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锋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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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后面的铃木清夫将杨慕初的表情看得清楚，心中浮起一丝得意。杨慕初行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天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多半是心里有鬼，看来他车里坐着的那位“医生”，十有j□j是朱耀华无疑了。他微微转头，旁边的浅野三郎正不安地看着他。
铃木清夫走到杨慕初的车前，弯腰捡起地上那张通行证，向车里的杨慕初颔首致意，“杨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铃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杨慕初面上褪去了适才的怒气，铃木清夫的突然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暴露了。
“杨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呢？朱耀华是我们大日本皇军通缉的重要战犯，杨先生带着他要去哪里？”
“铃木先生搞错了吧？杨某的车里哪有什么要犯，你可得看清楚，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是吗？”铃木清夫从鼻子中哼出一声笑，目光在车中人的身上逡巡了几圈，“他是谁？”
“杨某从南京请来的大夫，难道浅野三郎没告诉铃木先生吗？”
“是吗？”铃木清夫挥了挥手，立刻有几个日本宪兵冲了上来，强行打开车门，将里面的两个人拽了出来。杨慕初刚一挣扎，立刻有一柄枪顶上了他的后脑勺。
“杨先生，我很遗憾，我们本来应该成为朋友的。”铃木清夫打量着杨慕初，后者的额头上渐渐溢出汗水，寒风吹动着他风衣的下摆，发出飒飒的声响。铃木清夫目光所及处，就像是看着一只闯进了狼窝的小白兔，他喜欢这种猎物在自己手中挣扎的感觉。
“浅野君，请你来辨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铃木清夫回头叫来了浅野三郎。后者不知在想什么，慢吞吞地走到前面来。“医生”已经被日本宪兵五花大绑起来，铃木清夫犹豫了一下，没让绑着杨慕初。
浅野三郎走到两人跟前，一个宪兵揪掉“医生”头上的帽子，浅野三郎一脸惊愕地望着那人，“关医生，怎么是你？”
铃木清夫没听明白，问道：“浅野君，你在说什么？”
浅野三郎苦笑着解释：“指挥官阁下，我们都弄错了，这个人真的是医生，从南京来的医生。”
“不可能！我们的情报不会错的！”铃木清夫突然吼了一句。错了，怎么可能？一定是浅野三郎看走眼了！
铃木清夫用日语吩咐了几句，立刻有一个宪兵跑走了。杨慕初冷笑，“铃木先生，可否跟杨某解释一下？”
铃木清夫阴着脸不说话，不多时，杨慕初看见一个穿着大佐军服的日本军人跑了过来。“指挥官阁下！”那人向铃木清夫立正敬礼。
“泷泽君，你看看，这个人，是朱耀华吗？”铃木清夫用日语向泷泽久保说，杨慕初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朱耀华”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自然明白是铃木清夫又找了一个证人来，想要证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朱耀华。杨慕初将所有的笑意都憋回了肚子里，面上仍然是故作从容的镇定，从头到尾只有他清楚，这个人，根本不是朱耀华，而是货真价实的南京名医。
泷泽久保也没见过朱耀华本人，不过他手下的特工曾给他弄来过一张朱耀华的照片。他掏出照片，仔细地对照眼前人看了看，向铃木清夫摇头：“我确认，这个人不是朱耀华。”
铃木清夫抢过他手里的照片，自己看了看，分明就是两个人。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泷泽久保，“为什么会这样？”
泷泽久保无法回答铃木清夫的疑问，他确信他得到的情报没有错，但是眼前的事实却不容他辩解，他们的间谍网再一次出了问题。
“铃木先生，搜检结束了吗？”杨慕初不屑地问了一句。
铃木清夫命人放开他们两个，“一场误会，很抱歉，杨先生，让您受惊了！”
“铃木先生，关医生是我请来的贵客，请问您这种做法，就是所谓的‘东亚共荣’吗？”杨慕初一边活动着方才被日本宪兵反剪在身后的双手，一边不忘了继续奚落铃木清夫。浅野三郎连忙走过来，连连向杨慕初和关医生道歉。杨慕初安慰了关医生几句，怒气冲冲地上车，正准备开车时，铃木清夫走过来再一次致歉：“杨先生，这纯粹是误会，请不要计较！”
“我偏要计较！”
杨慕初发动车子扬长而去，铃木清夫被汽车激起的沙尘蹭了个灰头土脸，他掏出手帕抹掉脸上的灰尘，看着杨慕初离开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铃木boss上当了，因为今天是愚人节~~


☆、第　20　章

杨慕初在上海城外兜了一圈风回到家里，前脚刚进门，人还没站稳，就被杨慕次揪着衣领子给他拖了进来。杨慕初下意识地要避开，但他哪里是杨慕次的对手，动了几下都甩不开杨慕次的手。他索性也不挣扎了，任由杨慕次把他拽进了客厅。看阿次的样子，估计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消息倒也快，杨慕初并不忙着解释。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俞晓江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一切成竹于胸，杨慕初暗暗佩服杜旅宁的眼光，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正像是唐太宗得魏征如镜一般，不易走上歧路。当然俞晓江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这么淡定的，她见杨慕次就这么把杨慕初拽了进来，立刻变了颜色。
“阿次，你别冲动，我们先听阿初的解释！”
俞晓江话音刚落，杨慕次的枪已经对准了杨慕初，他遏制不住胸中的怒气：“你耍了我们所有人，你解释啊！”
杨慕初冷笑着向前走了一步，直接把杨慕次的枪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我杨慕初今天三生有幸，两次被人用枪威胁。杨慕次，你敢开枪吗？”
俞晓江走过来推开杨慕次拿枪的手，挡在杨家两兄弟的中间，“阿初，我们需要你的解释，今天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我和阿次都有暴露的危险。”
“俞秘书临危不惧，不愧是党国精英，可惜没教出个好学生来。”杨慕初狠狠地瞪了阿次一眼，走到沙发边坐下。
俞晓江笑了，她已经猜到，杨慕初一定用其他的方法送朱耀华离开了，但是他今天的做法，其中必有深意。
“我已经送朱耀华将军出城了，俞秘书放心，我的人会把他平安送到重庆的。”
果然如此，俞晓江点点头，“愿闻其详。”
杨慕初看了弟弟一眼，后者感受到他严厉的目光，心中不觉产生了几分愧疚。杨慕次走到大哥身边坐下，心中惴惴不安。
“昨天晚上俞秘书去见朱将军了，对不对？”杨慕初没有理会弟弟，直接问俞晓江。
俞晓江此时也在思考着这件事，自己昨晚见到的还是货真价实的朱将军，难道杨慕初是在自己走后掉包的？
杨慕初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继续解释：“俞秘书走后，我也去见了朱将军，并且说服了他接受我的计划。”杨慕初是朱耀华的救命恩人，又是军统局执行援救计划的重要人物，朱耀华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昨天夜里，杨慕初带着几个手下驱车到了上海三鑫公司。三鑫公司是青帮在上海的大本营，旗下控制了上海几万家烟馆和零售土行。上海沦陷后，大部分青帮弟子来不及撤出，在日军进城之后逐渐关了生意伺机而动。
杨慕初来到门口，三鑫公司早已打烊，门前留有几个伙计守着。他对了几句切口，立刻有人来领他进去。杨慕初吩咐几个伙计守在外面，自己带了刘阿四进去。
“三哥，久违了。”杨慕初向屋里的人抱了抱拳。
屋里的人是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长黄三元，当然这只是他表面的身份。黄三元是青帮三大亨中黄金荣的本家，上海沦陷后黄金荣隐居幕后，黄三元几乎就是青帮的主要话事人了。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黄三元抱拳回礼。杨慕初与黄三元结交已久，两人惺惺相惜结为兄弟，杨慕初振兴金龙帮也得了青帮明里暗里不少支持。
“杨兄弟急着找我有什么事？”黄三元急忙问了一句，杨慕初急着找他，自然是有大事。
“不瞒三哥，小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请三哥帮忙。”杨慕初随着黄三元走进内堂坐定，道明来意。
“你说要随我们的船送一船烟土去重庆？”黄三元的神色变了变，“兄弟，你也知道，如今日本人查得紧啊。”
“所以才来找三哥你帮忙。”杨慕初笑笑，“三哥手下不是有几个印度来的大烟贩子吗？日本人查得再紧，也不敢查英国人的东西。”
“兄弟，论起与英国人的情分，上海滩可没人比得上你，你拿三哥打什么哈哈呢？”黄三元哈哈大笑。
“三哥想必已经听说了，我杨氏公司已经关门几个月，日本人盯得紧，小弟也是没办法才求到三哥这里。”
黄三元自然听说了杨氏实业关门歇业，日本人屡吃闭门羹的事。不过他也清楚，干他们这一行的，明面上的生意可以不做，暗地里的进项总不能少，帮里上上下下一众兄弟，总不能日本人来了就都喝西北风去。黄三元想，凭着自己与杨慕初的交情，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
“兄弟，借我的船不难，你跟我说清楚，你这船货到底有什么猫腻？”黄三元老奸巨猾，杨慕初能找到他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区区一船烟土。
杨慕初嘿嘿笑了两声，“我想着也瞒不过三哥。运烟土是假，这批货里有一个人，还请三哥务必保证把他安全送到重庆。”
“什么人？”黄三元脸色一变。
“蒋委员长的人。”
杨慕初见黄三元变了脸色，心中虽然不安，也没有太过着急。他找上黄三元本就是算计好的，凭着青帮与蒋介石的关系，这个忙非帮不可，更何况青帮能在风雨飘摇的上海屹立不倒，黄三元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兄弟，你——”黄三元指着杨慕初笑骂了一句，“你小子真会算计！行了，这个忙我帮了，你把人送来吧！”
“多谢三哥！”杨慕初站起来抱拳致谢。
“行了行了，你我兄弟还闹这些虚礼！”黄三元急忙按住他，“你说吧，什么时候？”
“今晚，三哥，明天天亮之前，人和货，一定要出了上海。”
黄三元吃了一惊，“这么急？”
“拜托三哥了。”
和黄三元谈妥后，杨慕初又匆匆回到了杨公馆。从杨慕次和俞晓江制定计划伊始，他心中就已经冒出了这个声东击西的念头。他深知铃木清夫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必须设计一个陷阱，他要用日本人搬起的石头，砸他们自己的脚。
“就是这样，你们的朱将军这会儿正在长江上飘着呢。”杨慕初向俞晓江和杨慕次讲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最后总结了一句：“俞秘书，你应该转告你们处座，你们的情报网又出问题了。”
一旁的杨慕次再也忍不住，“难道不是你把消息透露给特高课的？”他甚至认为铃木清夫今天的突然出现也是杨慕初安排的，日本人此番徒劳无功，又欠了杨慕初一个人情，这才是杨慕初想要的结果。
杨慕初强忍住想抽他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对俞晓江说：“我本来是想告诉铃木清夫的，不过有人捷足先登了。俞秘书，你们应该好好查一查，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们的人，一定有问题。”
“我明白，我会立刻告诉处座，尽快揪出日本人的间谍。”俞晓江会意起身，她要立刻回到军统的秘密据点，将所有事情发电报给重庆。俞晓江正要出门，又听见后面传来悠悠一句：“俞秘书，烦请转告杜处长，杨某人的这份礼不是白送的。”俞晓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说道：“你放心，处座一向慷慨大方，不信你问阿次。”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俞晓江走后，杨家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杨慕次看见大哥莫状的眼神，心中暗怪自己行事太过莽撞，明明知道大哥不会出卖他们，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突然想到，自己从前并不是这样的，难道真是因为有了大哥，所以凡事才有恃无恐，不再思前想后，他愧疚地想，自己太依赖兄长了。
杨慕初沉默了一阵，吩咐刘阿四拿来两瓶威士忌。刘阿四拿来了酒，看了看老板的神色，悄然退了出去。杨慕初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杨慕次见状，拿起一瓶就打开，双手递给杨慕初。
“阿次，我很疑惑，你为什么在我面前总是不能收敛自己的情绪呢？”杨慕初灌了两口酒，突然开口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杨慕次想了想说，“因为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最信任的人。”
“但愿如此吧，我应该欣慰，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在杜旅宁面前游刃有余的杨慕次，才能适应这样残酷的潜伏生涯。”
“我知道，大哥会帮我的。”杨慕次突然站起来认真地说。
“是，我会帮你，尽全力帮你，嗯？”杨慕初微笑着向弟弟举起手里的酒瓶，“所以你就可以拿枪指着我？我告诉你，今天铃木清夫这这么干来着，不过这一局，输的还是他。”
“你厉害。”杨慕次打开茶几上的另一瓶酒和他碰了碰，“我认罚。”
“OK，跟我去书房。”杨慕初起身上楼，杨慕次看着大哥的背影，无奈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杨慕初走进书房，目光在书架上徘徊不定，来来回回巡视了几遍，终于翻出了一套线装合集的《曾国藩家书》。他走到书桌后坐定，示意杨慕次：“过来。”
杨慕次心里直发毛，除了在杜旅宁面前，他很少有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从前，他的生死并未有太多人在乎，他甚至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在这个世间，会不会有人惊愕，有人难过。自己认贼作父二十年，那个所谓的“家”阴暗冰冷，除了虚情只有假意。在军校和侦缉处，杜旅宁给了他作为一个老师应有的关爱与教导，可他深深明白，他们终究是两个不同阵营的人，或许有一天，他们就要面对拔枪相向的结局。他在杨慕初面前这样肆无忌惮，是因为他相信，只有这个大哥，永远不会抛弃他，不会像杨羽桦和杜旅宁那样，一个瞬间就会成为他的敌人。
杨慕次走过去认错：“对不起。”
杨慕初的表情似笑非笑，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戒尺，在弟弟面前晃了晃。杨慕次一时间错愕不已，“大哥！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的脸色古怪之极，想不到自己这个一派英伦绅士范儿的大哥居然会有这么封建古董的东西，一定是跟荣少学的。
杨慕初忍着笑说：“怕了？”
杨慕次不屑地摇头：“比不上侦缉处的酷刑。”
杨慕初站起来把戒尺放了回去，顺便拿起桌上的书递给阿次，指了指书桌说：“本来是真想抽你一顿的，不过打伤了你还得我给你治，现在上海物价飞涨，医药费太贵，不划算。你今天不用干别的，把书抄完，我就原谅你。”
“抄书？”杨慕次立刻爆发了，“我从来都没有抄过！”杨羽桦从来都不管他，杜旅宁动不动就甩耳光，他什么时候抄过书，撕书还差不多。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从前你也没有我这个哥哥嘛！”杨慕初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杨慕次掂了掂那本书的分量，“你疯了！一天怎么可能抄完！”
“那就是你的事了，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去。阿次，记着站着抄，不许坐。”杨慕初得意洋洋地看着弟弟，绕到阿次身旁变本加利地又添了一句。
“我看你是真疯了！”杨慕次走过去踢开椅子顺手把书扔在了桌上，哐当一声拉开抽屉，在里面翻出纸笔，忍着怒气伏在桌上开始抄书。
杨慕初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走过去拍了拍杨慕次，好言好语地安慰了一句：“其实你该庆幸我没罚你跪着抄，你更该庆幸我没罚你抄《大英百科全书》。”
“这就是你的家法吗？”杨慕次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
“嗯”，杨慕初点头，“难道你真想挨打？”他弯了弯手指敲敲桌面，“戒尺还在这儿呢，不要跟我耍花招。”
杨慕初乐呵呵地走出去，回想起他和阿次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