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浮生-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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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同意也要同意，这事容不得她做主。”

　　　　公玉爻的回答与先前对公玉卿说的一样。

　　　　好吧……这个公玉家的家事，貌似他这个‘外人’不该多嘴了。

　　　　公玉爻接着又道：“近日家中事多，恐怕卿儿不方便与冥王再见面了，还望冥王多多保重才是。”

　　　　“我不碍事的，若有用得着浮生的地方界主尽管开口便是。”

　　　　与公玉爻说话时，不习惯以晚辈姿态对人的律浮生都觉得有些尴尬。

　　　　原本跟这天地间的任何人比起来他都不算晚辈，现在却……

　　　　但这尴尬又是一定要习惯的，将来他还要唤他一声岳父呢。

　　　　接下来的数日，律浮生便没再去苦海，大多时候待在冥界，偶尔去趟人间。

　　　　凉佘则一直留在人间，帮着楚榭槿清理惊凉后人身上的魔气。

　　　　能够将凡人体内魔气连根拔除的，仍是只有楚榭槿一个。

　　　　且楚榭槿还不能连续的拔除魔气，因为她身体太弱，承受不了。

　　　　如此一来清除的速度就十分缓慢，要是想全部清除干净，她就是活到一百岁也办不到。

　　　　于是凉佘便与律浮生商量，找个合适而快速的方法让楚榭槿修炼。

　　　　以便她能更快的令惊凉后人恢复正常。

　　　　律浮生淡淡道：“这是你们惊凉之事，人间也不归我管辖，你若觉得可行尽管去做便好，何需与我商量？”

　　　　凉佘道：“惊凉多蒙冥主出手才有今日，冥主对惊凉恩同再造，有什么事自然应该与冥主商量着来才是。”

　　　　“怕是不只商量这么简单吧？”

　　　　话说的越漂亮，其中隐藏的意思可能就越多。

　　　　律浮生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一点只要对他稍有了解的人便会知晓。

　　　　凉佘便也不卖关子，淡笑着道：“其实是惊凉的修炼方法不适合凡人，她的能力事关万千百姓的性命，惊凉有心赎罪，奈何能力不足，只好厚颜再请冥主施以援手。”

　　　　律浮生淡淡瞟了凉佘一眼道：“其实我倒觉得惊凉的修炼方法尤其适合楚姑娘，惊凉若有心赎罪，便不如多想些办法，早些将此事解决了罢。”

　　　　这番话说明他的耐心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要不是楚榭槿忽然之间有了清除魔气的能力，律浮生仍对惊凉一族及普通人一视同仁。

　　　　不会像公玉卿一般，从一开始就对凉佘和楚榭槿充满恶感。

　　　　现在他却突然觉得惊凉一族或许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而是根本就不想解决或是不想这么快解决。

　　　　没有人是绝对诚实和单纯的，这一点律浮生可以接受。

　　　　但他受不了有人心怀目的的接近自己，利用自己的善良和责任感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最近来人间的间隔越来越多，便说明他已经厌倦了，但又不能就此放弃那些无辜的百姓。

　　　　虽然那些百姓也不见得就人人无辜。

　　　　有时某些人的举止，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智商有些问题。

　　　　要是没有的话，怎么有人会当他是傻子呢？

　　　　就好比楚榭槿，直到现在还装着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个人间修行极高的义士似的。

　　　　这一点让他觉得好笑。

　　　　他不认为凉佘与楚榭槿的关系如表面上那么冷淡，不认为楚榭槿不知道凉佘和自己的身份。

　　　　现在他也同样不认为他们没办法解决魔气之事，而是根本就不想解决。

　　　　想来若不是他插手其中，现在魔气早就蔓延开来，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野心这个东西，总能让人做出失去理智之事。

　　　　凉佘不敢公然带着惊凉一族造反，但普通百姓如何，律浮生这个冥主可就管不着了。

　　　　而他身为冥界之主，重心不可能一直放在人间，再加上近日订亲之类的大事小情，以至于有些忽略了一些事情。

　　　　楚榭槿总是有借口粘在他身边，作用便像是一层遮眼的纱，将真相变的朦朦胧胧。

　　　　“见好就收罢。”

　　　　律浮生突然盯紧了凉佘的眼，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须知苍天有眼，善恶有报，惊凉好不容易脱离苦海，造成莫在重蹈覆辙才好。”

　　　　一提到苦海，律浮生突然觉得很想念自己未来的娘子了。

第306章　最后的时光

　　　　“冥主是不是对惊凉一族……有了什么误解？”

　　　　面对律浮生突然的敲打，凉佘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有没有误解都不要紧，好自为之吧。”

　　　　律浮生别有深意的拍了拍凉佘的肩，转而去了苦海。

　　　　苦海原本就宁静的一片虚无之地，再一次踏进苦海，律浮生只觉得宁静变成了死寂。

　　　　好像里面根本就没有生命存在似的。

　　　　守界使微笑施礼，解释道：“冥主来得有些不巧，老界主和夫人出门远游了，界主与小界主正在闭关，尚不知何时出关，冥主还请自便就是。”

　　　　“多谢界使告知，我改日再来便是。”

　　　　律浮生转头又离开了苦海，沉吟了一下后还是去了人间，并且很快就找到了在正手挽着手于山水之间徜徉的公玉寥夫妻两人。

　　　　公玉寥将自己的大半修为传给了公玉卿，公玉夫人抓紧时间替公玉卿绣完了嫁衣，两人做完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便了无牵挂的离去，以免最终面对离别时伤感的场面。

　　　　两人此生在世的时间不多了，但是看起来都十分的平静和满足。

　　　　他们这一生大起大落时刻不多，许多苦难在相扶相持之中变得不那么悲苦。

　　　　儿孙各有归宿，也不需他们继续担忧。

　　　　要说遗憾，就是没见到公玉卿成亲和不知公主姝下落。

　　　　不过如果真的等到公玉卿成了亲，他们又会期盼等到她的孩子，然后又希望看着重孙长大、成家……

　　　　所以说这种遗憾是没有尽头的，也就不需要遗憾了。

　　　　至于公玉姝，仍是老两口之间需要避讳的话题。

　　　　特别是到了这一步，公玉夫人更加不想让两人最后的时光再有任何的不圆满之处。

　　　　而公玉寥呢……

　　　　“我问过爻儿了，卿儿告诉他那个孽障现在在冥界，你若想见她，直接去找孙女婿便是了。”

　　　　在自己所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公玉寥也不愿再让公玉夫人有所遗憾。

　　　　而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公玉夫人随他而去。

　　　　难就难在公玉夫人不肯承认也不否认。

　　　　公玉寥原本还指望公玉爻可以将公玉夫人束缚上一阵什么的，等她平静下来之后……

　　　　然而公玉夫的刚烈和执拗是家人都知道的，除非公玉爻能狠下心来束缚公玉夫人一辈子，让她生不如死的继续活下去，否则她一定会走自己选择的路。

　　　　听了公玉寥的话，公玉夫人微微叹息了一声，摇着头道：“我只是觉得是我害了她，要不是我从小就没好好教她辨别是非，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自古慈母多败儿，她自己不肯走正路，与你有什么关系。”

　　　　公玉寥却不赞同。

　　　　“你对她可比爻儿宠溺得多，我们也未曾特意给爻儿讲过是非对错之类的大道理，但爻儿就不曾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这又该如何解释。”

　　　　提起公玉姝，公玉寥仍是不能释怀。

　　　　他这个女儿，一辈子都没做过正确的事，一辈子不是想着争这个夺那个，就是害人。

　　　　害的还净是自己的亲人。

　　　　公玉寥这一生很少有想不通的事。

　　　　唯独公玉姝的所作所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有时他真的很想问问她，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公玉姝从没给过他们这样的机会。

　　　　渐渐的他也死了心，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她既是在冥界我也也就放心了，只望她来生投个好人家，做个贤淑善良的女子。”

　　　　公玉夫人叹息着说了一句，神情既黯然又有些释然。

　　　　她早已料到公玉姝的下场不会好，但也没那么容易便接受自己女儿已死的现实。

　　　　公玉寥也叹息了一声，没有继续将公玉姝后期的所作所为告诉公玉夫人。

　　　　特别是公玉姝在听说两人将逝的消息都不动容的事。

　　　　公玉夫人始终对公玉姝存着幻想，他却很早以前就死了心的。

　　　　“来生的事谁说得准呢。”

　　　　公玉寥叹了一声道：“就是你我能不能相遇都还是未知之数呢，所以你何必……”

　　　　“你休想背着我去娶别的女人。”

　　　　公玉夫人冷眼睨了过去，“我问过卿儿了，下辈子你还要与我捆在一起的，所以我劝你还是别动那些没用的歪心思了。”

　　　　公玉寥失笑，“我哪是动什么歪心思，我只是……”

　　　　只是不想她到人间去受那些生老病死之苦。

　　　　“别再说这个了。”

　　　　公玉夫人不耐的摆了摆手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我们哪一世还会轮回到苦海去？到时爻儿遥华和卿儿都在，而卿儿也已经有了儿女呢？”

　　　　说着说着，公玉夫人开始双眼冒光，暗自欢喜起来。

　　　　“唔……到那时他们便成了你我的长辈，你觉得合适么？”

　　　　公玉寥悠悠然泼了一瓢冷水。

　　　　如果转生到别家还好，如果成了自己儿孙的后人呢？那该情何以堪呐？

　　　　公玉夫人被问的一怔，呆呆的想了片刻后悻悻然道：“长辈就长辈呗，反正我们也不知道。”

　　　　话一说完忍不住又怔。

　　　　是啊，到那时候他们早已忘记了前生的事，忘记了与昔日子孙间的种种悲喜。

　　　　一入轮回，前事皆空，所以，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眼见着公玉夫人满眼惆怅，公玉寥不忍的将她揽入怀中，轻声笑道：“我们不认得他们，他们却是认得我们的，你放心罢，不管我们轮回几世，他们都会陪在我们身边的。”

　　　　依偎着熟悉的怀抱，公玉夫人满足而又不舍的叹息一声道：“是啊，他们会记得我们，只不知道我们能够一同轮回几世。”

　　　　轮回之后，就连他们也是彼此相见不相识了，不管几世也都不过是一世而已。

　　　　这是现实，不过公玉寥不忍点破，只是笑着道：“你放心，我也问过卿儿了，卿儿说孙女婿答应了，会让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

　　　　这话我可没答应过。

　　　　公玉卿也没向他提过。

　　　　一直隐在暗处不曾现身的律浮生尴尬的摸了摸下巴，轻叹一声，转身而去，不忍再打扰这老两口甜蜜而又忧伤的相处时光。

第307章　转世

　　　　公玉卿出关的时候，公玉寥和公玉夫人已经逝去数日了。

　　　　公玉卿惊的连哭都忘了，怔怔望着公玉爻道：“爹你怎么不叫醒我？怎不让我送祖父祖母最后一程。”

　　　　公玉爻叹息着将眼神哀绝的公玉卿揽进怀中，颇为伤感的说道：“我也没有送他们一程的机会，你祖父祖母离开后再没回来，我也寻不到他们，直到转生了之后，冥王才传来了消息。”

　　　　公玉卿怔怔流下泪来，失神的喃喃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让他们连个告别和祭拜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公玉爻不给她胡思乱想和悲伤时间，立刻便带她离开苦海去了人间。

　　　　令公玉卿预想不到的是，公玉夫人就转生在琼城柳家隔壁的朱府。

　　　　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父女俩隐了身站在屋子里，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婴儿，脸色都有些怪异。

　　　　公玉卿瞪大了眼睛，拼命想从婴儿脸上找出公玉夫人的影子，可是不管怎么找，也看不出与公玉夫人有相似的地方。

　　　　公玉夫人柳眉杏眼，相貌端丽清婉，这个小婴儿……细眉细眼的，似乎有些丑。

　　　　公玉爻看着她怪异的表情笑道：“不必怀疑，这确实是你祖母，朱府是个大户人家，这又是长子嫡女，便是再重男轻女，你祖母也吃不了什么苦。”

　　　　“他们敢！”

　　　　公玉卿大眼一瞪，谁敢欺负她祖母，她就让他们一家子鸡犬不宁！

　　　　“过几日我便要将你娘带回柳家。”

　　　　公玉爻边说边暗中注视着公玉卿的表情。

　　　　见她只是有些怔怔而没太过悲伤失落便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一面照顾你娘亲，一面照顾你祖母了，你只管安心管理苦海便可。”

　　　　公玉卿‘哦’了一声怔怔然道：“那祖父在哪呢？”

　　　　公玉爻抿唇轻笑，“你祖父……要比你祖母……惨些。”

　　　　“为什么我祖父会惨？”

　　　　公玉卿的脸又瞪了起来。

　　　　公玉爻仍是笑着道：“男人嘛，出身清苦些，生活艰难些没什么，你祖父捱得过去的。”

　　　　公玉卿眉头大皱，盯着公玉爻道：“我祖父到底有多惨？”

　　　　“走罢，我带你去看。”

　　　　公玉爻轻轻一摆手，飘然离开了朱府。

　　　　公玉卿有些不舍的看了眼转世后的公玉夫人，转身也跟着离去。

　　　　她才一出关便听到这般的噩耗，根本就难以接受。

　　　　但是公玉爻转眼间化解了她的心结。

　　　　让她心底的伤感更多的化成了感动。

　　　　不管是祖父母还是父母，都在尽力让她过的快乐。

　　　　祖父母提前离开，她闭关这么久，直到公玉寥夫妻两人转生了才唤醒她，都是他们对她爱的表现。

　　　　就是现在，公玉爻也一直试图让她仅存的伤感化成喜悦。

　　　　有这般疼爱她的处处为她着想的亲人，她这一生不管再经历什么，都再没什么遗憾了。

　　　　只是……她的祖父也实在太惨了些罢！

　　　　在这个时代，儿子一向比女儿金贵，但若是一个家徒四壁的家里已经有了五个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巫山脚下的一间破屋子里，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头上包着帕子，半死不活的躺在破木板床上。

　　　　床上铺着破烂的棉絮，有两个小些的，一个大概只有一岁多，一个应该只有三岁左右，正光着屁股在棉絮堆里又跳又爬，时不时抓起棉絮便向嘴里塞。

　　　　有个五六岁的正在灶前生火，破铁锅里飘着零星的玉米粒和一团一团乱七八糟的野菜。

　　　　另有个七八岁的在外面抡着大斧子劈柴，十岁左右的跟着他爹在地里干活。

　　　　这一家子穷的似乎连裤子都穿不上似的。

　　　　看见自己的祖父被包在一块破烂的布团里，又黑又皱又瘦的可怜模样，公玉卿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还是把祖父带回苦海去吧。”

　　　　这是公玉卿脑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

　　　　“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盖间房子，买些粮食罢。”

　　　　算是对他们的补偿。

　　　　这是公玉卿的第二个念头。

　　　　“顺便把祖母也接回去吧。”

　　　　这是第三个。

　　　　“还有……”

　　　　“卿儿啊，你别忘了，你祖父母现在已经是凡人了，你可以时时下来看他们，但他们已不适合继续留在苦海生活了。”

　　　　公玉爻不得不打断公玉卿层出不穷的怪念头，顺手还把住了她的臂，免得她一时冲动直接就动手抢人去了。

　　　　“可是你看看……”

　　　　公玉卿一指破棉絮堆，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一岁多的孩子不知道轻重，时不时的就会撞上她的祖父，那个女人只是闭着眼睛昏睡，像是房子倒了都醒不过来的模样。

　　　　转生后的公玉寥似乎连哭叫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在被压被撞的时候稍微皱一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