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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逆鳞-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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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我,根本想不到太深的东西。

八天后,我蜷缩在一辆装满草料的马车,偷偷地逃出城外。江朝曦追查得极严,不多时便带人追杀过来。

犹记得荒野中里,我仓皇地奔逃,灌木的枝叶从眼前飞掠而过,脚下的蕤草让我一步一滑。电光火石的一瞬,我惊恐地回望,只见骄傲的少年负手而立,身侧有几个弓箭手已经将弓箭拉得满圆。

很圆很圆,像爹爹指给我看的月亮,像爹爹亲手做的月饼,也像爹爹临死前怒瞪的双眼。

嗖的几声,脚边落下几根箭羽。我侧身躲避,肩膀突然剧痛,巨大的冲力将我震翻在地。

我咬牙用手一摸,满手的血。而他就站在不远处,看我中箭倒地,唇边蓄起一抹淡笑,淡远却绵长,逶迤成青蛇的形状。

他走到我身边,一脚踩到我受伤的肩膀上,手伸进我的前襟摸索。我羞愤地尖叫一声,他淡淡道:“找我的锦囊而已,你以为我对你这种小孩子感兴趣吗?”

我被他踩得龇牙咧嘴,但听到他说起锦囊,心里反倒踏实了几分,但又怕他伺机报复:“你放了我,我给你。”

我哆嗦着手,将锦囊掏出来给他。他接过来,道:“很好。不过要我放你,还需要你说出凤螭的下落。”

我忍住剧痛,挣扎说:“锦囊已经给你了!你怎么问起什么劳什子凤螭?我没拿你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神色冰冷,慢慢道:“少装傻,你父亲临死前,没有告诉你凤螭的事?”

我虚弱地道:“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凤螭!”

江朝曦抬脚,我顺势往旁边一滚,肩膀上的痛楚才好了大半。他蹲下来,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膝盖上,胳膊上也是伤痕累累,一触即痛。我站立不起,只能用余下一只完好的手臂支撑起身体,吃力地往前爬,边哭边爬:“我不知道什么凤螭……我要找爹,我要找哥哥……”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你若不知道什么凤螭,那可真奇怪了!”说完,他一脚又踩到我的伤口上,这次是使着劲左右捻着,“你再嘴犟,我就废了你这条胳膊!”

我两眼一黑,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此刻,一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上来,噗通一声朝江朝曦跪下:“殿下,殿下,不好了!”

他松开脚,似是一把揪起黑衣人的衣领,寒声道:“说!”

“襄吴……襄吴的赵起把人给救走了!我们的人……在追击途中,遭到伏击……请殿下做个决断,撤,还是不撤!”

“不撤!”

我适才记起,如果他要从洛家人口中挖出凤螭的下落,怎么不问我哥哥的下落。这说明,带走哥哥的人就是他。

他冷喝一声,用脚踢踢我,对那人道:“把她带走。”

“是!”

黑衣人扶起我的时候,我忽觉一股内力从后背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惊诧地回头,我看见那人拧紧眉头,朝我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黑衣人伏在我耳畔,低声道:“你莫怕,我奉命来救你。”

我放心下来,扶着他的手吃力地站起来。就在此时,江朝曦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回过头,目光炯炯地问黑衣人:“你刚才说——赵起把人救走了?!”

我恍然大悟。如果是江朝曦的人,为什么会用“救”而不用“掳”这个字?

黑衣人自知失言,没有答话,胳膊一紧,夹着我滕然而起。江朝曦容色冰冷,纵身跃起,眼看就要抓住我的脚踝。

银光一闪,一条血线扬起。

紧要关头,黑衣人袖中放出一枚袖箭,刺入江朝曦的肩膀。

黑衣人带着我跃出老远,江朝曦的追兵依然穷追不舍。无数利箭夹带着呼呼的风朝我们飞来。其中一根箭羽贯穿了我的腿骨。

我惨叫一声,回头时看到江朝曦骑着一匹马向我冲过来,墨发散在风中,一双如炬目光如利剑般,快要将人刺穿。

为什么,为什么要追杀我?

我究竟做了什么?

剧痛之下,我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躺在一处军帐中,肩膀上的箭伤已包扎妥当,床边站着哥哥和一位身穿戎装的将军。

那位将军三十有余,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翻身欲起,被他一把按住:“洛小姐,别激动,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哥哥点点头,道:“云儿,这位是赵起将军,是他救了我们。洛家遭难之后,赵起将军连夜上书纳谏,要皇上重审我们家的案子,若是顺利,很快就能平反。”

我心头一暖,挣扎着起身拜倒:“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他忙将我扶起,口里只是道:“洛小姐,本将哪里敢受这一拜!本将身在边关,消息阻塞,知道得太晚了,才没能救你爹爹!”

我心里悲恸无比,伏在哥哥肩头,痛哭出声。透过朦胧泪眼,我依稀看到赵起将军掀帘出去,才抽泣着问哥哥:“他们问你凤螭的事没有?”

哥哥皱眉道:“问了,可是爹和娘从没有和我说起过什么凤螭,真是莫名其妙。”

我怕他碍着什么,走出帐去看了看周围,又进账问他:“真没有?”

“你是我妹妹,我跟你绕什么弯?”哥哥蹙紧眉头,“云儿,你信爹爹犯下的罪吗?我一点也不信。我觉得很蹊跷,他们口中的凤螭,说不定是有人暗地中造谣,而就是这种谣言让我们洛家一夜之间如高楼倾倒。”

我也觉得那凤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莫须有的物事,便给我带来那么大的灾难。

只是很多个夜晚,我总是会做同样的噩梦。

梦中的江朝曦一身华袍,将一枚鹤顶红放在我的手心。他云淡风轻地对我说,我想买的,是你的命。



【第九章】解连环灯昏梦中语

眼皮有千斤重。

睡得久了,骨子里仿佛灌了铅,动弹不得。

我极力睁开眼睛,便见江朝曦放大的五官横亘在眼前,心里一惊,便毫不犹豫地一掌劈了上去。

他很是利落地接招,将我扭身按在床上,这一系列动作很是流畅漂亮。江朝曦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抬眼见妃红纱幔在眼前飘摇,才猛然记起刚才是做了噩梦。江朝曦见我不声不吭,将上身压过来,声音里波澜不惊:“你刚才说梦话了。”

他拿起一块湿巾,将我额头上的汗尽数拭去。我顾不得应付他,只温顺地躺着,闭目思索。

九年的时光,将一切记忆都切成了碎片。这些碎片再怎么拼凑,也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片段。让我刻骨铭心的,只有江朝曦对我狠绝地审问。直到刚才的那个梦,我才猛然记起那些关键的细节。

比如他们寻找的凤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凤螭是否和洛家获罪有关?

母亲曾拿着一柄羊脂白玉梳告诉我,那里面藏着一个惊天秘密。这会和凤螭有关吗?

不,不,这一切我不要去想起来。

八岁的孩童,一夕之间忽然卷入那样一场残酷的争斗,逃脱之后,我只想着遗忘。

可我和江朝曦,有一天必须直面这些血淋淋的记忆,无可回避。

我很是戒备,抿着唇一言不发。江朝曦有些无趣,向外间喊:“来人。”

花庐领着宫女走了进来,朝江朝曦福了一福。江朝曦并不看她,只抬脚便往外走:“好好伺候着贤贵嫔,别让朕等太久。”

“是。”宫女们齐刷刷地回答。

待江朝曦离开后,我忽地坐起身,屏退左右,拉着花庐的手问:“现在是几时几刻?”

花庐有些心疼地看着我,道:“娘娘,晌午的时候,奴婢怎么喊你你都没醒,只好任你又睡了两个时辰,可把奴婢急坏了,正想着要不要请太医,谁知这当口皇上进来了,就呆在你的床边直到现在。”

我浑身一凛,将她的手使劲攥住:“是你在外面伺候着的吧,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花庐犹豫着点了点头。我浑身如浇冰水,问:“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她低声道:“娘娘,你好像做了一个被人追赶的梦,呓语连连,奴婢也没听到你说的是什么……”

我往雕花缀玉的床沿上一靠,才觉出后背早已湿透。花庐又道:“娘娘,皇上还等着你一起用晚膳,娘娘等下最好向皇上请罪。”

我凉凉道:“不用请罪,他心里也认定我罪该万死。”

花庐一惊,大概是以为我在为这几天的事和江朝曦置气,往外间看了看,才回头对我道:“娘娘,花庐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眼下容妃还呆在牢里,能救她的只有娘娘你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今晚你和皇上……还怕没机会救出容妃吗?”

对啊,明瑟,她还等着我去救。

我呆呆地望着菱花镜里的容颜。花庐拿起犀角篦子抹了些茉莉花发油,细细为我梳着青丝,挽了一个流云髻,簪了些珠花,将一根金掐丝镂空飞凤步摇插入髻中。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天边擦黑,昏鸦回巢,宫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我换了身天水绿逶迤拖地长裙,莲步轻摇中,可见有大朵的牡丹绽在裙角。

江朝曦抬眼看了我一眼,又转往别处,只道了一句:“这么久。”

我朝他深深地伏身:“臣妾驾前失仪,罪该万死。”

江朝曦淡淡道:“平身吧,驾前失仪,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起身在他身边坐了,吩咐花庐布菜。

菜肴一道一道地上,朱文在一旁吩咐太监尝菜,确认每一道菜肴没有异样之后才置于案上。我垂眸不语,忽听江朝曦微扬了声线,对朱文道:“报菜名。”

我有些诧异,只听朱文恭敬道:“回皇上,贤贵嫔,这道菜是红油拌笋丝。”

细长的笋丝切成一盘,浇上红油,最顶尖上放了一撮赤苋,还有一朵雕得极用心的胡萝卜花,开在白玉盘里,红素相间,可爱得紧。江朝曦含笑对我道:“朕特意让御厨准备的,喜欢吗?”

“谢皇上。”我不咸不淡地道。

江朝曦有些讪讪,夹了一筷子,瓮声瓮气道:“味道很一般嘛,还以为爱妃喜欢吃呢,梦里头只喊这道菜。”

原来下午的梦呓中,我说了不少,也不知江朝曦听去了多少。我不由得紧张,面上只云淡风轻地道:“臣妾梦里总是说胡话,其实都做不得准的。”

“那也未必。”江朝曦凑近我,别有深意道,“爱妃真的不记得在梦里说了什么吗?”

我一阵心虚:“臣妾真的不记得了。”

他抬头挽起垂在我耳旁的一缕青丝,绞在手指上把玩,很是随意地道:“你说了凤螭。”

这一句依旧被他说得和润悦耳,吐字轻清,仿若霰雪舞落风前。于我,却有千斤般沉重。

从一开始,我便认出了他,他也早知道了我的底细。但真正从这一刻起,才算捅破了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窗户纸。

我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什么凤螭,想当初一个八岁的孩童,怎么会拥有值得皇上追寻的宝物。”

他恍若未闻,只“嗯”了一声,将那缕青丝帮我捋到耳后,便含了一口漱口水吐到银盆里,接着坐正了继续执箸吃菜。

江朝曦这样的反应,让我心事重重,山珍海味在我口中都味同嚼蜡。我左右思忖了一下,小心措辞问:“皇上当年为何寻找凤螭?”

江朝曦将手中银箸一抛,接着仰头“哈哈”笑了两声,道:“宝贝,谁不想要?”他抬手用拇指指腹细细摩挲我的脸颊,语气中宠溺无比:“这个么,等下自会和你细说……”

他和颜悦色,我只觉得没半分本色。反倒是今天下午他暴怒之下将兰林宫上下都换上了瑞脑香,还显得三分真实。

香汤沐浴之后,我换上烟罗纱的寝衣,坐在床边,细细思索如何问起凤螭的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被江朝曦和萧华胜所追寻的“凤螭”,和洛家的落败有一定关系。

正怔神之间,忽闻花庐低低唤了一声“娘娘”,我适才回神道:“何事?”

她脸红红的,没有回答,把手中的一个木匣子递给我。我有些诧异,迟疑着将匣子打开,待看到里面的物事之后,忙“啪”的一声将匣子关上。

匣子里竟置着一尊欢喜佛。我心慌意乱,将匣子胡乱塞到花庐手里,斥道:“你这丫头……越发没轻没重了。”

花庐烫手山药似地抱着匣子,只低低道:“回娘娘,是朱公公要我拿来给娘娘的。若是娘娘没有什么吩咐,花庐告退。”

我怔了一怔,适才明白这是何意,便准了她的告退。花庐一转身,正撞见穿着一身寝衣的江朝曦进来,忙行了礼,逃也似地出去了。

红彤彤的蜡烛燃着,蓦然爆一个灯花,又被从窗缝中溜进的风丝所打扰,将灯影来回摇曳。

我觉得江朝曦的目光和那烛火一样,顺着风将热度直直地都扑到了我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踌躇之中想起了个由头,便向他行了一礼,道:“皇上,晚膳时臣妾不便多问,现在四下无人,臣妾想请皇上告知,当年为何寻找凤螭,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的声音有些微冷:“朕夺凤螭,只是因为萧王要寻到它而已。”

“然后呢?”

“就这样。”

江朝曦回避锋芒的功夫,可谓个种翘楚。我有些郁闷,想了一想,又道:“那皇上就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凤螭的传言?”

他弯下腰,将两臂分别撑在我身侧,一双眼睛和我对视,正色道:“若说传言,可就大了。”

“有多大?”

“据说,得凤螭者,得天下。”

我愣了半晌,脑中的各种念头如惊雷劈天,起起灭灭,最后总是会现出母亲对我说过的话。

云儿,这把羊脂白玉梳中有我们洛家的秘密……

如果这世间的事,也如云儿想得这般简单就好了……

守着秘密,会埋下祸患,可若毁了秘密,也同样朝夕不保……

难道他们寻求的“凤螭”,指的是羊脂白玉梳?

我定了定神,哑然失笑:“皇上,若说得‘凤螭’得天下,这是绝对的谣言。”

他淡淡道:“愿闻其详。”

我整理了下思绪,道:“第一,若洛家真的有什么凤螭,以往日爹爹的权势,完全可以结党营私,逼宫上位;第二,襄吴的皇帝就算再昏庸,也不会放任任何能够威胁他江山的事情存在,当年洛家失势,怎么可能只定了一个流放充军的罪;第三,若是有这么重要的凤螭,爹爹和母亲怎么没有对我和哥哥透露半点?”

“这的确是疑点,我也曾怀疑过,但——并不代表凤螭不存在。”江朝曦神色不改。

我依旧淡笑,不疾不徐道:“皇上,一个八岁的孩子受那样的重伤,有几个胆子说谎?!”

江朝曦略微点头,不置可否。我正在思忖方才的一番辩解被他信去多少,忽见他已经将视线下移,口里道:“是,当时你受了很重的伤,就伤在……伤在这里……”

他的手指翻开我寝衣的纱质衣领,手指摩挲着我的肩窝,动作十分理所当然,像翻过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书页。我一阵发窘,侧身想要避开,他已轻轻抱住我。

我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他没有理我,猛一甩手将我的纱质外衣往后一掀。我顿觉前胸和肩膀一片凉意,未及惊叫,他已经吻了上去,正吻在九年前箭羽刺穿留下的疤痕上。

箭伤好了之后,留下一道如蜈蚣一般扭曲的粉色疤痕。他的舌尖软濡,一下又一下地舔着那里。我心乱如麻,喃喃道:“皇上,洛家真的和凤螭无关……”

话未说完,他的手指已经覆上了我的嘴唇,示意我噤声,而他则埋下头,将嘴唇细细扫过疤痕的凹凸,沙着嗓子问:“当时痛了多久?”

我想推开他,但肩膀上的酥麻瞬间传遍全身,手脚也无力,只得颤着嗓子答:“躺了一个月,请了十余个大夫,才保住了一条胳膊。”

他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呼吸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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