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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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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他缓慢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总是听你的话,你不喜欢打仗,那我就不打,二哥想当皇帝,我便将皇位拱手让给他。他的脾性你们都了解,这帮大臣他不会为难,你……他会比我对你更好……”
会吗?这世上还会有比他对她更好的人吗?他的手指触到苏蕴明的眼角,湿漉漉的感觉同时惊到了两个人,陈旸急道:“姐姐你为什么哭,是我说错话了吗?你要什么?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要了……苏蕴明缓缓地、沉重地摇头,她什么都不要了,他给她的东西太多太重,她已经负担不起……
她坐在旁边默默地、尽情地哭了一会儿,陈旸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她,被她挡了回去。
终于她哭够了,擦掉脸上纵横的泪水,红着眼睛转过头来。
真是黑暗,她只看到陈旸的脸离得很近,玉白的皮肤微微地反着光,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样也好,她想,如果看站那孩子的脸,有些话她永远都说不出口。
“小阳,”她开口道,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歇了一歇,又道:“小阳。”
“我在。”陈旸从椅上俯过半身,握住她的手,重复道:“我在。”
他的手冰凉,苏蕴明握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慢慢地道:“其实我常常都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你,我并不是胆小的不敢冒险的人,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就像我以前说过,很喜欢很喜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在黑暗中回荡,房间似乎过大,带着空洞的回音。陈旸的手指贴着她的脸抽搐了一下,她知道是为什么。
上次她说喜欢他,是提出要和他分手。
她安抚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然后按自己的思路接着道:“我也不是不能为你放弃一部分自我,在一段感情里只有单方面牺牲是不公平的。我曾经以为不可以,因为时机不对,那时候我首先想着的是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资格考虑其它。但是现在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在顺利地进行下去,现在的时机好过过去,以后只会更好,所以我问我自己:还有什么借口……还有什么借口拒绝你?”
“我想了很久很久……”苏蕴明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道:“我并不擅长感情,所以想了这么久也没有头绪,直到你刚刚跟我说了那番话。”
她放开陈旸的手,从她坐着地方站起来,转过身去,俯视着椅中的少年皇帝。
“小阳,你和我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不是指你是皇帝我是姓苏或者姓薛的某人,不是这种不一样……是更深一些的——”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太阳穴,道:“思考问题的方式。”
“无论是你每次想救我,却伤害了无辜的人,还是你为了我,愿意放弃你的皇位,这些都是我不能理解,而你也不觉得自己错的事。”
陈旸张口欲言,苏蕴明微笑着摇摇头,道:“别承认你错了,你心里不觉得你是错的,你只是为了我,你只是想让我高兴。”
被她说中真相,陈旸沉默地闭上嘴,有些别扭地撇过头不看她。
苏蕴明笑着俯下身去,将脸埋在陈旸肩膀上,他迟疑了一下,伸臂环住她的后腰。
“小阳……”她的声音闷闷地发出来:“你说你听了我每一堂课,其实你仍旧不明白,你还是不懂什么叫做自由意志,什么叫做人人生而平等……你愿意听信这些你认为的胡言乱语,只是因为那是我说的。”
“那又怎样?”再次被她看破,陈旸有些恼羞成怒地在她耳边道:“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苏蕴明柔声道,悠然回忆起落霞村床边故事的往昔,她浅浅地叹息一声,又道:“有区别的。”
这是几百年时光流逝和历史变迁带来的差距,是教育、成长经历、社会环境带来的差距,是一个纯粹的古代人和一个固执的现代人思想上永恒存在的差距。
那就让它在那里吧。
“可是没有关系,”她微笑道:“是我太强求。”
如果不是真的动心,为何会执着地在一个古人身上寻求与自己相同的价值观?如果不是期望太高,为什么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真没想到,还要一个古人的教我什么是爱情……”她喃喃道:“小阳,我再也不逃了……”
在一段关系里,只要两个人都付出了努力,那么结果如何并不重要。或许他一生也不会理解她,也或许等不到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他现在那般浓烈的感情便会变得淡薄,他会后悔,会抱怨,会伤害她。
那也没有关系,所谓负担,必须当事人愿意背负。若真有那么有一天……你既无心我便休,苏蕴明竟有些向往起来。

粘乎乎(本章完)

苏蕴明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一个人坐在宗阳书院讲堂里,窗户半开着,一枝爬山虎颤巍巍地伸进一卷青须,还带着露水的清新味道。
她坐在那里,俯视着空空的讲堂,却仿佛看到了她的学生们,看到了一百年后她播种的思想是如何改变世界,她听到回声,来自她,和许许多多后来人。
她朝窗外看,阳光倾泄而下,这是个美好的晴天,她看到那白衣的少年走在阳光底下,当他转眸微笑,世界仿佛一瞬间纤尘不染。
这应该算是个美梦,苏蕴明醒来的时候想着,她梦见了短暂一生中所有可能得到的好的东西,最好的结果。
她坐起身,看着躺在侧方蜷缩成一团的陈旸,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暗沉的光线,能够看清他扭曲的睡觉姿势,脸上那不时变幻的难受表情,他的一只手牢牢地捏着被角,另一只手占有地环在她的腰上。
他睡得很不舒服,苏蕴明想着,或许还在做噩梦,这样无辜的表情和脆弱轻易激起了她的母性。
她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的皮肤摸起来是玉一般的浸凉,这不太正常,苏蕴明蜷起腿蹭了蹭他赤……裸的腹部,起码他的身体是正常人类的体温。
她把双手合在嘴边,哈了口气,再把手心贴在他两边脸颊,希望能够温暖他。
陈旸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苏蕴明看着那双眼睛在昏沉沉灰尘浮动的空气中张了开来,清白的颜色和润泽,那不像一双眼,倒像是一汪浸着石子儿的水波,他长长的睫毛无辜地翕动着,既天真又可怜。
“hey~”她凑近去,额头抵住他,轻轻地吻着他的睫毛,喃喃道:“pretty boy~”
陈旸在昏睡与清醒间迷茫地挣扎了一会儿,本能地凑过来吻她,鼻尖在她温暖的皮肤上撒娇一般蹭来蹭去,两人的头发不可避免地纠缠在一块儿,现在看着还好,等下会是大麻烦。
有点痒,苏蕴明笑叹着迎接他的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有点喜欢这样的光线,晦暗但是亲密,有一种藏身在世界尽头某处洞穴的错觉,就好像他们偷来了一段甜蜜的私人时光,在帝国大厦将倾,魏王兵临城下的危机当前。
陈旸的呼吸轻轻地喷在她的肌肤上,他的手指抚触着她,任何方式,任何意愿。苏蕴明动了动,他们在一堆乱糟糟的衣衫堆中绞缠着翻了个身,飞溅起惊笑和喘息声,侧方一小条缝隙里透进光来,灰尘滚滚地翻涌。
“我想你……” 陈旸的喘息像是从胸腔深处传出来,带着随时可能断掉的颤声,“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只要我闭上眼睛,眼前都是你……后来我不敢睡着了,我想尽各种办法拼命地让自己醒着,一直到倒下去不省人事……”
“姐姐,”他贴在她耳畔低诉着,像在吟诵什么天赐的诗篇,“对一个人有这么深的感情是不是不正常?母后逝世以后,我看着父皇的样子,总觉得他像是随时可能裂开的空壳……或许陈家的男人都背负着诅咒,注定要被这样的感情折磨……”
苏蕴明只是笑,这种时候她不该煞风景地告诉他,这不是什么诅咒,他们只是有一颗懂得在萧然的宫墙间感到寂寞的心,他们只是愿意把感情和忠诚投注在一个人而不是一把椅子上。
他们只是在帝王和人之间,选择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嘘——”她轻轻地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他往下说,然后再俯低一些,用唇去代替手指。
室内又一次静了下来,并不是生冷僵硬玻璃一般的安静,而是粘稠的柔软的仿如深陷的无声,她和他都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个吻,他们几乎每寸肌肤都相贴着,这让他们感觉不到彼此,更像是他们已经彻底地融化在了一起,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苏蕴明想笑,她便真地笑了起来,原来竟是如此美妙,这不顾一切敞开心扉的爱情。她的脑子里循环往复着同样的句子:“……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阳光穿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很多时候苏蕴明都觉得陈旸更像个女孩儿。她想,或许是因为来自工业时代的职业女性拥有这个悠闲的农业社会男性都很难拥有的铁石心肠。
他生长在宫闱的脂粉丛中,即使狠毒也带着妇人气,与大开大阖的开国之君截然不同。
在宗阳书院的漫漫长日里,有时候苏蕴明也会幻想,如果她更有魄力一些,或许她应该试着去完成一场从底层开始的革命,彻底推翻陈旸的王朝,建立起更进步的新秩序。
不知怎的,想象那样与陈旸为敌的感觉,苏蕴明总是有一种夹杂着酸软的心痛,像是在欺负一只忠心耿耿不懂得反抗的小狗。
所以她终究还是没有,百分之九十是因为她无法确定强行推动历史进程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剩下百分之十,只是因为她不想让陈旸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
她坐起身,双手环膝,偏过脑袋看着躺在旁边的陈旸,无论她原本的意愿是什么,她已经让他失望过太多次,更多的,她不忍。
现在想来,那样的不忍,其实已经接近于爱了。苏蕴明微微地笑了笑,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旦接受了陈旸的感情,她便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将自己的心思打理得清晰明白。
她感觉有趣地凑近了熟睡中陈旸的脸孔,昏暗的光线下他依然白得惊人,摸上去又软又凉,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苏蕴明想着,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人,她过去很少做梦,但女人或多或少还就有过梦中情人,她总觉得那该是一位理性优雅内心强大的成熟男性,比如薛敦颐,甚至魏王,而现实中也确实是后两者更能给她灵魂的契合感。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真正能让她心软的,只有陈旸。
爱情……真是奇妙的难以言说的东西。苏蕴明摇摇头,她感觉陈旸有些不对劲,他们腻在一起不过短短的两个时辰,他明明对她依恋难舍,却控制不住地要睡过去。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手依然粘在她身上,左手环住腰,右手赖皮地绞了几圈她的头发,让她动一动便头皮麻痒,真是哭笑不得。
苏蕴明沉吟了一会儿,耐心地慢慢将自己的头发解放出来,然后握住他的手,细细地测量脉搏。
她在中医上或许真的没有多少天分,把脉的准确度不高,但花了一些时间,她终于还是察觉了异样。
好吧,这或许能解释陈旸为什么解除了和她的婚约,又心灰意冷想要退位。
大约是梦境不太美好,陈旸蹙起眉尖动了动,放在她腰上的左手将她揽得更紧。苏蕴明冷静地拢了拢头发,分开他的右手五指,将自己的手指交叉放进去,紧紧地握住。
既然如此,便让她来保护这江山和爱人。

故园无此声(本章完)

“喵~”
周家别苑里,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慢悠悠地从后堂出来,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试探一般小心翼翼地叫着。
端木宏林皱着眉头和猫对视了一阵,大门开着,明亮的阳光透进来,照着它的毛皮是浅黄色,隐约有深一点接近棕黄的条纹。
“喵。”小猫又果决地叫了声,长尾巴绕到身前晃了晃。
端木宏林俯身将它抄起来,举在一只手上往里走。
刚要举步迈过门槛,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打破了小院的清静,隐约还有男性低声说话的声音。
端木宏林眉间的折痕更深,不满地抿紧了嘴角——他曾经嘱咐过不允许外人入内,何况是男人。
他端着小猫回身走到门前,向声音来处张望。
院门外哗啦啦进来一大群陌生人,有穿着青衣的士子,也有打扮俗气的商贾,还有不少两截短衣的仆役,每个人手里都捏着竹棒扫帚之类作为武器,一个个尘灰满面形容狼狈。
端木宏林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想起来没听到守在院内的两名金吾卫示警。
“出什么事了?”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掌,小猫吃痛,“喵呜~”一声尖叫着从半空中蹦下来,“你们是什么人?”
一群人都向他看过来,神色有异,各自交换着眼色,声音却渐渐地降下去,沉默地分开一条道。
一前一后两个熟悉的人影沿着甬道从后方上来,小猫追着尾巴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儿,突然扑向后方那个人,两只小爪子挂上衣角。
那人停步,弯下腰与它对视了一会儿,眉尖微微地蹙起来。
“端木师傅,”她按捺不住好奇地道,“我不知道你还养猫?”
这声音让端木宏林又是一震,他慢慢地合拢那只手掌,握成拳头放下来,紧紧地贴住身侧。
然后看着苏蕴明和薛敦颐同时向他笑了一笑,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笑起来居然甚是相像。

因为端木宏林坚持里面人多会吵到里屋的病人,薛敦颐把带来的人都退到了外围,三人就在堂屋里围着一张花梨木的方桌坐下来,仆人们全被勒令回房,所以连杯茶都没有。
苏蕴明调弄着那只小猫,听着薛敦颐把外面的情况对端木宏林一一道来,有需要的地方就补充解释几句。
“如果我是魏王,不可能不在京城安排内应,现在要防的就是内应提前发动,或者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她用食指细细地搔着小猫的后脖子,它眯起一双透明的琥珀色眼珠呜呜咽咽地小声叫着,“我和内阁的几位老大人商量了一下,他们认为京畿的驻军信得过,已经发了牌子调上三卫的一万甲兵进京护驾,必要的时候封锁城门。”
才一万人?端木宏林忍下到了嘴边的疑问,顿了顿,面无表情地道:“你们说这些与我有何相干?我不明白,我只是个大夫。”
“相干的。”苏蕴明疲倦地笑了笑,收回抚弄小猫的手指,小猫不满地叫了一声,追着她的手蹦进她怀里。“这一场兵灾浩劫如果成真,不知要死多少人……医者有父母之心,端木师傅,这是你教我的。”
薛敦颐站起身,负着双手看向里屋,那里静悄悄地悬着几层珠帘,一丝声息不闻。
“里面……”他低声问,“是周小姐?”
端木宏林冷着脸不答话,苏蕴明叹口气,又道:“这个孽是小阳造的,也就等于是我的错,师傅你要怪就怪我,但周小姐的命是命,外面那些无辜百姓的命也是命。”
她说话的时候抬手抚过鬓角,露出手腕上扎的一块明黄色的布,细看却是丝绸,上面依稀还有字迹。小猫好奇地睁着眼,不知是不是被颜色吸引,伸出爪子挠了挠。
端木宏林的目光也定在了那块黄布上,饶是他常年累月都像戴着厚厚的面具,此时这面具也裂开一条缝,露出下面的真实骇异来:“这是……圣旨?”
“嗯哼~”苏蕴明漫不在乎地用圣旨逗猫玩儿,“放心不是中旨,皇帝和内阁都用了印,通政司也存了档,时候到了自然会颁行天下。”
端木宏木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旁边的薛敦颐摸摸鼻子,感同身受地苦笑了一下,他当时发现苏蕴明就这么将圣旨绑在手腕上,也是心情复杂难言……
“是……”端木宏林吞了口口水,涩然道:“是什么?”
在场的另两位都知道他问的是圣旨的内容,苏蕴明抬起头,与薛敦颐对视一眼,两人刚才在谈及帝国迫在眉睫的危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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