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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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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连城璧又说了一个字。
我不禁皱眉,从这种风水布局看,岂止是“凶”,简直是“风吹落花坠悬崖”之命局,那是大凶中的大凶,普通人皆不可居。
张全中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能居住于此而不受其害。
我和连城璧不约而同地向后退,视线越过南墙,向正南方眺望。
虽然看不到五龙潭、趵突泉一线上的建筑物,我们却也明白,那边有著名的“五三纪念碑”和纪念塔。
“怎么会……”我掌心渗出冷汗来。
殡仪馆一役刚刚脱险,却又被张全中引入了另一个更凶煞的死局中。两局之间,我和连城璧甚至连喘口气、喝口水、歇歇脚的缓冲时间都没有。
嘀嗒一声,我额上的汗珠滑下,跌在脚尖前的青石板地上。
院中铺砌的都是两尺长、一尺半宽的古青石板,大约有百十块的样子。这些石板也应该有数十年的历史,彼此之间的缝隙中钻出半尺高的墨绿色小草来。
“希望这一次,咱们能像这些小草一样,绝处逢生,顽强活着。”连城璧有感而发,屈膝下去,伸出指尖触摸那些小草。
小草具有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历来都是文人墨客、热血志士激励自己战胜困难的比拟对象,就像大文豪鲁迅先生曾以“野草”命名自己的文集一样。
只不过,这些小草有些奇怪,连城璧的指尖还没触到它们,草叶就自动向一边倾倒萎缩,并在眨眼间变枯变黄。
“不要碰!”我低声叫。
同一时间,张全中也一步跨出了北屋,扬声制止连城璧:“不要碰——连小姐收手,不要碰!”
我从古籍中读到过此类植物的描述文字,但却没见过实物。
连城璧缩手,立刻起身后退,脸上神色大变。
“不要碰,连小姐,这些是我养的怪草。”张全中走近解释。
连城璧苦笑一声:“张先生,这不是怪草,而是大毒草。”
张全中点头,双臂一撑,把我和连城璧挡在身后。
院外忽然起了大风,吹得东墙、南墙、西面门楼顶上的野草飒飒乱响。
我意识到天象有变,立刻横跨两步,把连城璧揽在怀中。
大风卷动了张全中头顶的乱发,但他岿然不动,只是昂首向着正南方。
“天阴九变,风,疾,乱,瘟。”他低语,同时双手十指捏诀,形如鹤嘴。
“百越之地,南,动,劫,焦。”他再次低喝,十指轮动,如琵琶快弹,一轮过后,仍然呈鹤嘴之势,但手背上酒杯大的一块皮肤却变得殷红如血。
“却,冷如北海玉,进,燃如南海不夜之火。咄咄,杀人碗,夺命酒,杀杀,杀杀杀……”张全中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仿佛一个跪在断头台上的死囚,正含恨、含泪、含冤、含屈饮下那碗断头酒。
死囚多毒怨,故此刽子手必须一刀斩头,容不得半滴污血沾身,否则将要惹上塌天大祸,招致满门皆殁。至于那些大病缠身之人,要以死囚犯的血做成“人血馒头”吃下,正是取“以毒攻毒”之道,寄希望于以“毒怨”去“毒源”。
我听到张全中声嘶力竭的喝声,立刻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院中、墙上广种“断肠草”了——没错,连城璧险些误碰的正是排名天下毒草第一的“断肠草”,误食误碰,非死即伤。
他种下断肠草,就是要用毒草来克制这个小院面临的“风水毒相”。
中国远古医学中早就有“以毒攻毒”的疗法,昔日神农氏尝百草,就是为了准确计算下毒、克毒的微妙剂量。少一分,无法克敌;多一分,则自残而死。
所以,张全中在铜元局后街十八号里种下的断肠草数量、高度、鲜活度、方位也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务求恰到好处地克制风水之毒。
连城璧一碰之下,使得一棵断肠草萎靡,就立刻改变了双方的“毒”量,改变了对阵双方的气势。张全中不得不使用更高明的“放毒之术”来弥补。
他以双手捏鹤嘴诀,再将两手手背上的皮肤逼出殷红血块来,正是另外一种奇毒“鹤顶红”的表象。
“天雷七轰,中原十旱,万苗皆枯,万畜皆死。亡,灭,忌,无——胆来!胆来!”张全中肩头一震,上衣突然裂作几十片,随风四散,露出瘦骨嶙峋的脊梁来。
“孔雀胆!”连城璧叫起来。
断肠草、鹤顶红、孔雀胆被江湖上用毒的高手尊为“三大毒”,张全中一瞬间将“三大毒”全都激发出来,可见此刻形势有多凶险。
我在他身后,只看到他脊背上的脉络正在发生畸变,血管暴凸,颜色纷呈,很快就变得五颜六色,仿佛有人快速地在他全身插上了几百根孔雀翎一般。
“咯咯……咯咯咯咭咭……”张全中不再怒喝符咒,而是发出了孔雀开屏后的古怪叫声。
骤然间,他的脊背右侧出现了一团妖冶的绿光,起初直径仅有拇指指肚那么大,很快就蓬勃发展为一个巴掌大,绿意盎然,闪烁不定。
连城璧在我怀中蜷伏不动,但我能听到她砰砰砰砰的心跳之声。
张全中为了补足断肠草的缺口,不惜一连动用了鹤顶红与孔雀胆两大奇毒,可见他面对的风水毒相有多狂暴。
此刻,他就像一个屹立在狂风中的药剂师那样,既要对抗风暴,又要掌控秤盘,稳稳称量,不出半分纰漏。
济南城内有南山、北湖、西门、东关,外有塔、峪、岭、河,其风水属于多灾多难、多怪多变之相,如同“无风三尺浪”的大海,飘摇不定,永无宁日。
要在这种复杂的大环境下求一条吉祥之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经验丰富、身怀绝技的舵手,才能笑傲江湖,扬帆渡海。无疑,张全中就是一位万里挑一的好舵手,用一个人的智慧对抗泰山压顶般的风水毒相,并能立于不败之地。
“咭咭咭咭……咕嘎咕嘎……”张全中不再发出人声,而是不断以孔雀、仙鹤的叫声与呼啸而来的狂风抗衡。
“我去开门。”我向连城璧说。
风水学中,门即是庭院之口,主管进风、出水、蓄气、纳吉之事。眼下,狂风全力扑击张全中,若是我将大门敞开,则出现第二条宣泄通道,狂风之力就会被卸掉一半,穿门越户而去。
“只怕太危险——”连城璧摇头,反手搂住我胳膊。
“只能如此了。”我轻轻推开她。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既然进了铜元局后街十八号,就等于是跟张全中、静官小舞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他若撑不住倒下,我们也肯定无法逃生。
“咄咄、咄咄……力拔山兮气盖世,盛世隐者不采薇……咄,算无遗策尊武侯,横渡长江说二乔……咄咄咄……”张全中再次开声大喝,但他气势虽在,身体却疲态尽露,先是向后仰身,下盘连续摇晃,接着便俯冲向前,单膝跪地,双掌撑在青石板上。
断肠草是枯黄色的,张全中双掌手背上的鹤顶红如热血,而其后背、胸腹之间的孔雀胆则是妖绿色,这黄、红、绿三色掺杂在一起,映亮了半个院子。
明眼人都能看清,张全中已经败了。
第423章 断肠草鹤顶红孔雀胆(3)
我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大门口。门闩已经落锁,我来不及找钥匙,直接扣住卡着门闩的木槽,发力向怀中一拉。喀嚓一声,木槽裂开,门闩脱落,大门猛然敞开,嘭地一声撞在我胸口上。
外面风大,风中隐约有虎豹、貔貅、蟒蛇扑面而来。怪物之后,似有十几位披头散发、手舞长鞭的怪人悬空而立,不住发出驱赶之声。
我后退一步,卸掉了大门反撞之力,随即前进三步,挡在门口正中。
怪物、怪人都是虚空幻影,到我面前时,忽的一声就消散不见了。
我不敢大意,沉腰坐马,牢牢地把住门口。
街上没有人,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闭着,只剩来去盘旋的怪风、怪物、怪人。
我不求其它,只求牢牢守住大门,前面阻挡进风,后面释放出风,以减轻张全中的压力。
百忙之中,我向南面望去。
五龙潭的青瓦白墙约在一公里外,白墙里面,大树枝繁叶茂,蔷薇姹紫嫣红,一派和谐盛世的园林美景。
作为一名奇术师,我注目于那白墙上的扇形观景窗。
中国建筑讲究“移步换景”,这种“透而不空”的扇形窗正是人工造景的关键手法。正是由那些窗子里,我看到了更多徘徊园中的暴躁怪物。怪物乘风而动,有其形而无其实,等它们聚集成形时,就是人类的死期了。
既然那里就是一切灾患的源头,我索性逆风而进,大踏步南行。
“天石,不要去,太危险!”连城璧在我身后大叫。
我从不亡命躁进,但现在到了“舍身堵枪眼、托举炸药包”的关键时刻,我不上谁上?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连城璧叫不回我,也追了上来,跟我并肩前行。
风极大,风力猛推之下,我们每向前走一步都很艰难。好几次,大风险些吹掉了连城璧肩上斜背的长枪,幸好被她及时抄住枪托,倒提着向前走。
凡是狂风,必有风眼。只要找到风眼,镇住或者是直接破坏,就能结束这场混战了。
“正前方,右侧第二个观景窗看进去,查找风眼,射击。”我简洁有效地通知连城璧。
从那观景窗望过去,我能看到五龙潭畔怪石嶙峋的人造假山,还有湖北岸曲水池边孑然竖立着的中日友谊纪念碑。
“风眼就是……纪念碑,瞄准它开枪……”我一旦确立了目标,立刻吩咐连城璧开枪。至于为什么认定纪念碑就是风眼,则是出于我的敏锐直觉判断。
纪念碑是五龙潭公园内的一道小景,既不受人欢迎,也不遭人排斥,只是静静地立在水边,充满了异国风情。
古人发明石碑,是用于纪念、祭奠、怀恋某个人、某件事,可那石碑设立之处,却完全不符合上述定义。
连城璧双手举枪,但是风实在太大了,她根本稳不住枪管,更无法瞄准。
我横跨到她面前,弯下腰,双手按着膝盖,头向左肩稍稍倾斜再次大叫:“用我的肩膀当枪架,我们没时间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生死存亡之际,找到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更是难上加难。
“好!”连城璧一边回应,一边将长枪架在我左肩上。
风仍狂妄,风中怪兽时而左右奔突,时而纵跃咆哮,而那些披发怪人则高举长鞭,威风凛凛地叱喝着怪兽前进。
一切诡谲怪异情景都是幻象,本质上是虚无缥缈的,无法对人造成实际伤害。可是,人是有思想、有行动能力的高级动物,一旦精神受制,就会做出匪夷所思的自戕行为来。所以,我和连城璧被困风中,如果不能迎击克敌,就将深陷其中,精神错乱而亡。
“三、二、一……”连城璧轻声倒计时,然后迅速开了第一枪。
枪管一震,接着又连续三震,连城璧在五秒钟内果断地连开了四枪。
很可惜,透过扇形窗望去,纪念碑仍在,并未受损。
“狂风卷动空气,形成了气涡效应,我们的视线已经被扭曲变形了。”连城璧急促地说。
“前进,前进——”我没有丝毫怯懦,大步向前,而连城璧的长枪始终架在我的肩头,远远地瞄着那纪念碑。
铜元局后街不是一条幽僻安静的小巷子,而是能够容得两辆汽车交错而行的干道,就算不是周末,也会有行人、骑车的、开车的经过,络绎不断,绝不冷清。
现在,视线之内,前后看不见一个人、一辆车,两边的商店、住户也都关门闭窗,静悄悄的,不发出一点点声响。
我能感觉到,很多人正伏在窗后面、门旁边向外张望,看大戏一样,屏住呼吸,十分期待。
他们是观众,我和连城璧就是舞台上的戏子,用生命和希望为他们上演一出“只此一回”的好戏。
只有我们知道,这不是演戏,也没有曲终人散之时。我们只能前进,神挡杀神,佛挡*,直到杀出一条生路来。
三分钟,共一百八十秒,我和连城璧已经接近五龙潭北墙。
风小了些,但原先的南风却变成了原地打转的旋风,在我和连城璧脚下穿来绕去。
连城璧抽枪,架在扇形窗上。
既然风已经小了,它造成的风涡也就不复存在,不会再阻挡连城璧的射击视线。
“我准备好了。”连城璧双腿叉开,稳稳地站定,牢牢地抱住长枪。
以狙击步枪子弹的威力计算,三分之内,纪念碑必毁。
“且慢,战机变了。”我及时地举手,扣住了长枪上的瞄准镜。
“什么?”连城璧不解。
“战机变了,我们要做的事也必须改变。”我回答。
我们费了很大力气从铜元局后街十八号的大门口赶到这堵墙下,目标很明确,击毁那中日友谊纪念碑。这,是大概十分钟之前的决定,此一时彼一时,既然时间、空间变了,我们就不可能再延续那个决定。
渡江者刻舟求剑,固执者邯郸学步,而我,只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做最恰当的决定,而这个决定的根基就在于——平衡。
张全中用断肠草、鹤顶红、孔雀胆去对抗风水毒相,他求的正是精确、精密的一种平衡。就像杂技演员手握横杆走钢丝那样,双手必须时刻找到横杆的中心点,才能借此达到双脚、双腿的平衡。
我此刻击毁纪念碑,无异于夺走杂技演员手中的横杆,使他无所借重,最终结果只能是一头栽下来。
同样,一枪射出,张全中在十八号院中的微妙平衡就被打破,影响他接下来的筹划安排。
“回去。”我再次下令。
连城璧听不懂,但她还是顺从地收枪,斜挂在肩上。
“以后有的是开枪的机会。”我安慰她。
连城璧摇头:“我还是祈祷永远不要有这样的机会,有害无益。”
风停了,街道两边大大小小的门窗再次打开,人声笑语重新响起,铜元局后街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些人都有很高的灵性,一旦大势不好,立刻缩头缩脑,置身事外。怪不得人家说,济南城到处藏龙卧虎,高手都在民间。”连城璧由衷地感叹。
市民们各自忙自己的事,对连城璧肩上的长枪看都不看,一点惊奇围观的意思都没有。
我忽然明白了,张全中之所以在这里设置一个落脚点,就是因为这条街上居住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些人对奇术界的诡谲变化早就习以为常,不围观,不谣传,就算天塌下来,清早醒来还是该吃吃、该玩玩,延续自己的生活。
“烧饼,刚出炉的泰安芝麻烧饼……”旁边小店里,赤着膊的老板一边卖力地擀饼,一边放声吆喝着。
店门口那几个排队买饼的老年人也都悠闲自得,有的低头看报,有的撅嘴吹哨逗弄笼子里的画眉鸟,有的拿着手机听戏,有的仰面看天发呆。外行人走到这条街上,看到的只是一群年过七旬、无所事事的老人,却看不透他们的真实身份。
“把枪收起来吧。”我低声告诉连城璧。
连城璧先把长枪的枪托折叠,又从口袋里掏出土黄色帆布枪袋,把长枪塞进去。这次,她不再把枪扛在肩上,而是低调地拎在手里,像是拎着木棍、铁管子或者装修工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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