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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逆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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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红耳赤,手腕用力,想要推开他。他早窥破了我的意图,已擎制了我的双手,高举过头。

“放开我!”我又羞又怒。他压着我,一双墨眸中冷意森寒:“洛溪云,你莫不是忘了,那免死令牌虽是朕赐给你的,但不是让你拿出来示人的。”

他笑意更深,继续说道:“为了让她们相信你配的起那块免死金牌,所以朕才顺水推舟,对你恩宠有加。”

我只觉得那笑容诡谲,扭头不去看他,道:“皇上曾答应过臣妾,善待容妃。”

“我没有委屈她,她在狱中除了住得比不上兰林宫,没什么不自在的。”

“容妃是冤枉的!”我失声道,“恕臣妾直言,皇后不过是受了萧王的指使,才寻机诬陷容妃。她的目的是挑起两国战争!求皇上明鉴!”

江朝曦唇角一勾,道:“可你没有证据。”

我蹙紧眉头,心底寒凉。

江朝曦道:“你要救她,其实也不难。”

“如何救?”

“萧王的目的不过是借此挑起战事,如果朕顺应萧王,问罪襄吴,挑起战事,那么就没有注意容妃该如何处置,巫蛊之事倒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冷声道:“皇上果然是支持出兵襄吴的。”

“话不能这么说,”江朝曦不紧不慢道,“如果你一切都配合朕,表现得好的话,朕可以保证和襄吴的战事只是一场形式。”

“皇上是在要挟我?”

“此言差矣。”江朝曦凑近我的脸颊,“朕是拿她和襄吴一起要挟你。”

他见我没有挣扎,便松了我的手腕,从塌上起身,看着我道:“洛溪云,你其实一直都在做容妃的挡箭牌吧?当初如果不是你让朕不要宠幸明瑟,估计皇后不会轻易放过容妃——事情会难办很多。”

江朝曦将手摸进袖中,掏出一本奏折扔在我身旁:“索性给你个明白,自己看吧。”

明黄的绢本奏折,上面满书墨字,在我眼里渐渐模糊,幻化成暗夜中闪烁的星子,摇摇欲落。

萧王萧华胜,借着巫蛊事件,开始有所动作。他在奏折中痛斥明瑟有祸乱南诏之心,又将攻打襄吴的利弊一一陈述,主张出兵襄吴。他连领帅都推荐了人选,力荐骠骑大将军,其次是镇国大将军。

奏折下方是江朝曦的朱批:“巫蛊之事尚未决断,容后再议。”

我“啪”地一声合上奏折,抬眼看他:“皇上如何打算?”

“暂时不治容妃的罪,但采用萧王建议,出兵襄吴!”

我冷眼看着他,半晌才嘲讽道:“好一个金口玉言!善待襄吴和善待明瑟,两个都背弃了!”

他并未着怒,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淡淡道:“你若听话,襄吴和容妃都安然无恙,你若暗中做手脚,襄吴必灭!”

我冷笑一声,道:“襄吴无事?皇上都已打定了注意出兵襄吴,还怎么诳我说襄吴会无事。”

江朝曦道:“朕还以为你是个伶俐人,怎么这般不明白,难道出兵襄吴,就意味着大胜而归?”

我一惊,细细品着他的话中深意,点头道:“原来如此,是臣妾愚钝。如果骠骑大将军兵败,必能给萧家定罪,削了萧家风头!只是——”

“只是太后会任由皇上大刀阔斧地削弱萧家吗?”

江朝曦定定地看着我:“太后是朕的母妃,自然是支持朕的。”

我哑然失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连表亲都下得了手。皇上行事如此狠厉,臣妾怎能相信,皇上真的会以一场败仗的代价来换天家的太平。如果皇上临时起意,让萧家真的夺了襄吴的万里土地,那么在这场局里,我又算什么?”

他蓦然逼近我,手指扣紧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朕答应过你,就不会背弃诺言!”

我心头狂跳,退后几步,身体仿佛被那目光胶着了一般,动弹不得。他神色复杂,凝眸看我:“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洵王出宫,告诉浮生,你有重要信息,想要和洛鹤轩联系。”

乍听到哥哥的名讳,我惊得蓦然抬头,道:“什么?”

他眯了眼,意味深长地道:“你哥哥不是襄吴的将虞侯么?听说,最近又要升职了。”

我只觉冷汗从背上密密匝匝地冒出,慢慢道:“你是说,若襄吴迎敌,哥哥会上战场?”

江朝曦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摩挲着下巴,半晌才道:“这只是猜测——洛家重新振作,襄吴又没有特别出挑的大将,所以洛鹤轩被委以重任极有可能。关键是,若真的是你哥哥上战场,立下军功,洛家会彻底恢复往日的荣盛。”

我抬眼看他:“但若哥哥打了败仗,只怕一蹶不振,还会有性命之虞。”

江朝曦道:“朕会想办法让洛鹤轩打胜仗,只要你肯合作,他肯合作。”

“我该如何信你?”我复又垂眸,目光转往别处,淡淡道,“有时候这算计,总能把自己算计进去。”

“你还是不信朕?”

“半信半疑。”

江朝曦又笑,那张俊逸的脸上的表情蛊惑无比:“朕没有什么东西押给你!那你,赌不赌?”

我没有回答。他往前逼近一步,又道:“你赌不赌?”

我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冷笑道:“既然没有东西押给我,那么我凭什么信你?自然是不赌的!”他眸中有流光一闪而过,如流星划过夜空,倏忽而逝去,接着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想要挣开,他只紧紧地抓着,抚开我的手,掌心贴上我的手掌,道:“我想到了,我还有一颗心可以押给你,你要不要?”

他说我,没有说朕。许是有些紧张,那双墨眸盯着我,竟是许久都没有一眨。伸进我手心的那只手,拇指根部有一道伤疤,掌心的纹路曲曲折折,一如这个乱世中,每个人的命运。我整个人都僵住,不知所措,半晌才甩开他的手:“不要用对付明瑟的招数来对付我!”

他顿了一顿,道:“你究竟何意?”

我倔强地看着他,道:“让她为你心动,好为你所用,这难道不是你的打算吗?”

他手一攥,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得靠到他胸前,盯着我道:“利用感情,朕才不屑为之!”

江朝曦明显着了怒,继续道:“你知不知道,若换了别人如此说,如此做,早死了一百次了?”

我垂了眼帘,索性默不作声。

他气恼之下竟找不到什么东西发泄,只指着那青铜兽炉,问道:“朕不是赐过瑞脑了吗?怎么燃的是水沉香?”

我知道他是故意找茬,淡淡道:“臣妾更喜欢水沉香的味道。”

他一甩手,拉开纱帷,喊:“朱文!”

朱文忙应着,弯着腰过来:“皇上。”

“取三十斤瑞脑送到冷碧苑,吩咐宫女,除了瑞脑香,别的都不许点!违抗者,都去侍奉容妃!”

“是,是。”朱文点头应着,还未抬眼,江朝曦已经一步跨过去,拂袖离开。

朱文愁容满面道:“娘娘,容老奴斗胆一句劝,隆恩都到了跟前了,何必要跟皇上拗呢?别说这瑞脑香,后宫里的妃嫔只要打听到皇上喜欢什么,都变着法儿弄来讨皇上喜欢,可老奴也没见那个妃子让皇上记挂过!娘娘以后可千万别跟皇上顶嘴了。”

我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妃嫔那么多,皇上不过图个新鲜。”

朱文笑道:“就算如此,娘娘变着法地让皇上新鲜不就得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有些不耐。朱文见我倦意甚重:“老奴告退。”

片刻,几名宫女捧着香料进来,向我福了一福:“娘娘,奴婢奉旨给香炉换香。”

我点点头,便任由宫女们给香炉换香。诸事皆毕,花庐对宫女们道:“你们先下去吧。”宫女们屈膝道了声:“是”,便鱼贯而出。

我靠在婕妤榻上,闭着眼睛,听花庐温声道:“娘娘是不是乏了,花庐给娘娘揉捏一下吧。”

“不用了,”瑞脑的香在空气中蔓延,滑溜溜地想要钻进鼻子里去,我心里有些厌烦,蹙眉屏息,道:“若无事,你就下去吧。”

花庐有些犹豫,咬了咬唇,还是道:“启禀娘娘,皇上临走时,说要在冷碧苑过夜……”

“什么!”

我猛然回头看她。正午的日光正是毒辣,从窗纱中映照过来,将我金簪上来回摇晃的流苏影子生生地按在五彩金泥地板上。花庐有些诧异,思忖了一下又道:“朱公公也说了,敬事房那边等下会来人,亲自指点宫里该如何准备……”

她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花庐明白娘娘的心思,是怕容妃和娘娘之间的猜忌更重吧,只是……”

只是他是皇上,我是妃子,容不得拒绝。

我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了,回冷碧苑。”

冷碧苑那里,也是到处燃了瑞脑香,连寝宫的纱幔也都换了江朝曦素喜的妃红和鹅黄色。

花庐见我脸色很差,小心措辞道:“娘娘是不是累了?反正宫里无人来访,娘娘不如换了寝衣,昼眠一会吧。”

我换了寝衣,卧在床上,挥手道:“把窗子打开,散散着满屋子的香气。”

花庐应了,之后便解了勾帐子的鎏金吊钩,重重纱幔翩然垂下,遮住了屋内的景色。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如幻似梦。

即便是开了窗子,瑞脑的香味还是避无可避地钻进鼻中,萦绕不去。我呆呆地望着妃红色的纱帘,忽觉神思恍惚。

一忽而想起江朝曦执着我的手,墨眸亮如星子,对我说:“我想到了,我还有一颗心可以押给你,你要不要?”

一忽儿又想起九年前,他往我手心里放了一枚鹤顶红:“我想买的,是你的命。”

妃红的纱幔突然如浸了血一般,一点一点变得深沉浓稠。

九年前的记忆,如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来,将血肉生生刺穿。

一切,都开始于那个噩梦般的早晨。



【第八章】忆流年高楼一夕倾

九年前,我只有八岁。

经年之后,我仍旧不愿记起那天的早晨。

那个带着薄薄寒凉的早晨。

醒来时,屋内空无一人,乳娘并没有同往日那样来给我梳洗。我跳下床,忽然听到门外嘈杂无比,夹杂着刀枪特有的冰冷的声音。

门哐地一声开了,哥哥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将一件男装往我身上一套,束了我的头发:“云儿,换上男装,快走!”

逃走,已经来不及。

堵在门口,指向我和哥哥的长枪,密密地集成一簇一簇,像爹爹给我逮的小刺猬身上的刺,也像后院里那些会在雨后勃发的竹笋。那些竹笋呵,母亲常常带我一起去采了来,细细地切成细丝,笼在一起拌成爽口清凉的小菜,端给爹爹做下酒菜。

母亲在哪里,爹爹在哪里?

我怕得钻进哥哥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云儿别哭,洛家人从不流泪!”哥哥护住我,在我耳边大声说。

兵士中有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出,对我和哥哥正色道:“皇上有旨,洛氏全家流放充军!洛公子,本将不是不顾及往日情分,只是圣谕难违,你何必为难本将!”

哥哥剑眉紧蹙,抱紧我道:“赵起将军,这些我都明白,我本想将我弟弟送出城外就回来的!赵起将军,看在往日的交情上,看在我弟弟只有八岁的份上,能不能放他一马?”

一道剑影从空中袭来,稳稳地停在我的鼻尖上。我忘了哭泣,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惊恐的面容倒影在剑身上。赵起将军单手执剑,寒声道:“洛公子,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圣旨一下,便容不得半点人情,得罪了!”

哥哥浑身一凛,夹紧我后退几步,手臂暗暗用力,似是要聚力一击。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大喊一声:“我跟你们走!”

声音细亮尖锐。赵起将军一愣:“女娃娃?”

哥哥低头看我,眼睛里满是沉痛。他猛地抬头,大声道:“赵起将军,就算我洛鹤轩求你!不要将我妹妹充为官妓,她才八岁啊!哪怕让她去充军,粗茶淡饭也好,长途跋涉也好,总好过为奴为婢折磨致死,求你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俯首道:“求将军成全!”

赵起将军面无表情,默默地将剑放下,道:“送洛家两位公子一同上路。今日之事,谁敢说出去,本将受死之前一定斩了他!”

他将“洛家两位公子”咬得极重,于是士兵沉默地放下刀剑,侧身闪开,让出一条道路。

路的尽头,是手脚皆戴镣铐的爹爹。爹爹的身上不再穿绣有大蟒的紫袍,而是着一身脏污的囚衣,上面血迹斑斑。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年,头发花白,面容麻木而颓废。

那个在清亮天光下和母亲对视一笑的爹爹,仿佛不再存在了。

我们上路的时候,身后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她身穿囚衣,披头散发地大喊:“我要见皇上,我有重要的事禀告!”但蛮横的官兵没有理睬她,几番拳打脚踢,便将母亲踢翻在地上。

母亲伏在地上,唇角流出鲜血。她已经说不出话,但依然抖动着双唇。我只能她的口型中判断出,母亲在说,坚持住,没事的。

我的眼睛就在那一刻胀痛无比,想起哥哥那句“洛家人从不流泪”,便伸出带着沉重镣铐的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把泪水,都捂住吧,一滴也不要流。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在荒郊野外。押送我们北上参军的兵痞子,稀稀落落的一队,整天在路上骂骂咧咧,凡事都给我们脸色看,说如果不是我们,他们怎么会摊上这么个苦差事,没有油水捞还整日跋涉。

爹爹回头瞪一眼想要发作的哥哥,转头陪着笑脸,对兵痞子的头目说:“是,是,官爷说得对,劳烦官爷了。”

每当看到爹爹的这种笑容,我都无比悲哀。十年里,我一直养在深闺,但也见过很多来访的人,穿官袍,着官靴,见了爹爹便露出这种笑容。很多时候,爹爹都不屑理睬他们。

如今,为什么爹爹要这样笑给他们看。

备用的干粮也很难吃,都是干成硬邦邦的馒头。运气好的时候,能碰上一条溪流,馒头沾上溪水,就能软和一些。运气差了,一整天连水都不沾一滴。

照这样下去,恐怕走不到北方,人已经倒下了。

一日,烈日当头,热浪滚滚,从早上一直粒米未进的我,实在是走得累了。

兵痞们也是乏了,走路都歪歪扭扭。一人突然大骂:“要不是护送这些晦气货,我们现在都在京畿喝酒吃肉,不当差的时候,还能去勾栏找个姑娘玩玩!我是招谁惹谁了,要受这份罪!”

爹爹也是滴水未进,嘴唇早干裂得脱了皮。哥哥听着不堪入耳的谩骂,手攥成拳,青筋暴起。我实在是体力不支,两眼一黑,便晕倒在地。

“官爷,求求你们,找个地方歇歇吧。”爹爹心疼地将我抱在怀里,苦苦哀求。兵痞们大骂:“活该!你以为爷爷我不想歇歇吗?上面有令,逾期达到目的地,都该斩了!”

因为我的缘故,爹爹又白白多挨了一场辱骂。我勉力睁开眼睛,喃喃道:“爹,我能走。”

哥哥面如冷霜,将我一把扯起来,道:“能走就走!拖拖拉拉像个什么话!”

骂完,他早红了眼眶,转过头去。我却再也没有忍住眼泪。

正在此时,一个兵痞忽然示意大家噤声,屏息听了一会,狂喜道:“附近有水!”

果然,有哗哗的水流声,透着层叠的林子,隐隐约约传来。兵痞们欢呼:“有水啦!”

一汪清泉于忍饥挨饿的我们,无异于山珍海味。一行人找到山泉,急不可待地扑上去。爹爹拖着沉重的脚镣,在我和哥哥的搀扶下,艰难地弯下腰去,颤巍巍地掬起一捧泉水。

一个兵痞眼一横,乜斜着爹爹“哼”了一声。爹爹忙陪笑脸道:“我真是老糊涂了,要喝水也要官爷先来,官爷先来。”

“算了!”那个兵痞甩甩手,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往上游走去,“反正你们在下游,什么时候喝水有什么关系,喝吧!”

“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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