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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逆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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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国的宫女和军士也不轻松,纷纷跪地:“卑职愿领罪!请公主息怒,请公主爱惜圣体!”

情势发生了转变,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反扑。不如再刺狠一点,让他们彻底记住我沐清公主,我襄吴国不可以随意践踏!思及此,我猛然举起银簪,在一片惊呼中向脖颈处狠狠刺下!

手腕突然遇到一股阻力,被牢牢地钳住。与此同时,腕上吃痛,我不由松手,那根银簪“叮”地一声落地。

“公主,见好就收吧。”头顶有浅淡的声音落下,饱含天生的威仪,不容违抗,不容置喙。

我迎着天光看去,却被他一身月白锦袍晃了双眼。待定神,才看到面前立着的男子乌发高束,姿容清贵。他原本是逆光而立,身形如雪中孤松,向晚的金灿天光都揉碎在他的两鬓,如金箔闪耀。我有些恍惚,待看清他一双墨眸里的冷意,才回神过来,挣脱手腕,踉跄后退几步。

风丝吹过,我觉得脖颈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低头适发现血花已绽满前襟,心里也是有些后怕的。

恍惚间,我听见他转身命令道:“毅军奉命前来迎接公主,护主不力,各领军棍三十,安素姑姑杖责十军棍。”

此言一出,安素姑姑顿时面无人色,吓得瘫软在地,另外几名老宫女自知理亏,哪敢吱声,都跪倒在一边。我蹙眉,一字一句道:“都该杖杀。”

他闻言转身看我,眉宇间分明是肃寒之色,语调却依旧温润:“公主,本王只负责接应,不该插手后宫之事。方才安素姑姑也说了,她是‘阳奉阴违’,今日所作之事并不是宫里主子的意思,若要狠罚,反而闹得两边都下不了台面。公主切记‘水满则溢’,凡事只做七八分便好。”

不等我答话,他已一卷披风,转身离去。

打了盆热水,取出备用的干净纱布和金创药粉,我对着菱花镜摸索着上药。

明瑟进了车来,看我用湿巾一点点抹去血痂,蓦然叹道:“姐姐,你下手也太重了,自个儿的身子,怎么就这么狠呢?”

我道:“今日只是个下马威,若是败了,她们以后指不定怎样嚣张呢。”

明瑟小脸上满是委屈,道:“可姐姐就没想过,若今天没有洵王爷的阻挡,你那一刺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来,当时那个月白锦袍的身影站在黑鸦鸦的人群中,如花影叶阴中透出的一抹银白月光,那般惹人注目。

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相熟,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竟和九年前遇到的那个要买我性命的人,有几分相象。甚至于那句话“你的命,不卖,也要卖”,在声音上也有相似之处。

难道真的是他?

乱世流年,狭路相逢,九年前我流落南诏国,落魄不已,而他清高矜贵,仗势欺人。兜兜转转之后,竟是又冤家见面了么?

我心头一震,极力稳住纷乱的情绪。初遇时,我满脸泥垢,他不可能记清我的长相。更何况,九年前的时光早改变了垂髫儿童的面容,我和他更不可能板上钉钉地认定彼此,就算真的是冤家见面,我在后宫,他在前朝,彼此也毫无干戈。

心头这才松了松。我淡淡道:“原来那人便是手握毅军军权的洵王爷。”

“手握毅军军权又如何?据说是南诏皇帝对他甚是忌惮,只将他放在身边做个使唤近臣,从不让他回到封地。”明瑟将纱布小心敷上伤口,一脸不屑,“他麾下将士百无一用,也只能做些欺负妇孺的无能事,姐姐,可气的是,他竟然明目张胆地袒护安素。”

我盈盈浅笑:“洵王爷临走时说,他没理由插手后宫的事,其实也是暗示安素的嚣张并非他而是宫里头的授意,可惜我们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若真的杖杀了她,真是不好收场,有理也变没理了。”

明瑟停了手中动作,眼中蓦然有了水意:“只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我定了一定,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染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心有不忍,轻拍她白皙的手背,以示安慰。

圣旨下来,玉德公主被封为容妃,我被封为贤贵嫔,紫砂和花庐侍奉左右,其余宫人遣入各宫各局。

我伏地上,听宣旨太监尖声念着诏书,眼角瞥见跪在身旁的明瑟,蹙眉凝眸,用力揪住裙角,尖利的指甲都要嵌进肉去,竟然连那声“接旨”都置若罔闻。

我暗自在衣袖下伸出手去,扯了扯她,她适才回过神来,起身和我一道接了旨。

宣旨的公公身穿紫袍,神情不屑,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儿,皱着眉阴阳怪气道:“容妃、贤贵嫔,按例来说,两日后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两位早早歇了吧,别出了差池。”

“慢着!”明瑟冷喝一声,一挥衣袖,指着周围满是灰尘的宫室:“我带来的宫人都遣散了不说,为什么还把本宫安排在这等宫室?”

兰林宫许是很久不住人了,外檐柱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地面上的铀彩暗青砖脏得不见原色,还有重重蛛网挂在角柱上。我住在兰林宫的偏殿冷碧苑,光景更比不得兰林宫。

公公狐狸样的细长眼睛一眯:“娘娘,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要不——赶明娘娘回禀皇后娘娘,只要皇后乐意做主,没什么难的。”

“你——”明瑟明知今不比昔,还是被他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心里叹了一声,眼下已入了宫,能忍则忍,已是不比昨日在驿站,还可以由着性子来。

我忙上前打圆场,给了公公十两银子:“劳烦公公前来宣旨,以后还要靠公公多方打点。”

他掂量了下银子,换了谄媚的笑:“多谢容主子,贤主子,小的告退。”

待他退下,花庐和紫砂便开始打扫宫室。明瑟站在原地,遗世而独立。她撩眼环顾四周,唇角逸出丝丝苦笑,纤瘦的身影游荡在空落落的殿上,似一抹孤魂。

我不好劝说什么,只得任她去了。

兰林宫物资奇缺,幸亏我和明瑟也带来不少物事,足够应付眼下。晚膳是慧仁米粥、糖醋荷藕、姜汁鱼片和几样小菜,还算清淡可口。

但是到了夜晚,光景就十分难熬了。

安康城位处江岸,一到夏日就生出许多蚊虫,叮咬之后的皮肤红肿一片,数日不消。偏偏兰林宫里只寻到一条帐幔,用料厚重严实。所幸床榻够大够宽,一条帐幔就足够主仆四人将就了。

可这帐幔原本是备来冬日所用,垂下挡蚊虫便会闷热无比。我只得端了盆凉水置于帐内,又让花芦和紫砂互相轮流打扇,自己则为明瑟轻摇团扇,换得帐内一丝清凉。

明月从天幕云海中踱出,清辉如练,遍铺大地。帐上映出摇曳的花阴风影,一时间四下静谧。

黑暗中,蓦然响起明瑟幽幽的叹息。

“姐姐,我们会一辈子住在这兰林宫里么?”

我犹豫了一下,道:“明瑟,我们已经被册封,是南诏的后宫妃嫔,一生都不得出去了。”

明瑟却再无话语。

静默片刻,暗夜里有女子的呜咽响在耳畔,似一线风声隐约飘渺,也似一颗幽绽的清泪,滴水入海。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

两日后,因为我和明瑟按例要面见皇后,礼部送来几套色彩各异的嫔级宫装,穿戴都要合乎礼数,所以我顶着微熹晨光就得起身梳洗了。

眼看快到吉时,我和明瑟出了宫,早有领路的姑姑候在宫门口,一路倒也没耽搁,须臾便行至长乐宫。

长乐宫是皇后居所,自然是气势恢弘,老远便见宫檐上雍华昂扬的雀替,沐浴在明媚天光中。入了宫,园中牡丹芬芳,争姿夺艳,几乎要晃花人眼。待入了宫室,雕梁画栋,宫幔委地,别有一番端庄典雅之感。就连长乐宫最下等的打帘宫女,衣着气度皆是不凡。

我和明瑟依礼拜见皇后,只听一个温润的声音:“起身,赐座,琳荣看茶。”

叩首谢恩,直到落了座,我才得以抬头。皇后不过年届二十,五官精雅优美,头戴凤钗,红色大袖衣上是明晃晃的霞帔,正坐在榻上,细细看着我和明瑟。

盏茶功夫,皇后所谈不过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训诫和宫规,言谈之间并无半分敌意。我渐渐放了心,唇边噙笑,不料皇后冷不丁地问了句:“两位妹妹初来乍到,可曾想家?”

我和明瑟身份敏感,若回答思念襄吴国,只怕会落得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罪名。我心一动,抢在明瑟前头道:“回娘娘,臣妾不曾想家。”

皇后凤眸冷睨,颜面上已不见方才的和蔼:“妹妹这才离了几日,就想不起襄吴国了?可真有种‘乐不思蜀’的意味。”

好笑,乐在哪里,能让我和明瑟不去思念故国?

我故意不去品她话中的嘲讽,郎朗答道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娘娘,臣妾既然入了宫,宫里就是臣妾的家,身已在家,又何谓想家。”

“两位妹妹都是姿容倾城,尤其是贤贵嫔,很是伶俐。”皇后扫了我一眼,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太后身体不佳,两位妹妹不必去请安了。本宫有些乏了,退下吧。”

我求之不得,和明瑟裣衽行礼,退出宫外。为我们打帘的宫女,眉目间颇有几分不耐,礼数也不全,只草草行了礼就退了。

待行得远了,明瑟才蹙眉道:“南诏向天下号称礼仪之邦,可见徒有虚名,宫女个个都不懂规矩。”

长乐宫的宫女,仗着服侍一国之母,自然是矜贵许多,她们的好脸儿岂是容易得的?我虚推了她一把,嗔笑道:“好了好了,你眉心的‘川’字都可以夹得住一片花瓣了,回去我拿镜子给你看。”

明瑟面色稍霁,道:“这么快就回兰林宫么?我出来片刻,觉得外边比宫房里要清凉许多,想四处走走。”

明瑟原是一国公主,从高落低,猛然要过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心中自然是郁结难舒。

我道:“你若是嫌闷得慌,我们就挑偏僻的地方逛逛,应是不碍事。”

她目光微微一动,进而转喜,从金丝紫绡的袖端下伸出一双纤手,盈盈扯住我的衣袖:“姐姐可不许耍赖,说了就要陪瑟儿。”

我微微一笑。

南诏国的皇宫别有园林风味,花山翠木,廊腰如缦,雕栏玉砌,一步一景。有时明明走到九曲回廊的尽头,谁知一转角眼前就是豁然开朗的一片碧水,委实设计得精妙。

“姐姐你看,那边有株白芍,开得正好。”明瑟指着不远处,笑盈盈道。

花木扶疏处,透过枝叶掩映看去,竟真的有一株半开的白芍,随风送香,玉洁可爱。明瑟提裙款步,走下长廊,直直往那白芍的方向走去。

我看这处园子茂密,只有一条仅容一人的碎石小路,估摸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便宽了心,随她去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

我心头一紧,听声辩位是明瑟的方向,忙分花拂柳地走过去。一个紫袍的公公一甩拂尘,满脸怒容地指着明瑟手里的白芍,颤声道:“你哪个宫里的?琼妃娘娘最爱的白芍,你也敢染指吗?”

明瑟有些紧张,但依旧挺直脊背,不以为意:“本宫怎么说也是主子,不过是一朵花,摘了还可以再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蹙眉上前,才得见这株白芍只是生在外头,临湖的园子里,遍地白芍,一眼望去仿若晶莹的白练。

那公公脸涨得紫红,刚要说什么,忽神色大变,朝我身后跪拜道:“奴才徐昌给琼妃娘娘请安。”

我忙转了身,和明瑟一起朝来人福了福:“臣妾容妃、贤贵嫔拜见琼妃娘娘。”

琼妃被一众宫女簇拥着,身后是明黄的伞盖,朝这边迤逦而来。她容色冷艳,身穿浅紫攒花锦绣宫装,一条粉色披帛绕过她窈窕的身躯。凤尾般的眼梢只一瞥,落在明瑟手中的白芍上,便移了开来。

花阴下有一处墨青石的桌凳,两个宫女在上面铺上青竹冰箪,扶琼妃稳稳坐下。徐昌谄媚地跪行过去:“琼妃娘娘,不关奴才的事,奴才回过神来,那芍药便被容妃摘了……”

琼妃摆摆手,声音清冷:“本宫让你守园子,你守的是个什么?拖下去,三十大板。”

徐昌浑身战栗,连呼饶命,被拖了下去。

据说,琼妃娘娘南宫思言,是南宫太

傅的长女,凭清丽才情宠冠后宫,是仅次于萧家的第二大族。

我拉着明瑟跪了下去:“琼妃娘娘,臣妾和容妃刚入宫,不知这芍药是娘娘所爱,冲撞了娘娘,望娘娘恕罪。”

面上被她清棱棱的目光一扫,我顿觉颊边冰凉一片,只听琼妃悠悠地说:“如今可怎么是好?!花摘了固然可以再长,只是长出的那一朵,比不上之前的那朵惹我怜爱。”

我领会其意,伏地道:“回禀娘娘,容妃自幼体弱,经不起罚,臣妾愿连带容妃的那一份一起领罚,望娘娘息怒。”

“到底多娇贵的身子,要你替她罚?!”话音刚落,琼妃便厉声喝道,宫女无一不噤若寒蝉。

明瑟将一排细白如珠贝的牙齿咬上下唇,傲然道:“花是我摘的,要罚就罚我。”

我一惊,刚要开口,只听琼妃已凉凉道:“既然如此,那都跪着吧,等本宫赏完芍药,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琼妃罚我们跪,倒不如赏两个耳光来得痛快。我用余光瞥了眼明瑟,一向傲气的她此刻却面无表情,不见丝毫愤懑神色,不由得心生疑虑。

彼时初夏,到了巳时,日头就逐渐毒辣起来。暑气热浪蒸腾腾地从地面上掀起来,我很快便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坠下,浸湿了面前的泥土。

然而,这还不算最难堪的。来往经过的几个妃嫔宫女,给琼妃请安之后便会扫我们一眼,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地离开。偏生琼妃耐得住性子,头上有伞盖和绿荫遮阳,十指纤纤,夹着用冰碗盛着的红艳艳的樱桃,一颗颗慢慢吃着。一旁还有公公取来冰块,把绣花团扇放在上面冰一冰,小心翼翼给她打着扇。

欺人太甚。

我只觉心口一团郁热无处排解,正要开口,只听身侧“咚”的一声,明瑟倒在了地上。

紫砂惊慌失措地上前抱住明瑟,哭喊着:“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救命啊,容妃中暑了!”

我直起身子,脊背酸痛,眼前蓦然一团眩黑,只知是太阳晒得昏了头,眩晕中只听琼妃令道:“敏儿,容妃中暑了,去把这碗冰水泼下去,给她降降暑。”

一个粉衣宫女端着一个青瓷碗走过来,我忙起身去拦,她倒是手脚麻利,手一抬就将那碗水倾在明瑟脸上。

“你!”我又惊又怒。

那名宫女冷哼一声,道:“贵嫔可是不满?琼妃娘娘可是为了容妃好。”

我忍住心头怒意,掏出帕子为明瑟拭水,抬手去掐她的人中。紫砂却挡开我的手,拇指抢先按在明瑟的鼻翼之下。

我微诧,沉吟一下,立起身来欠身对琼妃娘娘不卑不亢道:“娘娘,容妃有恙,还请免了她的责罚,宣太医前来来诊治。”

琼妃冷眸一眯:“本宫才罚了她多久,她哪那么娇贵,怕是装晕的吧?”

我怒极反笑,手握成拳,忽听紫砂惊叫起来:“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明瑟躺在紫砂怀里,面皮发紫,嘴唇发白,浑身抽搐。我心一沉,上前握紧明瑟的手,只觉根根玉指冰凉无比,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紫砂哭喊着道:“奴婢也不知,娘娘方才只是中暑,怎么泼了水掐了人中,反而加重了呢?”

对了,那碗水。

我凝眸往那名叫做敏儿的宫女手中看去,她手中的碗已空了,若是那水有什么古怪也毫无对证。敏儿被我盯得发了毛:“水是娘娘让我泼的,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我冷笑:“你若不心虚,怎知我盯着你是因为那碗水?难道你知道水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大胆!”

琼妃话里已带了薄怒:“贤贵嫔,你质疑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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