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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孤寂2012-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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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黄昏,曹子建终于乘上了返回鄄城的行舟。我趁着子时夜深人静之际,偷偷潜上行舟,潜进那个人的房里。
八仙屏风后的双螭绞尾青铜香炉中彻夜燃烧着宁神安眠的安息香,安息香的香气中,似乎还混杂着清苦的杜若香气——那是那个男子常年服食的药物余留在他身上的药香。
缕缕淡白的清烟由紫砂檀炉中吐出,烟雾弥漫了整个舱房。氤氲的烟气后,我由八仙屏风后缓步走出。
低垂的帷幔后,病卧于榻间之人,已是个年近三旬的中年男子。然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睡颜安祥,犹若孩子。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气氛。我出现时的场景若用笔墨来描述,或许大家应该能联想到一千多年后,那位叫蒲松龄的小说家笔下的灵魅狐仙。
蒲松龄是我相当敬赏的文人之一,因为他耗尽毕生的心力都在写我们狐族。然而有些失望的是,一千多年后,某次在我路经柳泉居士的竹林,顺道来到他避居的竹屋前拜访他时,他竟也没能看出我是一只狐,而不是人。
若是我记得没错,他当时是唤我“姑娘”,而不是“仙姑”,或者“狐”。

在他的书案前,我再度看见了她。那个美得不似世间人的女子。
画中之人的神韵尽皆真切呈于墨下,连那清透如冰泉的眼里的神情,都细致入微——由想而知,着墨之人绘构此画时,又下了多少心思,而这画中女子又倾注了他多少感情。

念及此处,我不由回视身后那半掩的帷幔,依稀可望见帷幔后那人的睡颜。
凝望了许久后,我才发觉他沉睡中的面庞并不安祥恬适。那第一眼不过是我的错觉。或许在我心里,还残留着十年前那个少年的眉眼和神情。

他已是个中年男子。若是他能再年轻几岁,该有多好呢?那时,我心里不由暗想。
然而,我也知道,十年能修炼为人身,已是我竭尽努力的极限。

我静静凝望了那幅画许久。那个女子濒死前苍白而绝美的笑颜再度清晰浮现于我眼前。
香炉内的安息香燃尽的那一刻,晨曦透过窗棂的冰裂纹照得我的身体宛若透明。我在最后一缕烟气中旋身一跃,跃至铜镜前。
我再度窥看镜中人,意料之中地看到,镜中那张脸,已不再是我自己的容貌。
镜中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柔情绰态,媚于语言……这些,当然不是我自己想出的描述。因为镜中人的美,即使用尽我所掌握的任何人类的词句,都无法描摹哪怕半分。
而我仅能想到的,便是“水中仙”。

窗外那轮空清的明月终于隐入天边初透的曙色中,而我带着这副幻化而成的皮囊,由轩窗口纵身跃入了洛水之中。
姑姑曾说过,幻化之术本就有损修行,以我十年的修为,勉强幻化形貌,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当时我却并没有多想什么,瞬息之间,青碧色的水波已将我的身体层层包裹。

后世之人永远不会知道,那日洛水之上,衣袂蹁跹凌波起舞的“仙子”,那位被后人千古传颂的名作中的“洛神”,其实是我。
而当我再度来到鄄城时,便读到了那个人留下的传世名作《感甄赋》。四年后,新即位的曹叡可能不满于此赋用了他亡母姓氏,怕已登基为帝的自己也沦为民间的笑柄,即冠以“不雅”之名,为它更名为《洛神赋》。

五思蹇产之不释

我在河上凌波起舞之时,那个人也正凭栏望着我。
他自袖中取出一管长箫,合着我的舞步,吹奏了一曲《九歌》中的《云中君》。
太古神曲,在他唇间奏来凄郁哀迷,令我的步伐也不再翩跹灵动,而渐渐变得迟缓凝滞。
他箫声里似乎蕴有无数的丝弦,凌乱地散布于空气里,传诉着一种极致悲伤的思念,将我绊得血肉模糊。
我终于再也舞不下去,停住了步伐,就那样御风立在湖波上,跟着船移动的速度缓缓前行。
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良久,终于由最初的惊艳变作惊疑、困惑,最后变成了一丝失落的苦笑。
我听见他清冷的声音萧索地问道:你是……狐吗?
我全身一凉,心里竟瞬间掠过几分难以道明的失望。

你为何知道,我不是……
我没有再问去。而他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唇际那缕笑纹看去是那样的辛凉而又无奈。

我感觉喉间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我慌乱地引袖拭面,才觉泪珠早已成串滑落。
我听见他长叹一声,拖着孱弱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床榻,背向我而卧。风吹拂起低垂的帷幔,他瘦骨嶙峋却又挺得笔直的背脊在帷幔之后若隐若现。
我默立在远处良久,一任江波拍打着我的裙裳,直至那行舟已在我不察时离我远去。

我感觉心中一片空茫。仿佛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便遗失了一件对我至为重要之物。但我无法探究那是什么。只是我知道,那样物事或许永远也找不回;而我或许永远无法忽略纠缠于心中的、那想要寻逐到它的执念——从重遇他的那一刻起。

那一天,我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于是我施展“凌波术”,离开了洛水。
我希望此生,与那个人再无挂碍。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不久后,我便从街坊市井的秀才们口中,听到了这位当世第一才子最新的诗作: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
他分明知道那个凌波起舞的女子并非他所爱的那个人,但他依然穷极这世间最华瞻雅丽的辞藻,挥笔写就了这首为后世千载传颂的名篇。
尽管,那绝不是我当日变幻成甄后的模样的目的。

我终究没有褪去这层艳丽的皮囊。我有法术在身,足以自保。
我再度来到鄄城,是在他返回封地的一个月后。
彼时,他正微微躬着身,为他花圃里的花草浇水。
他依然是那样清瘦,苍白的脸上透着病容,时而引袖掩口,低声地咳嗽。
他比我一个月前见他之时又憔悴了许多。他躬身咳嗽的样子,让我不禁联想起巫山的雪季里,山腰上那些被积雪压弯了腰的修竹——这个情景让我觉得似曾熟悉,然而我一时又回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便在他回身之际,也看见了我。

他看见我时,目光先是亮了一下。那一瞬,我分明由他眼里捕捉到一丝震惊。然而他的目光转瞬即又黯下,变得空茫。
那一刻,我眼前不由又闪过十年前,那个少年看着我之时,那怔怔的、清澈的目光。
昔日那个目光忧悒而清澄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为眼前这个落寞孤清的男子。
我心口微微发紧,却听他道:你是……那日洛水之上的狐?
……是。我心中发出一声叹息:他看出了我是一只狐,记起了那日深夜,洛水行舟上那只狐……却仍是没有忆起十年前,那只他曾经亲手包扎过伤口的狐吗?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出自己的失望,便听他淡淡吐字道:你走吧。
随着这句话,他喉中又牵出一串咳嗽声。

我不走,我……我一语未甫,话音便蓦然鲠止在唇间。因为我看见他已拂袖转身而去,再未回首看我一眼。
那一刻,我再度深深体会到了十年前时常盘踞在心中的委屈。
我咽下喉中涌起的涩意,转身跃上王府高高的墙头,从上面纵身一跃而下,再不回首去望身下满庭落梅深处、那个落寂的身影。

站在高高围墙笼下的阴影中时,我抬首仰望头顶弥漫着寒雾、灰朦朦的广阔天宇,凝干了眼中的湿意,拔腿便向渡头奔去。
奔跑之中,我松开被咬得出血的下唇,心中默默想着:此生此世,我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
尽管,我仍是不知道,也没有勇气再问出口——身为凡人的他,为何会一眼便看出我是只狐。

离开王府后,我一直在想我今后的去处。我不敢再回巫山,或许,我是害怕回去之后,便要面对姑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幽邃的目光——那样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六隐思君兮陫恻

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但我却迟迟未变幻回自己修炼成的形貌——理由是,那次变身已几乎耗尽了我的灵力,倘若再施展幻形术,恐怕我会被打回原形。
十年前的噩梦仍没有从我心中抹除,我再也不愿将自己的狐形崭露在人前。
没有回到巫山的我,仍旧在这实在算不上繁华的鄄城里徘徊。

这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我每日站在王府外的巷子里,依稀能闻到由他房中飘出的、飘渺淡绰的水仙花的香气,也依稀能听到自他房中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即使站在这里,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病况正在一日日加重。然而我不是神仙,我推算不出他的余寿。
我听着他的咳嗽声,心里不时传来阵阵窒痛——我常常害怕,下一声咳嗽,是否,便会带去了他这苟延残喘的生命?
他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吧?人的寿命总是这般短暂,可我知道他若是死了,在后世史书中,则绝不会是病死,而是忧郁成疾,郁郁而终——就如同这片神州大地的历史长河中,万千孤清高洁的文人一样。
他忧郁而终也绝不会全因为甄后,我想更多原因是因猜忌他的兄长、他饱受罹乱的家国。

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些自命孤高的文人墨客,也不喜欢那些终生都在抒愁寄慨的伟大诗人。
我在他命中不过是个过客,然而却占据了他生命里最寂寞的五年时光。

那日,我仍是趁着夜色潜入了他房中。我想自己实在是个很贱的女子,不过我转念又想,我本就不是人。我是狐,是畜生。畜生本就低人一等。
也许是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我于是选择继续留下。

我偷偷潜进他厨房里,将自己的灵血滴入他的药碗中。当下人来厨房端药之际,我已悄悄纵身跃上了房梁。如是几次后,他的病况果真有了好转。
他不会知道他病情好转是因为我的灵血,为此我不禁略略感到有几分失落。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来到他窗口,站在窗外看着他——我既不愿就此离去,又害怕被他看见、再度赶我走。

可是,那个凡人却似乎拥有法力一般,仿佛知道我就在他窗外,目光有时会有意无意地瞟向我所立之处,那个时候我则会匆匆躲入暗处。然而当我再度翘首张看时,发觉他的目光已落在手中书卷上,再不向我这边望来一眼。

如此徘徊了数日,我甚觉疲惫。
数日后的某个黄昏,便在我满心惆怅地决意离开之际,他忽然从轩窗前探出头,对我说:你进来吧。
……
我从门口现出身来,迟疑地望着他。却见他朝我温和的微笑,用诚恳的眼神证实了我没有听错。
我咬了咬唇,终于走上前去,看着他,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得走,你让我留我就得留?
他没有回答,脸上挂着一抹澹宁温柔的笑意,对我的顶撞丝毫不以为忤,徐徐伸出手来,在虚空中轻轻一抓,却什么都没有握住,便徒劳地放下。
我不知道那一刻,他究竟是想握住什么,便疑惑地望着他。
他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微笑问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叫我“姑娘”,而不再是“狐”。
可是,他问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从记事起,我便从未有过名字。
一只畜生是不会有名字的。而后来上了巫山后,姑姑也从未给我起过名字。

终于,我沮丧地摇了摇头。
他瞬了瞬目,继而笑道: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我很喜欢这句诗。你以后,就叫江离罢。
……
江离。一千多年后,当年那些往事都已随着时光的变迁而模糊,那些故人也一个个从我这没有尽头般的生命里远去,唯独这个名字,始终常伴着我。在我有生之年,它便不会被无情的时光之斧磨灭。

或许,他不过是寂寞得久了,希望有个体己的人陪伴在身旁而已罢?——那个时候我不由得想。一个先后失去了结发之妻和所爱之人的人,先遭父皇冷落,后又被兄长放逐,屡遭贬爵,怎能不寂寞?

七既惸独而不群

子建的发妻崔氏很早便过世了。据说当年她穿了一件冒犯天颜的衣服,于是被魏王——即他的父亲曹操,一杯毒酒赐死。
那个权贵出身的女子是不幸的,无论她一生的爱情还是最终的结局。
她一生都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未曾得到过自己夫君真正的宠爱。而关于自己夫君与他嫂子的流言,多年来已沦为贵妇小姐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或许曹操的赐死,对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而子建更是不幸的。这种不幸不仅源自于他无法自制地爱上了一个年长他五岁的女人、并且这个女人还是他的皇嫂,更是由于,一腔赤诚的他,一直为他那心胸狭隘的皇兄、以及那个男人的儿子猜度防备。
作为一个风骨清奇的文人,却生在这样一个诸侯割政、民不聊生的乱世,注定有一个被天下人斥骂为“国贼”的姓氏。他的兄长处心积虑谋算着如何置他于死地。
他所需要忧虑的,除了兄弟间那无法化解的芥蒂外,更有那来自血脉中的、他父亲传承给他的责任。

自始至终,我从不认为曹操是那些所谓忠臣烈士们口中的“国贼”。无论这个天下姓刘也好、姓曹也罢,只要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吃饱穿暖,那么他就是位英明的仁君。那些受此恩惠的百姓无资格责骂他的“不忠”,而那些自幼熟读经史子集的“汉臣”更无资格质疑一位穷极心力将汉人的江山从衰败贫穷带到繁荣富强的王者。
可是,曹操终其一生都未能成就他的皇帝梦,他的福荫留给了他一个比一个无能的子孙……




、三

次年,子建再度遭他兄长谪贬雍丘,我便也随他而去。
那一年,我看着才过三旬的他两鬓渐染霜白,额上也生出了细细的皱痕。
他常在夜里靠在庭中的湘妃竹榻上,仰头望着遥远的星空,仿佛从那里看到了很久远的往事。

甄洛姐姐去世以后,我病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病好之后,我才渐渐发觉原来那不是梦,而是来自我前世的记忆……我,是天神后羿的转世。而甄洛姐姐,便是洛水的女神——宓妃。
某一夜,他突然望着星空幽幽开口,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出这样一句。
彼时,我刚推门走入□,本以为他睡着了,欲给他盖条毡子。然而听见此话后,我心中顿时震骇莫名。凝视着他那仿佛孤寂了万年的冰澈双眸,我不得不相信,那并非梦话。

我轻叹一声,无言以对。或许作为狐类,我应该比常人更容易相信人类口中的所谓“神话”。
何况,倘若他真的只是普通的凡人,又怎能一眼便看出我是只狐?
然而我仍是觉得荒诞。

后羿曾爱上了冰夷的妻子宓妃,那么是否意味着他的兄长曹丕,便是转世后的冰夷?
正当我这般想着之际,就听他淡漠的话语缓缓出口,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们争夺宓妃未果,天帝为了化解我们的恩怨,令我们转世为兄弟。而宓妃也随我们打入凡界,由她自己选择——她的夫君。
说出这句话时,我见他的眼神微微一黯,唇角轻轻漾开一个苦涩的笑意,语意落寞:甄洛姐姐至死,仍是选择了留在他的身边……她至死,心都系在他身上啊……
一语未竞,他便猝然掩口,颤抖地咳嗽起来。
望着他指缝间溢出的丝缕鲜血,我心口蓦地一痛。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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