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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锁宫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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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他一事。”
苏静萱抬眼看着他,并不追问。
“原本朕并不打算告诉你,可如今看来,倒真被他料对了。”夏侯拓依旧夹菜吃,闲聊家常一般的口气,“他要朕允他,除非你自愿,否则朕不可迫你。”
苏静萱呼吸一窒,即刻将目光移向别处——
夏侯拓淡淡笑了笑,发现每当她无法面对何事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瞥过头去,不让人看她的眼。
“还有,待他归来之时,若你依旧不肯……”
苏静萱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夏侯拓。
“他会带你走。”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令她手腕一颤。
一声脆响,她碰掉了手边酒杯,杯中酒溅湿了她的裙摆,一地细小碎瓷坠成一朵无法拼合的花。
这一刻,她满目仓惶无助,尽落夏侯拓眼中。那左顾右盼不知所措的眼,生生袒露了她对此一无所知的事实。原来,始终只是那笨师弟一厢情愿么——夏侯拓轻叹了气,连人家是否愿意跟他走他都未确定,就敢跟皇帝开口要人。
果真以为是师兄弟情谊深如渊,还是当他这个皇帝心胸宽似海?
况且对于这个女人,他并非毫无兴趣——
苏静萱立即俯身去收拾破碎的酒杯,捡起后放入掌中,酒杯很小,碎得很细,竟怎么捡都捡不净。似乎总得做些什么,才可掩饰这一刻的慌乱……
夏侯拓弯身,拉了她的手令她起身,自桌上拿起绢帕轻拭她沾了酒的手。她目光依旧无措,如受惊的兔子一般,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咬了唇,目光落向别处。
他了然一笑,明白她既想说自己与木易并未私定终生,却又觉得如此撇尽干系有些对不起木易一片深情,于是纠结得她无助无措。
她的掌心已被碎瓷割出血迹,她却毫无察觉。
夏侯拓将那些摊在她掌心的瓷片尽数扫到地上,换了干净帕子替她擦伤口。
“皇上……你,允了他了?”苏静萱一心想着这件事,竟未发觉皇帝在为她清理掌心的伤。
“你希望朕允还是不允?”夏侯拓反问得云淡风轻。
苏静萱一时语塞,竟答不出来。自私一点,她自然是希望能离开这个皇宫的,但她不想利用木易,尤其是知道对方用情至深而自己无意的时候,再去利用就太过残忍。
见她又开始纠结无措,夏侯拓勾起嘴角笑道:“算你还有些良心……其实朕允不允他,差别不大,全在你而已。这段时日即便朕强迫于你,届时他回来一样可以带你走。除非,你自己不愿随他去,或者,他嫌弃于你。否则,以木易的能耐,朕并无把握拦得住。天涯海角,朕没那个功夫去追你们。”
见她掌心血迹已凝,夏侯拓放下绢帕,依旧笑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活不到他回来。”
苏静萱苦笑着叹了气,这倒是大实话。
木易归来还不知是何年月,可眼下她是否能活到那个时候尚说不定。
“不过,朕还是允了他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再去编排故事,劳心。”夏侯拓接着吃菜喝酒。
她暗暗叫糟,果真还是被他看出来。
“皇上恕罪。”她说得并不怎么真心。
夏侯拓瞥她一眼,“既已知罪,不如侍寝?”
苏静萱立即将头瞥向另一边,装作没听到。
“哎……”夏侯拓大大叹了口气,将筷子一搁,道:“这可如何是好,朕不想坏了师兄弟情谊,又不想丢了美人。你说,朕要怎么办?”
苏静萱看出他在自说自话,于是也不答他,只看着一旁窗台上绽放了的蓝雪。
他起身,长身玉立站于她身侧,弯了腰一手撑在她身前的桌上,另一手挑过她瞥向一边的脸,迫她抬头看他。他的气息浓浓笼了她一身,他的眼,近若咫尺地深深看入她眼中。她甚至看见他眼中自己那张略显呆滞的脸。
他缓缓凑至她唇边,柔声道:“既如此,朕只好竭力讨你欢。至你心甘情愿,同朕双谱合欢曲……”

第四章(1)

皇帝若想俘获女子芳心,大抵用不着什么特殊手段,只言片语多含些情便足矣。毕竟向来女子殷勤逢迎得多些,于是在说出这样调情暧昧之语后,夏侯拓本以为看见的该是一副女儿娇羞面染红霞之态才是……
结果苏静萱眨眨眼后,竟只“哦”了一声……
这让夏侯拓有些暗暗受伤,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魅力不够。
按照皇帝以往的习惯,十日中最多只去后宫两三次,而自那日从紫阳宫出来后,他接连几日留宿后宫而非自己的养心殿,这让中宫太监不明所以甚至报请了太后……
于是这一日,太后寥寥数语便散了妃嫔请安,只留了这几日皇帝留宿过的宫妃。
细问之下,惹得几位妃嫔皆红了脸。
“太后……这叫臣媳如何作答呢?”辰妃讷讷说道。
“有何不好答,直说就是。”太后看向梅容华道:“梅容华,你向来才思敏捷,你说。”
梅容华那千年未变的冷漠神色,终在此时有了裂痕……她抿抿唇,目光有些飘忽不定,想了片刻才开口道: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噗——苏静萱一个没忍住,硬是喷了一口茶。
好,好香艳——艳得她都不淡定了。
幸而她坐得远,众人皆面色复杂,一时倒无人察觉她失态,只小竹暗暗递了帕子给她。
“哀家没问你这个!皇上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同之处?”太后亦有些尴尬地说道。
“回太后,皇上与往日倒无不同。”梅容华神色静静地道,“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追问。
“回太后,”辰妃接过话,笑着说道:“皇上虽无不同,只是似乎突然对儿女之情有了兴趣……”
“儿女之情?”太后更加诧异了,“他做什么了?”
几位美人儿相视一眼,似是认同了辰妃的话,皆讷讷不答。
太后扫了这几人一眼,遥遥看见苏静萱坐在门边的位置上喝茶,与她无关般一派悠然。
“萱贵嫔,你过来。”太后命令道。
“是。”苏静萱移至梅容华旁边坐下。
“依内侍太监所录,皇上自去了你紫阳宫后,便即二连三留宿后宫。算起来,你是第一人。”太后冷冷笑了,接着道:“不知你使了什么功夫,让皇帝多日溺于女色!”
甘泉宫大殿之内一时静默,众人目光皆落在苏静萱身上。
苏静萱立即起身,行至殿中央跪下。
她叩首解释道:“回禀太后,几日前皇上确来过紫阳宫,但却并未留宿。用过晚膳后,皇上便离开了。”
“对呵,你不提哀家倒忘了这茬。”太后微眯了眼冷笑道,“你们几个进宫也有两年了,何时在青天白日之时,见皇上去过你们那里?”
其余四个妃嫔相互对视一眼,皆摇头。
“太后息怒,兴许……皇上是找萱姐姐有事呢。”辰妃笑吟吟地说道。
“哦?那萱嫔你倒是说说,那日皇上一下朝便去紫阳宫,是寻你有何事?”
苏静萱不敢抬头,依旧俯身拜着,半晌未开口。
“说不出来了?”太后怒火渐旺,“果真是你做的好事!”
“臣妾知罪,甘愿受罚。”苏静萱淡淡说道。
“太后……”辰妃欲求请,却被太后狠狠瞪回去。
“刚离冷宫就出妖蛾子,果真祸害不浅。”容贵嫔笑嘻嘻地说道,“太后,这蛊惑皇帝之罪,要如何惩戒?”
“你,依旧不肯说吗?”太后柔柔问道,却声如寒冰。
“臣妾知罪。”苏静萱依旧只有这一句,语中不卑不亢,亦毫无无屈服之意。
听得太后怒火中烧,急拍了桌案,翻倒了手边茶杯。
“去殿外跪着!何时愿意说了再来回话!”
“是。”她起身,毫无犹豫地走向殿外,神色平静如常。
行至甘泉宫正殿之前,苏静萱转身,面朝正殿跪下去,脊背直挺如傲雪之梅独立寒枝,丝毫不见畏缩胆寒之色。
几位妃嫔自殿内出来,从她身旁走过,皆未作停留。
只听得容贵嫔笑声不断,中了头彩一般。
苏静萱浅浅笑了笑,无奈地对一同跪着的小竹说道:“你先回去吧。太后并未罚你。”
“萱贵嫔,没有主人领罚奴才看着的道理。”小竹亦是无奈。
“我有事要你去做呢。”苏静萱笑着道,“估计我这一跪得跪到天黑了,你先回去烧了热水,再备些饭菜。免得你我一同饿肚子,再染个风寒更不划算了。”
小竹心下明白她这是要支她走,越发心疼起她来,起身将怀中的披肩盖在她肩上道,“好歹披件裘袄,如此深冬之际,天色也郁郁好似随时会下雪似的……”
话音刚落,几点雪花飘至眼前——
苏静萱很是哀怨地抬头看她:“小竹,你去更名叫乌鸦婆可好?”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如去求太后开恩吧……这天寒地冻,再下些雪,你受不住的。”小竹差点淌下泪来。
苏静萱灿灿一笑,对着她咧嘴,“没事的。你先去备些饭菜热水,等我回去就是。”
小竹无奈,只得先行离开。备热水饭菜?她倒觉得,还是先去趟太医院请个太医比较好……
自古皆行的道理,主子犯错奴才受罚,而皇帝犯错,自然就是妃子受罚。总要有人出来做个警醒,否则那身居高位之人如何知道自己错了呢?尚且无人敢指着皇帝鼻子说,你错了!即便是太后。
于是她理所当然成了替罪羊。
约莫跪了半个时辰,她的双膝已麻,连先前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原本小竹留下的御寒裘袄也被太后命人收了去。雪已薄薄盖了她一头一肩,偶尔几缕寒风吹过,透心透背地凉。
苏静萱仔细想了想,皇帝会如此反常大概与她真不无干系,所以太后罚她也不算太冤枉。若说皇帝为了听故事才去紫阳宫,恐怕她的惩罚会更重。一个妖言惑主之罪就够她去死一死了。所以,罚跪而已,她受了!
这一跪,果真跪到天色渐暗。
其间,太后遣人来问了她两次,她皆不答,只静静挺挺地跪着,不顺不逆。
雪已厚厚盖了她一身,连睫毛都凝了一层霜雾,眼前景致似已定格,只点点白雪自上而下印入眼帘,散在地上层层积出一片茫茫琼花,耳边偶尔响过风声,低低吟语般倾诉着风雪之意。
苍穹凌空,纷纷絮絮玉屑下。
点点落落,绒雪冬雨伴风来。
有那么一瞬,苏静萱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样跪到地老天荒。雪停过又下,风吹过又聚,无休无止地在她身旁来去,好似世界只剩眼前这一方雪。
她忆起这一年来的种种,忆起舞娘,忆起木易……那些一笑而过的瞬间,是她在这里唯一温暖的,可忆可念的东西。
天色已完全暗下去,甘泉宫内烛火灯笼沿殿门一路亮至正殿。灯笼中,明黄色烛火暖暖地照亮檐下积雪,原本银白的积雪在灯笼下竟泛起晶莹的黄,一时显得不那么冷了。
其实冷不冷,她已经没有感觉。这身骨好似已不是她的了,手指难动一根,膝盖更是已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唯意识依旧清醒,清醒地挨在这风雪之间……

第四章(2)

御风凌雪,屐足踏痕留长印。
他自她身旁走过的时候,苏静萱并未抬头,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衣摆自她眼前现过又消失。
片刻后,有人来到她身旁。她连抬头的力气都已没有,只静静垂着眼。如跪了千年的雕像,连呼吸都沉默。
“起来吧。”夏侯拓低头看着她,声音轻柔。
苏静萱睫毛轻颤了颤,神色冷寂,眸色静如深潭无波无澜。似曾相似的一幕,犹记她在上次冤狱被审之时,也是这副傲然挺立之姿跪在那里,不肯退缩半步地倔强刚烈。这女子,越是身处逆境越不肯低头……
夏侯拓轻拍去积在她头顶及肩头的雪,再以绒羽披肩将她裹住,双手将她横抱起来向甘泉宫外走去。
苏静萱顺从地由他抱着,片刻后,才缓缓闭了眼,神色依旧冷寂淡漠。
太后站在正殿之内,看着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中隐隐厉色闪过。
皇帝直接将苏静萱带回了养心殿,并传了叶方秋来。
诊过脉,叶方秋随手开了药方便命人去煎药。
“可有大碍?”夏侯拓问道。
“回皇上,并无大碍。半月内勿下床走动,双膝筋骨受冻较重,需静养。明日大约会发热,服用几日驱寒药方,当无碍。”叶方秋一边答,一边收拾药箱。
“这还叫无大碍?”夏侯拓瞥他一眼,“发热几日可退?”
叶方秋抬眼静静看着皇帝,面色淡淡,“少则三日,多则六日。”
“罢了,深夜传你来辛苦了。”皇帝说着挥手示意他下去。
叶方秋行至房门口,顿了脚步转身,“皇上。”
“说。”
“这女子,并不适合深宫。”
夏侯拓转头看向叶方秋,只见他依旧一脸淡然冷漠,并无半点关心她的意思。却是叶御医首次对何事道出自己的看法,这让夏侯拓心下疑惑。
“你是何意?”
“微臣逾越。”叶方秋抱拳颔首,再抬头时眉间郁色渐浓,垂目之际如凝了天地亘古的浅愁,开口之时眸色带悲,“意坚性烈,易折。”
夏侯拓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退下!”
“微臣告退。”
他何尝不知她意志坚定,他又何尝不知她性烈心宽。所以,她当容得下这皇城后宫中的不堪与寂寞,甚至容得下肮脏与杀伐。
他对她的期待,在初次交锋时便种下了,只待风雨洗礼铸就这一脉坚如磐石的韧丝,供他在疲累无措之时,于他一个静谧稳妥之处歇息……
他轻抚她的面颊,一片苍白冰凉。
“都听到了?”
见苏静萱睁开眼,夏侯拓轻笑着柔声道。
“嗯……”她坐起身,轻揉了肩膀,感觉四肢皆僵硬不已。
“这次,是朕连累你。”他说着起身,亲自端了热茶递过来。
苏静萱不觉有何不妥,坦然伸手接了,喝下去时感觉五脏六腑皆活过来似的,一派暖意浓浓。
看得一旁女官太监皆吸一口气。
她疑惑地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皇帝亲自与人倒茶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苏静萱浅笑着摇头,叹了气。始终不习惯将自己放置低人一等的位置,于是总在失礼却毫不自知。果然如叶方秋所言,易折。
“都下去。”夏侯拓冷声道。
看屋内人已退尽,苏静萱这才笑着道:“谢皇上赐茶。”
“膝盖可还痛?”
“方御医妙手回春。”她笑容浅淡,只歪着头神色不羁。
静静看了她半晌,夏侯拓缓缓垂了眼,“朕这几日连宿后宫,其实并非……”
苏静萱掩唇轻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皇上,你可知今日梅容华如何答太后的话吗?”
夏侯抬眼看她,等她下文。
她笑得一脸灿然,眼角眉梢似在飞扬一般,“梅容华说,‘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夏侯拓顿时面色一红。
“哈哈哈哈……”这下换她笑得弯了腰,总算也看到他无语一次。
眼角甚至笑出泪,她轻拭了片刻,稳了笑意说道:“皇上,还请保重龙体。”
这女人竟然在揶揄他!好大的胆子……
夏侯拓微眯了眼,一手勾起她下巴,凑近她眼前道:“你道,朕为何去寻那些妃嫔?”
瞧出他语气不善,苏静萱顿时一僵,退了退道“皇上息怒。”
“朕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获你芳心,却发现,后宫之中只你一人不把朕当一回事。”
听见此话,苏静萱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既如此何不直接问臣妾?”
夏侯拓扬眉,“直接问你,你会说?”
“臣妾说过,只要是皇上你问,臣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话,何时都有效。”苏静萱淡淡笑着,歪头看他。
“好。你要什么?”夏侯拓问得直接。
却见她依旧浅笑,答得云淡风轻好似真理一般毋庸置疑,“臣妾要的,皇上给不起。”
“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你要朕的龙椅?”夏侯拓勾起一边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她摇头,“不要。”
“你要后位。”他说出她最有可能索取的东西。
却见她依旧摇头。
双手缓缓交叠置于心口,苏静萱微微低了头,闭上眼道:“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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