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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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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哪天也带来给我们看看嘛,别藏着啊。”

    你笑了笑,你说:“我是真喜欢画画。”

    汪指导说:“真的假的?说几个画家的名字听听?”

    你说:“国内画坛,我喜欢吴道子和吴冠中,国外,我喜欢塞尚、凡高和莫奈。”

    汪指导依然略带狐疑地看着你:“塞尚?凡高?莫奈?”。

    你说:“不信,下次我可以画给你看。另外一张票是帮我夜校同学要的。凡高的原作,还从来没有在中国国内展出过。对于喜欢凡高的人来说,这画展是无价的。”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汪指导在铃声里把两张门票递给你,压低声音地对你说:“我可提醒你啊,不要不能自拔,小心风言风语。”

    你看着他笑了笑。你低声说:“我会处理好的,放心。”

    (二)

    3月30日上午10点,学校春游的大客车朝着目的地飞驰的时候,我们在画廊的台阶上相会了。

    你站在那里,不断地看着手腕上的表。

    你手里拿着票和主办方分发的中英文介绍资料,在台阶上走来走去。

    你看到我背着运动包穿过马路,向你的方向飞跑。

    你马上迎了过来。

    我们在第二级台阶上互相遇到。

    我站在你面前急促地呼吸。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喘得说不上话来。

    你说:“干嘛跑成这样?”

    我一边喘,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请假费了很多工夫,我来晚了。”

    我说:“我怕你等太久着急了,怕你以为我不来了。”

    你说:“下次不要这样跑了。要点喝水吗?”

    我们在画廊门厅的饮水处喝水。

    你喝了一口,然后你说:“把杯子给我。这儿的水是凉的。我去那边服务台帮你兑点热水的。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那边的饮水机电源是开着的。”

    在我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个画展真的很冷清,差不多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因为今天已经不是开幕式了,所以现场没有看到什么重要的领导。

    我看到一些人在入口处登记一下单位和姓名,转身就走了。另一些人进去了五分钟也就出来了。很显然,他们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点个卯的,对凡高本身,并没有多少兴趣。

    整个展馆里静悄悄的,就好像这里一直以来都是空置的房间一样。艺术家要找到知音,还真是很困难啊。怪不得凡高的画生前并没有卖出高价。

    等你回来,我喝完温开水之后,我的喘息也慢慢平复了。

    你递给我一张门票和一份资料。

    你说:“一会儿进门登记的时候,记得写化学组徐老师的名字。”

    你说:“你先进去慢慢看吧。从第一展区看起。看完不要出来,待在最后一个展区那里。”

    你说:“我在凡高最后的《自画像》那里等你。”你指点着说明资料上的一幅画说。

    (三)

    现在我们都在展厅里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为避免给人家看到我们在一起,我们进去以后就各奔东西。

    我从展览的第一区顺着看起,而你从展览的第六区倒着看起。

    所以,那天,我们就是沿着不同的时间顺序经过着凡高悲惨的一生。

    那天,我首先看到的是凡高的一些铅笔素描和早期画作。

    那种铅一般的沉重和令人抑郁的昏暗,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地压着我。

    我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层高8。5米的展厅里走动,而是在一个地下煤矿狭窄黑暗的甬道里,背负着某种非常沉重的东西缓慢地爬行。

    四周的空荡无人和寂静无声,加重了那种层高低矮、空气缺少的感觉。

    我沿着展板慢慢地走动着,就像独自一人摸黑走在北极冬季的永夜里。

    我不禁油然而生对一个氧气面罩的渴望。

    我一边看着一幅幅昏暗不明的画面,一边心里想着维也纳晨曦初露的森林。

    我想着凡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年轻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世界末日一样阴暗的白天。是什么遮蔽了阳光的透射?是什么让他的心里如此灰尘漫天?

    那么多人喜欢凡高,可见,很多人的心里,都有这样阴暗的黑影。

    艺术家只不过是表达了人们感觉难以表述的东西罢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凡高(2)

    (一)

    然后,慢慢地就有了光亮和颜色。然后,慢慢地就听到了水流的声音。然后,慢慢地就感觉到了清爽的风。

    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来到了凡高的巴黎时期展区。

    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灵魂的更新。

    一些新的世界渗入了一颗封闭的心。一些积累陈年的灰尘被汩汩清泉所冲洗。

    眼睛上蒙着的迷雾散去,瞳孔里映射出如此蔚蓝高远的天空。

    如同人类走出中世纪漫长的蒙昧,进入文艺复兴的狂喜与陶醉,万千色彩和光线一下子蜂拥进了凡高的世界。

    丰富的悄然降临,带来了喜悦和宁静。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展区。我在旁边的柜台那里买了五六张复制的小画,准备配上小框,挂在卧室的墙上。

    (二)

    再往后的第三、第四展区,画面上的色彩和光线就越来越强烈。它们从和煦发展到暖和,发展温热,发展到炙热,发展到白热,发展到刺目,发展到灼烤,发展到焦黑。

    它们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颜色开始突破了线条的约束,开始向画布的各个方向张牙舞爪地蔓延。

    它们像失控的眼泪和血液一样,浸透了画布的背面和边缘。

    再以后的第五、第六展区,线条在灼人的高温下开始扭曲变形,颤抖呻吟。空气动荡起来,大地也发生了倾倒和卷曲。

    大量的黑色出现在天空,黑色开始渗进万事万物。所有的颜色里面都出现了一些粗大的黑色的漩涡,它们就像一个阴沉的黑洞一样,沉默地收割着极其强烈令人难受的光线,它们默默无声地表现出不可抵挡的巨大吞噬的力量,它们变成了万事万物的内核和中心,浮现在一切光和色中。

    再往后,黑色就深深地渗入了每种颜色,每种颜色就不再有青春的鲜亮和明艳,它们就此颓废下去,变得极端、强硬、陈旧、衰竭。

    它们就像一些年久失修的关节一样,在行动中发生艰难的磨损,发出痛苦的嘶叫。

    它们的疆界也不再清晰,就像一个年老的人那样语义含混,口齿不清。

    它们的和谐也不复存在,屎壳螂一般的深绿色开始爬上了天花板,伤口流出的浓血开始污染了墙壁,刺目的酷暑的太阳开始流淌在地板上,暗绿色的家具被夹在四面封闭的扭曲变形的空间里。

    退路已经消失了。

    可怕的激情终于突破了理性的边界。它们就这样泛滥成灾了。

    所有的线条在近乎黑色的极高的温度中彻底崩溃和熔化。

    光线在另一个极端上重新变得晦暗起来,这次,带着一些阴鹜凄厉的濒死的寒冷。

    它们不再是消沉的、沮丧的、没有前途的、郁郁不能得志的晦暗和寒冷了。

    它们现在是比这更深的、死亡的晦暗和寒冷。

    它们像垂死的恒星变成白矮星那样,绝望地在画布上进行着最后的闪烁和最后的燃烧。

    我的心情重新变得压抑了起来。

    (三)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移动,转过一个弯,迎面看到了一张没有胡子的男人的脸,在画框和英文的简短说明里盯视着我。

    我不用看说明就知道,这就是快要死了的凡高。这就是你进来时所说的,凡高最后的《自画像》。

    他脸上的每块肌肉都紧紧地绷着,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极端的恐惧和紧张。

    他隔着玻璃框孤注一掷地看着我。

    我看到许多的乌鸦在他的身后追逐飞舞。

    一些巨大的黑色的翅膀在所有的天际张开了。死神的狩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当我在他的这种逼视下开始不由自主地倒退的时候,我一下子撞到了你的身上。

    然后,我看到你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了,你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撞击。

    你已经被对面那幅画里的什么东西所夺取,你已经不在展厅里了,你已经在另外的时间里。

    我跟随着你的眼光朝对面的展板上看去。

    我看到了凡高的代表作,1889年他在圣雷米的一家疯人病院里画下的,价值连城的传世名作:《星月夜》。

    一轮橙黄色的明月。无数高速旋转的耀眼的光团。所有的景物像海浪一样地翻卷和动荡。所有的轮廓都像是跳荡的黑色火舌。整个画面被汹涌、动荡的激流所吞噬。

    我身不由己地被那个狂乱的画面抓了进去。

    (四)

    你呆呆地站在那画面的前面。

    你被画面里的什么东西凝固住了。你被牢牢地粘住,无法动弹。

    我看到你没有任何反应地站在那幅画的面前。你的魂魄全都不在了。你当时的样子是那么非同寻常,你一下子就把我吓住了。

    我站在你的身边看着你,我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我当时觉得,如果我弄出什么动静把你惊醒过来的话,你一定会觉得受不了的。你一定会出事的!

    我就这样屏声静气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我的心里充满了担忧、震惊、无助和怜惜。

    我一边祈祷着天上的神明,一边热切地等待着你自己,等你从那个梦里慢慢苏醒。

    那天,我们的画展参观就到那里结束了。

    你没能再继续看下去。

    (五)

    你在梦游般的状态下迷迷糊糊地认出了我,你迷迷糊糊地记起了画展的事情,你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大厅。

    你已经忘记了需要回避熟人这件事情,你也不自己的自行车停在哪里了。你不记得要寻找它的位置,也不记得自己的车钥匙放在哪里了。你不记得要伸手摸索着寻找它。

    你站在你的自行车面前发呆。你含混地点头,表示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但你显然不知道我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你把我找到的钥匙拿在手里,你忘记了锁的位置和开锁的方式。

    你好不容易打开车锁的时候,你突然连人带车倾倒了下去。

    如果不是你本能地扶住了身边的电线杆,你一定会摔得很重。

    你就扶着那根电线杆站在那里,你没有听到自行车怦然倒地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我在你身边发出的惊叫。(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 凡高(3)

    (一)

    我们并排坐在画廊院子角落里的一条长椅上。

    我也忘记了需要回避熟人的事情。

    你双手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双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脸色苍白,你刚刚在洗手间吐了。

    你吐过之后,神志清醒了一些。

    你吐过之后,我就慌乱了。我不知所措地陪着你坐在那张偏僻的长椅上。我的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你的自行车静静地停在我们和世界之间。

    (二)

    你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你说:“对不起,我一定吓到你了。”

    我说:“指导,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你说:“现在好了。”

    我说:“刚才你是怎么了?”

    你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说:“我突然就感觉非常难过。那种难过一下子就在头脑里爆炸开来。它一下子就把我炸毁了。”

    你说:“然后,我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在旋转的时候,我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我一方面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了,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现在才是自己。”

    你说:“我感到自己原来是一些漂浮的微尘和碎屑。它们在很厉害的旋转当中开始聚合在一起。它们越聚越紧,像一个铁箍一样牢固地挤压在一起。”

    你说:“它们深深地箍进我的头脑里,产生出巨大的压力。”

    你说:“它们的压力让我从里面开始沸腾了,然后,它们高速地膨胀开来,我感觉自己被爆炸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我说:“是刚才那幅画上的很多漩涡引起的吗?”

    你说:“我想是的。”

    你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晕眩过,特别难受的感觉。”

    你说:“那个景象好熟悉啊,我一定在什么时间看到过那样子的世界。”

    你说:“我好像想起了很多事情。但又想不起来。”

    我说:“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你说:“胃里还有一点不舒服。但是不要紧了。”

    你的确见过那样高速旋转至面目全非的世界,在你前生头疾发作的时候,在你前生临终的时刻。

    (三)

    我们一起回到了你的住所。

    画展的中文说明书被展开着,放在你的书桌上。我们并肩坐着一起看着它。

    在画展的内页上,印着凡高的另一幅名作《麦田上的乌鸦》。

    我看到你在深呼吸。你的难过又一次呼啸而来。你不能抗拒自己被画里的什么东西抓到。你在那阵难过里再次感到晕眩。你难过得趴在桌上不能动弹了。

    你很快又一次吐了。

    (四)

    你倒在床上,手里还抓着那张印有《麦田上的乌鸦》的说明书。但你闭着眼睛不能再看了。

    我看到一滴眼泪悄悄地从你的眼角滑落下来。它无声地顺着你的脸颊流淌下来。它扑地一声落在你的床单上了。它在你的床单上浸染开来。

    亲爱的你。你想起什么了?如果那些让你这么难受,那我希望你把往事都忘记,永远都不要再想起了。

    我说:“觉得难受的话,就不要再看了。”

    你说:“这些画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想要记起更多。”

    我说:“我不想看你这样难受。我的心,都要粉碎了。”

    我轻轻地掰开你紧握着说明书的手指,轻轻地把它从你的手里拿开了。

    在我把说明书从你手里拿走的时候,你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你把我的手抓得紧紧的。你的力量让我不能挣脱。

    你就这样,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你就这样一直紧紧地抓着我。我就这样停留在你的手中,陪着你,坐在你的身旁。

    那天,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待了很久。

    在你睡着之前,你迷迷糊糊地小声说了一句:“琴儿,别离开我。”

    你的这句话像一阵惊雷,轰隆隆地滚过我的心里。

    我心里的那片麦田立刻在狂风中摇摆倒伏起来,掀起了万丈金色的波涛。它的浪头立刻就淹没了我。我的眼泪汹涌地流了下来。

    清醒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了获得清醒,我们总要付出各种代价。

    (五)

    关于你在《麦田上的乌鸦》这幅画里看到了什么,你后来过了几天才能平静地对我说。

    你说的时候神情很迷惘,让我心里感觉很哀痛。

    你被它古老的芒刺穿透。

    我就在你的身边,看着你这样被它反复地穿透。

    它因为穿透了你,因而也就把我也连带地穿透了。

    你说:“画面上的这个地方,或者非常类似于它的地方,我以前到过。”

    你说:“我看到过同样大片的金黄色在风中波动。那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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