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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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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宫主人怔怔想着易潇说的话。
“三百朵大红莲,是洛阳今日最后的劫难。唯有红莲华手才能解开,可世上除了白袍老狐狸之外,便只有我有红莲华手。所以要解这道劫难,非我不可。”
“玄上宇只不过是想看一看,若是没了红莲华手,这三百朵大红莲如何解,洛阳如何化险为夷。”
那个黑衣少年的话语顿了顿,又笑了笑。
“凤仙娘娘若是您想拯救洛阳,如今也未尝不可献上一份力。”
黎雨闭上眼,脑海之中洛阳的地图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最终想到了那个少年提到的地点,有些微惘地轻声喃喃道:“去天酥楼?”
天酥楼处在洛阳最顶级的勾栏街。
在七月七日之后,这一整条街的勾栏地在一夜之间清空。
天酥楼的苏大家阖世之后,白袍老狐狸为天酥楼死去的十四位女子洗冤,一己之力大开杀戒,送上世上最盛大的出阁之礼。
在那一夜后,洛阳权贵便再也不敢欺凌天酥楼。
凤仙宫之后传出的旨令再是宠溺,再是霸道,也只是以北魏为重的大局观当前,充其量最多是锦上添花。
谁都知道,为那位柳大花魁出阁之日雪中送炭的,不是洛阳凤仙宫,而是血洗皇都的那个白袍老狐狸。
第二日天酥楼内的那位柳大花魁便没来由的招亲。
联想到凤仙宫那位表露出来的态度,以及那位柳大花魁隐隐昭示洛阳世人的野心,这位有可能做洛阳女子第二人的天酥楼新大家,便成了北魏权力场上近水楼台的最优捷径。
这几日来排在天酥楼门口提亲的人数不胜数。
那位柳大花魁提出的要求,让存了一份痴心妄想的提亲人慢慢清醒。
“洛阳的,不要。”
上门提亲的本以为柳儒士这句话的意思在于要选非洛阳的男人,于是不少负笈游学来赴士子宴的学子甚至在天酥楼外排了一天一夜的队。
柳儒士一律不见,只是重新将那句话提了一遍。
“洛阳的,不要。”
开始有人恍然大悟。
数日之后天酥楼的门庭依旧火爆,闻名而来的趋势愈发盛大,人流爆满,而明白那句“洛阳的,不要”之后,骂骂咧咧离开的更多。
在天酥楼门庭渐冷之时,终于有人对着那个六角阁楼骂出了第一声。
“在洛阳招亲,不要洛阳的?真是当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直白,但天酥楼的逻辑,就是这么直白。
所有洛阳的,无论是籍贯是否,只要身在洛阳,一缕不要。
这个几乎象征着凤仙宫钦定的洛阳权贵新地,以一种略显嘲讽的态度,默默玩弄了十数日的北魏男人。
那些痴心妄想的人。
那些做白日梦的人。
而那位处在话题中央的柳大花魁,只是终日在天酥楼内。
没有人知道她在天酥楼内干什么。
如果有人在洛阳的剑阁,包下最昂贵的包厢,然后运足目力,也许能在深夜的洛阳天酥楼楼顶,看到这个红衣女人的身影。
在每个夜晚,柳儒士都会登上天酥楼顶,一言不发,提一壶酒,怔怔望天。
这个极为惊艳的女人眉尖多了一抹英气。
她唯一一次亮相于提亲者面前,就是在那个抑制不住怒意的男人骂出“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半句话。
开窗。
出手。
艳惊四座。
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位天酥楼的女人居然有修为。
她的胸襟之前别着一本古籍。
露出半个书名。
忘我尊经。
全本欢迎您! t1706231537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红酥手,黄藤酒
天酥楼的屋顶,青瓦铺盖,层层鱼鳞一般叠加。
柳儒士躺在青瓦片上,青丝散乱,红衣白襟,沾染了些许酒渍。
这个名动洛阳的第一花魁缓缓坐起半个身子,雪白的玉手擦了擦唇角残留的酒液。
她怔怔望向眼前的洛阳。
漫天的梨花大雪大雨一般飘落,覆落在柳儒士肩头。
柳大花魁轻轻呼出一口酒气,五指微微拉扯,将鬓角乱发理齐。
她没有回头,轻轻开口道:“娘娘。”
一身紫衣的凤仙宫主人恰好登上天酥楼屋顶,踩在青瓦片上。
黎雨望着这位自己一直青睐有加的天酥楼新大家,心里不知是什么念头。
百种滋味横生。
她似乎想到了自己召入宫中之时的那个天酥楼柳花魁,无论是气质还是背影,都与此刻眼前的那个红衣女子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凤仙宫主人缓缓走上前,坐在柳儒士身边,说道:“据我所知天酥楼的苏红月,并没有留下来任何一本修行秘籍。”
柳大花魁轻轻嗯了一声。
柳如是奉旨入宫的那一日,黎雨与她谈了很久。
洛阳的权势。
生死与存亡。
而黎雨在当时已经察觉,那个刚刚名动洛阳的柳大花魁,在聊到未来的抉择之时,明显的心不在焉。
黎雨皱着眉,看着这位决定入宫的女子。
她入宫到现在,凤仙宫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允诺与好处,这个女子不出意料,走出凤仙宫之后,就是北魏未来板上钉钉的官场新宠儿。
她知道柳儒士在犹豫什么。
官场还是修行?
所以凤仙宫主人在柳儒士告词之后,就提这位天酥楼新大家拟了一张招亲婚事。
而天酥楼的态度,却说明了一些问题。
这桩凤仙宫召出的婚事柳儒士不冷不淡的搁着,既没有一口回绝、拂了凤仙宫主人的面子,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接受意思。
柳儒士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告诉凤仙宫,这个问题,她需要一些日子来思考。
所以此刻黎雨平静问道:“想好了吗?”
柳儒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远方。
跨越千里北上的阳关谷梨花,浩浩荡荡而来,一鼓作气鲸吞洛阳。
这是一副极为壮观的景象。
柳儒士闭眸抬颈,饮下一口酒,之后缓缓说道:“娘娘,这很美。”
黎雨望着这个年轻女子的雪白玉颈,面色复杂说道:“我的确不懂修行,也不知道修行到最后,究竟能不能得见长生,但我知道一点。”
柳儒士饮酒的动作微微停顿。
“这世上有数以千万的修行者,前赴后继,到头来,也不过是匍匐在了权力的脚下。”
凤仙宫主人轻声道:“这幅梨花吞洛阳的场面的确蔚为壮观,可这位佛门菩萨再强,佛门在十六年前,依旧被北魏铁骑踏了个粉碎。”
黎雨深深看了一眼柳儒士,随后目光从她衣襟上别着的古籍上挪开,摇头道:“罢了,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至于以后你如何去选,本宫也不想干涉。”
凤仙宫主人正犹豫着如何接着开口。
柳儒士吐出一口酒气,沉沉说道:“我也收到了那个人的话。”
黎雨微微一怔。
柳大花魁深深瞥了一眼凤仙宫主人,轻声道:“洛阳地底有三百朵大红莲?”
黎雨僵硬点了点头。
接着凤仙宫主人补充道:“那个人让我来天酥楼,说是”
柳儒士打断了她的话,轻声笑了笑道:“所以你以为我有办法?”
凤仙宫主人的表情此刻极为精彩。
“种下三百多红莲的不是那个白袍老狐狸?”黎雨微惘说道:“你的柳姓是他亲手赐下的,难道你们之间没有关系?他没有留给你什么”
柳儒士自嘲笑了笑,反问道:“留给我什么?”
黎雨语塞。
柳大花魁一手提酒,一手撑屋顶的青瓦片,懒洋洋带着一丝酒意开口。
“留给我东西的人不多。”
“一位是苏大家,她留给我一个天酥楼。”她笑着说道:“只可惜是一个烂摊子。”
“还有一个人,但不是白禅叔。”
柳儒士将撑地的手抬起,探入衣襟之中,拿出那本古籍。
忘我尊经。
“他留给了我一个问题,但其实是一个更烂的烂摊子。”
柳大花魁漫不经心抬起头,望向紫衣凤仙宫主人。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正试着站在洛阳顶点、世界顶点的人物。
不是仰视。
而是面对面的正视。
黎雨与她对视,发现这个女人的眼里,跳动着莫名的火焰。
像是将洛阳焚起的那道朱雀虚炎,有着永不熄灭的倔劲。
虽然渺却如同心脏一般强有力的跳动着。
柳儒士轻声说道:“我考虑过很多次,要不要把这本书烧了,化为一团灰烬,这个问题也许就不会困扰我了。”
这句话对着黎雨说,也像是隔了无数时空,对着那个黑衣少年说。
可柳大花魁又笑了笑,道:“只可惜我又想到,就算把这本书烧了,烧成灰烬,灰烬再烧,烧一百遍,一万遍,烂摊子始终还是烂摊子。”
凤仙宫主人面色复杂。
柳儒士笑着说道:“所以我躺在天酥楼屋顶,这十来天,一直想不明白。”
“直到今天”这个天酥楼新大家笑着摇头道:“我把洛阳看得清清楚楚,发现洛阳是一个真正的烂摊子。”
“凤仙娘娘,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柳儒士取笑道:“今天,你来解决你的烂摊子,我来解决我的烂摊子。”
柳儒士捋起袖子,露出雪白的玉腕,轻声隔着无数距离道。
“你真应该庆幸,我没有把这本书烧了。”
黎雨微微皱眉。
接着这位凤仙宫主人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有第三个人踏上了天酥楼楼顶的青瓦片。
“洛阳的三百朵大红莲,总得有人解决的。”柳儒士慵懒探出那双红酥手,指向登楼人:“喏,就是她了。”
黎雨若有所思。
柳儒士将还剩下一半酒液的酒壶丟掷出去。
来者稳稳当当接过酒壶,一饮而尽,接着皱眉问道:“这是什么酒?”
柳儒士望着愁眉苦脸的那人,笑了笑道:“天酥楼的黄藤酒,大抵是苦味很重的原因,所以不好喝?”
那人恍惚了一下。
易小安摇头说道:“还不够苦,所以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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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说有生皆苦
易小安登上天酥楼,她接过柳儒士掷来的酒壶,沉默喝完了里面的黄藤酒。
柳儒士的声音有些悲哀,她望向这个削发的小姑娘,然后陈述了一个事实。
“白禅叔死了。”
自始至终在天酥楼楼顶,将半片洛阳收入眼中的柳儒士柳大花魁,亲眼目睹了菩提树下的那场悲剧。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悲伤。
柳儒士自嘲笑了笑,没来由想到了菩提树下红发结白的那个黑衣女子,又想到了苏大家曾经对自己说过,这个佛门客卿一直念念不忘挂在嘴边的红发女人。
她摇了摇头。
也许也不算悲剧呢?
柳儒士怔怔想着,若是此生不能能与心爱的人厮守终生,便是死在一起,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易小安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瞥了眼坐在柳儒士身边的紫衣凤仙宫主人,声音略微沙哑道:“人总是会死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动作,没有一丝变化。
眉尖眉尾舒展,面色平静到了一种漠然的程度。
黎雨抬头望着这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神情复杂咀嚼着这么一句平淡而苦涩的话语。
这句话有些老成,从这个长相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口中说出来,不免有些幼稚可笑。
可偏偏在易小安口中说出,理所当然的苦涩。
所以黎凤仙有些微惘地想,这个与白袍老狐狸貌似有些关系的小姑娘,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把这句话无比自然地说出来。
接着她想到了那个随易潇一同离开风庭城的丹圣弟子。
苏家那位大丹圣已经战死在剑冢之中。
凤仙宫主人有些明白了。
一个人的幼稚,往往要过很多年;而成熟,可能就在一夜之间。
易小安站在天酥楼的青瓦之上,深呼吸一口气,苍白的面色因为饮酒而显得有些病态的红润,她的脑海里是一团乱麻。
从关山的药园,到风庭城的剑酒会,再到邀北关,轻安城,之后的洛阳。
恍惚的这几年,犹如走马观花一般一晃而过。
无数个笑脸从记忆之中琐碎浮现,而后拼接,而此刻格外明显的,是那个白袍邋遢的男人。
易小安强硬摇了摇头。
于是所有的记忆全都被打碎。
再也没有回忆。
所以也不会有所谓的悲伤。
易小安只是声音平静,重复了一遍:“人都是会死的。”
这个披着宽大黑袍的短发少女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洛阳,缓缓说道:“有生皆苦,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句话有些无情,甚至有些漠然。
所以说出这句话的人,必然是一个无情而漠然的人。
柳儒士声音平静道:“你连白禅叔的死都不在乎,自然也不会在乎洛阳这些人的。”
易小安平静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有些木然,木然再往里,是深深的漠然。
“可是你还是来了天酥楼。”柳儒士气得发笑,讥讽问道:“既然你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人的命,为什么还要来?就因为他给你传了音?”
大风乍起。
黑袍少女的短发在天酥楼楼顶肆意鼓荡。
一个酒壶跌在青瓦片上,从天酥楼楼顶骨碌骨碌滚下,化为一个渐小的黑点。
易小安有些微惘,双手捏住袖口,似乎在纠结这个问题。
接着传来一声轻微的酒壶砸地声音。
柳儒士悲哀说道:“那些命真的不重要?”
易小安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凤仙宫主人静静看着这两个人,她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也没有离开。她摊开手心,将那块从内而外龟裂开来的浮世印显出,等着黑袍少女的回答。
“我不知道。”
易小安有些痛苦道:“既然人都是会死的,为什么还要我来救他们?师父会死,老狐狸也会死,到头来都是死,死难道不是解脱?”
“恶人。都是恶人。”
这个黑袍少女想到了当年师父带她行走天下,救的那个恶徒,得救之后一把火烧死了更多的人。
今日的这些人呢?又有多少恶徒?
于是心底一个声音幽幽叹道:这些人,值得救吗?
她声音悲凉道:“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就算我救得了他们,又怎么样?若是真有这个念头,你为什么不亲手来救?”
她像是在问隔空传音的那个人。
只可惜已经没有回音。
凤仙宫主人轻声说道:“你的师父,苏大丹圣死在了剑冢。”
“跟他一起战死在剑冢里的,还有我北魏的风庭剑主,以及整片中原的诸位宗师,甚至与北魏不死不休的西夏棋宫主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利益冲突,可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黎雨说的这段话,在修行到一定层次,权势达到一定层次的人看来,也许算不上什么秘辛。
而这段话,恰恰戳中了易小安心底的伤疤。
柳儒士向来不接触修行,也从未听说过关于宗师的巨细传闻,此刻默默屏住呼吸,认真聆听,怕错过一个字。
“你说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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