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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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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先关切询问了他的感觉,见他满脸感动,心下不置可否。
说到名字时,王奇凝视着小乞丐的脸淡道:“你与我也算有缘了,你愿当我的干儿子么?”
小乞丐浑身一颤。
他似乎想起了昔日在第一位养父手下乞讨的恐怖画面,一时间表情有些惶恐。但见王奇面无表情,眼中亦无邪念,期期艾艾地垂下了脑袋:“小的、小的听少爷的……”
曹植眸中诡异转瞬即逝,而后温和笑道:“无碍,你何时愿意认老师做干爹便何时。”
又获得了小乞丐泪眼汪汪的感动。
干爹没认成,名字还是要取的。曹植瞧着他面上几近无懈可击的表情,淡道:“我见你为人机敏,今日开始你便单字为敏吧,在你认干爹前,我们唤你阿敏。”
阿敏挣扎着爬起身,在床上给曹植磕了个头:“阿敏见过少爷,见过王先生。”
曹植微笑愈深。
这些日子曹植的重心放在了与王奇商量经商路途以及如何避险上,他将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都提了出来,才送走了王奇。
王奇走之后,这个空无一人的家中显然也不适合住人。
曹植心有计较,先取了张纸写下了一长串简体字、阿拉伯数字以及脑中存在的一些数学符号,待阿敏熟记片刻,再令他用未受伤的右手写出这些与他们而言莫名其妙的东西。
然后曹植瞧着歪歪扭扭却并无差错的全部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此人倒真是有些不凡了,至少在记忆方面确非常人,一切便待他养好伤再说罢。
只是来历不明的人是不能带回府中的,曹植便请小厮将他带去了家中,给了些麦粮请家人代为照料,顺带也得到了这一家人的感恩戴德。
曹植待人一直很温和,从无高高在上的表情,这一点自然获得了许多人好感。事实上在苛捐杂税繁重、稍有罪行便受酷刑惩罚的乱世,只要主子们对奴仆和颜悦色些,偶尔再大方打点小赏,大多奴仆皆会觉得主子仁慈,继而愿死心塌地跟上一辈子的。
是以四年潜移默化,曹植无形之中也得到了几名年轻仆人的忠心。
不过以曹植行事之低调,众所周知府中最为仁慈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曹冲。
大约是那日称象的缘故,曹冲之聪颖、平素待人之谦和,在众人眼中已是神童典范。曹府院落中各夫人们教训自家不长进的儿子时,都会似模似样感叹一句:“瞧瞧你们六哥曹冲,若你们能有他一般聪明,娘亲便放心了!”
曹植略有耳闻。
这是太过正常之事。母亲们总希望孩子如潜龙,是以耳提面命要求他们学习前方更好的那一条龙,岂知孩子懵懵懂懂之间,潜意识已知尊严嫉妒,终使得这些孩子们愈加怨恨曹冲。
好在卞氏从不管曹冲如何,从来只淡淡过问他与曹丕的学习,淡淡夸奖抑或劝诫。
十一月近年关时,曹植总算是空了下来。
在卞氏处吃了晚饭,再陪她聊了片刻,他便与曹丕一同回房休息了。
他出门时,东方已挂了一轮细细的弯月。视野尽头天幕昏惑,星子闪烁。
若不是天太冷了,这其实是个非常美丽的夜晚。
曹植一手被曹丕拉着,一边微仰头欣赏天幕美景。他总觉得此般干净的夜空是后世极少见得,如今他身在此地倒也能一饱眼福。
曹丕走在他身侧,也并不说话。
事实上,他已有许久未同曹植好好说话了。
他将脚步放缓,借着雪色淡淡凝视身旁依旧只到他胸膛的弟弟。
年近十二岁的少年,五官已全部长开了。他的肌肤很白,双眼很黑,清秀温雅之中自有一分棱角。将来既不会太过漂亮,亦不会显得逼迫。
——不出五年,必是十分耀眼。
曹丕念及此,心中一时说不出滋味:“四弟前些日子在做什么?”
这一年来曹植虽不似从前无论何难题都来询问自己,但与他相处的时间亦是最长的。然这一个月以来曹植非但不来找他了,更是行色匆匆,有时连话都不与他说一句便匆匆回自己院子了。
曹丕不太愉快。
但他是哥哥,哥哥如何能因这些小事生弟弟的气呢?是以他一直按捺不发,直至今日曹植看起来不忙了才似漫不经心开口。
曹植眨了眨眼。
他很快编好了理由,甚至微笑无懈可击:“前些日子先生要植写一篇文章。只是其中涉及到一些植未曾学过的,这些日子在认真学习呀。”
曹丕皱了皱眉:“你才学完《诗经》,先生就布置很难的课业?”
曹植叹了口气。
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说错,杨修布置的课业总是奇奇怪怪的,虽然纠结却也能在截至范围内写完。
也不知杨修是当真如此了解他还是误打误撞碰上。
看曹植此番表情,曹丕心下好笑。他摸了摸曹植的脑袋,淡道:“二哥还以为你看上了某个小姑娘,整日思念都没空来理二哥了。”
“……啊?”
曹植瞪大了眼,表情有一丝滑稽。
——他才十二岁,难道会如此早熟?
曹丕弹了弹他的鼻头,笑容倒是极其轻松:“好了,二哥只是说笑罢了。今夜便陪二哥好好说说话罢。”
“好。去二哥院中还是植院中呢?”
“随意。”
“……”随意什么的真的没问题么?
年前半月,照例又不需上课了。曹植例行将卞氏为他准备的礼物送去杨修家中,顺便给老师与师公拜年。
杨修父子依然是在下棋。
曹植也习惯了如此淡如水的对待。等他们下完一盘,同杨彪说了些话,便起身告辞,举止愈发进退得度起来。
杨彪目送曹植离去,才转而凝视杨修。
被曹操打入大牢的那几夜后,他的头发便渐渐白了,至今已发白如雪。他也知晓自己这一辈子将再无作为了,唯一能期待的便是他的儿子。索性杨修一直是令人骄傲的,不论从前抑或将来。
是以哪怕杨修入了曹营,他也不曾担心。
杨彪凝视半晌,淡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挪用了别庄的新粮。”
杨修指尖一顿。
他微敛瞳眸,仿佛还能看见昔日狡诈小少年诚恳躬身请求的模样,微乎甚微地勾了勾唇角:“是。”
杨彪叹了口气:“为父相信你,是以不过问此事。只要德祖你始终记得你我是为汉臣便罢。”
杨修掩去眸中波动,几乎是斩钉截铁道:“儿时刻谨记。”
年前几日,曹植又收到了一封信笺。
——这个“又”字,总让他有不祥预感。
这依然是来自军师郭嘉的信。信中军师大人并不如前一年所言诸多,而简单地给他拜了年,问候了老师杨修,接着最终的轻描淡写道,前线状况不错,不日便可引军归许。
特此来信,也不知四公子是否已备好美酒,喜迎嘉归来?
“……”
曹植瞧着与一年前极端相似的内容,终究轻抚信笺笑而不语。
建安八年春二月,王奇从江东归来。此次经商易物虽不言满载丰收,却也在曹植预计范围之内。
同时,曹操攻袁氏城郭大破袁兵,谭尚二人乘夜遁走。夏四月,曹操于邺城击溃袁谭。便在此时,传来刘表突袭之事。曹操即刻引军回许昌,留贾信屯兵黎阳。
☆、如此醉酒
王奇二月归来带回的东西;在后两月间暗中卖与了许昌及周边商贾们。将百余石粮还给杨修;再送了他一套名贵的砚台。曹植还换了些米粮;请人酿了一大缸醇酒;置于王奇家中。待发酵几月,就直接能喝了。
至于剩下的钱财;则兑换成了黄金,装入角落小箱中。
王奇既回来了;身体痊愈的阿敏也住回了他家中。家中多一人多少是有些不方便的,王奇这才答应搬入三年前初成为曹植老师时卞氏赠予那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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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自官渡之战曹操胜利之后;曹丕再无需担忧袁军攻打许昌,是以恢复以往公子生活;作诗习武,偶邀士族子弟高谈理想。
年轻的世族们应有何等理想呢?
也许投身朝堂之中,指点江山建功立业;也许寻清静之处,粗茶淡饭怡然自得;也许继承家业,从此女人环绕奢侈糜烂……
当然,每每听闻后两种观点,曹植总要见自家老师轻声嗤笑。
曹植已十二岁了。去年还能推脱不参加“流觞曲水”这一游戏,今年被硬拉着参加。
酒杯流到曹植身边时,杨修一手支着下颚,抬首凝视少年漆黑的双眸淡定询问:“你是想吟诗,还是写文章?”
——吟诗还是写赋?这是个难题。
但倘若可以,他一个也不想!
当曹植手握酒杯脑袋空空许久之后,果断将酒水一饮而尽。
吟诗什么的需要瞬间灵感,不如写文章可以慢慢琢磨纠结。
是以曹植归去时,已有些微醺。
曹丕将他扶到自家院中床里躺好,捏了捏他软绵绵的脸颊,微微笑了起来。
四月底,曹操回到许昌。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将黑心商贩们卖不出去的米粮收缴充公,并将有官爵的商贾们全部革了职。
此事曹植早有预料。
这年正月,许昌粮价飙升至百姓几乎不可想象的价格。而待荀彧发现之后强制勒令商贾降价,却是为时已晚。百姓虽不至于被饿死,但由于整日吃不饱穿不暖,多人得了伤寒。
是以二月时,许昌便死了好几百人。
天子脚下发生这等大事,曹操自然是要出手整治的。除了震慑,其实也是为解决先前缺粮时大肆卖官鬻爵的后遗问题。
解决这一当务之急,后续事宜却是急不得的。
曹操便难得偷了个懒,请荀彧、郭嘉、荀攸,贾诩等人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荀彧方皱眉道:“我今日听文远说,过些时日主公将要讨伐刘表?”
昔日他举棋不定转而询问曹植之后,决意请主公归来许昌谋而后动。曹操如今归来,却打着讨伐刘表的旗帜,居然是与曹植当日所言不谋而合!
看来这位曹四公子,当真是深藏不露了啊!
——当然这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倘若曹植知晓自己当日为展现自负缺点说的话居然在今日被荀彧如此误解,恐怕头抢地也证明不了清白了。
见荀彧表情怪异,曹操便奇道:“怎么,难道你不是抱着这个想法令孤归来么?”
这一开口,众人也都停下饮酒转而注视荀彧。
荀彧眉头皱的愈深。
他想了想,只道:“彧原先一直举棋不定,后来听闻四公子说学到‘两虎相争’这一道理,才决心请主公归来。但彧以为如今许昌百废待兴,理应休养生息,而非同刘表开战。”
他并不夸奖曹植,甚至连提到他也是模棱两可。
夸奖曹植的人可以是曹操,可以是后来听说之人,却不能是他。因为如今曹操并未立下世子,倘若他在曹操面前多言某位公子,自然会被曹操认为他支持那一位,从未忌讳莫深。
一旦引起主公忌讳,离死也便不远了。
荀彧虽不多言,这一句话却也足够。众人觉得荀彧此言不免有些谦虚,但既然提到曹植,必也是他以两虎比喻谭尚二人,也当得起夸奖了。
曹操这时已想起郭嘉打赌之事,以及后来曹植所写的文章,便微笑道:“我这个小四,看来果真不是一般的孩子!”
荀攸看了眼自家叔叔,顺着曹操道:“虎父无犬子,四公子自然是年少聪颖。”
郭嘉怅然长叹:“若他是一般孩子,我输的倒也不冤。若他不是,我可冤死了!”
军营中大部分人知晓曹植,是因为郭嘉戒酒。此时听闻郭嘉所言,自是皆忍俊不禁。
郭嘉将酒一饮而尽,玩笑道:“不行,我定要四公子赔我这一年的酒!”
曹操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郭奉孝啊郭奉孝,你这是活该,怪不了孤这小四啊!”
郭嘉满面发愁。
有关曹植的话题就此翻过,贾诩才道:“令君有所不知,主公不过佯攻刘表。”
荀彧当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一日曹植练剑归来,便见得亭中石桌旁坐着一位青衣文士。
他一手支着下颚,百无聊赖仰望天幕,看云卷云舒。他面上表情是慵懒而自得的,仿佛他这一辈子也便沉溺于这种风淡云清里。而任何人瞧见他这模样,也都会觉得这世间再无更舒服、更悠闲的事。
——此人是郭嘉。
任何人瞧见,都要心生好感,继而上升为敬佩之情的郭嘉。
但曹植看见他,却重重叹了一口气。
听闻这一声叹气,郭嘉也将脸转了过来。
一年半未见,郭嘉并无无太多改变。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气质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清明。唯一的不同,也许是脸色没有前年那么苍白了。
郭嘉施施然起身,笑吟吟走到曹植身旁:“郭嘉见过四公子。”
曹植躬身行了一礼:“曹植见过先生,先生近日可还安好?”
“除了一年没喝酒有些寂寞,其余都不错。”郭嘉这般道,“多日不见,四公子风采也愈发卓绝。”
“呵呵。”曹植皮笑肉不笑,“不及先生。”
“呵呵。”郭嘉学着他的模样,缓缓道:“我与四公子多日未见,思之犹深。不如我做东,请四公子喝一杯。”
曹植嘴角抽了抽。
他没有听错,郭嘉要请他喝酒。但郭嘉的酒从何而来呢?显然是他准备的那些了。
也就是说,郭嘉要拿他的酒,来请他喝。
“其实我不喝酒……”
郭嘉微笑依然无懈可击:“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会喝酒呢?若四公子不嫌弃,时常与嘉一起饮酒,也许很快便能学会了。”
曹植哭笑不得。
他闻着郭嘉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忍不住道:“我听闻今日父亲请大人们喝酒,先生您喝的不痛快么?”
这一句话,其实是在感叹朗朗乾坤之下,吃完老爹的居然还要来剥削他一个十二岁小孩!
但郭嘉非但不脸红,居然惆怅道:“知我者唯有四公子也,确实一点也不痛快!”
七八人分一小坛酒,每个人能分到十杯已十分不错了。而十小杯于郭嘉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曹植额上三条黑线:“……先生您太诚实了。”
郭嘉唇角上扬,从容道:“古有曾子杀彘,仅为其妻欺骗幼子。嘉虽不能自比曾子,却十分向往如此风格,又如何会在小事上欺瞒四公子呢?”
“……”曹植瞬间觉得胃疼。
无论是郭嘉、杨修、王奇,其实自己永远只有被欺负的份。曹植吸了吸鼻子,认命道:“既然先生要请我喝酒,曹植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罢,转身带路,前去取酒。
取了酒,曹植陪郭嘉去他的院落里坐了下来。好歹也得看看郭嘉酒量,再决定买多少酒。
郭嘉接连饮下三碗酒,才畅快淋漓道:“好酒!”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粗鄙,但曹植发现只要是郭嘉的动作,哪怕再粗鄙亦会变成潇洒豪迈。
瞧着对面少年支着脸目瞪口呆瞧自己饮酒的模样,郭嘉失笑着递给他一碗酒,柔声道:“一人喝酒如此无趣,四公子一定是不忍郭嘉寂寞罢。”
曹植瞧着整整一大碗酒,怔忡良久。
他先看了看这一大碗酒,再抬首看了看郭嘉:“先生,您还没醉吧?”
郭嘉从容道:“有我这么清醒的醉汉么?”
曹植满面疑窦,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是几?”
郭嘉饶有兴致瞧着他:“五。”
曹植弯曲了五指:“这个呢?”
郭嘉愣了愣,在曹植隐含得意的目光中微笑着将一碗酒推到他面前:“你喝完我就告诉你。”
“……”
晚风拂过,院中酒气愈发浓郁。
郭嘉喝完这整一坛酒,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他呼出一口酒气,转头看见对面少年软绵绵趴在石桌上,后知后觉发现曹植居然才喝一碗便醉了。
看来以后确实需要多多让曹植陪他喝酒了。
他将曹植推醒,见他满面迷茫,忽然想道:“我听闻四公子上次那首诗,呃,是酒醉后所作。不如现在、现在也作一首?”
曹植打了个酒嗝,头晕的难受:“……淫、淫淫淫淫湿?”
“不错,吟、吟吟吟诗!”
曹植抚额:“我不会……呃,不会啊……”
郭嘉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转不过来了:“你不是会的么?那首……抽刀断水水更流,不如自挂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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