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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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
作者：Annicair

私奔谣言

月黑风高夜绝对不是私奔的好时候，绝色美男子绝对不是私奔的好对象，杭州西子湖绝对不是私奔的好去处——所以谁敢再说本王妃跟叶家三公子在一个月夜私奔去了西湖了本王妃就到刑部控告他/她侮辱我凌氏皇族至高无上的智慧与人格！
本王妃是那种笨到会与人私奔的人吗？开玩笑！
本王妃虽然的确不在恪王府，虽然的确在失踪状态，虽然的确跟叶陵公子在一起，但是这绝不能代表本王妃目前在玩私奔！
“小姐，先坐下来喝杯甜茶吧？”
我亲亲的小侍女落儿把甜茶端到我面前，笑靥如花。再大的火气在她那甜美纯净的笑脸里也烟消云散了，我接过白瓷茶杯，努下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落儿，你说古往今来哪个私奔还带侍女的？你简直就是我清白的最大活证据！”
“是是是，小姐，您才没私奔，您怎么会私奔呢？要甜点吗？”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要，只要是甜的东西我都不会拒绝。落儿笑嘻嘻着转身去了，背影娇小翩跹。
坐在一边喝花茶的我的同行人叶陵叶三公子白衣翩翩，五指纤纤，花容艳艳，美丽得不像样。对着他我都觉得自己长成现在这般模样真是罪过，对不起祖宗爹娘，连一个男人都不如，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我们现在是在固阳，离洛阳相当远。王妃真的不往回返了？”
“不回去！居然放谣言说本王妃私奔！那本王妃就奔给那混蛋看看！”
叶美人笑，那可真是足以令鲜花凋零满月隐却，盈盈润润宛若水中鲛月中仙。幸而我跟他是熟人，交游甚多，了解甚深，不然肯定是高吟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扑上去了，管他会不会花容失色玉足踢出伤着人。
“王妃好大的气度！”
“谢谢！”
叶陵挖苦我从来不打草稿，信手拈来，没遮没拦，一点都没拿我当小女子，更没拿我当什么王妃，好像我就是那任他倾吐满肚子废话的草纸。就这点而言，他的形象在我心里更加光辉夺目了——亲切啊！这等交情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叶大美人的朋友本就不是很多，亲密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至于我跟叶美人，那是不色不相识，不打不成交。
想当年，叶陵初至洛阳，那叫一个艳名远播啊，连我家那位向来自诩不重美色的王爷都费了点心思寻了个理由亲自拜访叶府了，身为王妃的我呢，自然也是死乞白赖地跟着去了，自此与叶陵小乖乖结下了不解之缘。嗨嗨，后来好多想见叶陵的亲戚朋友都找我通关系呢！只能说老天实在是太眷顾我了，给我送来这么一赚人眼球的朋友。
“嗯……我提醒我大莫朝的恪王妃一句啊，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可是兴国，您呢，应该是不会想要在私奔的恶名上再背上投敌叛国的罪名的吧？”
“废话！”
我又不是活腻歪了，又不是皮痒痒了，又不是神经突然有病了，我没事找抽啊我投敌叛国我，生命如此美好，生活如此多娇，本王妃的日子要滋滋润润。
叶陵嘻嘻一笑，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有存心看好戏的意思。我哼了一声，看见他对着茶水悠悠地吹了口气，巧笑倩兮。我冷。
“就怕被某人扛回去然后乖乖挨打呢！”
天寒地冻。挨打，听起来绝对与本王妃千金之躯风马牛不相及，但事实是，就算本王妃是万金之躯，也难逃被某个姓凌的混蛋扛起来大打的悲惨命运。我的命他怎么就这么苦啊，遇人不淑也就算了，还不能自己决定离婚！天地不仁啊天地不仁……
“叶三少，咱君子之交能不谈那狐朋狗友的勾当么？”
“君子之交？我的王妃娘娘哦，您撒谎有点诚意好么？你我何时成了君子之交了？您大驾也有君子之交？在下怎么从未听说过？天下奇谈天下奇谈啊！”
我特有毁了那张桃花脸的冲动。想我堂堂相府千金兼恪王妃，向来是逍遥自在潇洒从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居然也会有被美□拐的今天！
报应吗？
“叶公子倒是多君子之交啊！恕本妃眼拙也不曾多见！”
就我所知，叶陵的朋友少啊，少就少吧，正儿八经的还又是凤毛麟角，真让人纳闷他身为一绝世美人怎么就那么有自闭症的嫌疑呢？我所认识的那些颇有君子作风的人他结交的是寥寥无几，好像人家正经人才不着调。
叶陵微微一笑，眉梢稍稍上挑，一派轻松自在。
“七恪王爷不就是在下的君子之交？王妃切莫忘了啊！王爷慷慨大度解人之急，算得上是君子了么？”
君子？就他啊？我曾经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风度翩翩仪态优雅，举手投足尽是皇族风范，一笑迷乱一片少女情愫。他治国有方待人有度，若是用心，天下何愁难得？
但是，看看他的私人生活，我觉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简直就是为他诞生的！外人面前多好一谦谦君子啊，家里多好一宽容主子啊，可是我面前怎么就一变色龙呢？会百般讨好，温柔体贴，山盟海誓，娇纵宠爱，也会伸手就打，冷漠冷落，霸道无理，弃之不顾，甚至，会在极尽缠绵之时无声无息地背叛。
他放下皇子亲王的架子同我如寻常夫妻般争执不休时我会难过，但我知道他是真心待我好，吵得再凶也可以转脸之间和好如初，继续我们算不上和乐恩爱的生活。可我无法容忍他以痴情的姿态对待别个女子——
那日皇后忽然召我入宫，温温婉婉地笑，牵起我的手轻轻地揉，眼睛里却是难言的怜惜。我知她向来疼我，待我如女，此般神色，定是有异常之事。
“雪青，倘若一日轩儿荣登大典，你可愿为他好好打理这后宫？”
“嗯，雪青只能说尽力而已。”
听皇后轻叹一声，玉手抚上我的发髻，柔柔划过。
后宫，自嫁凌之轩我就知道，若我随他一世，不离不弃，我就逃离不了那里。他是注定要为君的，而我不愿沾染后宫佳丽的金枝欲孽，凌之轩许我不会让我为他的妻妾之事白半缕青丝，我也就没再多想。
而我所说的尽力而已，意思简单的很，后宫如家，除了我，不允许有任何女子打我家夫君的主意，否则莫要怪我滥用职权了。
“江兰素。”
皇后吐出这个美丽的名字，带着幽幽的叹。
江兰素，我知道这个人，她是湘州城最负盛名的歌妓。随凌之轩小住湘州的时候，我曾专程扮了男儿装跑去青楼一睹其倾城之姿，那时的她，青春靓丽，温柔典雅，却也是难得的执着，守身如玉，不曾叫那些登徒子玷污半分，具有当红花魁的一切条件。
只是，身在洛阳的皇后如何知道她的呢？
“雪青，这女子哀家料你定是识得。你是哀家最喜爱的媳妇，哀家今次就是抗旨，也得告诉你一声，她现在人在洛阳，轩儿为她置办的宅子里。”
有些转不过弯来。轩儿为她置办的宅子？
“母后，他们？”
皇后将我搂进怀里，顺顺我垂下的发丝。
他们在一起了。那个说要与我天荒地老的人爱上了别个女子。为什么？
他居然为了娶她过门向皇上求了三个月，我却毫不知情，我该谢谢皇上下旨封锁这有辱皇室尊荣的消息么？
凌之轩啊，你为何要瞒我这么久？是我看错你了么？你所有的痴情都在她人身上，我得到的不过是残羹冷炙，是么？倘若事先告诉我，我们可以和和气气地谈分手，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忘了是么？
你若无情我便休。我说过的，或许你是真的完全忘了。凌之轩，你若负了我，我便不再留恋半分，转身即去，从此萧郎是路人。
——果然，少飞小朋友说得对，男人都他妈一个模样！

林下雪色

凌之轩第一次见到他家的小紫儿是在皇甫府的后山上。
那日他是烦了选妃之事，手中又没有什么事急需处理，便携着些王公子弟策马上了据说是全洛阳最优质的临时狩猎之地——皇甫相爷家的后山，权当是散心解闷。
也是天意啊，他们追一只白色狐狸，一直追到了一棵粗大的槐树下，然后狐狸不见了，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一身雪色罗裳的少女。
狐狸精！若干的公子拉弓引箭跃跃欲试，争当射妖英雄，他却抬手制止了他们。
那少女坐在草地上，倚着古树，双目低垂，似是睡着了，神色安静祥和，长发自由散落着，发梢垂到了地上，与雪色衣衫互映，透着令人沉醉的美丽。
这样的女子，也许就是狐狸吧。
爱上她只是一瞬间的事，凌之轩无声地跃下马，想要走近些。他不在意什么妖魔，但是他喜欢的，哪怕是月亮，也要想足了法子摘下来。
才走出一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压低了声音惊叹：天，二小姐！
他回头，惊叹的公子立即回禀：爷，这是皇甫相爷家的二小姐。
皇甫家的二小姐。凌之轩的脸黑了一圈。这便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皇甫二小姐么？他可是很听说过她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是引箭把她当狐狸精射了还是过两天把她娶了这个问题确实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几个须臾。
不知道那时的小紫儿有没有意识的他动了那么一小下的杀机？
笑一笑，凌之轩的思绪回到当下乱七八糟的现实。很悲惨，他堂堂的恪亲王，生活中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恪亲王，朝堂上横扫千军无人敢逆的恪亲王，被他的王妃娘娘抛弃了，被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妃娘娘抛弃了。
老天爷这阵子是不是喝多了？他明明那么宠她，明明对她千依百顺，明明视她若珍宝，明明娇惯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恃宠而骄也不带这样的啊！一句话都不留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吧还留言给他母后教他记得写休书，什么意思啊她？
好想她啊……想她对自己笑里藏刀，想她对自己明亲暗揍，想她对自己口蜜腹剑，想她笑骂由人八风不动，想她吹箫弹琴杂音一片，想她只凑热闹不管闲事，想她色咪咪饿狼一只，想她嘻哈哈猫咪一只，想她贼兮兮狐狸一只……
凌之轩忽然就觉得自己活脱一怨夫。
“小紫，为夫到底做错什么了啊……为夫没犯七出吧……”
七出？哀叹到这词儿，凌七王爷忽然打了个激灵，或许在小紫儿眼里，他真的犯七出了。想想自己近来忙活的事情，好像，的确有件事儿干的不地道，小紫儿会有此一举貌似不是没理由的……
前些天少飞那小活宝知道他的宝贝七婶离家出走后找上门来，一脸恨铁不成钢，“欺负了七婶你就准备后悔后悔再后悔吧”，那时他还弄不明白自己哪里欺负小紫儿了，然后再想想自家母后那阴郁了一个月的冷脸两个月的臭脾气，明明白白是在为紫儿出气，连父皇都拍烂了御案直骂生子不肖，当时以为是嫌他折腾兰素的事……
现在好像理清了。小紫儿跟小叶陵跑了，所以自己后悔后悔再后悔；母后气自己三心二意结果害她的得意媳妇儿跑了；父皇骂自己么，估计是嫌自己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实在有辱他老人家光辉灿烂的风流史。
小紫儿嫌自己红杏出墙了。
终于得出这一伟大结论的凌之轩刚想欢呼雀跃忽然就想到自己是被抛弃人了，心情一下子又跌入人生的低谷。
日月可鉴，他心里只喜欢那只叫做皇甫雪青（也就是他的小紫儿）的狐狸精。那个江兰素他不爱啦，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对人家姑娘的一片痴心负责一下，所以就去找父皇谈了，哪里知道他家的小紫儿那么严格地执行当时戏言写下的夫纲啊……
小紫儿的话迟迟地响起在他脑子里：“姓凌的，夫纲第一条，红杏出墙，出！”
凌之轩发誓，他再不敢招惹任何有可能缠上身的女人了，他再不敢随便忘记小紫儿的戏言了，他一定会恪守夫纲的……
“小紫儿，为夫知错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威摄天下的恪亲王殿下在自家寝室里发出连深闺怨妇都自叹不如的怨夫之声。
门外，又来打听消息的小世子凌少飞犹豫了半天，还是无奈地挥挥小手，摇摇小头，一脸沉痛悲惨地喃喃自语：“绝不可以进去的，绝不可以，七叔知道我发现他这么丢人的小男人面一定会给我好看的，一定会的，我还是维持他高贵雍容大度潇洒帅气英俊高大伟岸风华绝代仪态无双神鬼莫近俊美无俦风度翩翩聪明智慧灵气逼人百毒不侵万人敬仰的伟大形象吧，省得洛阳千万美人伤心欲绝为偶像走下神坛而哭天抢地痛不欲生生无可恋寻死觅活死去活来……”
安慰自己一番，小世子很心安理得地笑笑，继续躲在窗子底下偷窥他亲爱的七叔那难得的一声声缠绵悱恻的哀叹与忏悔以及浓浓不断的相思之情。
“七叔啊七叔，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娶七婶娶了七婶也不要爱上七婶爱上七婶也不要娇惯七婶娇惯七婶也不要得罪七婶得罪七婶也不要以拈三搞四的方式得罪莫怪小侄我没提醒你啊不是我的错啊你要泄愤要发脾气别找上我啊我比窦娥还冤啊所以我是无罪的上天不会忍心惩罚我的……”心里嘟嘟囔囔嘟嘟囔囔，小世子已经在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悲惨世界寻找出路，跟七婶关系好不是他的错，但因为七婶而受株连就是七婶的错了。
“不过，嗯，”尚有丁点良心的凌少飞世子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自私只顾及自身感受，毕竟里面的怨夫是他亲叔叔，俗话说血浓于水啊，该帮衬就帮衬一点，不能让自家人丢了身份不是？“小侄我会记得在将来某一天将七叔你的肺腑之言告诉七婶的你就放心吧啊……”
凌之轩就这么倒霉又无辜又不自知地被凌氏皇族最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列入整蛊名单。
这门是进还是不进？凌之轩在心里挣扎了又挣扎，还是推开了那扇青木雕花大门。
苍苔寂寥，水仙默默，珠帘深深，空气里漫着淡得几乎闻不到的熏香，江兰素的居室一向如此淡雅无光，不似自家王妃那般繁盛热闹。想及次，凌之轩苦笑一声，再一次确定自己是栽在小紫儿手里了。
江兰素坐在软席上刺绣，她本不擅平常女儿家的手艺，只晓得琴棋书画诗酒花，风月场里玲珑八面，但如今既要从了良人，自是要学着，也不可丢了七王爷的面子，让人指点他的不是。
凌之轩看着那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进来的美丽女子，心里还是泛起丝丝叹惋。
“素儿。”
江兰素抬起头，温婉地笑笑，放下手中伙计，起身向凌之轩问了声安。她比小紫儿更像大家闺秀，更知书达礼，也更富有才情，甚至还比小紫儿有女人味儿——凌之轩就是这么跟自家父皇形容的，绝对客观公正，但即便如此，江兰素还是江兰素，小紫儿还是小紫儿，纵使是云壤之别，也就是如此了。
“素儿，本王今次前来，可叨扰了你？”
“王爷说的那里话？素儿这门怎敢承王爷叨扰二字？折煞素儿了。”
江兰素学习女工不代表放弃原始资本，知书达礼是她最擅长的，也是证明她非寻常风尘女子的第一手证据。而且，正是这不染泥垢的性子，才让她有了今日。
一盏茶过，二人问答进退有度，可不是典型的君子淑女么？凌之轩虽是抱定了与卿决绝的主意，仍是要感叹一下自己居然会做出这般自己找罪受的抉择。
“素儿既居闹市，可听说了本王王妃离家之事？”
“是，有所耳闻。爷，娘娘果真不在府里了？”江兰素也说不上是喜是悲，她本无为恪王正妃的念想，只愿为伴君前，而如今那王妃私自离府，又有与人私奔的谣言传出，想这大逆不道之举，自是免不了责罚惩戒，怕这正妃之位难保，不过却是给了她一丝希望。但居京师几月，关于那娘娘的言论她也略有听闻，恐不是一般千金之女，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若是闹得太大了，她怕是也免不了被牵扯进去。今次凌之轩这一问，更令她觉得恪王妃是她避不过的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