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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锋镝-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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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石川在一瞬间绷直了双腿,他答道:“是,他已经到了上海。”
铃木清夫的目光合拢墙上的太阳旗上,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时至今日,中国战场的形势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顺利。“他的行踪和目的,高桥,你的情报太简略了。”铃木清夫强行将语气中的不满压下去。
高桥石川自从见到他起便十分紧张,背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涮下去,军装里面的衬衣便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铃木清夫的问话让他无所适从,然而又不得不回答:“对不起,长官,我们无法得到更多的情报。”
铃木清夫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沉重厚实的檀木桌没有晃动,桌上的文件却散了一地。铃木清夫的手在桌上拍得生疼,然而这种疼痛让他的神志在瞬间恢复了清明。他转头看向高桥石川,后者不敢承接他幽深的目光,空气中似乎流动着无穷而无形的压力,高桥石川觉着自己的心在以一种不正常的节奏咚咚跳动,几乎要跳出了胸膛。
“他怀疑你了?”铃木清夫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闷,高桥石川突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没有,但是他并未相信过我们,除了他身边几个最亲信的下属,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和目的。”
铃木清夫深知那个从未蒙面的对手的狡猾,对于高桥石川的说词表示认可,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无论用什么办法,尽快弄到杜旅宁的行踪和目的,高桥君,我必须提醒你,不要辜负你对帝国和天皇陛下发下的誓言。”
“是,指挥官!”
高桥石川奉命离去,铃木清夫绕到桌后坐下,他眉心淡拧,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忧虑之中。杜旅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自己现在真是腹背受敌啊,他苦笑着,随即伸手摘下了桌上的电话,“叫泷泽大佐立刻来见我。”
高桥石川的作为并不让他满意,在中国经营多年,依旧无法打入敌人的核心。但是他明白,中国也是一个人情社会,为了防止高桥石川的身份暴露,他们不可能给他做出多么出色的简历,一个背景资历均不出彩的人,在军中混到今天的职位,已经很难得了,这种事情容易矫枉过正,不想引起怀疑,就只能藏匿在人群之中。
泷泽久保进来的时候,铃木清夫刚刚小憩醒来。他擦了一把脸,看见谨立在旁的泷泽久保,肃声问道:“电台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铃木清夫从到达上海的第一天起,他敏锐的嗅觉便察觉到,上海与重庆之间一定有一部秘密电台在暗中联系,前几次任务的失败更让他相信,不止是一部电台,甚至是多部,在他的眼皮底下将帝国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出,信息的终端也不仅仅是重庆,还有延安,甚至包括香港。然而令他气恼的是,迄今为止,在破获军统或者中_共地下电台一事上,他没有任何建树。铃木清夫深知,他的不作为很容易招人诟病,尤其是关东军内部始终有人对他虎视眈眈,因此他将办公地点更多时候选在了家里,谨防在特高课里,南造云子暗中掣肘,他不想步土肥原贤二的后尘。
“报告铃木长官,我已经在全城安装了近三十架探测器,从各个方位不断搜寻电波,还增派了五辆侦听巡逻车,在各街道穿插搜索,只要电台再次启动,相信我们很快便能找到它的具体位置。”
“你几乎动用了特高课的全部力量,泷泽君,我希望听到真正的好消息,而不是这种空洞的说词。不要让我像怀疑高桥石川一样,怀疑你的办事能力。”他的语调不高,字句中却含着凛冽的杀气。泷泽久保听到“高桥石川”四个字,无意放松的脊背微微挺直,心中如一个滚雷瞬间炸开,高桥石川,难道他回来了?
泷泽久保抬起头,行了一个军礼,“哈伊!请长官放心,我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铃木清夫对于泷泽久保大体上还是放心的,见他如此态度,也不再多说。他换了另一个话题:“杨氏公司沉船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泷泽久保作为铃木清夫最得力的助手,对于他与杨慕初私下的交易还是知道一二的。他点点头,又问铃木清夫:“您怎么看?”
沉船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铃木清夫玩味似的一笑,“杨慕初说货船在长江上撞到了我们华中驻军进行炮火演习,被迫调整航道,因此触礁沉没。泷泽君,你相信他的话吗?”
泷泽久保平素木讷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您不相信吗?”
铃木清夫反问:“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他?”
泷泽久保不解地点头:“杨慕初和您一向私交甚好,他没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拆您的台。何况他是上海滩出了名的守财奴,不至于把自己公司的东西扔进长江里打水漂。听说杨家认定了是租来的货船有问题,致使连船带货一起翻在了水里。”
铃木清夫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也没有肯定,他一直对这件事半信半疑,杨慕初的解释和泷泽久保的猜测顺理成章,顺到让他无法相信。但是如果这件事是杨慕初故意为之,他想象不出他的目的。那几船药翻在长江里,对自己没有多大坏处,对杨慕初,也没有一丝好处。他渐渐调整呼吸,放松思绪,杨慕初的事情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杜旅宁的到来以及电台的下落。铃木清夫的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撞了鬼了,先后召见高桥和泷泽,却没有一个人能带来振奋人心的消息。不知是自己时运不济,还是对手运气太好,这一次,他必须钓到杜旅宁这只大鱼,来堵住军部那帮人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6 章

杨慕初的目光从秋水楼的博古架上一层一层扫过,最终托起了一个梅花虬颈瓶仔细端详。天青色的釉料包裹了整个瓶身,均匀,自然,纯澈,远远望去似一潭清池烟波如幻,通体只有三粒小小芝麻尖钉底露出些许胎体,是件上品。杨慕初虽然对于赏鉴一道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这东西绝非俗物。
杨慕初将瓶子放回原地,看向一旁忐忑不安的掌柜,轻笑道:“一个花瓶而已,又不是要了你陈掌柜的命,至于如此吗?”
秋水楼是上海首屈一指的古董行,陈老板祖上出身琉璃厂,清朝灭亡后举家从北平搬到了上海,虽然家世衰落大不如前,本行却也没落下。杨慕初看到陈老板额头上急出来的一层汗,心知这花瓶一定是他心头珍爱,畏于杨慕初的权势不得不拿出来,心里定然是十二万分不愿意。
杨慕初身后一排穿着黑色罩衫的金龙帮伙计,将秋水楼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腰间别着个硬盒子,明眼人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怎么样啊,陈掌柜?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是您传家宝,杨某没有硬抢的道理。这样吧,您借我赏玩七天,七天后一定奉还,如何?”
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陈掌柜吓得身子一抖,两条腿软绵绵的,眼看就要倒下。他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做着生意,怎么就招了这帮煞神?
杨慕初的头一偏,立刻有人上前扶住了陈掌柜。杨慕初微微一笑:“杨某也不是白借您的东西,听说贵公子日前因为涉嫌参与刺杀松井石根将军的行动,被日本人抓进了监狱里?”
陈掌柜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一张脸几乎皱成了苦瓜,就差在上面写一个“冤”字。杨慕初见状,有些索然无味地道:“七天后完璧归赵,附送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陈老先生,这笔买卖,您一点都不吃亏。”
他随意地摆摆手,几个伙计端来一个长方形绒盒,小心翼翼地将瓶子装了进去。“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杨慕初的意思明明白白,无论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这南唐的梅花虬颈瓶他是要定了。这种明火执仗的真髓,杨慕初这两年才慢慢领略到,强盗的逻辑是说不通的,不过却是最行得通的。
陈掌柜欲哭无泪,两只眼睛紧盯着装着他传家宝的盒子,想到还被日本人扣押在监狱里的儿子,心中一阵阵刀割似的疼。罢了,罢了!陈掌柜松开握出青筋的手,颤颤巍巍地问杨慕初:“你们、你们真能救出我儿子?”
“当然,杨某做事,一向很讲信用的。”
杨公馆里,杨慕初细细欣赏着他从秋水楼“借”回来的古董花瓶,一边笑着对杨慕次与和雅淑讲了事情的经过。
“大哥,你这样趁火打劫,太过分了吧?”杨慕次颇为同情那位陈掌柜,他想起大哥那套“人不犯我我也犯人”的理论,顿时觉得,聪明人面对他大哥,就该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杨慕初挽着和雅淑,并不理他。杨慕次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口道:“大哥,你和处座到底是怎么商量的,能告诉我吗?”
“杨慕次少校,你今天的问题似乎多了一点儿。”杨慕初不再打量花瓶,他捏了捏雅淑纤细的胳膊,皱眉道:“快入秋了,你穿的是不是太少了?”
和雅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疑惑道:“我觉得挺好,天气还热着呢!”
杨慕初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和雅淑一瞬间羞红了脸,挣出被他握着的手,在杨慕初背上捶了一拳,“说什么呢!”她脸色灿若玫瑰,仿佛花满春庭,轻红飘落时的瑰丽,杨慕初看在眼里,却惊艳在心里。他想,雅淑就像是一本西洋油画集,每翻开一页,都是不同的惊喜。
杨慕次重重咳了一声,正打情骂俏的两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杨慕初走到他身前问道:“刚才那句话,是谁要你问的?”
杨慕次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他:“夏跃春。”
杨慕初奇道:“难道你们另有计划?”
杨慕次却否认了他的想法,“我们没有唐绍仪通敌的证据,但也不能证明他没有通敌。”
他未说完,杨慕初懒散的声音就飘了过来,“那你们隔岸观火就行,问那么多做什么。”杨慕初的双眸倏然暗了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阿次话外的意思。
“阿次,戴笠亲自下达对唐绍仪的暗杀令,杜旅宁亲赴上海秘密执行,既然他没有让上海站参与计划的意思,我不许你插手。”
杨慕次急道:“可是这件事对老师来说很危险!”
杨慕初心底一沉,有什么东西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和雅淑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杨慕初陡然抬高了语调:“杨慕次少校!”
“啊?”
“你见了长官,应该怎么做?”杨慕初的话里带着冷冰冰的愤怒,不知为何,他总是看不惯阿次为杜旅宁担忧的模样。不止是为了军统曾经刺杀他,阿次和杜旅宁是两个不同阵营的人,对于国民党而言,共_产党或许是比日寇更为可怕的敌人。杨慕初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却比旁人看得更明白,无论是重庆政府还是延安政府,都不会做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蠢事,阿次与杜旅宁,始终都是敌人,从前是,今后也是。对于这一点,无论阿次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去记起,他不能不防。
杨慕次憋着一口气,向他立正行礼:“是,长官!”
“杜处长应该告诉过你,这次行动由他亲自负责,军统上海站的人员从旁协助,你和俞秘书不在行动人员之内。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许插手,不然我用军法处置你,听到没有?”他声音不高,却十足威严。
杨慕次被他几句话噎得半死,却敢怒不敢言。“是,长官。”他黯然垂首应了一句。
杨慕初和杜旅宁的再次会面依旧在聚缘茶楼,在去接头的路上,杨慕初坐在汽车里闭目养神。
炎炎夏日将要过去,杨慕初却觉得,上海的秋天与夏天没有多少区别,除了那偶尔飞舞而下的梧桐叶子。听说蒋委员长当年为了博夫人一笑,在南京各大街道栽种了不少法国梧桐,引得各地纷纷效仿。杨慕初心想,那位委员长倒也是个多情种子,无怪乎步了李煜的后尘。想到李煜,他又想到那被抢来当道具的梅花虬颈瓶,但愿能派上用场。
杨慕初睁开眼睛,看见车窗外的景物急速飞驰后退,行人的衣摆在风中飒飒而动。秋风叶下,讲究的就是个征兆。杨慕初想,秋风主杀伐,这征兆,大概也就是个“杀”字。
杜旅宁已经在茶楼里等他了,杨慕初看见他身边的人是刘云普,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便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杜旅宁请杨慕初坐下,杨慕初吩咐手下将几样东西摆上桌,推到杜旅宁面前。
“唐绍仪公馆的内部结构图,唐家周围的地形图。”杨慕初指着几张叠着的纸对杜旅宁说,杜旅宁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锦盒上。“这是什么?”
杨慕初淡淡答道:“南唐李煜的珍藏,听说唐绍仪平时喜欢收藏古玩,尤其是历代瓷器珍品。”
杜旅宁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由衷赞道:“投石问路,杨老板果然精明。”
“处座谬赞了”,杨慕初自谦了一句,复又问道:“听说你们已经收买了谢志磐?”
谢志磐是唐绍仪的世侄,平时经常出入唐家,极得唐绍仪信任。如今唐绍仪闭门谢客,想要进入唐公馆,非得有熟人带领不可。杜旅宁听到“谢志磐”三个字,身躯一震,他没想到杨慕初的消息竟然来得这样快。杜旅宁叹道:“杨老板好厉害的手段,好快的消息啊!”
“杨某在上海滩混到今天,手下几个风媒也就这点能耐,杜处长见笑了。”他无意纠缠杜旅宁言下之意,笑着打个哈哈。
“说说你的详细计划吧。”
“唐绍仪是大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在外面动手反而麻烦。”
杜旅宁沉吟了几分钟,翻开地图仔细看了看,抬头道:“你的意思是,在唐家动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杨慕初直视杜旅宁,他面部轮廓线条硬朗桀骜,衬着冷然俊美的面容,眸中每时每刻几乎都在变幻的神采让杜旅宁心生疑惑,阿次和他,似乎并不怎么像。杨慕次是一柄利刃,剑不出鞘,见血方归;而杨慕初,则是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杨慕初接着说:“谢志磐和这个梅花虬颈瓶是我们的敲门砖,至于进入唐公馆后要如何,就是杜处长的事了。”
杨慕初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自己领带上微微一抹的褶皱,顺便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杜旅宁还在思考杨慕初刚才的一番话,忽然听杨慕初问他:“杜先生怕死吗?”
杜旅宁眼神继陈杂地看了杨慕初一眼,吩咐刘云普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慨然道:“杜某此行,早已抱定必死之心。”
“杜先生果然老当益壮,杨某以茶代酒,祝您一举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迟迟写不到重点,我也挺着急的o(╯□)o


☆、第 57 章

人的一生经历,多半是一种累赘的角色扮演。杜旅宁还清楚地记得他在讲台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台下诸位学员的反应。大多数人茫然不解,只有杨慕次,认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句话,这种类似于中学生的举动,遭到了同班同学的耻笑。然而杜旅宁却认为,杨慕次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精髓,他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学生。
现在,杜旅宁一如既往地效忠着那句话赋予自己的命运,他的面前堆着一堆化妆用品,他很快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普通的古董商。身材算不上伟岸,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一身青绸长衫,头上压了一顶黑色礼帽,整个人少了从前的杀气,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对自己易容的成果很满意,没过多久,刘云普带着谢志磐走了进来。“处座,一切都安排好了。”
杜旅宁目光在谢志磐脸上转了几转,然后走了出去。一行人上了车,很快到了唐公馆门口。唐绍仪对自己的安全很上心,宅前包围戒备森严。谢志磐抢先一步下了车,走到门口对两个安南保镖说了几句话。那两人显然对谢志磐很熟悉,操着生硬的中文对他打招呼:“谢少爷,你好!”
谢志磐指指身后正从车上下来的杜旅宁等人,向着立在门口的唐府管家道:“我跟唐伯父说过的,几个古玩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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