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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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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
教皇看着最能干的二儿子,眼里有奇特的表情,许久忽然叹息:“真是奇怪啊,西泽尔……你们两个人,似乎天生注定就无法分开呢——无论阿黛尔嫁到了天涯海角,你终究都会去把她找回来,是不是?”
九月是残酷的一月,骊山上枫林层染,望去如鲜血泼地。
然而幽居在颐景园的新皇后却完全闻不到一丝血腥,只觉得这是自己一生里最明媚的时光。欢乐让阿黛尔容光焕发,苍白的脸有了血色,眸子有了神采,身体也是一日日的康复,气色良好,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还一直徘徊在死亡边缘。
萧女史虽然明白她如此快乐的原因,却是暗地里叹息不已——
“公主真是天真啊……她不明白这终究是会一场空欢喜么?”暗地里,她对华御医道,“无论如何,她和公子永远无法在一起。”
老者却是摇头:“我想她是明白的罢?她其实很聪明,小曼。”
“也是,”她轻声叹息,“就让她多做一会儿美梦吧……可怜的孩子。请你家公子放过阿黛尔吧,不要毁了她。”
“不会的,”华御医却是意味深长地叹息,“你不知道,公子对阿黛尔公主之重视,甚至让穆先生都深为忧虑。”
“呵,再爱又如何?他日公子必然会成为皇帝,也必然会有自己的皇后——他永远无法带着公主走在日光之下。”萧女史却是惨然一笑,“而且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近日我听说卫国国君有意将婉罗公主许配给公子,也差不多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华御医无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沉默下去。
“或许,事情和你我想象的都不同。”老者望着颐风园,脸色肃然。“今天早上,翡冷翠的教皇使节来到了帝都,和公子会面了一次。”
“什么?”萧女史吃惊,“教王的意思是?”
“他不能容许女儿一辈子留在深宫守寡,”华御医淡淡,“如果皇上一旦驾崩,他希望将阿黛尔公主接回翡冷翠。”
“这不符合礼法。”萧女史反驳。
“呵,公子可不会为了‘礼法’而冒与西域交恶的危险。”华御医拈须笑了笑,“阿黛尔公主不会在大胤呆很久了——据说公子和穆先生商议后,已经准备答应教皇的要求。”
“……”萧女史默然良久。“他的确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你看,尘归尘,土归土,”华御医淡淡道,“他们终究会各走各路,不必担心。”
尽管外面有人为自己担忧不已,阿黛尔本人却似乎没有想的那么远。她居住在颐景园里,身体渐渐康复。只是单纯地盼望着每一日的白天可以短些、更短些——好让自己所爱的人从日理万机的政务军务中解脱,在夜晚降临时来到她的寝宫。
那便是她在东陆漫长枯燥的生活里,最快乐最满足的时候。
在身体好转后,她从未再去一墙之隔的颐音园。虽然每一夜还是能听到冥冥中的箫声,听到那一首激越的绝命词,甚或能看到白楼最高层那个幽灵少女和红衣歌姬的影子——但是,出于一种奇特而复杂的心理,她没有再踏入那个荒园半步,仿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幽灵少女和那个红衣的歌姬。
是的,是的……不要再去想这些亡者了,她是活着的。她该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一段日子里,甚至连那些噩梦,都已经渐渐离开了她的身侧。
大胤的局面错综复杂,事务繁忙。每次出现时,他都似乎极疲惫。但又极清醒,从来不曾沉湎过多,天亮之前准时离开,白日里从不踏入颐景园半步——他和她是叔嫂,东陆礼教严苛,这种王室之间的丑闻若传出去。几乎可以毁掉大胤王室数百年来的声名。
但明知是危险的沼泽,但他却依然不曾抽身离开。
那一夜情到浓处,她穿着睡袍赤足坐在他膝盖上。用手指绕着他乌发,另一只手指绕了一束自己纯金的卷发,合在一处,打了一个同心结,微微红了脸抬头看他——他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雾里,望着她笑,仿佛也明白她的意思。
并指剪去,发丝如刀割而落,落在手心。公子楚在月光里凝视着着金发和黑发交织而成的同心结,忽然轻声叹息,低吟:“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什么?”她一时无法理解,只诧异于他语气里出现的哀伤。
“这是古时候一个东陆男子在出征前留给妻子的诗,”公子楚淡淡解释,眼神莫测,“他知道这一去非常危险,所以和她约定:如果战争结束后自己还活着,就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看她;如果死了,也会永远的想念着她。”
阿黛尔身子一颤,默默在心里将这首诗念了一遍。
“我的结发之妻,在今天死了。”他忽然道,眼眸黑得深沉。
“啊?”她轻轻低呼,
“是,蕙风她死了。”他低声冷笑起来,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下旨追查贵妃余党,刑部张攀龙自然难逃其咎,被满门抄斩——我特赦她可以出家去——虽然她夫家和父家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阿黛尔不解:“那她为什么死了?”
“自己上吊死了。”他在黑暗里凝望着屋顶,冷冷,“真蠢啊。”
“……”她一颤,沉默下去,只觉围着她的那只手忽然冷如钢铁。
“你难过么?”许久,她才小心翼翼的问。
“不,”他短促地回答,声音没有起伏,“在我心里,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阿黛尔无声地用手揽住他的脖子。他的胸口地衣襟敞开着,在夜风里冰冷如大理石。她将温暖的脸贴在他胸口上,他的心脏跳动得沉稳而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它改变节奏。
“想西泽尔么?”他忽然问。将手放在她胸口的项坠上,“想回去么?阿黛尔?”
阿黛尔靠在他的肩上,因为这个猝及而来的问题震了一下。沉默许久,才将他的手轻轻推开,把项坠握在手里,侧首向着西方,低声清晰的回答:“想的。”
他的唇角在黑暗里弯起一个弧度,无声的微笑。
“是么?那么,等明年季候风吹向翡冷翠的时候,我就送你回故乡去。好不好?”他在黑暗里凝视着帐顶,开口,“今天我接到了翡冷翠教皇的亲笔信,里面询问我万一皇帝驾崩,我将对你将会做何安排,并且表示愿意将你接回娘家——我准备答应教皇的请求。”
“……”她没有回答,仿佛被这个意外的消息震住了。
“西泽尔几次写信询问你的情况,也是迫切地想要你回去。”他忽然在黑夜里轻轻笑起来,将手垫在脑后,凝望黑暗,“呵……听说他和他那个晋国妻子相处得很糟糕,至今都不曾同房——是,怎么能不糟糕呢?他心里不会容得下别的人。”
仿佛这番话激起了心中极大的不安,阿黛尔忽然在黑夜里坐起身,离开了他身旁。
“怎么,心中有愧么?阿黛尔?”他却轻声开口,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的身体柔软温良,有如最好的美玉,他喃喃叹息。“多么奇怪……你的丈夫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深宫里等死,你不会为他觉得丝毫愧疚,然而,却为了背叛自己的哥哥而感到内疚么?”
“不要说了!”她忽然推开了他,烦躁地,“不要说了!”
她黑暗里坐起,沉默了半晌,忽然抱着膝盖嘤嘤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我送你回去吧,阿黛尔,”他轻声叹息,漆黑的眼里闪着某种光泽。抬手轻抚她金子一样的长发。“我知道你非常思念哥哥,日夜盼望着回到故乡——我也答应过西泽尔。等大胤局势一安定就送你回翡冷翠去。”
“……”她没有说话,抱着膝盖默默流泪。
“替我把这个指环还给他。告诉他,我守住了承诺。”他轻声道,在黑夜里褪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金色指环交给她,“不过请把这个同心结留给我——我会想念你的,阿黛尔。”
“不,”她却忽然开口了,声音细细的,“你在说谎,楚。”
这样细小的声音却仿佛是一根针,刺中了那颗冷定如铁的心。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把我长久的留在这里,是不是?”阿黛尔抬头望着黑暗的屋顶,“是的,你当然要送我走!反正皇帝死后,留着一个守寡的皇后也没有什么意义——你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把我还给我哥哥。”
他吃了一惊,在黑夜里坐起身看着她:“你在说什么?阿黛尔?”
“而且,不送走我,你怎么能无牵无挂的娶那位婉罗公主呢?”阿黛尔轻轻笑了起来,讥诮地开口,“啊,是的,是的!即使你为难,也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我身份特殊,不能随便处置。谁叫我是教皇的女儿,高黎的摄政女王,还是大胤‘先帝’的皇后呢?”
她用希伯莱语说着,语气激烈,带着东陆人不曾有的直率和讥讽。
他在黑夜里看着她,仿佛是第一次才认识她一样——这样讥诮的语气,这样地一针见血地敏锐,他从没想过会出现在纯真温柔的她身上。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站在黑暗里,等待人去宠爱的寂寞孩子而已,温顺而沉默,犹如洁白无罪的羔羊。
原来,他毕竟不曾了解完整的她。
的确,她说的没有错。帝都局势平定的时候,他送走了公子苏兄妹,发觉对方身边已经没有了上次被东昏侯看中的那个侍女。暗中一打听,却知那个可怜的女子已被婉罗公主借故处死——仅仅只为他曾经对她稍加眷顾。
以婉罗的性格,日后若察觉了丝毫痕迹,便会陷入极大麻烦。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为自己分辩什么,只是默默的在黑暗里俯身过来,伸出双臂将她环抱,拉入怀里,抚慰似地亲吻她的额头和嘴唇。
“不,放开我,”她极力地挣扎,“你已经没有资格再碰我了!皇叔摄政王阁下!”
她的话是如此尖锐,和平日那样甜美宁静的模样完全相反——仿佛被这种忽然逼人而来的气势镇住,他松开了手,在黑暗里静静凝视着她,眼里却露出了一种赞叹的表情。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越是到最后的一刻,却发现她越是令他惊叹呢?
“阿黛尔,平静一些,不要像绝望的鸟儿一样撕扯你的羽毛。”他凝视着月光里的她,用希伯莱语低声道,“难道我们不是为了相互安慰而在一起的么?你终归要回去的——如今到了应该分开的时候了,难道不应该好好的说再见?为什么要和我争吵呢?”
“……”她定定的凝视着他眼里的冷静表情,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东陆还有一首歌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公子楚轻声叹息,抚摩着手心的同心结,低声,“‘种花莫种官路旁,嫁女莫嫁诸侯王。种花官道人取将,嫁女侯王不久长’。”他曼声低吟,眉间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吐出最后两句:“‘不如嫁与田舍郎,白首相看不下堂’。”
阿黛尔听着那一首歌谣,忽然间有些恍惚。
“明白了么?阿黛尔,嫁给我这样的人,其实并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所以,错过了也并不可惜。”公子楚握紧那枚同心结,笑了笑,“何况你最爱的人始终只是西泽尔而已,还是回到他身边去吧!”
在掠出窗外之前,他在窗台上停下来看了她最后一眼,叹息:“不过,阿黛尔,在明年季候风起之前,我们应该还来得及去九秋崖看一次桫椤花海——真的是非常美,相信你回到翡冷翠后也会梦见它的。”
那一夜之后,他果然再也不曾踏入这里半步——虽然他的居所和颐景园只有一墙之隔——
黑夜里那个寂寞而深情的秘密恋人消失了在日光之下。朝堂之上,端坐着白衣如雪的公子,睿智决断,文才武略,一边理顺国内的政局,一边操纵着千里之外的战事,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有一种掌握乾坤的冷定。
此外的一切仿佛已经被他完全遗忘,仿佛露水一样短暂。
“穆先生,我决定在登基后将皇后遣归翡冷翠。”垂柳下,他微微的笑,声音平静,抬起手按在心口上,“你看,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仗已经在这里打过了。我赢了。”
穆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公子眉梢平添的一丝细纹,叹了一口气——是的,舜华,你是那样冷静到冷酷的人,决不会在大局的判断上出现错误,也不会做出错误的取舍。在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无声战争里,你再一次战胜了自己的内心,克服了人心的软弱——就如你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一样——
只是……你心里的那根弦,也已经越绞越紧了吧?如果在你达到那个梦想之前、那根弦却断裂了的话,一切就都毫无意义了。
何况,自从抽身离开颐景园以后,你便再也没有赢过我一次了。
十五、葬英雄(上)
九月后,战争渐渐激烈。
大胤派出军队,联合卫国对越国遗民的起义进行了严厉的镇压,投入了全国一半以上的兵力,多达二十万的军队开过龙首原,进入越国国境,扑灭四燃的反抗火焰。
十一月,韩空与樊山两军汇合,联袂攻向越国遗民设在回凤江上游的江北大营,以三倍的兵力猛攻大营长达三月之久。然而守将张彦卿誓死不降,手刃了想要投降的儿子诸将感泣,皆死战。三月后,大胤军队从西域借来火炮,轰塌城墙冲入江北大营。然而张彦卿率军巷战至死,手下将士为其所感,皆战死,无一生降。
此一役,大胤虽胜,却死伤惨重。公子楚闻之,怒而下令屠城,以戒天下敢于与大胤拼到玉石俱焚者,城破之日,其状惨烈非常。
十二月,韩空率军进攻越国重镇寿州。越国义军在刘仁蟾将军的带领下顽强反抗,寿州城久攻不下,大胤军队围城达一年之久,多次击退城外的房陵关援军。入冬后,城中粮草渐渐用尽,军民冻饿交加,一夜毙数百人。刘仁蟾知寿州不可守,忧急交加而中风。为了自保,部下将其抬出城外投降大胤。
尽管寿州之围耗去了大胤诸多国力,但公子楚不仅没有降罪给刘仁蟾,反而下旨表彰其赤胆忠心,并给予弥留中的他以节度使的封号,以示宽容。
然而,虽然公子楚恩威并施,善用良材又得到外援。但在公子昭的带领下,越国遗民凝聚起来,面对着数量和武器均远远优于自己的大胤军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反抗。
持续的战争耗费了巨大的物力财力,在一年的平叛战争里。大胤有无数的战士死于疆场,公子楚不得不设法对军队进行补充。
考虑到最近数十年佛教在大胤民间广为流行,自从战事起后,民间许多百姓为了逃避兵役纷纷“出家”,大量的金属被用来铸造佛像,以至于军队里的兵源不足,且军械制造无法得到充足的原料供应。面对这种情况,公子楚冒着极大内外的压力,进行了被万世咒骂的“毁佛”的行动——除了少数古寺得以保留之外,他下旨强行拆毁了上千所寺庙。融化佛像铸为兵器,并勒令寺中僧人还俗。
几乎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反对如此不近人情的做法。甚至街头巷尾到处都流传公子不敬神佛,必将因此折寿的咒骂,而公子楚无动于衷。对上书苦劝的端木阁老,公子答曰:“平定乱世乃千秋的功业,一日天下不定,一日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佛家曾谓:如有益于世人,手眼尚且可以布施——区区铜像又何足道!”
众人哑然,无人再奏。
六个月后,燎原的反抗之火得到了遏制,大胤和卫国的联军控制了越国土地上三分之二的土地,并且切断了淮朔两州和房陵关的联系,将淮朔叛军全歼于乌兰山脉。在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均被攻破后,公子楚命韩空和樊山两军合围,切断湄江水源,以重兵围困房陵关,调集西域火炮日夜急攻。试图在春季到来之前攻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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