的。

我拧着眉头,不言不语。

花庐笑得暧昧,自顾自地道:“怎么皇上这么知道娘娘的心思,提前就把事情交代了呢?难道这就叫做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正要让她噤声,忽听到门外有宫女轻声道:“御膳房送薰药来了。”

花庐帮我把被子掖了掖,道:“娘娘,你昏迷的时候喝不下药,所以御膳房制了薰药,闻着也有利于伤口愈合的。”

她说完,抬头对那宫女道:“进来吧,娘娘醒着呢,你们来得比平日早了些,不过真赶巧。”

宫女低头进来,将手中的薰药小心地倾倒进薰笼里。待她换好薰药,花庐道:“你们下去吧,顺便向皇上禀告一声,说娘娘醒了。”

那个宫女恍若未闻,依旧低头站着。花庐疑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名宫女这才抬起头来,待看清她的脸,我不由得惊声道:“明瑟?”

明瑟穿着一身宫女服饰,冷冷地看着我。

花庐不知如何是好,行礼不是,不行礼也不是,只诺诺地道:“容妃娘娘,皇上交代过,除了侍奉宫女,任何人不得进入咏絮宫。”

明瑟看也不看她,只冷笑着对我道:“姐姐,你可听见了,皇上不让别人来探视你,我如果不打扮成宫女,怎么能混进来?”

我醒来之后,花庐神色如常,我还以为没有什么异样,没想到江朝曦有过这样的口谕。忆起梦中和明瑟争吵之事,我有些戒备,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瑟淡淡道:“皇上之所以不让别人来探视你,就是不想让你察觉林廖行刺的真相。”

我镇定道:“你说。”

明瑟斜了花庐一眼。

我会意,道:“花庐,你先退下吧,我和容妃说两句。”

花庐有些犹疑,看着我笃定的目光,只得点点头,走出门去。我对明瑟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明瑟往我床边走了一步,忿忿地道:“你现在是他眼里的大红人了!洛溪云,我真是小看了你,明明刚才还在地狱,转眼你就可以翻身!”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只想听你说林廖行刺的真相。”

明瑟咬了咬唇,道:“聪明如你,也应该看出那天的暖心殿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吧?”

我点头,道:“有三个疑点——第一,皇上召见岳文武一行的时候,提出苛刻的和议条件,很像是故意激怒林廖;第二,暖心殿的守卫忽然都不见了,但是当林廖行刺皇上的时候,御林军却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第三,萧王才不会培育出林廖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细作,所以林廖的供词也就骗骗不知情的人罢了。”

“你果然猜到了。”明瑟道,“林廖是皇上的人,这一切都是皇上布下的一个局,以此来陷害萧王。”

我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

这世上还有谁,比江朝曦更会谋算?

明瑟没说出的,我大概也猜到了。

林廖作为江朝曦的眼线,早就安插在岳文武身边。那日他随岳文武一同觐见,故意做出被皇上激怒的样子,然后开始了他的行刺计划。

江朝曦故意将暖心殿的侍卫都撤掉,好让林廖有刺杀岳文武的机会。表面上看当时的暖心殿守卫松懈,其实周围估计早埋伏了御林军。

林廖杀掉岳文武之后,再行刺江朝曦。被捕之后,他供出自己是受萧王所指使,这扰乱朝纲,弑君的罪名就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萧王的头上。

“你昏迷的这三天里,南诏朝堂上发生了一场巨变。皇上连夜派兵包围了萧王府,将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都打入了天牢。”

我蹙眉道:“萧太后没有干涉?”

明瑟闲闲地道:“太后毕竟老了,这些年又不管事,如今她那里救得了萧家?若是这弑君之罪判下来,别说保不住萧家任何一人的性命,萧太后能颐养天年便不错了。”

权势遮天又如何,一朝风云突变,便如大厦倾倒,无可挽回。

可是,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简单。

“仅凭林廖的一面之词,朝堂上下会信服吗?”

明瑟笑得很是古怪:“当然不会,不过之前已经捉到一名萧王的女细作,这个时候如果我再出面指证萧王曾想收买我,勾结襄吴并加害皇上,那么他无可辩驳。”

我记起那天江朝曦故意将明瑟留在身侧,恍然大悟:“皇上让你指证萧王?可你哪有信物?”

明瑟从怀里取出一枚玉扳指,道:“这是萧王的玉扳指,是皇上派人弄来给我的。只要我说这是萧王给我的信物,便没有人怀疑。”

那玉扳指整体通透,靠近侧里处嵌着一条玛瑙色的纹路。我怔了怔:“原来如此。”

明瑟笑得无比明艳:“姐姐,可惜这次立功的人不是你,准确地来说——你没用了。”

我静了一静,道:“你千辛万苦混进来,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是,我还要告诉你,皇上已经向我承诺——若我成了他的左臂右膀,他会册我为贵妃,萧王一倒,萧皇后也要获罪,届时我就会掌管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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