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几重-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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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样，烟岚是还没有什么反应，白发视线往下看着桌子，微微顿了顿，一时就没有急着出去的动作。

他走到桌几对面，无比坦然自若地坐下。

烟岚想了想，翻起一只新的杯子，倒了杯茶，移过去。这么长时间过去，水还是烫的，仿佛时间一直静止在水刚沸的那一刻，再倒出来的时候，仍旧热烟袅袅，氤氲弥漫。

他端起茶杯，垂下眼喝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相顾无言。烟岚不知道说什么，她一向习惯有问无答，或者有问必答，最多旁人拨一拨她才会动一动，

现在某人似乎没有一点兴趣要开口的样子，于是也跟着沉默。

忽然地，就有种明月乡时的错觉。

烟岚刚还心平气和得，忽然脑中一道霹雳下来，有些心惊肉跳。这身玩家壳不说话的时候跟NPC有什么区别？！她一直沉默下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霹雳砸完，脑子还混沌着，又看到屋内闪出两道白光。

“冰雪你个牲口！本少跟你没玩！！”炸毛跳脚的声音，不是赫连大少是谁？

边上那个自然就是冰雪。

烟岚收回视线，看到白发放下杯子，起了身。

抬头望去，白发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看她接过，这才转身走出屋子。

“师兄——”赫连大少没赶得及拉住白发，一出门就看见外面没人影了，好奇地蹦回来，“你们怎么那么早就出来，嗯？刚在聊些什么？”

烟岚没说话。她拿着手中的东西愣在原地。

这是一个木雕。

人形木雕。

很普通的木料，刀刻而成，没有深层次的加工，显得有些粗糙，可是有些部分却被摩挲得很是光滑，甚至让人想不到这雕刻是没有打蜡的。

木雕是一张熟悉到极致的容颜。静谧而柔美，连被风吹散的头发丝、衣摆处细小的皱褶都镌刻得无比精致。

但是没有刻上眼睛。

没有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4。6

写完，放上来，关word，摸下巴，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再更……

☆、世事无常人难测

那是她的模样。

竟然是她的模样！

或者说，是明月乡小楼中；那个只有两句台词的NPC的姿容。

雕刻得极为精细；连睫毛微微上翘的弧度都纤毫毕现；几丝被风拂散的长发刻画更是细致入微；衣袂流散的微小褶皱极有质感，竟浑然现出一番遗世独立的清愁飘渺，若非只经简单处理过木料的原始色泽；便真如缩小般的真人那样。

只是；没有眼睛。木雕上缺少了一双眼睛；纵然再栩栩如生；也失了几分原本的惊心动魄。奇怪的是；明明很清晰地见到这一点缺陷，内心中却没有遗憾，仿佛，这样就够了。

为什么不刻上眼睛呢？烟岚这时候先想到的竟然是这样的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控制不住。然后忽然地，就想起镜中自己的瞳眸。永远蕴澄着水雾，如镜花水月般氤氲不透。那是因为无法雕刻吗？

身份有已经暴露的嫌疑，烟岚反而彻底平心静气起来。最坏的情况已经完全设想过，其余的一切反倒不怎么让人放在眼里了。

说起来，白发……是什么意思？

他认出来了？不，那绝不可能。敢用歌焰的身份大摇大摆来这边围观，她就有完全的把握不会露出破绽。能成为混元正道最出色也是进入时间最长的人控，专业技能毋庸置疑，就算是再强悍的人，要比对她穿的两个壳子相似度，最最多一句“神似”，还是打了折扣的。

白发顽固敏锐到可怕，谁也不知道他藏在水下的东西有多少，但要凭借着这个撕破她的面具，烟岚觉得，还差了那么点。就算喝过她泡的茶，觉得某些小习惯比较眼熟，然而要强行将两种形象扯在一起，也太过勉为其难。就算偶尔一点风吹草动，也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神经本能地紧张或者松弛而已，烟岚的心理素质一直非常稳定。

更重要的是，关于人控的秘密太不可思议。这个矛盾又特殊的存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算告诉他们真相，也绝对会被当成是玩笑，哪怕是对体制了解比较深刻的人，面对着主脑会出问题的可能——首先想到的也是不可思议。

毕竟，没有哪个游戏能像虚无一般，给主脑的法则中标榜了不含人工干预机制，却又暗度成仓让人控成为合法存在的。事实不摆在眼前，断不会有人相信的。

如果高看白发一点，那么，会不会是怀疑，却无法确定？

已知的条件太少，摆在眼前的迷雾太厚，烟岚现在连主脑都不敢相信！她的权限是人控的顶尖，包含又极为全面，就算是黎明岛的后台工作人员，或许还有比不上的——而在这样的权限下，却依旧有需要隐瞒她的灰色地带——那又该如何解释？

白发，就是这样的存在。这个玩家很多方面都触犯到了法则，可是主脑对他的态度，几乎可以用放任来解释！就算是九歌，态度亦是暧昧不明。如果主脑没问题，那一定就是她的思维错误，白发这样的行为是符合某项规定的，只是她不能知道。

但有一点，烟岚却是能肯定，不管究竟是何种理由导致的这种情况，人控的存在，绝对还是最高级的机密。若是真入侵天网成功，那也是主脑需要运算考虑的，与她无关。况且，真有人能入侵成功？

按这样说来，最多，还是怀疑……因何而来的怀疑暂且不去思考，这些日子以来，顶着玩家的壳，要说跟白发的相处也是寥寥，最多只是小小的熟悉。

白发可是半点端倪都没有露。他站在她眼前，依旧不常说话，就算是深深注视的时候，眼睛里也不会带上别的波纹，一如既往得沉默空洞。不管再如何猜测，都摸不出一丝真正的思绪。

可他现在忽然递给她这样一个木雕。

小李飞刀能学，李探花的境界却难学。有的时候，你只能重复武学所有者的道路，以此来领悟武学的精髓，但是，永远无法超越。李寻欢刻林诗音，那是他一生的伤疤一生的苦难，能够解释，可，白发，为何，选择刻一个NPC？

烟岚偏了偏头，却是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那人只是将此物单纯赠送于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意思，只是她自己想多了？

可她却不能不多想。

“这不是……明月乡那个……”这边还在沉思，那厢的赫连大少跳过来听不到她的回答，一眼就瞧见那手中的木雕，却是陡然一惊。

烟岚缓缓回神，抬头望了眼，手指一松，将木雕放在桌几上。看得出来，衣摆下面的木料只是简简单单几划，并没有经过处理，因而形成了一个可供直立的底座。木雕所刻的女子敛袖微微颔首，行走在风中，纤手还呈现着轻撩衣摆的姿态，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静谧幽然。

赫连大少一双眼睛都瞪大了，瞪了半晌猛一拉后面笑眯眯的冰雪：“看！果然是她！”

还在明月乡的时候，他是知道白发一直拿着木块跟柳叶刀在那里捣鼓的，时不时，时不时就刻啊刻，而且每当这个时候就特别不爱搭理人。

但他一直不曾见到那木块有成形的时候……原来，原来……自家师兄刻的竟然是那个NPC女人吗？

烟岚想了想，很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赫连大少没有回答她，只是表情奇怪地问：“我师兄送给你的？”

点头。适当表现出几分疑惑。

“是个破地方的特定NPC。只有两句台词。但是……”赫连大少顿了

顿，眼睛依然紧盯着那木雕的脸，“……很美。”

烟岚的手指从上往下轻轻抚过木雕的发，这边的触感格外光滑：“那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眨了眨眼，“他……为什么要送给我？”

赫连大少想了想，又想了想，表情忽然木然了。

冰雪看着这边，偏头似乎想到什么，连面瘫笑脸都维持不住了，死死盯着烟岚的脸看了会，无奈摇摇头。

两人都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被房间里忽然刷刷刷一片白光大乱了的缘故。当然，不排除是不知道的可能。

赫连大少忽然爆粗口：“***，包裹居然还是封着的！”

只能往外拿东西，但不能放进去。

中场休息，既然可以出来，这就表示系统已经不限制吃食物服药品治疗各种伤，这也是为了让选手在接下去的比赛中能以最好的状态出现的考虑。但是限制包裹功能，又让人不能将食物药品带进去。药品就算了，反正选手不能用，但包裹里食物储备不丰富的选手……难道真的要继续馊馒头与刷锅水的惨淡人生？系统需要抠门到这种地步么？！

烟岚把视线从木雕上挪开，随口道：“你可以带在身上。”

赫连大少郁闷道：“我是说所有的存储道具！无论是包裹、怀中空间还是储物戒，全是封着的！”

烟岚微微一笑：“所以，你可以带在‘身上’。”最后两个字语调加重。

赫连大少一时反应不过来，倒是冰雪饶有兴趣道：“你指得是，系统只封了存储道具，但是像其余地方，不一定也是被限制的？”

比如说，你把东西放进胸口，系统默认进入怀中空间，但是，比如袖子这一类，放进去，东西还是东西，袖子还是袖子，一些小件的物品，揣着也行动自如。

“当然，或许有限制，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只要你不明目张胆打了大包拎进去碍眼。”

赫连大少恍然大悟。

※※※※※※

中场休息，随便溜达。在外面的人，到了时间还是会被系统直接带进场地中的，所以不用担心错过了之类的意外发生。约莫是宣传片什么的放完之后，原先在这屋子里的差不多都出了来。

关山月跟叶孤舟在一起，醉花阴有事找关山月，赫连大少闲着没事干硬要跟去，冰雪如影子般随着赫连大少，于是前后一串人出了门。

苍冷接了好几个千里传音，都是来询问强恢复强治疗药品的，临时商定在哪里交易，有事忙于是也出去了。

烟岚跟极乐她们一起喝茶——或者说，妆妆跟锦瑟一起喝烟岚泡的茶，烟岚被极乐抱着使劲捏脸。

“越来越可爱了。”极乐对她笑着，捏一把

，又捏一把，再扯一扯，不笑也翘的眼弧度完美，眉梢间勾着的情绪很是满足，可这样寡淡又轻飘的笑越发开怀，越是让人的心都胆颤般揪起来，这样极具压迫与威胁的气势，总觉得下一秒，那手就会掐断自己的脖子。

烟岚很淡定，也许就是因为她坦然自若到无畏，甚至永远不曾防备，所以极乐总喜欢逗弄她。

“古墓的事已经解决好了吗？”烟岚顺着手劲偏头，偏过来偏过去，然后鼓起脸默默看着她。

“差不多了，情况稳定，一切安好。”妆妆插了句话，声音淡淡，表情淡淡，古墓派如出一辙的与世无争般的淡漠。

烟岚投之以询问的眼神。

妆妆淡淡瞥了极乐一眼：“古墓现在有尹傲霜镇着，能出什么事。”

从绮山上那个围杀任务之后，古墓分裂的两派之间矛盾已经彻底不可协调，练红裳既然阻止不了极乐回活死人墓，那么就要承担极乐回到古墓之后所带来的一切灾难性后果。

极乐赶在三天之内到掌门小龙女面前自首，接受了那看似毫无生路的遣罪任务，绝境之中得到一线生机，彻底扭转乾坤，刷掉了邪道派别头衔，在大家的帮助下用极短的时间洗掉杀气值刷正善恶，紧接着向小龙女提请首席战。

战书一下，所有古墓派玩家都收到系统通知。然后短短的几日内，几乎是混元正道开始至今古墓派所有在外的高手尽数开足马力赶回了活死人墓。她们有的闭关隐居久不出世，有的走江湖混得甚有名望，有的游山玩水逍遥各地——能达到解开破誓任务的程度，并不单单指她们的功力高深，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这些古墓弟子并不是一个人！

能解开破誓任务，代表参与任务的两人的默契极高，实力亦不会差，既能相伴到底最后不成伴侣说不过去，而女方回师门拼命，男方有可能不跟来？解过破誓任务的男人是古墓不会排斥的一类人。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可以预见。古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幸而首席战不计较杀气与善恶，否则，光这两个设定就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但烟岚也着实不知道……尹寒竟真的功德圆满，这一对，终究还是没有错过。

烟岚轻轻笑起来，然后被极乐一个劲儿地戳。

锦瑟一直在摆弄那件木雕，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真的是玩家手制出来的？”

烟岚点头表示肯定：“怎么了？”

“这个人真不简单。”锦瑟赞叹，“处理手法很明显是个外行，越是精细就越是外行，因为他除此之外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充其量只能说是很拟真，关于这个，一般的木艺精雕学徒都能做到——可是我从没见过这种能够蕴

藏如此深厚感情的，甚至这上面的每一笔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旁边三个默默看着她从头发丝讲到底座的絮絮叨叨。没听懂，也看不懂。妆妆拿起那木雕，仔细瞅了会：“我怎么看不出你说的？”

锦瑟直接干脆利落从包裹里摸出几个木块，比了比大小，留下适当的那一块，一手操起刻刀就在那里刻起来。木屑如飘絮般落下，她的手法极其熟练快捷，眼睛看都不看，几乎就是在盲刻，而木块渐渐成形，竟然就是那木雕的模样。

三双眼睛默默盯着，最后看到新刻好的摆件放在原先的那个边上，一眼望去，除了木料色泽不同，竟然纹丝不差！

但是……真的，纹丝不差？

“看到没，看到没，感觉就是不一样的！”锦瑟比对着两个木雕洋洋自得。

烟岚眨了一下眼睛：“请问……锦瑟师姐，这是，什么原因？”

“我现实中便是会木雕艺术的，游戏中更是系统地学过这门工艺，其实内部分门别类很严格，野路子在行家眼里一眼就认得出来。”锦瑟微微一笑，“但我不能不承认，光是感情一词，他就已经掩盖了野路子里所有的瑕疵。”

“看看这两个雕刻，明明看上去一模一样是不是？其实不是，我模拟了他的线条与构造，可以完完全全说是一种复制，外行人很难从细节上发现这种手法上的差异。但是每个人赋予他的作品总是有着自己的思想与情感，单独看看不出来，但当两件摆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马上就出来了是不是？”

锦瑟越说越兴奋：“我能复制外表，却无法复制感情。想想看，当你在刻画的时候，每一笔都是倾尽感情般专注凝神地去动手，你的视线，你的心脏，你的灵魂，全部都倾注在上面，那么，它会带有怎样一种精魄？”

“我一直以为，真正的艺术要靠灵魂升华才能体现，创造者只能是那种伟大意志的载体，过多的感情只会让作品显得无比俗气。可是，当我被这种感情感动时，却发现，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完美！”

妆妆缓慢地扶额：“什么情感？我怎么看只能看到它缺了双眼睛。”

锦瑟瞪了她一眼：“这是审美！审美鉴赏！用心去体会，那么明显你竟然感觉不到？！”

极乐探出头，吻了吻烟岚的脸颊，轻轻笑着：“你感觉到了吗？”

烟岚又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锦瑟痴迷地抚摸着那木雕，也是从发际往下的部位：“那种，遥远的，捉摸不透的，云雾一般……又带着点漂泊，有风……还有，无法言喻的，忧伤，那种，隐晦的……暗恋？不，不是，是守候……我真想看到这个女人，世上真的存在那样一个

女人么？不是想象？能让人用这样深刻的情感来雕画的……不是外表上的美，而是那种渗透出灵魂的，幽谧而神秘的美——这雕像最美的部位就是那双没有瞳眸的眼睛，我真想见见，真想见见……”

“你刚才说这是谁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