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谁怜芳草-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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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芳笑着把剑递给狄云，视线不着痕迹地朝一旁的密林扫过，收回视线之时正巧看到丁典一边侧耳倾听爱人私语，一边颔首，只是那侧耳的方向正和她方才看的密林一致。她戳了戳自己捧着蜜碗一脸幸福的师兄：“你很快就知道啦。”

☆、突袭

等到丁典同狄云都吃饱，戚芳才边替师兄整理散落到脸颊旁的湿发，边轻声同自己师兄絮语闲话：“师兄呀，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山里玩的指哪打哪的游戏呀？”
狄云笑得眯缝了眼，经历了荆州城的那一场劫难，眼前这样的安宁温馨对他而言弥足珍贵：“当然记得，阿芳看到什么想要的猎物了么？我帮你捉来！”
“嗯，是很厉害的猎物，师兄我们一起捉。”戚芳露齿一笑，取出带来的宝剑递了一把给狄云，剩下一把反手握着。
她口中最后那个捉字尚未落地，剑鞘已经被投注其中的内力震出，直直向着密林中飞去。狄云不曾动作，丁典便旋身而起，护着凌霜华飞退两步，脚尖点地后退带起的沙石紧随在戚芳的飞剑之后，连串向林中而去。
方才尚且同之前别无二样的丛林里在剑鞘和飞沙走石的冲击下，凭空闪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避开戚芳和丁典的突然发难。狄云一愣过后，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将戚芳护在身后，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来人。
那两人一人握刀，一人空手，俱是满身戾气、神情阴鸷。使刀的中年男子避得慢了，被丁典的沙石擦过脸侧，留下一片狼藉血痕，看起来颇为骇人：“姓丁的，你也算是两湖地带的一名人物。这逃狱不说，还诱拐闺阁千金未免太下作。今日你识相些，乖乖束手，我便不伤你性命！”
丁典此时双目已瞎，看不清来人形容，可他气度磊落自然，双目平静有神，乍一看丝毫看不出他眼睛有问题。此时他微微低头，握住凌霜华的双手，一副不将来人放进眼中的模样，实在是颇能唬人，也颇让人火大。
那空手的男子重重喷出一口气，冷笑起来：“丁典，我兄弟二人如今好好同你说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丁典温柔地拍了拍凌霜华的手背，低声嘱咐：“站到我身后，小心别让他们伤到你。”
“他们是父亲所派，想来不会伤我，典哥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凌霜华点了点头，又轻轻摇头多叮咛了一句：“实在不行，我就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们多少还是会顾忌几分的。”
丁典一笑，还是没有回答那两人，而是跟戚芳、狄云说起话来：“狄兄弟，戚姑娘，我来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两位这位是‘万胜刀’门中的马大鸣马爷。那位是山西太行门外家好手，‘双刀’耿天霸耿爷。据说他一对铁掌锋利如刀，因此外号‘双刀’，其实他是从来不使兵刃的。”
比起狄云的严阵以待，屏气凝神，戚芳依旧是那巧笑嫣然的模样，看起来仿佛他们几人是在这瀑布深潭旁春游踏青一般，毫无紧张之感：“这马爷的脸这么长倒是人如其名，只是这耿天霸耿爷看起来却没有这名字的霸气啊？莫非耿爷的武功十分出众？也不对呀，若真出众，方才怎么一把沙子都躲不过，这可比我们麻溪铺的小孩子还不如呢。”
丁典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戚芳的调侃，仿佛刚刚戚芳真是在认真询问耿天霸的武功高低：“耿爷同马爷能成名多是靠着他们的资历，这武功却是只能算作三流里头的好手，离那二流却是此生难至的。”
戚芳杏眼微转，说不出的灵动俏丽，纯真得让人不忍苛责：“呀？这也太可怜了，丁大侠可知道原因，说出来也可以帮一帮两位爷。”
丁典思索片刻，肯定答道：“他们两资质太次，悟性又差，没有名师，人还老，这辈子也只能如此了。实在是无药可救，无法可想。”
两人一搭一唱，你来我往全然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把马大鸣同耿天霸气得险些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两人嘴皮子又快又利落，戳得还是他二人心中郁结多年的死结，一时之间他们连话都说不出，又谈何反驳。
耿天霸性子更急，气到极致，索性飞身跃起，大喝一声：“直娘贼，吃我一刀！”当即挥手刀就向着距离较近的戚芳砍去。他练了数十年的铁掌，虽然不能算作一流好手，也有几分功夫在身，并不若丁典所说那般不堪。
这一掌威势沉厚，既快又重，隐隐有破石之风，戚芳上身向后一仰，整个人几乎折做两半，避开了这一掌。耿天霸见此，也不收掌，手腕向下一压，就要化劈为拍，击向戚芳胸前大穴。
此招为他成名套路变势掌，于打斗之中常有出其不意之效，却凭空被斜侧里j□j来的一柄长剑阻隔。那剑锋正正向上，寒光烁烁，这一掌拍下，只怕要将自己的手给斩断，耿天霸一惊，连忙想要翻手回身，却脚下一绊，被折身的戚芳踹了一脚，整个人向着那剑锋冲去。
却原来是先前护着戚芳的狄云见来人越过自己直击师妹，连忙拔剑来助。他们师兄妹自学武以来日日对招，这默契非同一般，当下一守一攻，趁着耿天霸这一轻敌，生生凭着两人的寻常武艺将这成名颇久的双刀给逼的狼狈不堪。
戚芳趁着狄云一剑挥退耿天霸之时，右脚飞踢向耿天霸胸前。
这一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三人缠斗太久，气力不及，在耿天霸眼中不过是软绵绵的花拳绣腿，就算踢到身上，也不会有半点妨碍。他唯一迟疑，干脆不闪不避，迎着戚芳这一脚上前，右手横劈，眼看就要砍断这少女的脖颈，突然感到胸口到背心处一片冰凉，他愕然垂头，发现那少女鞋尖居然暗藏着一柄刀片，此时已经是齐根没入他心脏处。
耿天霸刚想后退，就看见面前那个美貌女子天真烂漫一笑，整个人以右足为支点拧腰在空中旋了个半圈。
狄云来不及看地上那给被自家师妹给绞碎了心脏的人，拽住戚芳的手喘着气：“阿芳，你有没有受伤？”
戚芳将鞋子在那耿天霸身上随意地蹭了蹭：“没事，去看看顶大下那里情况如何。”
两人转头看去之时，丁典那里战况也近尾声。丁典虽然双目失明，可他武功本就不弱，又在这些时日里将神照经练到了圆熟，对上只算二流的马大鸣虽然有些耗时，却不算吃力。
戚芳两人刚想上前相助，就听得噗得一声，那马大鸣再次举起重刀要砍之时，露了一丝破绽，被丁典一掌敲碎天灵，扑倒在地。狄云见此，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就听到三人背后的大石处传来一声厉喝：“统统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就杀了这个丑女人！”
那是凌霜华躲藏的位置。

☆、威胁

“霜华！”丁典方才的镇定自若瞬间崩溃，空茫的眼投向凌霜华所在，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上的不对劲。
那劫持凌霜华的人身负一把龙骨弩，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比之耿天霸同马大鸣更多了几分气派。他方才旁观五人对战，自然看出了三人实力以丁典为首，戚芳所使不过雕虫小技，小心些也就罢了。
此刻丁典身上的异样也落到了他眼中，当下目中精光一闪：“想不到丁典丁大侠成了个睁眼瞎，这可真是苍天有眼！要想我手中这个丑女人活着，就把手中兵刃都给我丢了。丁大侠，您就委屈点，把那右手给砍了吧。”
凌退思给他们的任务只是把活着的丁典带回去，可没说要四肢俱全，留条舌头给他，能给知府想要的信息也就差不多了。他可不是马大鸣、耿天霸那两个蠢货，费了半天劲还白白送命。
凌霜华被那人点住穴道，心中着急却口不能言，当下流下泪来。
丁典足尖一勾，就挑起了马一鸣掉落在地的重刀，左手握刀，正对右腕：“她是凌知府独女，你若是伤了她，回去也不好交代。只要她安好，这只手就是给了你又何妨。”
他说完就要挥刀，却被狄云拉住了手臂：“丁大哥，你别冲动。这人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他骗你，等你断了手之后再伤了你和凌小姐可怎么办？”
狄云经历人间至苦，对事对人都多了几份审慎，想起事情来也不像是当初那样简单，此时比起为爱丧失理智的丁典反而见事更明白几分。
至于戚芳……
这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人一心只在丁典，并没有向她和狄云动手的打算，所以戚芳本不打算插手……最多呆会两方相斗的时候，在不影响自己和师兄的情况下，给那小胡子丢些小暗器也就算是全了他们相处这么久的情分了。
她可没忘记当初狄云在狱中所受的气，更没忘记这些日子这对情侣对自己似有若无的忌惮和试探，为了旁人、还是同自己并不对付的人，将自己和师兄陷于不利处境可不是她戚芳的习惯。那些一脑门发热不管不顾自己实力，只为追寻正义真理的蠢货和她从来不是一路人。
只是她算计得再怎么好，没奈何还有个狄云在。这个她管不住又不能不管的狄云，真真成了她的弱点。戚芳心中一叹，难怪前世那人从小教导自己不要动情——人一旦动了心，就有了可趁之机、这句话，果然有道理极了。
狄云这一出手，再一开口，那小胡子就算原先没把这师兄妹放在眼中，此时看他们的眼神也凶狠起来。他不动这两人不过是不想费心思在这种无关紧要的蝼蚁上，若是他们碍了自己的眼，杀了也就杀了。
“唉，烦死了。”戚芳小小声地嘀咕着，左手一抬，一道白光就破空直直刺入凌霜华的胸前。本事默默垂泪的凌霜华两眼一闭，当即晕厥软倒。
这一下不但是狄云、丁典愣在当场，就连那横空冒出的小胡子也慌了手脚：“你……你干了什么？”
戚芳不在乎地转了转手腕：“与其让丁典自断手腕，被你抓回去，最后被凌知府关在黑牢日日折磨，难逃一死。霜华姐姐必定是宁愿自己现在就死，我这是在帮他们好不好？”
小胡子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凌知府派他们出来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伤到他女儿，这一下别说立功，只怕还要获罪。他抖着手放到凌霜华的鼻下，又用手背贴着她颈侧许久，果真是气息全无，这女人真的把凌知府的女儿给杀了！
这下子他也没心思去管那逃犯丁典了，将凌霜华的尸体往地下一抛，只几个起落就没了踪迹。
丁典用力甩开狄云的手，扑到凌霜华的尸体上嘶声呼唤，希望能将自己的爱人叫起来，用她那双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再一次注视自己：“霜妹，霜妹！你醒醒！我是典哥啊，你别吓我。”
直到声音变得沙哑，他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狄云有些不忍，迟疑地看了看自己自顾自揉着手的师妹，终究还是把那劝慰之语给咽了下去。就在他犹豫纠结的时候，丁典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凌霜华的尸体，提着重刀面向戚芳的方向，面沉如水：“你杀了她。”
这是一句陈述，声音不高，语气不厉，可里面森森的杀意就连狄云这样迟钝的人都可以感觉到。
狄云有着如动物一般的直觉，这直觉让他第一时间站到了两人中间。
戚芳眼底的锋芒被这傻瓜突然蹿过来的身影给压了压，抬起的右手又重新落了回去。罢了，就当是为了这傻瓜。
她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跟丁典学功夫，狄云心中已是将那丁典当做了兄长一般的人物，平日里说话做事口头没少带着丁大哥，她若是杀了这两个人，少不得让这呆子伤心。
戚芳叹了口气，心底有些小郁闷，这忍气吞声还真不是她的习惯。她一脚踢在师兄腿上：“空心菜！让开。”
狄云挺身为师妹挡刀，没想到师妹半点不领情，还踢了自己一脚，顿时眼里就流露出了委屈。可顺着师妹，按照师妹说的做已经成为深入他骨髓的习惯，这委屈劲还没全升起来，他人已经乖乖地向旁边一站，半边身子仍旧保持着警戒的姿势，随时准备在师妹有危险的时候扑过去。
戚芳没理会那虎视眈眈的丁典，也没再看亦步亦趋的狄云，捡起地上狄云用过的蜜碗，倒了半碗茉莉汤，含在口中走到丁典面前冲着凌霜华的脸上一喷，之后还嫌不够，又将剩下的蜜水全灌进了对方紧闭的口中。
“你要干什么！”丁典重刀一扫，就要把戚芳逼开，却在察觉到戚芳拉过凌霜华的身子挡在胸前的时候生生顿住了刀势。
然后他就听到凌霜华几声轻咳，这声音在他耳中，简直如同天籁一般，让他瞬间就把那把重刀砸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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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道

“阿芳，你没有杀凌小姐？”狄云又惊又喜，恨不能将自己师妹抱起来转上两圈，那副傻模样看得戚芳既想生气又想笑。
她拧过身，将散落在地上的蜜碗、肉干和馒头一股脑装进竹篮里：“师兄眼中，我就是那蛮不讲理、随手杀人的女魔头是吧？”
狄云一听师妹误会，急得汗都要下来了，方才那晃人眼的傻笑也立刻消失：“阿芳，阿芳，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戚芳将收拾完的竹篮一把丢到狄云怀中，娇喝一声：“重死了，抱着。”
狄云果然听话将竹篮子单手圈住，口上还在拙嘴笨舌地试图解释：“我知道阿芳做事都是有道理的，刚才那恶人要弄断丁大哥的手，你也是不想他们出事，都是我误会你了，也不是，我不是说阿芳你杀人，就是刚才……”
狄云越说越乱，终于意识到他是解释不清楚了，只能垂下那头被热气和阳光蒸得半干的头发，像一头萎靡的大熊一样认了错：“阿芳，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你，你骂我打我吧。”
戚芳睨着他，半晌不语，任由这傻大个的脑袋越埋越低才慢悠悠地吐了一句：“把左手给我。”
狄云一听师妹终于发话，连忙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递到戚芳面前。
戚芳两只小手合在一处还没有狄云一只手掌来的大，索性双手齐用，捧起狄云左掌，将手掌从里到外翻来覆去打量了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将手背好好擦了一遍，才檀口一开，贝齿微合，在狄云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狄云的脸立刻由白变红：“阿，阿芳？”
戚芳沿着方才咬出的齿痕细细吻了一遍，才抬起头抢先向木屋走去：“给你长长记性，下次再敢怀疑我，我就不理你了。”
狄云听出师妹这是原谅了自己，当即点头如捣蒜：“再没有下次。师妹，咱还要回去么？那三个人既然找到了这里，只怕咱们的下落已经曝光了，接下来追杀的人不知道要有多少呢？”
所以咱们应该要快点逃跑啊。这最后一句话狄云没说，师妹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点，现在她这么往回走一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理由。
戚芳哼了一声，瞥了抱着虚弱的凌霜华走在两人身后的丁典一眼：“是啊，有丁大侠在这里，来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
凌霜华无事，丁典又重新拾起了他的敏锐淡定：“方才的事情，是我误会了戚姑娘。丁某在此谢过姑娘数次相救，若是有机会，自当报答。如今凌退思派来的人都是冲着我丁典而来，实在不便再拖累你和狄兄弟，我这便带霜华离开。”
“丁大侠果然知恩图报，小女子佩服。”戚芳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丁典脚步一顿，旋即不再停留地向山间奔去。
丁典知道自己先前误会了戚芳，也知道这一路逃亡实在是他和凌霜华二人拖累了戚芳师兄妹。但这前后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足够丁典看出戚芳为人心性。
直白来讲，这就是个凡事逐利，睚眦必报的小女子，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