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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贺忍法帖-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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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新月的微光,依稀可见那张如能剧假面一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从这张脸皮来看,此人毫无疑问是药师寺天膳,不过他刚才又发出着女人的声音——这个能够将朱绢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人,不说也能够猜出是谁了。

他瞪大眼睛,盯着依然保持站姿的室贺豹马,切齿长叹:

“豹马,如果你知道小四郎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时,两人的耳边再次响起猛禽扇动翅膀的声音。抬头一望,刚才因为失去目标而在夜空中盘旋的老鹰,在空中划过几个不规则的圆圈后,突然转成直线,向西面飞去。

“对了,刚才小四郎说了,胧现在还在池鲤鲋附近的旅社里呢。”

当甲贺弦之介慢慢地从身后走近的时候,天膳——应该说是装扮成天膳的如月左卫门,对弦之介说道。接着,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卷轴,蘸着地上流淌的室贺豹马的血,在卷轴上抹了三条红道。

“药师寺天膳和筑摩小四郎已死……豹马阵亡……”

甲贺弦之介紧闭双眼,用阴郁的声音说道:

“敌我双方,还有五人——”

忍者不死鸟



一场世间罕有的决斗结束之后,驹场原野只剩下潇潇的风声,甲贺一行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中。——苍白的新月,形如镰刀,将银色的月光洒满落在草原上。

不过——仔细聆听的话,会发现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异样的响动。也许,还称不上是响动,因为即使你一直睁大眼睛,也很难看清。但是,如果你暂时闭上双目,隔上一段时间再睁开的话,你就会为那里所发生的变化,感到心惊肉跳。其恐怖的情形,换作普通人的话,说不定最初的一瞥,都足以让他失魂落魄。

草丛深处——溪流旁边——躺着药师寺天膳的尸体。就在数十分钟之前,室贺豹马使用破邪返瞳,让天膳的利刃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之后,如月左卫门又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横穿了天膳的颈部。

尸体本身并没有动。满脸的泥土,在新月的照耀下泛出诡异的光辉,让尸体泛白的双目,反而显得暗淡无光。只是——尸体颈部和肩部的刀伤,正在发生变化。

所有的外伤,即使凶器是锋利的薄刃,伤口在皮肤牵引力的作用下,都会如同红色的柳叶般形成裂口。伤口上流出的血,一般也会凝固。—…现在,天膳伤口上面的凝血,却在逐渐地溶解。苍白的月光下,虽然看不太真切,不过如果是白天,借着充足的日光,就可以发现伤口的表面,呈现出浑浊的黄赤色。

这个现象说明,血管当中渗出的白血球、淋巴球和纤维素,正在将伤口表面的凝血融化。不过,这种通过分泌物进行的创口自愈现象,一般而言只会发生在活着的人的身上!

草丛中不知从那里跑来一只野鼠,跳到天膳的胸上,正准备舔血,忽然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下子跳回到水中。之后,草丛中似乎升腾起一股妖气,让月光也显得黯淡了许多。

月色如同长满了锈迹的青铜,一羽鸟影在空中掠过。

老鹰直线似地飞落,停在伫立在路旁的人影的肩上。那是已经死亡的室贺豹马的尸体,只不过没有倒下,就像一尊仁王的立像。

从西边,有两个人影正在朝这里走近。她们发现了老鹰下面那奇怪的尸体,

“这是谁?”

其中一人刚一开口,又发现了伏在地上的另一具尸体。

“啊,小四郎大人!”

人影发出一声痛彻肺腑地悲鸣。

朱绢和胧赶来了。说话的是朱娟,戴着市女斗笠的没有出声的,则是胧。两人原本停宿在池鲤鲋附近的客栈,药师寺天膳则带着筑摩小四郎和老鹰一起,去驹场原野伏击甲贺一行。结果,刚才只剩老鹰飞了回来,那样子仿佛是催促二人,赶快去驹场原野——于是朱绢和胧匆匆离开客栈,在老鹰的引导下,来到了这里。不过,今夜天膳和小四郎狙击甲贺忍者的事情,天膳只对朱绢说过,胧其实一无所知。只是在赶往草原的途中,朱绢才把天膳的作战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胧。

“小四郎大人,小四郎大人!”

朱绢泣不成声。本来忍术相争,作为忍者的习性,就算是自己的父母、孩子阵亡,也不应该有半句怨言。然而这个时候,朱绢却悲痛地哭了。就算是胧,也是第一次听到朱娟作为一个女人,发出如此悲痛的呜咽。

在朱绢的心灵深处,已经对小四郎产生了爱慕之情。这是朱娟的初恋。现在,她抱着小四郎的尸体,由于内心的悲痛,已经忘记了自己忍者的身份。

“没有伤口!连伤口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朱绢才从悲伤中缓过劲来。她发觉小四郎的死非常奇怪,感觉脊背一阵发冷。敌人到底是甲贺的忍者——她意识到这一点,抬起了头。

“是你杀死了小四郎大人?”

室贺豹马的头部已经炸裂,就像一只破碎的石榴。朱绢当然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一具死尸而已。不过,她依然拔出了佩剑。

“朱绢!”

这是胧的声音。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谁在那里?”

“甲贺忍者——不过已经死了。或许是和小四郎大人战斗的时候,同归于尽的人。”

“是、是谁?”

“此人的头部已经被小四郎大人击碎,看不出来是谁。不是如月左卫门,就是室贺豹马,或者是甲贺弦之介——”

“啊、弦之介大人。……”

“啊,不对不对。此人长发披肩,应该是那个叫做室贺豹马的男人。”

一边说着,朱娟一边举起佩剑,朝着豹马的胸口狠狠地插了进去。豹马的尸体终于倒在了地上。

“朱绢!”

胧察觉到朱娟的异常举动,大声地阻止她:

“不要再做这些天怒人怨的事了。那天在境桥的时候,天膳对霞刑部尸体的做法,我已经非常不赞成。就算是敌人——况且,也是和筑摩小四郎同归于尽的敌人,这样的做法,我想就是小四郎,也会觉得是一种羞辱。”

“忍者的战斗,是不需要慈悲的。胧大人,胧大人你对甲贺,依然——”

朱绢注视胧的目光中,一瞬间闪过一丝憎恨。然而失明的胧看不到这些,她依旧用忧郁的声音回答道:

“不然。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说完,她用失明的双眼朝四下望了望,问朱娟:

“天膳呢?”

“不知道。既然这里有一名甲贺忍者已经身亡,说不定,天膳大人是去追击剩下的三人了——”

“会不会,天膳也已经和对方一起战死了?”

听胧这么一问,朱绢不由得神经质地笑了:

“啊,你是说天膳大人吗?呵,呵,呵……”

如果这个时候天膳就在两人附近的话,伴随着朱绢的冷笑,两人一定可以感觉到他的双眼充满了杀气。



月朗星稀。——药师寺天膳的身体继续发生着変。

蟋蟋嗦嗦,蠕动的分泌物中间,正在产生一种病理学上称为肉芽的组织。换句话说,现在,天膳尸体中的肌肉组织正处于旺盛的生长状态。即使是微小的刀伤,普通人的治愈过程也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但天膳的伤口,却在数十分钟之内,不治而愈。况且,天膳现在,完全还是一个死人。

……

不对,侧耳细听的话,就可以发现,天膳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正在传来脉动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很清晰。

啊,不死的忍者!不论是一个忍者的秘术是如何惊天动地,如果他得知了天膳拥有的不死之身,一定也会哑然失色。

不错,这就是药师寺天膳能够和阿幻一起,回忆四、五十年之前天正伊贺之乱的理由,他嘲笑甲贺卍谷那棵一百七、八十年树龄大桦树的原因,在关宿的丛林中被地虫十兵卫吹枪穿透心脏,在桑名海上被霞刑部绞杀,依然能够再现人间的秘密。更进一步说,这也正是天膳断言”甲贺必败、伊贺一定会赢!”时,他那自负的根源。

只不过,现在天膳还无法行动。他的双目苍白,死死地盯着头顶的新月。月光落在他的身体,落在身体的伤口上,新的肌肉组织发出薄绢一般的光沢,正在愈合。……

刮过原野的风,似乎独独避开了天膳的所在。草丛也恐惧地俯下头,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一种声音,一种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在蔓延。——

这是从天膳的喉咙里边发出的喘鸣。接着,那双一直没有闭上的眼睑,也开始噼嗒、噼嗒地转动了起来。……

奉胧的命令,朱绢在道路旁边的草丛中,掘出了一个浅坑。使用的工具,就是小四郎的大镰刀。

“小四郎大人…‥小四郎大人!”

一边掘土,朱娟一边啜泣。

胧的双眼掩盖在市女斗笠的下面。她静静地听着朱娟的哭声。尽管没有说话,她的内心,是不是也在呼唤着”弦之介大人”呢?让她魂牵梦系的,不是己方的药师寺天膳,而是敌人甲贺弦之介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这灵魂的呼唤,是否通过群山的回音传到了弦之介那里。至于甲贺弦之介,现在正挽着如月左卫门和阳炎的手腕,而后两人的脸上,都是杀气腾腾。

他们三人,现在就等在草原的某处,等着伏击走近的胧和朱绢。对于左卫门和阳炎来说,这场战斗似乎已经取得了胜利。特别是左卫门——现在,他的外表已经变成了药师寺天膳的模样。只要以天膳的形象出现在胧和朱绢的面前,那么杀掉两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再仔细一想,左卫门的脸上又现出了苦笑。他想起了胧的忍术,破幻之瞳。如果他现身在胧的面前,自己的易形术立即就会失去效果。——这个时候,左卫门还不知道胧的双目已经失明。

然而,就算自己的忍术被胧识破,又能如何。要知道,对手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这样想着,左卫门再次想要冲上去的时候,他的耳边又传来胧斥责朱绢的声音:”不可羞辱甲贺的死者”。凝结在左卫门目光中的杀气,忽然动揺了。之后,他们又听见了胧的询问,”天膳会不会也已经死了”,以及朱绢诡异的笑声”天膳大人吗?呵,呵,呵……”。

朱娟的话,难道只是出于伊贺族人对于天膳的信任?这样解释当然没错,但他们仍然感到朱娟的话中另有含义,而且这含义足以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天膳确实已经死了吗?”

阳炎低声地问道。

“确实。”

左卫门肯定地点了点头。突然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月光下原野的彼方,

“难道那家伙——好吧,那就暂且留下那两个女人的性命,等我去确认了天膳的尸体,再回来解决她们。”

左卫门正要跃出草丛,弦之介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左卫门!”

如月左卫门一回头,和弦之介四目相望。弦之介依旧双目紧闭,那是一张宛如雕像一般,充满苦恼的脸。——自从刚才左卫门和阳炎决定在这里伏击胧,他就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话。就在不久以前,一行人离开卍谷的时候,对于如何处置胧的问题,这个年轻的首领也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一族人担心不已。

如月左卫门用愤怒的眼光瞪了弦之介一眼:

“你想阻止我杀胧吗?”

“不是。”

弦之介悄悄地摇了摇头。

“东面有人来了。——不只一个。深夜里,这是谁的队伍?”

朱绢终于在地上挖好了一个浅穴,她和胧把筑摩小四郎的尸体埋好以后,才注意到弦之介所说的那支队伍,不过此时离她们已经只剩下五十米的距离。

“什么人?”

对面首先传来一声高喊,然后有四、五个人影冲了过来。朱绢刚想转身潜伏起来,突然又停住了。她想起了双目失明的胧。

跑近两人跟前的,是清一色的武士。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道路中室贺豹马的尸体,立即警惕地围住了手持大镰刀站在一旁的朱绢。

“啊,有人!”

“诸位,千万不可大意!”

随着几声呐喊,很快又有七、八名武士赶了上来。

朱绢回过神,立刻返身跑回到胧的面前。她用身体把胧保护在自己背后,对着抜刀相向的众武士低声说道:

“我们奉大御所大人旨意,前往骏府。尔等是何方人士,报上名来。”

“什么,大御所大人?”

武士中间一阵骚动,似乎对朱娟的话感到相当吃惊。其中一人走上前道:

“看你们女子二人,因为何事,要奉旨前往骏府?你们二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伊贺国锷隐谷的武士。”

这时,从武士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伊贺锷隐谷?难道你们是——”

听声音,这好像是一个颇有身份的女人声音。只见从武士身后的驾笼中,走下来一个女性。

“难道,你们就是按照服部半藏的命令,和甲贺一族决一死战的伊贺忍者?”

女人的话语,显得相当激动。朱绢一边答应,一边谨慎地反问:”那您是——”

“将军家御世子竹千代大人的乳母阿福。”

对方以威严的声音报出姓名,然后接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看,说道:

“你们两人,是否就是胧和朱绢?”

胧和朱绢一下子惊呆了。为什么将军家御世子的乳母,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果然就是你们。你们的名字—…伊贺阿幻充满自豪所写下的十个人名——我是不会忘的。你们二人,是为了竹千代大人而特意选出的忍者。哦,眼前这个男子的尸体,这又是谁?”

“那是甲贺卍谷的忍者,名叫室贺豹马。”

“喔,是甲贺的忍者。他们也出动了!那么,其他卍谷族人呢?”

“现在,应该还剩下三人——”

“那么,他们现在何处?”

“或者已经前往骏府,或者,还隐藏在这原野附近——”

阿福突然吃了一惊似的,回头对众武士说道:

“听见没有?大家小心!”

立刻有四、五名武士朝草丛中散开,剩下的武士则把阿福簇拥在中央。不过,人数一共也就二十人内外。

阿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那,除了你们两个女子,还有八名伊贺的忍者现在哪里?”

“都已经死了。……”

胧和朱绢凝然地回答。

即使夜色浓重,阿福的脸上也明显地露出恐惧的神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一直没有说话的胧,这时平静地问道:

“您说,我们是为了竹千代大人而特意选出的忍者。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就和甲贺展开战斗了吗?”

阿福用恐惧的目光望着这两个伊贺的女子。然后,郑重地把这场忍术大秘争的前因后果,以及德川家继承人的重要性,向两人作了说明。

——阿福日后又称春日局。在大道寺友山的”落穗集”中,有这么一段”因近日不见春日局踪迹,众老中询问留守的家人,说是最近春日局曾经委托女中三人,办理箱根关所的通关手续,所以,估计她是去参拜伊势神宫。于是众老中推测,春日局一定是为了竹千代大人,而求神祈愿去了。这就是后人所谓的春日局参拜伊势神宫之旅”,写的就是这件事情。事实上,关于阿福离开骏府,秘密前往西面旅行一事——当然,说是为了去伊势拜神,祈愿竹千代的胜利——虽然已经在相关的人员中传开,但被国千代派得知此事,依然是后来的事情,所以称之为密行,并没有错。——阿福的出行,表面上以参拜伊势神宫为名义,其实就是为了打探甲贺和伊贺之间的斗争情况。

当然,大御所德川家康早就严令竹千代派和国千代派,对于甲贺和伊贺的生死决斗,绝对不学不准出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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