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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者-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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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瑜出了会儿神,又喃喃道:“真美。”
周戎突然抬头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喜欢的话,以后常来旅游不就行了。”
宁瑜又笑起来,语气竟然变得十分轻快:“是啊,我也这么想。”
装甲车在预定地点停下,这时已经深入大漠数十公里了,丧尸远比他们想象得还多。周戎拿着望远镜打量片刻,吩咐春草:“先头丧尸群离我们太近了,炮弹射程盖不住。待会先打一发,爆炸过去后往前开两公里再打一发,估计就差不多了。”
春草点点头,一哧溜滑进操作台,缓缓降下滑轨床。
“你紧张?”司南突然开口问。
众人都愣了下,才发现他是问宁瑜。
宁瑜直直坐着,脊背仿佛有根棍子撑着似的,绷得不正常,十指绞在一起。
“不,我很好。”
司南皱起眉,只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好。”
“……”司南起身拉起他的安全带,紧紧卡进扣里,“你坐稳点,待会要震。”
宁瑜直勾勾打量着他。
“怎么了?”司南问。
“你小时候有一次来基地,钟晚和爱丽莎博士要进无菌实验室,让我带你一下午。”
司南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倒怔了怔,但宁瑜仿佛丝毫未觉:
“当时你连路都走不稳,我牵着你的手,穿过研究所和林荫路,去很远的商店里买了个杯子蛋糕。”
“回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你父母在研究所门口并肩站着等我们。爱丽莎博士说你不能吃那么多甜食,已经有龋齿了,钟晚博士说没关系,反正会换牙的。”
“然后他们带着你就走了,你趴在钟晚博士肩头上,远远对我挥了挥手。”
装甲车外,地平线上的丧尸正潮水般涌来。
滑轨下方悬挂的火箭炮推出,遥遥对准丧尸群,指示灯闪出绿光。
“当时夜幕初降,林荫路两旁的路灯亮起来,一团团暖黄延伸到道路尽头。我晚上还有实验,站在研究所门口,就这么目送你们远去了,直到看不见为止……”
“……就这么多。”
宁瑜缓慢停顿了片刻,说:“你父母的事情,我也就记得这么多了。”
司南眉头一点点放松下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宁瑜看着司南,目光却像是穿过了他的面孔,看见了更久远以前无人知晓的回忆。
“没关系,”他小声说,却不知道是对司南还是对其他的什么人:
“真的……没关系。”
春草按下发射键。
火箭炮射出,在高空划出抛物线,数秒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轰——
数不清的丧尸瞬间气化,更多破碎躯体化作血浆冲上天空。千万条气浪裹着砂石,以爆炸中心为原点,呼啸着冲向四面八方。
装甲车和超出爆炸范围的丧尸群一起,被恐怖的沙漠气浪冲了出去,在半空足足飞出二十多米才轰然落地,所有防爆玻璃同时震出了可怕的裂纹,丧尸如下暴雨般乒乒乓乓摔在了地上。
说不清过了多久,时间概念在剧烈撞击后变得格外模糊。可能足有几分钟或仅仅几秒,司南从眩晕和耳鸣中恢复了一丝意识,看见宁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气浪袭来那一瞬间司南护住了他,因此宁瑜受到的冲击比较小,恢复得也最快。饶是如此他还是站得很勉强,毕竟身体素质在那里——他摸索了下才抓住后车门把手,紧接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咬牙把车门打开了,猛地一跃而下。
“……!”
司南骤然清醒,开口却爆发出呛咳,解下安全带就发力扑了出去。只见宁瑜已经向他笑着挥手,一步步倒退着,走向了漫天黄沙。
“宁……”
“宁瑜!”
众人同时察觉到不对,司南冲下了车,但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瞬间——
摔落在装甲车附近的丧尸纷纷起身,有些扑向打开的车门,更多则涌向不断向它们退去的宁瑜,几乎眨眼间就淹没了他!
司南发着抖向前迈了一步,随即被冲下车的周戎按住了,同时砰一声将近处的丧尸打翻。
“让他去吧,”周戎颤声道,“就……让他去吧。”
丧尸争先恐后,不断增多,在咆哮和咀嚼声中已经根本看不到宁瑜的影子了。所有人冲下来向装甲车周围的丧尸开火,准备尽快再往前开,周戎想拉司南上车,却被他一把夺过冲锋|枪,大步向前走去。
砰砰砰砰砰!
子弹链在空中飞舞,弹壳咣咣当当掉了满地,丧尸脑浆混合着腐血四下迸溅。丧尸群不断倒下,又源源而来,再不断倒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修罗魔鬼与血海地狱。
“走吧,司南!”周戎冲上来强行抓住他的手。
“——宁瑜选了他自己的路,我们也得走了!”
“别回头看,司南!司南!!”
……
声嘶力竭的咆哮渐渐远去,化作朦胧的,安静的光晕,在夜幕中一团团延伸向道路尽头。
装甲车再次开动,缓缓向前,将无尽血肉远远留在身后,直至黑夜吞噬了苍凉的大漠。
少顷,又一枚火箭|弹划破天空。
地狱在灼目到极点的白光中,悄无声息化作了虚无。
85。Chapter 85
宁瑜的死给周戎带来了很大麻烦。
从科学院到军委; 乃至于中央上层都被震动了,国际社会更是普遍的难以置信。
虽然军委对周戎一贯比较信任,在场所有人也都能证明宁瑜是自杀,但他们还是受到了一轮接着一轮的隔离审查。除此之外; 跟宁瑜远赴肃北这件事沾边的所有人都被问话,郑中将更是被严厉批评了好几次。
他为何要自杀?动机是什么?是否为冲动?或者当天发生什么对他产生了刺激?
其中有没有任何一点能够挽回的可能?
这件事的政治意义非常重大; 虽然暂时还没人受到实质性的惩罚,但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郑中将曾经答应帮118申请恢复编制; 然而火种行动让军方有生力量倾囊而出; 加之此事没有先例,因此进展得非常缓慢。
宁瑜一自杀,周戎等人被严肃调查; 118编制的事就干脆被中止了。
那段时间大家嘴上不说; 内心却都非常消沉; 尤其还要应付无休无止的重复问话和例行调查; 让人不由对宁瑜的死感觉复杂。
只有司南说他觉得宁瑜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宁瑜的风格有头有尾,习惯把一件事做完整; 不会在最后时刻偏偏坑人一把。春草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明明他们跟宁瑜的交集也很有限; 想要准确揣测这位站在时代巅峰的科学家的内心世界几乎不可能。
司南也无法解释所以然来。
但事实很快证明司南的感觉是正确的。
宁瑜的专业资料陆续解密; 研究所在一本笔记里发现了他的绝笔信。
这封信让调查行动很快结束,所有人都恢复了言行自由。更出乎意料的是大家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军方就下了决定恢复118编制的正式通知——周戎被提升为大队长; 团级实职; 拥有再次组建八支中队的权力。
周戎自己都非常意外,直到郑中将告诉了他为什么。
“宁博士在绝笔信里说,回顾自己的一生,很幸运在那个时间点遇到了你们。他知道你们都希望118能够重建,也知道重建申请已经停滞很久了,希望军方能看在是你们救他来南海的功劳上,破格恢复118部队的编制。”郑中将微微叹了口气,道:“他还说如果很难办的话,请军方将此事看作他唯一的遗愿来处理。”
“……他知道作为遗愿的话所有人都必须答应,”周戎低声道。
“是的。”
“他还说什么了?”
郑中将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也只打听出这一段来,其他所有内容都被绝密处理了……也许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当我们的后代能用更冷静和全面的眼光来回首这场灾难时,他的绝笔信才会被慢慢解密吧。”
周戎走出大楼,司南背对着他站在台阶下,眯眼望着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苍穹瓦蓝,阳光普照。风从海洋席卷陆地,穿过生机萌发的旷野和伤痕累累的城市,拂起了司南的后领和发梢。
周戎走到他身侧,只见广袤天穹尽数倒映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远方的硝烟渐渐消散以至无形。
司南轻声说:“再见,宁博士。”
周戎伸出手,司南收回目光向他微微一笑,两人并肩向远处走去。
2021年初,火种行动初步覆盖全国。
城市里的丧尸被基本清除,个别重灾地区军方仍在攻坚。全国六座大型基地的幸存者们被分配抗体和物资,在统一调遣下开始轰轰烈烈地重建家园。
不久后,基因疫苗问世,迅速在全球范围内普及。
即便被残留在阴暗处的丧尸咬伤,人们也不用惧怕感染病毒了。
这场灾难带走了全球三十亿人的生命,差点就造成了种族灭绝,堪称人类有史以来最大也是最严重的浩劫。然而人类用自己的手关闭了潘多拉魔盒,将它封存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也不会再开启。
周戎这位手下只有四个兵的光杆司令,终于费劲巴拉从各军区挑出了一批精兵,弄回总部来进行淘汰和特训。
原本可以躺着尽情吃国家一辈子的司南担当起了特训教官的重任,但鉴于他的执教风格,被艹成狗的学员们都不太喜欢他。
司南并不在意弱鸡们喜不喜欢自己,他在意的是郑中将终于给他签了军方特聘战术顾问的正式委任书。从此他再不是民间志愿者司南了,他是特种部队118的总指导教官,还被分配了采光和通风都非常好离食堂也很近的办公室。
鉴于司南终于正式加入了118,颜豪诚恳请求将自己的队花头衔让贤,不过被司南礼貌坚定地拒绝了。颜豪对此感到非常失望。
春草倒是愿意当队花,但所有人都表示反对,春草为此气得一星期没理他们。
第一批兵员补充进来后,周戎决定将他们编制成四支中队,分别由颜豪、春草、丁实和郭伟祥带领。原118第六中队从此化整为零,成为了新118的骨架——而这支部队的灵魂则由那些牺牲了的特种兵们转生而来,将在未来硝烟和战火的洗礼中,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
在新编制推行之前,原第六中队执行了他们的最后一次任务。
他们把十七名牺牲战友的铭牌和遗物整理出来,其中包括张英杰的骨灰,然后踏上了寻找这些战友遗属的旅途。
这并不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因为118的家属们相对比较集中,在灾难最初爆发时就被送到避难基地了,找起来有据可查。但过程却非常艰辛,每一位军属的哭泣和悲痛,都像烫红的烙铁,反复刻印在他们的灵魂和血肉里。
更多的烈士家属则全都不在了,对周戎他们而言,这比烙铁带来的刺痛更加让人空虚和悲凉。
幸运的是,他们赶到东北后顺利找到了张英杰的妻女。她们和家人一起躲在菜窖里,度过了漫长难熬的严冬,转年春天就和同乡一起被黑龙江基地基地的官兵接走了。周戎双手把张英杰的骨灰盒交给她的时候,听到了自己此生最悲惨最绝望的哭声,他甚至无法在这个痛苦的女人面前待上片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有无数根带刺的鞭子,血淋淋拷问着,抽打着他的灵魂。
现在的流通货币已经不是钱而是粮票了,周戎拿到所有的拖欠工资后,统统以军人优惠价换成了粮票和物资,自己一点没留,全部给了牺牲战友的家属。
那是相当大一笔钱,就算均摊开来,每位家属都能分得不少,对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来说勉强算是微许的慰藉。
不过分完钱以后周戎就彻底赤贫了,司南说他不介意,他现在有工资拿了,可以养周戎这个拖油瓶。
周戎后来又想了个办法。他把所有烈士家属都调来118的军区辖地,分别安排了食堂、仓库、后勤等等闲职,确保他们能拿到国家发给的抚恤金和稳定收入,子女能够在军区内上学。他特意为张英杰家小姑娘争取到了难得的十二年免费重点教育名额,还对她许诺,等她考上大学以后,自己会负担她的所有费用,考到哪里供到哪里。
可以确定的是,周戎这辈子都富不起来了。
“我的鸽子蛋呢?”司南突然不满道。
周戎:“放心,交给戎哥。”
时光很快推移到二零二一年除夕。
新年夜,118营地食堂早早准备好丰盛的年夜饭,郑老中将也来了,所有队员和家属都齐聚一堂。
开饭前照例要说几句,周戎和郑中将互殴般彼此推搡了整整十分钟,周戎输了,只得端着酒杯站起身。
食堂里张灯结彩,满是白雾的玻璃窗上贴着红纸花,外面在放烟火,映得夜空缤纷明亮。
周戎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仿佛突然失去了他能言善道的优点,猛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才短促地笑了笑:
“戎哥不太会说话。”
众人哄然大笑,周戎也跟着笑了起来。
“去年除夕夜,病毒最肆虐的时候,我和你们最害怕的司教官两个人,跟大部队走散了,困在大雪封住的深山里。”
提到司教官,众位特种兵立马不笑了,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司南专心吃着面前的糖炒栗子。
周戎缓缓道:“零点到来的时候,我对着窗外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件私事就不提了,第二个愿望是所有牺牲的战友魂归故里,保佑我们顺利渡过这场灾难。第三个是人类尽早研究出抗体,战胜病毒,兴建家园,恢复安定与和平。”
“这三个愿望都实现了。”周戎略一停顿,说:“所以我觉得在除夕夜许愿可能真有某种魔力,我决定今年再许三个。”
他斟满酒杯,并不看任何人,直接仰头饮尽:“第一杯,还是我的个人愿望。”
下面有人笑着说:“戎哥一定能心想事成!”
周戎微笑摇头不答:
“——第二杯。”
他斟满酒,环顾众人,在家属席那个方向停住,欠身深深鞠了一躬:
“祝已经离开我们的战友在天国仍然一切安好,你们的名字会永远记在我们心里,你们的功绩将永远铭刻在人类史上。”
就像去年除夕夜一样,周戎再次按牺牲顺序报出十七个名字,最后一个是张英杰。
满食堂一片静默,家属席上有人哽咽,有人黯然。
“去年我说,等灾难结束后你们再投胎吧,免得生下来又要面对这地狱般的世界。今年我终于可以说,灾难已经过去了,家园正在兴起,人类社会将逐步回到正轨;如果战友们的英魂在天有灵,你们已经可以回来了。”
周戎眼眶微微发红,半晌沙哑道:“戎哥……很想你们。”
“大家都很想你们。”
周遭响起抽泣与吸气的声音,周戎仰头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第三杯。”
周戎转向前方,正对着118所有特种兵们的注视,抬头向远处星辰满天、烟花交错的夜空举起酒杯:
“在过去这场浩劫中,病毒带走了难以计数的生命,全球人口锐减过半,很多小国家甚至就此从人类的版图上消失了。”
“如果后人撰写未来的历史,他们将会发现没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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