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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逆鳞-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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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供出接应人。”

她狐疑地看着我。

我屏退左右的狱卒,低声对她道:“襄吴之所以派你,是要你暗中私通洵王,说服洵王投靠襄吴。你如果供出接应人,岂不是会让襄吴惹上策乱南诏内政的麻烦?我没有能力为襄吴做什么,已经是心生愧疚,又怎么会让襄吴惹上更大的麻烦?”

“那么你想我怎样?”浮生问。

我道:“你只需要说——接应人是南诏的萧王,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浮生是襄吴细作。江朝曦原本就有心放襄吴一马,所以只要浮生一口咬定自己受命来效忠萧王,再加上江朝曦事先准备好的“罪证”,足以一口咬定——策反江楚贤投靠襄吴的人,正是萧华胜。

真相是什么样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朝曦可以将萧华胜定下一个私通敌国,策乱朝纲的罪名,将萧家这条盘踞在南诏心脏上的巨蟒一举斩杀。

“呵……呵呵……”浮生惨笑起来,苍白的脸如鬼魅般可怕,“我凭什么信你?从你选择不杀齐太妃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背叛了襄吴。”

我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她信任的。

整个计划中,我也参与了欺骗。我明明知道江朝曦已经知晓了浮生的身份,却依然不说破,由着他的计划,将浮生一步步逼入深渊。

我一直对自己的良心说,我是被逼迫的。

刚开始是迫于无奈,可现在依然是吗?

那颗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向江朝曦,向南诏所倾斜。如今,我还要用浮生最珍贵的东西来行骗。

我咬了咬牙,道:“其实,这是你被捕之后,洵王的意思。”

“洵王?”浮生急急地问。有异样的神采,如流星划过夜空般,在她的眸中一闪而过。

我心一横,道:“齐太妃牺牲洵王的一切,其实是无奈之举,全拜萧华胜所赐!所以洵王才要你帮他杀了萧华胜。”

“此话怎讲?”

“南诏先帝,曾出过两任宠妃,就是现在的齐太妃和萧太后,萧太后倚靠萧华胜,不仅夺去皇后之位,还用巫蛊之术栽赃嫁祸齐太妃,导致齐家一蹶不振,”我木然道,“为了自保,齐太妃才会让洵王甘处下风。你说,这一切的祸端是不是萧华胜?”

沉默良久,浮生才道:“可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如何信你?”

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镯,递到她面前道:“乌头铺子的镯子,洵王帮你赎回来了。”

这只镯子和浮生腕上的那一只,正是一对。

曾在乞巧节那晚,浮生摆弄着腕上的玉镯,任性地对江楚贤说,还有一只在乌头当铺,等着王爷去赎。

浮生的眼泪一颗颗地掉落下来:“浮生被卖入青楼的时候,身上只有这对玉镯子。我想,将来如果能够与家人相见,这镯子就是唯一的凭证了吧……我做梦都想有个家……可是玉镯子被妈妈卖到当铺里了,我每天努力干活,攒下的钱只够我赎回其中一只镯子……我一直都想让王爷为我赎回另外一只,凑成一对儿的……”

她才不稀罕什么劳什子银票,不稀罕什么春宵一夜值千金。她只要心爱的男人,能够为她亲自去赎一只镯子,再温存地为她套在腕间。

他不爱她,自然对她的话丝毫不上心。

我却留了意。

可这点心思,也被我无耻地利用了。

我心一痛,小心地将镯子为浮生套在腕上。她手腕上伤痕累累,镯子难免擦到伤口,浮生却一声疼都没喊,痴痴笑着道:“你知道吗?‘浮生’这个名字,也是王爷给起的……真是浮生梦一场啊。”

浮生……

她也是个可怜人儿。

我背过脸去,泪水潺潺落下。

供词很快就被写好,是浮生口述,狱卒执笔。整个过程中,她脸上都带着淡笑。到了画押的时候,浮生挣扎着用两根指头捻住嵌在大拇指上的银针,猛然一拔——

十指连心。她疼得脸色煞白,但依然没有喊一声疼,便将大拇指稳稳地按在供纸上。

那个鲜红的手印,刺目无比。我忙扯了手中的帕子为她捂上。

“我第一次盼着自己能够快些死去。”浮生看着狱卒收起供纸,低声对我喃喃道,“因为杀了我,就证明了南诏皇帝相信了这些供词,襄吴不会有麻烦,王爷也能报仇,对吗?”

我不敢再看她的目光,颤抖着点头,踉踉跄跄地走出牢狱。

朱文早等在死牢门口,见我出来,恭敬地道:“皇上有旨,请娘娘回宫更衣,去研华宫赴宴。”

我置若罔闻,一把推开他,兀自向前走去。

朱文追了上来:“娘娘,木已成舟,只能往前继续走,若是想回头,只怕那么多的筹谋都白费了啊。”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隔了层纱。我顿住脚步,怔怔地看着朱文。

他微叹一声,重复道:“皇上有旨,请娘娘回宫更衣,去研华宫赴宴。”

赴宴……

死牢门口没有旖旎景色,也没有什么遮蔽物,风片肆虐地劈头盖脸地扑来。我身上一阵发冷,裹紧了大氅。

“备轿。”

入冬之后,宫轿的帘子都换上了厚厚的绒锻,一悠一晃之间,半点风丝也钻不进轿子。

轿外,一溜的红墙翠瓦。再往高处望,雕梁画栋,檐牙斗拱,都如一副上等的绢画,在眼前徐徐展开,饱含了天家的威严。

手中的暖炉有些烫,我递给花庐,接着整了整身上的水粉织锦缎团花宫装,蹙眉道:“花庐,现在三宫六院都传我是大病初愈,所以这颜色到底还是招眼了。”

花庐道:“娘娘,这是皇上钦定的宫服,算不得错的。”

竟是江朝曦亲手挑选的宫服。

我有些发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只靠在软垫上,垂眸不语。

这是我自从回宫之后,第一次参加正式场合。虽然江朝曦将我出逃的真相压了下来,但等下要面对众多质疑的目光,我的心里还是莫名紧张起来。

正思量着,雀顶锦丝的轿子蓦然一顿,接着又晃悠悠地继续前行。

我心里有些发慌,便使着花庐去问,心里只道是绕开了什么障碍,没想到花庐即刻便进了轿子回道:“娘娘,是容妃。”

容妃,赫连明瑟。

厚厚的绒锻被我一把掀开,顶着凛冽的风片,我看到明瑟着一身普通的宫装,并未披大氅,正站在宫墙边上冷冷地看着这边。紫砂站在一旁,面色阴鸷。

“停轿!”我的声音微颤。

数月不见,明瑟又清减了许多。她见掀帘的是我,噙了一抹笑,扬声道:“本宫当是谁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皇上一直心心念念的贤贵嫔。不知几月未见,贵嫔身体可大好了?”

这话自然是嘲讽的意味居多。我只得边探身下轿,边道:“已经无碍了。”

“贵嫔又能侍奉皇上了,真是可喜可贺。”明瑟笑得嫣然,“若是贵嫔的身子骨再不好,皇上一怒之下又要将咏絮宫的宫女都绞杀了,可怎生是好——多少条人命都在贵嫔身上呢,贵嫔现在可要多多保重自己。”

我想起咏絮宫大殿里吊着的三十五具尸首,打了个冷战,扶着花庐的手下了轿子,道:“明瑟言重了。既是相遇,容姐姐多嘴一问,明瑟可也是向着研华宫去的?”

她笑容渐冷:“那是自然。”

我一侧身,道:“既是如此,不如一同乘轿子过去吧。”

我出逃的时候,明瑟只是禁足宫中。看来,在解禁之后,明瑟也并不得宠。且不说没有御寒的大氅,就说代步的轿辇,内务府也没有为她备下,可见是多么受冷落了。

她原本是多么骄傲的人儿,不肯服软不肯乞怜。如今却对我冷嘲热讽,那股傲骨再也不见。

我有些心酸,示意花庐将暖手炉递给明瑟。明瑟揣在怀里的手早冻得通红,她却推脱了一番才肯接下。

“很久没有见了。”我淡笑着说。

明瑟的眼神有些空茫。良久,才低低地接了一句:“是,很久了……”

那么久没有见面,原来我和明瑟之间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到了研华宫,通传的公公尖细的嗓音过后,殿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我和明瑟身上。

殿内四角烧着暖烘烘的白炭,殿中央的青铜熏炉中燃着甜腻的雪梨香,丝丝袅袅的香丝绕过绣屏上雍容华贵的牡丹,给这个冬夜减了大半的清冷。宫人垂手而立侍奉一旁,教坊也是备好了乐器,严正以待。

宫中几个有头有脸的妃嫔都已入座,投来的目光中掺杂着各种情绪。琼妃的鸢色宫装稍显暗淡,在姹紫嫣红中很是扎眼,让我留意地多看了她两眼。

琼妃显然变了许多,性子愈发沉静了,那双眼睛下明显有一抹乌青,许是担心江楚贤,难以安眠所致。

我抬眸见江朝曦坐在殿内正座之上,忙和明瑟一起敛袖拜倒:“臣妾来迟,望皇上降罪。”

江朝曦嘴角一勾:“爱妃平身吧,这场宴席原本就是为了庆祝你身子痊愈,何来这些繁文缛节。”

我忙谢恩,捏了一把冷汗,正欲起身,身子却已被明瑟扶起:“姐姐身子刚好,地上凉,赶快起来。”

方才还是贵嫔,如今却是姐姐。我有些发怔,却听到江朝曦柔声道:“容妃,你也和贤贵嫔一坐到这边吧,和琼妃一起都陪陪朕。”

明瑟很是欣喜地应了,温顺地扶着我入座,全无方才在殿外的冷意。

原来我离开的数月,圆滑的人变得更圆滑,有棱角的人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林婕妤对于江朝曦的安排显然有些不平,但又不敢忤逆,只得笑着对明瑟道:“容妃倒是好眼色,知道谁最受皇上心疼,便和皇上疼到一处去了。可不是,容妃也招人疼了。”

明瑟扶着我的手蓦然发力,旋即松开。

我捕捉到有难堪的神情在明瑟的面上一闪而过,不由得心里发堵,朗声道:“林婕妤真是说笑了,各宫之中从来都是雨露均沾,今儿这个风头盛些,明天那个得了势,都是指不定的。谁有那样的好心思,能揣测得透圣意?”

林婕妤被我揶揄了一通,笑容一僵,一双桃花眼只忿然飘向江朝曦。谁知江朝曦眉峰一挑,并不打算为她出头,反而扭头在我耳际低语:“吃味了?”

说着这般暧昧的话语,面上却沉静如水。

眼见着众妃看向这边的目光开始灼烫,我忙略往后靠了靠,低声回到:“臣妾哪敢吃味。”

“还说不敢,你以前可没在意过什么雨露均沾。”

我深呼吸一口气:“话追着话,臣妾就这么说了。”

他眸光深邃起来:“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论吃味也轮不到你,朕对你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中。我勉力扯了扯嘴角:“臣妾自知配不上皇上用情。”

他顿了一顿,侧过身再不看我,扯过明瑟的手,放在膝上拍了一拍。这暧昧的动作让明瑟愣了一愣,两颊旋即飞上一抹晕红。

宴席就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中开始了。

刚开始不过是些寻常的祝酒,礼乐,歌舞,和平时宴席并无二致。只是因为皇后称病未到场,又是接近江朝曦的大好机会,于是众妃便渐渐放开了来,最后行起祝酒令,殿内气氛一时达到高潮。

我本就没有心情应酬,只懒懒地坐在一边,忽闻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贤贵嫔,本宫敬你一杯。”

我抬眸,看到琼妃执着酒杯站在面前,依旧是容色清冷,忙端起酒杯:“谢过琼妃。”

琼妃仰脖一饮而尽,笑着凑过来,在我耳边问:“怎么不问我敬你什么呢?”

我淡淡道:“不是敬我身体痊愈?”

她面上似笑非笑笑:“不是。”顿了一顿,又一字一句地道:“敬你——重回樊笼。”

重回樊笼?

我有些意外,抿笑道:“琼姐姐真是风趣儿,说的玩笑话让妹妹我怎么都听不懂。”

琼妃不答,眸中神色复杂,一折身回了座位。

以琼妃和江楚贤的关系,她知道这段时间我身处洛家军营也不奇怪。只是她故意提醒我她知晓了一切,究竟是何用意?

想起江楚贤前途坎坷,想起浮生命不久矣,我胸口有些发闷,索性向江朝曦告退。

他正和几位妃嫔行酒令在兴头上,不耐烦地朝我摆了摆手:“准了准了。”

出来时,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明瑟春风满面,正优雅地倾了身子斟酒,纤手轻拈酒樽递给江朝曦。

红酥手,黄藤酒,佳人如斯。

江朝曦朝她洒然一笑,顺手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我低低一笑。明瑟久不得宠,今晚时转运来,总算是熬出头了吧。

俊逸卓然的眉目,优雅从容的身姿,睥睨天下的权势。明瑟不顾国恨家仇,如此迷恋江朝曦,我似乎也能理解了。

我将目光从江朝曦身上收回,扶着花庐的手稳步向殿外走去。

变了。

一切都变了。

他再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出了大殿,才发觉不知何时下了雪。雪落无声,清夜寂凉,九重宫阙银装素裹。

细雪纷纷扬扬撒了一地。走了几步,雪粉末很快沾上了袍角,又被簌簌地抖落。

我心里本就萧瑟,看着这光景更觉郁烦,索性撇了轿子,执了一柄青缎宫伞,扶着花庐的手,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起来。

走出宫苑时,忽闻一阵幽香袭来,原来是墙角一株红梅在风雪中怒绽开来。可惜唯一一朵嫣红,还是敌不过漫天雪花,在风中瑟瑟发抖,是那般可怜。

我想起前人的一句词,不由自主地吟道:“浓香斗帐自永漏,任满地、月深云厚。夜寒不近流苏,只怜他、后庭梅瘦。”

话音落,只听身后有人道:“踏雪寻梅,妹妹真是好兴致。”

我回头,见琼妃也执着一柄宫伞,立于身后几丈开外,雪青色镶绒披风显得她如超凡脱俗的仙子。

既然都是知己知彼的对手,也就没有交谈的必要。我略点了点头,向她屈膝一礼,作势离开。

“妹妹怎么见了本宫,就急着要走?”琼妃并未带侍女,仪态大方地走到我面前,有意无意地堵住我的去路,“姐姐还想和妹妹说说体己话,比如宫外头是什么样的光景,定是很精彩吧。”

我冷冷地睨向她,话却对着花庐说道:“回宫。”话音落地,我再不管她,径直越过她向前走去。下一个瞬间,大氅却被一把攥住,惹得我一个踉跄,眼前青色影子一晃,两柄宫伞便双双落地。

琼妃挡在我面前,冷冷道:“花庐,你先退下,我有话对你家娘娘说。”

花庐有些害怕,小声道:“娘娘。”我拍拍她的手:“花庐,你先到旁边等着。”她便退到一边。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睨着她。

琼妃道:“你宫里的人,都是因为你而死。”

我想起殿内挂着的三十五具风干的尸体,打了个寒战,想了一想,冷笑道:“你是指本宫私逃出宫,连累了三十五条人命?这可奇了,我是从围场出逃的,和我宫里的人有什么干系?”

“那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怎么早不杀晚不杀,偏偏挑你回宫的前几日杀?”

我冷然道:“我没兴趣去揣测他怎么想。”

琼妃道:“皇上为了掩饰你出逃的事实,宣布你闭宫养病,自然要严加看管你宫里的人。在这期间,你的宫人不能有丝毫差池,不然就会惹来猜疑。可是你后来回宫了,和以往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你的宫人难免会获准在宫里正常走动,只怕到时候你出逃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所以,皇上才杀了他们。你还说,他们的死和你没有干系?”

我听得心中戚然,侧了脸,道:“是,是我连累了他们!在皇上眼里,和人命比起来,还是皇家的脸面重要。”

“皇上替你瞒下私逃出宫的事情,你以为是他只是顾及脸面?”琼妃轻蔑地一笑,“一刀杀了你,岂不是更省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宫想说,皇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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