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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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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不置可否,仅拍拍他的肩膀。
曹植对他的好,他自然是感觉到了。他原以为曹植是为了世子之位接近,后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相岔了——曹植对他好,居然是因为喜欢?!
郭嘉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已三十多岁了,非但容貌不是世间少有的俊美,更是不再年轻了。与其说曹植喜欢他,不如认为是曹植太过年轻,对优秀之人难免产生些许的崇拜之情。这种崇拜之情在懵懂少年时期,便与喜欢混作一谈,让曹植以为是喜欢、是迷恋。
谁不在少年时期做点出格的事情呢?郭嘉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一下子就想通了。这种问题处理起来看似艰难也十分简单:等过个一两年曹植有了妻儿,自然也就解决了。也不知彼时曹植再回忆起如今喜欢,会不会尴尬呢?
郭嘉这般想着,微叹了口气:“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曹植愣了愣,又听得郭嘉道:“你压得我有些难受,便快些起身罢。”
曹植隔着被子蹭了蹭,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叫郭嘉忍不住又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直至关上郭嘉房门,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半是喜悦半是无奈。
这些日子郭嘉对他的亲近,他自然是感觉到了。尚在暗自欣喜,怎知迎来了当头一击。
——郭嘉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喜欢了。非但明白,更将这种喜欢当作是“中二少年多叛逆,错把崇拜当真爱”了!
曹植也可以肯定,从今以后无论他如何装傻卖萌,郭嘉都会自发自觉地认为他这是少年心性作祟,然后一笑而过。
去你妹的一笑而过!曹植泪流满面。
这真是卖萌装傻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追求人的手段本就不够高明,敌方如今更是滴水不进,曹植已近乎黔驴技穷矣!
他又该如何改变对策继续追求捏?
难道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四射,再对郭嘉魅惑狂狷一笑,然后郭嘉便能被自己迷的晕头转向?
“……”曹植这般想着,就已有了一种虎躯一震的惊悚感。
他终是垂头丧气迈步,然后便听到耳熟的讥诮声音:“四公子捡到多少钱了?”
他抬头,面前谋士裹着件苍蓝大氅。他立在昏暗天地里,仿佛八月微凉的天幕。
曹植先行了个礼,然后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先生又说笑了。”
杨修负手而立。
他看着曹植这番不情不愿的模样,想到前些日子他几乎以着不顾一切的姿态来保护郭嘉,差点刺瞎了他的眼。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什么都想不明白,终是嗤笑道:“四公子不为捡钱,为何不昂首挺胸走路?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曹植满面纠结。
他踟躇良久,无奈道:“其实就是,咳,学生想问先生一个问题。”
“说。”
“额……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那么私人。如果先生不想回答,学生就不问了。”
杨修挑眉,转身欲走。
曹植无语。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面前师长,期期艾艾道:“先生,您有没有喜欢过什么喜欢人?”
杨修脚步暂缓。他瞥了曹植一眼,嗤笑一声:“与你何干。”
曹植笑的谄媚:“您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杨修眯眼:“为何这般问?”
曹植眨了眨眼:“额,学生对先生的……爱好,有些好奇。”
杨修凝视着他的眼,一如当年的清澈谦和。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象,这个人装的太过炉火纯青,倘若他下一瞬欲展现悲痛欲绝,恐怕也无人为之怀疑。
然他却问了这么怪异的一个问题。
他自然不会傻逼到以为曹植当真好奇他喜欢怎样的人。那么曹植这么问,必是想从他的话语中推测出相同年龄、抑或曹植喜欢之人,也是差不多如此年龄……或者他还能做推测,他喜欢之人,竟是个男人么!
杨修瞳仁紧缩,瞬息后尽数转为似笑非笑的戏谑。
——曹植喜欢郭嘉?
呵,何等有意思?!
杨修敛眸掩去其中嘲讽,伸手弹了弹指尖。
然后他缓缓道:“为师喜欢之人,无须倾国倾城美貌,然要知书识礼,能与为师畅谈诗词歌赋;要贤良淑德,能妥善安排家中诸事;要温婉细心,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们之间无须相敬如宾,也许偶尔拌嘴为趣,一生举案齐眉……”
杨修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他垂首凝视他下身,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曹植随着他的目光低头,心中已有了不祥预感。他当下阻止道:“先生不用……”
果不其然,他只说到一半,便听得杨修施施然道:“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女人!”
“……”曹植欲哭无泪。
荆州十二月初,雪色倾城。
先前华佗判断出士兵们得了疫病时,曾采取三大措施:首先是将所有人隔离,然后将这些将士们穿着的衣物尽数焚毁,最后听从曹植建议每日取醋洒于各个营帐。
最后一点看起来似乎无用,只是曹植信誓旦旦,华佗本着也许有用的心态,命士兵照做。
这三种措施之下,军中并无再多人感染,而感染的士兵也大多未曾出现疫病加重的情况。曹操本以为疫病于他们已是无碍,怎知从赤壁归来的第六日,士兵死者几千。
而这也并非结束。大疫持续近十日,死亡之人已接近四万。
曹操站在高楼上俯瞰遍地尸体,整个人都差点踉跄着摔倒。
四万兵马……
四万尸体……
这些人为了他平定天下的志向聚拢在一起,为他定荆州而来——他们本应荣耀归去,抑或战死沙场,然而这两者皆非他们最终归宿!
他们居然死在这一场疫病里?!
曹操岂能置信,岂愿甘心?
他太不甘心了!
然事已至此,他纵不甘心,也救不回这些士兵性命。他甚至不能替他们敛尸,送回故里,唯能焚毁。
曹操缓缓抬首闭眼,仿佛闭紧眼眶,眼中泪水便终不能坠下。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曹操兵败,乃引军归许昌。
他归去之前,询问郭嘉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十二年前郭嘉至他麾下,亦是听闻郭嘉的分析,从此看中于他。
曹操命曹植旁听,好了解天下大势。
郭嘉先从诸多缘由详细说明兵败,再分析如今三者局势,最终如是道:“孙权与刘备,便如昔日袁绍逝后袁谭与袁尚。若主公相逼过甚,则相联抗我军。而主公若放任自由,则内乱不休。”
曹操闻之颔首:“不错,这二人皆有夺天下之心。迫于孤之压力,唯能立于江东之地,争夺荆州乃至西川之地。若天下没了孤,这二者必是纠纷不断。但若是孤出兵随意一方,另一方也将放下嫌隙,与之联手抗孤。”
郭嘉微笑道:“主公英明。”
曹操嗤笑一声:“郭奉孝啊郭奉孝,你这当真是在夸孤呢?孤若当真英明,岂会在送去蔡氏兄弟之后,依然中了黄盖的苦肉计呢!”
郭嘉笑容不改:“主公没有看出来,郭嘉也不曾看穿。是以在郭嘉眼中,主公自然英明。”
曹操摆手失笑,掠过这一话题:“因而你认为,孤还需隐忍几年?”
郭嘉写下一个八字:“长则十年,短则八年。”
曹操深吸一口气:“十年……”
郭嘉笑而不语。
曹植见曹操面上尤有愁容,躬身道:“儿也有话要说。”
“说。”
曹植顺着郭嘉思路道:“大汉式微,各路诸侯尽显厉害,天下已然残旧不堪。如今北方在父亲手中一统,南方则有孙权、刘备、刘璋等人争夺,必依然战乱不止。因而父亲不若用这些年来整顿四州,统一法度,垦边囤粮,减免税赋,休养生息……待八年之后,父亲富国强兵,而他们连年征战兵马疲倦。”
“届时,父亲挥军南下。哪怕孙权与刘备联手,恐怕也已难抵父亲之威。”
曹操闻之,猛然抚掌快意道:“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声好,只此三字,这些日子以来忧虑已一扫而空!
曹操决不是输不起的人。相反这一次哪怕令孙权与刘备崛起,在他看来亦不过如此而已。
他还有青幽并翼四州,无论城池、子民、税赋,依然数倍于孙权、刘备。朝廷仍在许昌,在他手上!
如今孙权与刘备还要吞并其余州土扩充实力,稳固实力,但他不用!他已挟天子号令天下,谁人胆敢不从?而这八年若当真能恢复战前风光,孙权与刘备又如何能抗?
哪怕他有生之年无法荡平南方,他的子孙也必能沿着他的脚步,踏平太难下!
他不急,一点也不急。
建安十四年正月初四,曹操归家。
新年气象并未过去,许昌千家万户尤喜庆洋洋。却唯有曹府一片肃穆,甚至隐有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见曹操归来,环夫人几乎猛然冲出大门,连滚带爬至曹操面前,泪水不断下落,美目也已肿得不成样子:“老爷,您快救救我们的冲儿啊!”
曹植指尖一抖。
曹冲……不好了?



☆、更新更新

曹操此次归来;并未通知家人。毕竟正月初四;家中本来繁忙;迎接他便更加琐碎了。
怎知又给了他如此大礼?
环夫人说完这些便晕过去了;卞氏满面愁容紧随其后,命人送回环夫人;一边走一边与曹操说了这些事。
前些日子府中有毒鼠出没,咬死过一个仆人;而昨日曹冲也在房中被咬了。曹操听了个大概,命卞氏前去照顾环夫人,卞氏瞧了他身后的曹植一眼;应声离去。
曹冲还躺在床里。他紧紧闭着眼,原本可爱的脸庞现已是一片铁青;甚至连唇色都带着诡异的青黑。曹操轻触他的脸,冷的他心惊胆颤。他试探着叫了声“冲儿”,也无人应声。
华佗很快来了。他先为曹冲把脉,再细细看过伤口,肯定道:“这个伤口绝非毒鼠造成。”
曹操追问道:“那是什么?”
“毒蛇。”
——蛇?
曹操闻之,深吸一口气。
如今方过正月,许昌连春天都未曾迎来。这个时节,蛇岂非皆要冬眠,又岂会潜入曹府咬死曹冲?
曹操冷声道:“你再说一遍!如今寒冬腊月,我府岂会有蛇?!”
华佗微皱眉淡道:“世人皆以为冬季蛇进入假死,其实不然。老夫便见过,有人将假死之中的蛇带回家中以暖炉烘烤,蛇活之后咬了那一人。”
蛇既然假死,自然是不能动的。而观之曹冲房间,温暖如春。倘若有人将假死中的毒蛇丢到这里,时间一长,蛇自然能醒来。
其中关键曹操自然一想便明白,他冷笑道:“来人!给我查——是谁、谁将蛇放到冲儿房间的!”
侍卫受命退下,曹操又似想到了什么:“慢着,再查查冲儿近日与谁人结怨!”
“是。”
华佗开了药方,命人下去熬药。他对曹操道:“老夫这一帖药,也许效果甚微。还请丞相做好准备。”
曹植悚然震惊。
曹操已大受打击,甚至无法听懂华佗这句话的意思,以至于追问了一遍:“你这是何意?”
华佗瞥了病床里十三岁的孩子一眼。他还记此前为这个少年医治过,不知这条蛇,是否是那幕后黑手之杰作:“六公子身体孱弱,假使一个健康之人身中这种蛇毒,时间一长都难以医治。如今毒已入经脉,纵是老夫亦难以回天。”
曹操一阵晕眩。
他唇色惨白,死死盯着华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赤壁五万精兵你治不好,我儿不过被小小毒蛇咬了一口,你也医不好?!如此,孤留你何用!来人——”
他的话未曾说完,曹植便跪地求情道:“父亲,莫要冲动!”
曹操豁然甩袖。他指着曹植,暴怒道:“曹植!躺在床上的是你弟弟,你弟弟如今生死未卜,你还有兴致为个庸医求情?!”
曹植深吸一口气。
他抬首对上曹操几近扭曲的神色,冷静道:“六弟受伤,儿亦心急如焚。然纵使儿急死,担心死,于六弟伤势又有何用?父亲不若留着华大夫尽心医治六弟……儿相信六弟乃有福之人,必能挺过这一劫难!”
曹操听闻最后两字,目光才有些清明起来。他喃喃重复着曹植的话语,仿佛心中也有了信心:“对……对,冲儿年少聪颖,一直都很有福气!为父不能自乱阵脚……”
曹操语罢,再对华佗说话时已恢复平素镇定:“你若治不好我冲儿,孤再用你的脑袋为他陪葬!”
华佗皱眉,在曹植请求的眼神里应下。
曹操坐在案几旁,一边看华佗为他施针逼毒,一边在思索那些东西。
但此刻他脑中已乱作一团,根本没有办法想到任何东西,他便哑声道:“曹植,你说,是何人——是何人,将蛇放入你六弟房中?”
曹植收回一直放在曹冲身上的目光,轻声道:“儿不知。”
曹操疲倦道:“不,你知道。曹植,你在赤壁表现何等出众,恐怕冲儿亦不过如此。你岂能不知是何人所为?”
“……儿当真不知。”
曹操不再问了。
曹植究竟知不知道,他不确定。假设曹植知晓,那么此人必是他不愿亲口说出来的。能让他在一个垂死的弟弟面前守口如瓶,那人与曹植的关系,自是斐然。
而换个角度来看,曹冲若死了,又有何人能得到好处?
曹操想到了一个可能,眼前一片黑暗。他按着胸膛,只觉此处阵阵刺痛。曹植瞧见他如此动作,当下扶着他:“父亲,您怎么了?华大夫快来为父亲看看!”
曹操挥手示意不用,令华佗继续医治曹冲,便有人冲入曹冲院落,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公子也被毒鼠咬了!”
曹植瞳仁微缩。
曹操莫名奇妙道:“……谁?”
来人兢兢战战道:“二、丕公子……”
曹丕虚弱地躺在床中。
他的面色铁青,气息也变得似有似无,仿佛下一瞬便要魂归西去。
华佗已为曹丕把脉,他淡道:“二公子中毒与六公子一模一样,正是蛇毒。只是二公子年轻力壮,身体强健。因而还有一线生机。”
曹操之心放下一半。
他颓然坐在案几前,将所有一切串连成线,思索究竟何人所为。
他原先猜测,是曹丕。毕竟此前黄盖苦肉计骗的他损失十万精兵,不是片刻便能忘却的。但黄盖也不过断了两条腿,而决不是这种自损九百、伤敌一千的做法。因而曹丕,可以几乎排除在外。
那么,曹丕与曹冲死了……他已长大的孩子之中,岂非剩下曹彰与曹植?
曹操深吸一口气。
不对,不是曹植。曹植方随他归来,如何能布置这些?
那么……竟会是曹彰么?
他缓缓道:“曹彰在哪里?”
曹丕院中小厮瑟瑟发抖:“三、三公子今日一大早……便骑马射箭去了……”
曹操猛地扫去案几上书卷摆设,声音之大甚至使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唯曹丕静静躺在床中,仿佛死去。
但他方才询问曹彰,曹冲院中小厮便冲入房中,跪倒在曹操脚边痛哭道:“老爷,公子他,公子他快不行了!”
曹操死死抓着来人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来人惨白了脸色,浑身颤栗道:“公子、他快不行了……”
曹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周围侍从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他挣开身旁之人,抬头挺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唯有凌乱的步伐,泄漏了他内心的恐惧。
曹操走了两步,很快停下道:“老四,你在这里,陪着你二哥……若他有什么事,你就派人来叫华佗,快点派人来!”
曹植应下。
曹操与华佗已然离去。曹植坐在曹丕床边,握着这双熟悉的手,眼神讳莫如深。
这一双手他握了十年。十年里,这双手的主人对他一直是宽容,甚至极端纵容。
这人是他的兄长。
在这乱世里,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很多人皆未将兄弟感情看在眼中。而他们之间,也许将来会为了世子二字争破头颅,但那也是那一日到来之后。如今他与曹丕,还是单纯的兄弟!
哪怕他还有前一世,哪怕他从不将曹丕当作自己兄长……
但十年感情,何人又能抹杀?
曹植深吸一口气。
曹冲身死,曹丕重伤,他从前便假想过这些,还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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