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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邪-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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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池笑对孙航点点头,算作回答。然后他忽地脸色一整,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神情顷刻之间便是沉寂冷落,似这归晚的黄昏。他道:“孙兄,今日这十日一次的寒阳斋讲教,你可曾去了?”
孙航望一望张池突然落寞的侧脸,沉吟一番,终是略微一点头,道:“今日不是院主教授,而是我院中一名长老,教了我们一些修习之法,不过你也不必忧虑,等下我便讲与你听。”
张池轻答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那目光,却是逐渐暗淡下来,不见神采。
谢思仁察觉张池这般,柔声道:“张师弟,现在你是不是有些怨恨师兄执意阻拦你,不让你随孙师弟前去寒阳斋啊。”
张池慢慢摇头,低声道:“我知道师兄是为了我好,绝不敢怨恨师兄。只是我现下有些想不通而已。”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望向谢思仁,“谢师兄,过了这数十天,师兄的怒气也该消得差不许多了。我今日若是随着孙兄前去,向师父诚心讨罪,想来有机会能得到师父的原谅。”
“师弟,你今日若是此般做法,虽有机会,但却并非最佳时机。先前我执意拦你,便是为了寻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尽消往日师父怒气的机会。”谢思仁收敛笑容,正色道。
“那么这等机会到底是在何时呢?”张池疑惑道。
谢思仁嘴角微扬,瞳孔光芒闪烁,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淡定睿智。他一字一顿,那激荡的声音,响彻这空旷的庭院。
“张师弟,明日,便是你与李浩然,同入幻魔洞的时候了。”###第四十九章 警钟响
“幻魔洞”三字一出口,便似惊雷一道,无声无色划过天空,而那被撕开巨大的裂痕,却是深深留在了张池还有孙航的心脏之上。
张池脸色尚算自然,虽略有些苍白,总算残留血色半边。不管如何,着许多天的勤加修习,便是为了明日的幻魔洞之行。这几日未去修心堂问候谢思仁,那大半原因,也是因为此事。
而此事孙航仅在寒阳斋听闻过,那时他同张池还不熟悉,自然未放在心里,此刻乍然听说,却是脸色登时煞白,似是最纯净无染的宣纸。
谢思仁盯着张池略带错愕的脸庞,道:“小师弟,之前我一再阻你前去向师父认错,而是要你在这几日刻苦修炼,便是为了明日幻魔洞之行。倘使你在那幻魔洞内能坚持一时三刻,到时候不光是我等师兄弟,便是师父也会对你刮目相看。而到那时,师父的怒气也是已消大半,你再跪在师父面前,诚心忏悔,必能赢得师父回心转意。师弟以为如何?”
“可是听闻师兄提起幻魔洞如此可怕,我担心以我的微末能力,在那其中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师父看在眼里,想必更添恼火。”张池小声道。
“师弟,我明白你心中所想。那幻魔洞纵是在门中修习许多年的师兄,都是颇有些忌惮,更何况是你这新入的弟子。但是师弟你且谨记,明日你所要做的仅为努力坚持,而非是定要在其中待上几日。只要你能咬牙坚守一番,便已足矣。”
谢思仁耐心劝慰张池,便如清风一缕,轻抚张池尚自激荡难平的心灵。随即他语气一转,道:“对了,张师弟,你许多天了,想必你又重新修炼出真气来了吧。”
张池微微一怔,一抹墨色忽地自瞳孔飞快闪过,转眼渺渺。他未抬眼,仅是微一点头,道:“自那晚从香回堂回来,我辗转难眠,就修炼了片刻。不想竟又感觉到真气在经脉流动,这几日下来,倒是能觉察到那真气潺潺如水流,确是愈加强盛了。”
谢思仁颇为满意道:“也正该如此,你本早已修出真气,那日在寒阳斋,却是不知为何,真气竟又湮灭,所以才有了师父雷霆之怒,想想这也算是你的劫数吧。不过既然已经有过一次真气,有此基础,那再次修出必然不难。你既已再次修出真气,那此次正好可在师父面前展示一番,那在幻魔洞支撑的时辰,必会再大一些。”
“张师弟,孙师弟,以后你们但凡有任何修炼不解之处,但可来找师兄。都是自家师兄弟,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谢思仁看向散坐两侧的张池和孙航,真诚道。
孙航满面笑容对谢思仁一抱拳,朗声道:“那今后若有疑惑,我自当去寻师兄解答。”
谢思仁微微一笑,转过头看向张池。却见他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闪躲。嘴唇轻动半晌,却是道不出一句话来。
谢思仁心中惊异不解,诧然道:“张师弟可是有何疑虑,但讲无妨。”
张池面色一阵匆匆变幻,终是定下心来,沉吟道:“谢师兄,不瞒你说,我确是有个困扰我多日的问题想要请教。”
“哦?那我倒要听一下。”谢思仁见着张池如此表情,以为他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因而笑着言道。
只听张池轻轻开口,断断续续,声音却有一种说不尽的幽然:“师兄,我想问一下,一个人……,可不可以……同时,修炼……两种功法?”
然后便是无尽的沉寂,像是那些轻飘飘的话语被时空巨大的缝隙一口吞噬,整片傍晚都突然变得无言而静默。
诸神黄昏,压抑降临。
那是一个年轮的荒芜时间,紧束着这片中原的日月流转。
张池面对着谢思仁突然笑容僵死的脸庞,沉默地低下了头。
这杂物间前小小的庭院,却又怎么变成了古朴雄伟的寒阳斋。那个和蔼的谢师兄又在哪里,而面前面容严肃不动而威的,分明是院主萧岚!
那是一大片阴霾覆顶的仓皇,却又是一大场空旷无处可躲的孤落。
张池的头垂的更低了。
“张师弟,你为何突然问起来这个,可是你又寻到什么修行法门,想要同《寒阳心法》同修?”谢思仁没有紧蹙,缓缓出声。
“没,没有,绝无此事。”张池眼见谢思仁脸色凝重,乌云罩面,冷汗涔涔,忙不迭解释道,“我只是在修行这《寒阳心法》之余,心生想法,既然各门各派的心法要诀均能修出真气,那么倘使有人将这些心法全都修习一遍,却又会如何呢?心中有此疑惑,这才拿出来想向师兄讨教。这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当不得真的。”
谢思仁这才轻舒一口气,道:“小师弟,这个你相问于我倒也罢了,只是以后万不可再向别人提及。”
张池同孙航一道,见谢思仁万分看重此事,心中自是惊诧不解,却只能闷在心里。谢思仁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沉吟一下,方徐徐解惑道:“在我鹿屠门的门规之中,偷习外门心法,便是欺师大罪,是要废除一身修为,逐出师门的。”
一道惊恐之色缓缓在张池脸上漫延开来,像是打破了的墨杯,浓色流淌。只听谢思仁缓缓道:“其实门规对此事如此严厉,也是颇有缘由的。各门各派,无论门派大小,门中心法口诀都是不传之秘,若是我门中弟子修习,必引起门派纷争,这是其一。”
“而其二,便是各门派修炼心法颇有不同,真气运行轨迹各异,若是贸然修习别门别派的心法,修出的真气同原有真气于经脉中相互冲撞,轻者经脉受损,重者便是经脉难以承受真气在其中纵横激荡,真气外溢,经脉尽断,最后落得不治而亡的下场。”
见着张池因自己言语惶然的表情,谢思仁却是不为所动,仍旧淡淡道:“这还不算完,还有其三。各门派运用真气的法门亦是颇有区别,便拿我鹿屠门来说,虽说各院都各有心法,但出处皆是一样,故而我门中各院的心法可随意修行。但无论如何变化,都是讲究循序渐进,温润经脉,以求通达。便是那威力无比的鹿屠真言,也是需得在修炼时将那经络蕴养开阔坚厚,方能施展。”
“而那蓝迦寺则是不然,佛门真法,讲究气力雄浑,真气凛冽。故而蓝迦寺弟子须得另寻他法强行冲宽经脉,与我门中颇为不同。若是我门内弟子贸然施展佛门真气,怕是经脉顷刻便会被冲破。”
谢思仁言罢,不顾张池此刻已经满目震惊,落雪翩翩的模样,沉下脸来,目光炯炯望向他,道:“张师弟,现在你知晓修炼两种功法的严重性了吗?”
夜幕终于四下沉落,枝叶无月,这整个鹿屠门,都缓缓浸入了墨色浓郁的中原,沉寂到快要窒息。
这杂物间尚未掌灯,殿前的庭院,自是早已人影不见,唯余轮廓。
张池立在院门口,目送谢思仁和孙航离去,身影很快便被夜色吞噬,化成一抹流淌的深黑,沉入前面巨大的幕帘之中。
先前谢思仁为着张池的一时失言,倒是好一番千叮咛万嘱咐,颇费了周章。也令得张池真切意识到自己所想的无稽,待见得张池频频点头,就差对天发誓以后,他方才转了话头,聊几句明日幻魔洞之事,眼见天色不早,嘱托张池好好休息,才起身告辞。
至于张池邀孙航为他传达今日寒阳斋长老传授修行之法一事,也是为谢思仁阻止。他拦住便要点头答应张池的孙航,道:“张师弟,这修行之法既然孙师弟已经习会,那何时教授于你都是可以,也不急于一时。我觉得今晚却并不是一个好时候。当下你唯一紧要之事便是好生休养一番,明日早晨用心调息,将精气神调至最佳,以应付幻魔洞,方为正事。”
张池同孙航转念一想,都觉大为有理,便暂压下了此事。孙航挥别张池,与谢思仁一道,一同消失在茫茫无尽的夜色之中。
送别二人,这杂物间周围方圆几里,就又都不闻它声了。张池叹息一声,转身回到殿内,不大一会儿,那熏黄莹亮的烛火就已满溢了这不大的地方,稍带一些温暖的模样。
只是他却并未如谢思仁所言,即刻上床休息,反而是又坐在了终日常待的木桌之前。
那灯火盘在半空,犹自闪烁跳动,映着张池的侧脸。光线明明暗暗,在他的脸庞之上,竟落成幻灭不定的叠影重重。
而他那尚显稚嫩的面容之上,隐约竟笼着一层淡薄的黑色雾气。紧锁的眉头,缠绕着一圈一圈解不开的浓密烟云。而他的目光,便是直直落在木桌之上合上的两册经书之上。
灯下阴影洒落一团,正好氤氲在两卷书册的封面上,那经书便是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一半火焰,一半冷寂。而透过那半掩黑暗半留光,那书卷上颜色依稀可辨,乃是一黑一蓝。
张池静坐桌前,今日却是出奇的并未进行修炼。他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两卷经书略带凹凸的卷页,掌心轻轻划过遍布纵横痕迹的表面,而那神情,却是说不出的诡异而神秘,像是蒙上一抹沉不见光的面纱。
许久沉寂寂静之后,一声轻叹终是幽幽响起,余音袅袅。透过半开于面前的窗棂,飘上了窗外无言的夜空。
那夜色,却是分外沉重。###第五十章 幻魔洞
翌日,光稀影重,风起气升。
此时太阳尚未升起,东方云海翻涌之中,霞光自其中升腾,伏龙隐没中间,变幻万千,渐显破空之象。
远方约有晨雾如纱,自看不透的天穹缓缓降临,罩在整个中原的头顶。那矗立于中原正央的鹿屠门,便被笼在一片虚无飘渺之中,如坠仙境。
鹿屠门,寒阳院,杂物间。
那殿前庭院早早便是立着一道身影,面向朝霞绚烂的东方,双手负于身后,两眼微闭,正自缓缓吐纳清晨清净空气。那长呼慢吸之间,隐约自成一股难言的韵律。
此时便是一日最陈静之时,纵连鸟鸣长啼破空之声都不见,徐风不动枝叶,簌簌沙沙之音也是难寻。人若处于此番环境,那一下一下砰然而音重的,便只闻自己的心跳了。
然而这般宁静持续片刻,便是被一道低沉的声音轻轻打破,像是一块无暇而透明的琉璃突然落地,碎片四下迸裂,最终消散无形:“张师弟,如果你已准备妥当,那我们便上路吧。”
循声望去,但见那矗立直插青天的苍木底下还立着两个人,正是谢思仁和孙航。天还这般早,他们还是赶了过来。
开口的正是谢思仁,此时他的脸上早已笼罩上一股黑色的凝重,黑色压抑,便连那声音,都是挟上难名的沉厚。
那立于谢思仁身侧的孙航同他也是一般的神色,那焦虑之情像是有形一般,都快要化成水流渗出面容,双手绞在一起,早已为冷汗润湿。他望向张池,张张嘴才发现,那些话语都被堵在了胸膛之中,一句都吐不出来。
张池见着孙航此番模样,对他笑一笑。可是那笑容尚未铺上脸庞,便已经改变了形状,流出了仓皇的模样。
谢思仁见状仅是一叹,并未出声,转身率先走出了庭院。
幻魔洞地处鹿屠门后院一隅,与这五大院所在的前院相距甚远。中间隔着无数座宫殿,无数道院墙,层楼林立,不见踪影。
况且那里位置偏僻,周围又无任何值得一去之地,故而平日,除修行颇为得道的弟子前往幻魔洞历经磨难,以求更上一层楼之外,寻常弟子终年难去一次。更有甚者,便是入鹿屠门一两年也未尝听闻过幻魔洞三字。
张池原本也在此列,奈何一朝惹得萧岚院主震怒,引下如此重罚。每每回想此事,张池心中便是恼悔不已,一顿捶胸顿足的难过。
这寒阳院本就靠近鹿屠门前方,距那幻魔洞所在之地自是很有一番路程。以谢思仁目前修为,御剑飞行仅能载上一人,若是张池同孙航一道,便是有些力不能及了。因此三人去向幻魔洞,只能自寒阳院出发,步行而去。
三人出得杂物间,在那叠落参差的楼阁殿堂之间的缝隙小径穿梭一番,方行出寒阳院的大门,迎面望见远处缩小如水晶宫殿的鹿屠斋,以及斋前一弯镜水无际的惊虹潭。
而此时,那东方微醺的血阳,终于跳出了缭绕的云霾纠缠,浮在雾海云端之上,一轮红彤彤的温暖明亮。张池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仰面朝向鲜艳的东方,红波绚浪侵上他的脸庞,张池只觉说不出的舒适自如,便是那胸膛一直未顿的心忧紧张,也是舒缓了几分。
行程未歇,一路步履匆忙,直向北面而去。绕过惊虹潭、鹿屠斋,直插进了梓曜院中央。进了朱门之后,沿着宽敞大路稍走一番,便又转进了曲折幽径。这一路却是经过不少梓曜院楼阁,那静神堂、梓曜斋,都矗立于重重殿堂之间,任由张池三人匆匆打马而过。
这一路三人却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顾闷头赶路。一片阴霾沉沉蔽空,正压在三人的头顶,便是那渐盛的日头光芒似箭,都未见丝毫割裂。而在张池看来,那层乌云,亦是积郁在了他的心头。随着那脚步一下一下,愈渐沉重难当。
那一声声重击心脏的,是心底暗藏的惊惧,还是难以把持的恐慌?
而那么到底哪一种,才算最难以抗衡的迷茫?
待得转过渐以稀落的宫殿之后,一道拱形连墙堵在了前方。上面满爬些青藤翠叶,郁郁葱葱,自梁上散垂而下。透过拱门往外,却是宫殿楼阁全都不见,唯余一片空旷。
谢思仁立在拱形门前,默然一叹,道:“两位师弟,此处便是梓曜院最后了。再往前,便是幻魔洞。”
张池脚步猛然一顿,身形略有些颤抖。头颅微抬,谢思仁便见虽极力掩饰仍惊惶迷茫的脸庞。
那一瞬间的忧伤,便是刻在了心上。
穿过那道拱门,便见四周草木丛生,荒芜淡落,完全不见鹿屠门前院恢弘景象。一路曲折之后,终于踏出辗转幽径,眼前便是豁然开朗。
此时三人所立之所乃是一处高台,高台甚是宽阔,实为张池所见之最。就连鹿屠斋那令张池惊叹不已的广场,在今看来,仅及这阔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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