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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锋镝-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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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清醒过来，日本人，已经靠不住了。
他又想到了一年前李士群的死，虽然对外放出消息称是军统锄奸队做的，不过他很清楚日本人在里面扮演的角色。一枚弃子，下场就是被踢出局，这是日本人的一向作风。即使他今天已经是76号的绝对掌控者，在日本人面前，仍然不能不谨慎。但是现在，也该考虑后路了，丁默村一边磕掉手里的烟灰一边想。
“报告！”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丁默村听出来是他的秘书粱钰钧的声音，转身叫进。
粱钰钧走进来向丁默村立正行礼，然后递给他一份密封文件：“主任，这是中岛先生派人送来的。”
丁默村心下一惊，自己和中岛信一从来都是私下联系，今天他突然送来这份文件，到底有何用意？
挥手叫粱钰钧出去，丁默村拆开了文件。里面有一封中岛信一写给他的信函，他看后沉默了一阵，打开了第二份文件，这份文件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丁默村无声地笑了笑，放下文件，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梁。”
粱钰钧正在自己办公室里整理今天新到的各种文件，冷不防听见丁默村叫他，慌忙抬起头，果然看见丁默村站在自己面前。
“主任？”
“你去看看，行动处的杨处长现在在做什么。”
粱钰钧接到命令虽然觉得奇怪，不过他没有多问，很快向前院的行动处走去。到了目的地时却没有见到正主，副处长陈飞告诉他杨处长家中有事，这几天根本没来上班。
其实76号人人都知道，杨处长一向工作态度懒散，最是只拿工资不干活儿的主儿，但是人人也都知道，杨家家大业大，杨慕次身为杨氏二少，不来上班也有他的道理。粱钰钧转了一圈，回去如实向丁默村报告，丁默村却没有在意。仍是挥了挥手叫粱钰钧出去。
粱钰钧应声出去，在关门前那一刹那，目光落在了丁默村手里的文件上。
当天下午，杨慕次在杨氏企业总经理办公室里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杨慕初推门进来，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
“没事”，杨慕次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疲惫的神情稍有松懈，他揉了揉额角，笑道：“喝了这么多年咖啡，还是觉得大哥煮的咖啡最好喝。”
“怎么，你大哥这么多年的好处，就这一点点？”
三十三岁的杨慕初依旧如当年一般试图去揉弟弟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却生生忍住了，他自己也笑了，这样的举动太过幼稚，古人云三十而立，也该有点而立之年的自觉。
“大哥的好处有很多。”
杨慕次又是笑着回答，真情实意，发自肺腑。
“亏你还知道”，杨慕初嗔了弟弟一句，从一旁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阿次，到底出什么事了？”
杨慕次又喝了一口咖啡，才把下午接到电话缓缓说了出来。
杨家这两年的生意不好做，饶是杨慕初想尽办法，也挽不回这兵败如山倒的颓势。自从两年前地图事发后，杨慕初几乎肯定铃木清夫已经对他和杨慕次动了疑心，或者说是加剧了他一直以来对他们兄弟的怀疑。自从那年萧飒牺牲，上海站的特别行动组全体覆灭，那批无形消失的炸药就成了杨家兄弟两人心上的一根刺，扎得他们这两年来透不出一口气。
但是铃木清夫没有任何动作，即使杨慕次按照重庆的命令在铃木清夫眼皮底下刺杀了南造云子，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韬光养晦，杨慕初也开始猜不透铃木清夫的心思了。
但是他敏感地察觉到，这两年日本人加大了对杨氏企业的打压。现在的杨氏虽然在走下坡路，但仍然是上海商界的龙头老大，只不过日本人对杨氏的盘查严密了许多。好几次杨慕初有意送往北边的东西都被日本人扣在了码头上，虽然查不出漏洞，拖来拖去，到底杨慕初的计划还是以失败告终。
不过这都不要紧，在外人看来杨氏吃紧，在日本人看来只要给足了杨家警告，杨家兄弟两人一样向从前一般忠于皇军——只有杨慕初自己知道，杨氏大量的亏空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当年和雅淑带着孩子到美国，带走的是杨氏三分之一的家当。这两年他暗地里又转移了不少产业，杨氏如今不过只是这个门面罢了，只是不知道里面青黄不接的真相，铃木清夫究竟知道多少。
杨慕初又和杨慕次聊了几句，抬眼看见杨九二走了进来。
“老板！”
“什么事？”
“我们的那批橡胶，被宪兵队扣在码头了。”
“谁的命令？”
“铃木清夫。”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老九离开后，杨慕初才转头，“看来日本人已经到穷途末路了。”
1944年，日本在太平洋上的海战形势已经恶化，在中国内陆虽然国军在豫湘桂战场全线溃败，但是同样分散了日军的兵力。卫立煌率领远征军在滇西发起反攻，整个战场形势开始扭转，日军不但兵力不足，物资紧缺也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无怪铃木清夫这般纵容手下强抢，杨慕初想，不出一年，就该到摊牌的时候了。
杨慕初约铃木清夫到聚缘茶楼见面，他一向喜欢这里，身处闹市，不改清幽。铃木清夫到时，杨慕初正背着手看墙上一幅仿颜真卿的书法。
“颜体含蓄浑厚，落笔藏锋，慕初君以为呢？”
杨慕初挑眉一笑，不知铃木清夫是在说书法，还是在说自己。
“铃木君来了，请坐，上茶。”
茶是普通的龙井，杨慕初并没有太多心思招待铃木清夫。
铃木清夫悠闲地用杯盖拨了拨茶叶，笑说：“慕初君请我来，大概不是喝茶的。”
“明人不说暗话，铃木君，你我合作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你瞧着我杨家如今吃紧，打算过河拆桥不成？”
杨慕初“哐当”一声，将自己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在案上。这幅怒容，真是有负适才铃木清夫给他藏锋的评价。
“我记得慕初君从前，可没这么容易动怒啊！”铃木清夫依旧悠闲地笑，虽然是旧年的龙井茶，入口的香气也是不错的。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铃木君，你不是打算要杨家上下近千号人去喝西北风吧！”
“几船橡胶而已，慕初君，杨氏不至于如此不济吧？”
杨慕初的怒火稍平，淡淡地道：“几船橡胶也是我杨慕初的面子，铃木君，你觉得杨某是这种任人打脸的人吗？”
杨慕初的语气很淡，话里话外却有一股渗人的寒意。铃木清夫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不过置之一笑，“慕初君，这是军部的规定，我也没有办法。”
日本人战事吃紧，橡胶、钢铁等战略物资均被划为禁品，禁止一切民间交易。杨慕初听了铃木清夫的解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意思不言而喻。从前他们私下的交易，哪一项不是违禁的，也没见铃木清夫把军部的话当回事儿。现在看杨氏江河日下就想来拆台，那也得看他面前坐的是谁。
“慕初君不相信我的话？”
“铃木君的话我当然相信，只不过，杨某也得对杨氏上上下下负责啊，多少人的生计压在杨某一人身上，铃木君，不知你听过没有，中国有句成语，叫做狗急跳墙。”
看着杨慕初这么急着想要回这批橡胶，铃木清夫想了想自己在杨氏安插的内线的话，难道杨氏的亏空竟然如此严重，他还是不太相信，毕竟杨慕初这个人太狡猾了，他吃过的亏已经够多，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扳回一局。
“慕初君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狗急跳墙这种蠢事。”
“铃木君，你就这么确定杨某人不会这么做？”
“慕初君，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军令如山啊，杨氏身为上海商界表率，总要给其他人做个榜样，你说是吗？”
“看来铃木君是打定主意杀鸡给猴看了？”
杨慕初没有再咄咄逼人，他神情变了变，口气缓和了很多。
‘慕初君误会了，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做生意讲究诚信，我们身为军人，也必须服从命令，还请慕初君见谅啊。”
“既然如此，杨某也不勉强铃木先生了。”
杨慕初略略点头，右手端起茶杯。铃木清夫明白他的意思，端茶送客，他很识趣地离开了。
杨慕初听见铃木清夫下楼的声音，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叫老九进来吩咐道：“盯着他，看他怎么处理那几船橡胶。顺便告诉阿次，五天以后，杨氏旗下所有产业，不论工厂码头还是银行，全部停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到尾声了……
☆、第 117 章
五天，仅仅五天，这是杨慕初给铃木清夫的面子。五天以后，杨氏旗下所有产业停止了一切运营，这让上海滩本就萎靡的经济顿时雪上加霜。
“慕初君！”
从听筒里可以听出来，铃木清夫在怒吼这一声时，气得连声音都变了。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是气急败坏，顾不得往日的风度礼仪。
“你最好立刻罢手！”
杨慕初笑笑：“铃木君，杨某也没有办法，您要知道，那批橡胶可是搭进去了杨氏大半的流水，公司现在周转不灵，杨某也不想工人们都喝西北风啊！”
“慕初君这是欺我无知吗？杨家称雄上海十几年，难道如今要靠几船橡胶才能存活？”
铃木清夫的声音中除了怒气，还夹杂了几分狰狞。杨慕初心头一颤，但很快归于平静，“铃木君若是不信的话，我这就派人把公司的账本送到特高课去，您看看就明白了，杨某和皇军合作一向是诚意十足的。”
几句话堵死了铃木清夫，只听“嘀嗒”一声响，杨慕初知道铃木清夫已经放下了电话。
“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九一直站在他旁边，听见杨慕初问，急忙回话道：“一切都如老板所料，那几船橡胶并没有被军部封存，而是进了码头边的一个私人仓库。”
“哼，铃木清夫这是在给自己攒棺材本啊，我偏不让他如愿！”
杨慕初冷笑着说：“继续盯，尽快拿到证据，然后把这件事捅出去。”
他与铃木清夫打了近八年的交道，对他的了解谈不上十分但也相差不离了，杨慕初每每想起铃木清夫所谓之武士之荣耀就想发笑，这个人太过精于守身之道，这正是他最大的弱点。
一个真正的武士，是不会和中国人合作乃至于步步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杨慕初想，偏偏铃木清夫不是武士，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精于算计的。
是时候该了结一切了。
铃木清夫对于杨慕初这一次的态度大为光火，他挂上电话后沉吟良久，叫了泷泽久保进来。
“听说中岛信一送了一封信给丁默村？”
看着铃木清夫似笑非笑的神情，泷泽久保很疑惑，但他习惯性地立正回答：“是！”
“中岛君就是喜欢和76号的人来往，呵呵……”
泷泽久保知道他话里有话，想了想说：“是，听说中岛君私下里一直和丁默村先生有来往，您的意思是？”
“他一直在盯着杨家吗？”
“是，两年前南造云子的死，中岛君的反应很激烈，他一直认为云子小姐被刺杀是杨家人做的。”
“云子这种女人啊，死了都还要给人找麻烦，呵呵，不过，这麻烦找得好。你打电话，我要确认一下，那封信是不是和杨家有关系。”
铃木清夫淡淡地吩咐，泷泽久保吃了一惊，但是他不能当面违抗铃木清夫的命令。手慢慢伸向电话听筒，泷泽久保在心里祈祷，但愿那封落在丁默村手里的信和杨家没有关系。
“叮铃铃——”
特工总部最深处的办公室里，电话突然响起。
“喂——是！”
粱钰钧将听筒递给正在喝茶的丁默村，“主任，您的电话，是特高课的铃木先生打来的。”
丁默村不由觉得奇怪，他和铃木清夫没什么交情，他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
将信将疑地接过电话，丁默村脸上露出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神情。
“铃木先生，您好，鄙人是丁默村。”
“丁先生，冒昧打扰了。”
“无妨无妨，铃木先生请讲。”
“您知道杨氏企业最近闹出的事情吗？”
杨家罢工的事情在上海滩闹得风风雨雨，丁默村自然也知道，“是，我听说了。”
丁默村听到铃木清夫说起杨氏，以为他是要问杨慕次的事情，哪知铃木清夫说到最后，竟然问起那封中岛信一送来的信到底写了什么。
丁默村深恨中岛信一办事不谨慎，竟然将这么秘密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说：“铃木先生怎么知道的？”
电话那头的铃木清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丁先生，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我只想知道，中岛君到底告诉你什么了，是不是和杨慕初或者杨慕次有关？”
“和杨慕初、杨慕次有关？铃木先生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丁默村继续和铃木清夫打着哈哈，而他身后的粱钰钧在听到杨慕初、杨慕次这两个名字时，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
他悄然向后退了几步，右手按向腰侧，那里有他防身用的配枪。
丁默村背对着粱钰钧，自然没有注意到，粱钰钧的目光正冷冷地盯着他，像看一个死人。
“铃木先生误会了，中岛君只是和我谈起成立突击队的事情，并没有说过杨家兄弟如何。”
粱钰钧的耳畔忽然响起丁默村的声音，答案在他意料之外。
他用最快的时间放下了已经握住了枪柄的手，恢复了之前恭谨的神态。
直到丁默村放下电话，粱钰钧才松了一口气。
丁默村转身来，看了看粱钰钧说：“你觉得很奇怪？”
中岛信一送来的资料是有关杨慕次的，丁默村并没有瞒着粱钰钧。
“是，主任为什么不告诉铃木先生，杨慕次实际上是军统的特务？”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丁默村轻笑起来，神情中带着一种狡猾的得意。
粱钰钧故意迟钝了一下，才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调说：“您的意思是，通过杨慕次来与军统搭桥？”
“铃木清夫正愁找不到把柄拿杨家人开刀，我为什么要送他这个人情呢，日本人现在兵败如山倒，你我这种人，千万要想清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粱钰钧简直心悦诚服，他点头道：“是，主任说的是，属下谨记在心。”
“好了，这件事你也知道了，该怎么做，想必你心里有数了吧？”
“主任放心，我明白。”
虽然有了丁默村的首肯，粱钰钧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杨慕次联系，毕竟他们身边的眼线太多，日本人虎视眈眈，他们决不能功亏一篑。
粱钰钧借着传到主任命令的机会，到76号各处走了一遭，最后来到了行动处。
“梁秘书？”杨慕次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粱钰钧笑笑，“真难得在这里看到杨处长。”
杨慕次以为他是在讽刺自己素来渎职，冷冷地应了一声：“陈飞今天出外勤，梁秘书有事吗？”
粱钰钧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屋里的一架书橱上，最上面一层放了几瓶洋酒。杨慕次一向喜欢波尔多红酒，杨慕初心疼他，即使是在76号的办公室里也给他备着。
“杨处长喜欢酒？”
“梁秘书有事吗？”杨慕次抬高了语调。
粱钰钧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我也喜欢酒，中国人大都喜欢，不知杨处长有没有听过一句诗，劝君更尽一杯酒？”
杨慕次登时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时，看向粱钰钧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你明白了？”
“原来，你就是博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杨慕次把这句话贯彻地十分彻底。他在76号里与粱钰钧一番密谈无人得知，当晚回家后，才与俞晓江说起。
“这么说，丁默村有意投向军统了？”
“按照博士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而且铃木清夫也已经准备拿我们下手。”
“这个消息很重要，我要和跃春商量一下，立刻向中央上报，阿次，你也要小心，说不定丁默村会威胁你什么。”
“放心，我明白的。”
第二天一早俞晓江一早便去了春和医院，借口是身体不舒服需要检查。夏跃春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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