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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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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面色好看了一点。
曹植闻言,不动声色轻笑起来。
任何人都是喜欢听马屁的,哪怕曹操这样清醒的枭雄,也是如此。
无论是曾经因输了酒而耍赖,抑或对天下了若指掌的侃侃而谈,甚至如今这样淡淡的恭维……
曹植发现自己愈发喜欢他了。
愈喜欢,便愈发的欲罢不能。
郭嘉略去这些,继续道:“主公取荆州后……刘备、刘备必当迅速撤离。若主公是刘备,您……又将何去何从?”
曹操皱了皱眉。
他显然是被郭嘉问住了。
若他是刘备,以行军方向来看,必是要南区江陵。但这并非是绝佳之计,因为他们但凡被曹操追上,以如此兵力抵抗,唯有死路一条。
他们唯一的出路……
郭嘉眸中光芒陡地湛然:“若我是刘备……咳咳咳……唯一的出路,便是请孙权出兵以抗……我军。”
他说完这一句话,眼中光芒略略黯淡些许。
曹植心下一惊。他先倒了杯水,后知后觉想到曹操也在,也为他倒了一杯,递到两人手中。
曹操握着茶杯,微皱了眉:“孙权……”
郭嘉将温水一饮而尽。感觉自己似乎好了些许,便颔首道:“主公如今正在训练水军,郭嘉知晓……这本是为了将来袭取江东孙权。但此刻,本不是对付他的、他的好时机。我军只要南取荆州、然后,然后杀刘备……”
但他说完如此长的一句话,面色居然又黯淡了些许。
曹植暗暗心惊。
“咳……届时,孙权将有两个选择——援,抑或屈……咳咳咳……但孙权会不会、出兵,郭嘉、咳咳咳咳……郭嘉也不知……假使、假使……”
他说到这里,猛然咳嗽起来。他咳地极尽撕心裂肺,只觉胸腔都在剧烈疼痛,便下意识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便能减轻痛苦。
曹操似骤然被这咳嗽声惊醒。他豁然起身大喊道:“来人,快传华佗!”
但郭嘉的咳嗽忽然停顿了。不仅停顿了,他整个人也都怔怔地愣着。
曹植与曹操俱有了不详的预感。
曹植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郭嘉缓缓摊开手。
他的手心一片,一片腥红。
☆、更新更新
华佗很快来了。
看到这位老者;总令人感觉一阵安心。但曹操父子瞧见华佗并不太差的神色;非但未曾有安心;反而更是提心吊胆。
——人若是咳血;岂非是受了极重内伤,就要不好了么?
但两人心中思绪完全;却是谁也不曾问出这个问题。
也许,他们害怕听闻这个噩耗。
华佗很快把完脉。他看了曹操一眼;解释病因道:“此乃外邪袭肺、气虚不摄。他肺络本已受损,如今便是血溢气道。也不知曹公先前与他说了什么,使得他累至咳血?”
曹操紧紧拢眉。
他看了眼床中半死不活的人;面上又有了难以自抑的烦躁与狠戾。但大约是见到了华佗眼中的冷漠,他很快将这些表情尽数敛下;关切道:“奉孝可还有救?”
曹植下意识将呼吸都摒了起来。
华佗一手抚须,泰然自若道:“自然是有的。”
曹操与曹植的表情才放松了一些。
他又听得华佗道:“老夫还要为军师施上几针,时间恐怕有些久。丞相如此繁忙,不敢叨扰,还请您早些归去吧。”
曹操冷冷瞧了华佗一眼,拂袖而去。至于门口,又回头再看了看郭嘉,才忧心离去了。
曹植叹了口气。
华佗与曹操两人,早已是相看两生厌了。至今如今华佗还在曹府,半是因为郭嘉,半则是曹操软禁。而曹操虽不杀他,两人之间却也不再虚与委蛇,予对方好脸色看。
好在曹操还需仰仗华佗……否则又岂会留着他给自己难堪?!而一旦郭嘉好转,以华佗今日作为,又如何还能活过去呢?
曹植忧心忡忡。
郭嘉昏迷了两日,才堪堪醒来。
他醒来时,只觉整个人都漂浮在云层般的虚无缥缈,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抑。但瞬息之后,又有一阵极强烈的痛苦强压而来,使得他浑身颤栗、难以承受地攥紧了指尖。
他死死握着手中不知何物,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缓缓晕了过去。
华佗本在外间喝茶。听闻曹植惊呼,忙入内查看。见郭嘉这般模样,便令曹植松开他的手,好让他把脉。
但他很快发现其实是郭嘉死死抓着他的手,甚至在曹植的手腕上抓出了好几条血痕。
曹植愣愣看着,心跳快的乱了节奏。
他握着郭嘉愈发纤细惨白的手,放到了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会没事的……”他终究听得自己这样说,也不知是在告诉谁。
华佗闻之,手微微一顿。他终究是不置一词,仅拍了拍曹植肩膀,取出长针为郭嘉继续治疗。
为了昔日顺手救郭嘉一命而救自己,又为自家老师生病而亲自照料……以曹植地位来看,实在是个太重情义的好孩子啊。
七月二十,曹操整军待发。
这十多日以来他每日前去探望郭嘉,每日都见到他时大多是在昏迷;抑或清醒着,面色却比死人还要难看的。
——昔日与世无双的郭嘉,居然也要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毁!
曹操心中不忍,闭口不言上次未说完的假使后面究竟是什么内容。
这几日他也一直在想。郭嘉说刘备唯一的办法是联合孙权出兵,他信;不知孙权是否将出兵,他也信。孙权倘若不出兵,那么刘备必死……孙权若是出兵呢?
而他届时又是否能抵抗住近在咫尺的胜利诱惑呢?
曹操扪心自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理智上来说,统一北方后他应当保守一些;但事实上,天下是搏出来的!
岂非正如他在北征乌桓之后写下的那一首千古流传之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么?
他这一生,本已是戎马倥偬、岁月峥嵘。除了一统天下的结局,他不会为任何而停下,不会为任何而打倒!
思及此,曹操整个人豪气陡升。他翻身上马前,拍了拍曹植肩膀轻叹了一句“照顾好你先生”,然后策马,率大军离去。
曹植恭敬应下。
大军南下,他们自是须得归家了。
曹丕走在,与尚在神游的曹植一同走在路上。
七月,夏历之末,秋日之初。阳光照在身上还十分炎热,路上行人匆匆,似为避暑。但曹丕并不觉得难受。
大抵是因他与曹植许久未一同走过一段路了,他居然有了些微怀念的。
曹丕眸色黯了黯。
他忽然说:“二哥打算明日出游,四弟一同去么?”
曹植回了神。略有些赧然地瞧着自家二哥,然后又听得他再说了一遍:“明日与二哥一同出游,可好?”
曹植眉梢一跳。他垂眸想了想,为难踟躇道:“可是先生……”
在半个时辰前,曹操还嘱咐他好好照顾郭嘉,曹植绝不信曹丕没有听到。那么曹操前脚才走,自家二哥后脚却邀请自己出游,又是为什么呢?
曹丕见他满面迟疑,略略叹息。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疼惜,更有曹植难以名状的冷意:“都还不会照顾自己,呵,居然就想着照顾军师。瞧你,人瘦了好一圈,连淤青都有了。”
他说着,执起曹植右手,以大拇指轻贴微肿的地方,缓缓摩挲一二。
暧昧莫名。
曹植心中一窒。
他对曹丕的了解,绝不会比对自己少。自然也能清晰看出,无论此刻曹丕态度再温和,动作再旖旎,也无法掩饰他心中的不满。
——但曹丕是在不满什么呢?
是不满他整日照顾郭嘉而不好好休息,抑或与郭嘉一样,以为他因为世子之位而接近于他?
倘若是前一种,曹丕对他的感情是否比他预料地深?
倘若是后一种,曹丕又是否会怀疑他从前一切作为?
曹植心中急转,瞬息之间并无任何定论。他便干脆不再想了,只怔怔看着曹丕,缓缓睁大了眼,眸中还有些微不知所措。
十六七岁的少年,来做出此番青涩、生嫩的表情,其实格外好看。
曹丕眸色愈深。
他收紧指尖,仿佛还能感觉触及少年眼睑时残留的热度:“军师毕竟还有华神医照顾。你啊,便莫要太过操心了。”他顿了顿,又施施然说,“万一到时先生未痊愈,你又病倒了……二哥如何向母亲交代呢?”
他说的其实是前些日子为救华佗而病倒。虽然昔日前去探望时什么都不说,他心中其实是十分不悦的。
他转头凝视少年。
幼时每遇困难便前来寻找二哥帮忙、习惯用着委屈的神色凝视自己的小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愈发俊秀与耀眼的少年。这种转变虽使他有些许的遗憾,到底还是愉悦与自豪多一些。
只是这个少年,尚且不属于他。
曹丕终是淡道:“想来你这些日子也有些累了。近来秋光正好,便随着二哥一同出游,如何?”
曹植敛眸,神色有些挣扎。半晌,才释然着应下:“好,那弟弟便听从二哥安排了。”
曹丕这才勾起唇角,他忍不住伸手欲抚摸少年的发顶,终是换了方向转而轻拍他的肩膀。
曹植回到家中时,还在想曹丕为何邀请自己。待回神,发现自己已在郭嘉院中。
他脚步顿了顿,表情有微妙的古怪。然后又换上一如往常的担忧,朝里走去。
翌日出行,曹植还见到了另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那人站在阳光之下,逆光里看不清他的面容是英俊抑或平淡。但仅是负手而立的动作,便令人深觉沉着内敛,甚至还有些微无人可掩饰的锋芒。
司马懿。
多年前惊鸿一瞥,无论曹操、曹丕抑或曹植,都未曾遗忘他。
先前他被征为文学椽至许昌后,只拜访了几人便深居简出起来。士大夫们言语中谈及他,皆言司马懿这些年终于成熟内敛了。
但其实不是。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漠然,心中也依然嘲讽着曹操与他的态度习性。他前来上任,是不得已而为,却并不妨碍他抱着旁观的态度。哪怕兢兢业业,也不过用以迷惑曹操的表象。
曹植有那么一瞬间,瞳仁微缩了。
司马懿见到两人,只是微挑了挑眉,躬身行了个大礼:“司马懿见过二公子、四公子。”
曹丕微笑道:“司马大人无需多。”
曹植亦是恭敬回礼。
曹丕邀他出游,他猜不太出来究竟何意。但瞧见司马懿在此,心中倒是有了一分计较。
他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恢复先前。
曹丕本是善于交际之人,司马懿也知晓,三人,一时宾主皆欢。
归去之时,曹丕却提出了送司马懿一程。
本来主送客人,是十分正常的事。但若是曹丕要送司马懿,却不那么正常了。
曹植知趣地一人回了家中,留曹丕与司马懿两人交谈着往司马朗府邸走去。
大约是先前有曹植的缘故,
司马懿笑道:“二公子昨日送给在下笔与烟台,在下很喜欢。”
他的五官本是极端正的,如此微笑更是愈发的俊朗如画。哪怕与郭嘉等人站在一起,世人也决不会忽略这般一人。
这人本也有与曹营中谋士们比肩的实力。若非他先前不愿前来,恐怕已能在青史中留名了。
曹丕瞧着他,双目之中是满满的真诚:“先生喜欢就好。”
司马懿对答亦是从善如流。
两人又走了片刻,便见得司马朗的府邸已近在眼前。然后,司马懿果然听得曹丕轻慢道:“先生觉得四弟如何?”
他缓缓眯了眯眼。
觉得曹植如何呢?司马懿也在问自己。
几年前他对曹操的印象、对于曹家子弟的印象,全部败在曹植的一句话上。他后来自然是没有兴趣去查证曹植究竟是不是喜欢斗蛐蛐,无论现下见这位四公子如何知礼恭谦,也不觉得曹植有什么好。
且听闻曹营之中军师祭酒郭嘉重病,而四公子曹植亲自照顾郭嘉简直比曹操还上心。若非打着师徒的名义,岂非更要叫人冷笑了么。
如此急功近利,倒也符合他年纪。
不过司马懿自然是不会说的,他非但不说,还要夸奖曹植:“四公子心性谦和,对在下也十分友善恭敬。假以时日,必可成不属于荀令君的儒雅之士。”
他虽是在称赞曹植,实际却在说他也唯有外表能与士大夫们比拟,却闭口不言内里。显然是一点也不看好曹植。
曹丕眼中染笑容。他似没有听出司马懿的弦外之音,只是单纯为曹植得到称赞而开心罢了。
司马懿挑了挑眉:“二公子与四公子感情倒是不错。”
曹丕微笑愈深。
大约是想到了什么,他此刻的微笑并非浮于表面的奢华,而是当真覆了些许的温柔。但哪怕只是这一丁点的温柔,都足够令人侧目:“他是我弟弟。”
他这般说,语气之平淡一如天幕的风淡云清。
司马懿不置可否。
众所周知曹操子嗣诸多,最富盛名的却并非如今的长子曹丕,反而是年仅十三岁的曹冲。倘若今日他们谈论的是曹冲,恐怕曹丕决露出些许温柔。
——在大业面前,亲情友情都是可以抛弃的东西。
只是司马懿观察的这半日里,曹丕对曹植,当真是有些不同的。
司马懿尚在思索不同之处,府邸已近在眼前了。曹丕拱手一礼:“先生既已安全到家,曹丕便也归去了。”
司马懿仰头看了看天色,淡道:“也好。”他顿了,复而解释道,“天之将变,二公子还是早日归去的好。”
曹丕心念一动。
他抬首凝视司马懿双眸,一时猜不准这句话究竟是单纯提醒他即将落雨,抑或他当真看透了什么。
曹丕看了半晌,终究是不置可否敛眸。在司马懿恭送的神色里,不紧不慢离去了。
他归家不久,天幕果真换了个颜色。
原先日光璀璨,如今却飘浮着不知哪来的黑云,以不可违逆之势逼近许昌。
诚如司马懿所说,天终要变了。
☆、更新更新
曹植归家的第一件事;是先回房喝了口茶。他喝完之后;起身去探望郭嘉。
他与郭嘉的院落;距离的有些远;半路还要经过曹冲的院子。只是曹冲大多是在读书写字,很少会遇到他。
今日他却遇到了曹冲。
十三岁的少年已有了成人的风华;倘若曹冲能够长大,将来决计是一位不属于周瑜的美男。
——也只是倘若。
曹植停下脚步。他见曹植面色也有些发白;心中似有什么被唤醒:“仓舒病了?”
曹冲微微一笑:“只是小小风寒。”
曹植皱眉:“有请华神医瞧过了么?”
曹冲咳嗽一声,摇了摇头:“只是小毛病,普通大夫皆能解决;何必劳烦神医呢……多谢四哥关心。”
曹植颔首,再与他寒暄几句;很快错身而去。
他的目光有些冷。
有些被他忽略的东西又再度记起,譬如曹丕最终登上了帝位,譬如曹冲早年夭折,譬如那一句诗。
只是曹冲……又是何时逝去的呢?
曹植进入郭嘉院落时,郭嘉靠在床上,正闭眸沉思什么。听闻动静,便睁开眼看他。
郭嘉整个人都已瘦骨嶙峋了,脸上颧骨愈发突出。他的眼眸也蒙了一层灰暗,不知何时才能洗清。
但凡任何一个曾经他所熟悉的人瞧见这番模样,都是要难受抑郁的。
只是曹植看多了,也能当着他的面扬起微笑了:“先生您还醒着。”
郭嘉道:“你过来。”
曹植挑了挑眉。他依言走到床边,忽然被他握住了右手。
曹植面上忍不住露出些许疑惑。
就在他考虑郭嘉是不是要同他说些什么,是不是应该俯下身时,郭嘉却握着他的手,用力攥紧。
像是在感受什么。
也不知郭嘉感受出了什么,猛然咳嗽起来。
曹植皱眉:“先生难受?我去取……”
他的话未说完,人已经走开一步。但他听得郭嘉轻而急促的声音:“等一下。”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灯火瞬息明灭。
一如郭嘉瞳仁之中的光芒。
郭嘉怔怔看着这一双手,神色有些恍然。
这双手轻暖温柔,愈发显得自己的手,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与僵硬。
他缓缓松开,然后闭眸淡道:“在下累了……四公子请回罢。”
“先生要走了?”
曹植听闻这个消息时,方从学堂归来。
杨修上任,他的老师空缺,曹操便为他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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