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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鹤记-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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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丈夫在世上,应戴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

    退守在王母山的刘雨锡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爬。

    他不想困守在山里,像个没用的流寇。

    壮志未酬,哪里甘心?

    八尺之躯,混吃等死!

    几万襄兵爱戴地称他为刘统帅。可是这些兵不是万里迢迢,躲到山里种白薯的。

    刘统帅每日里三省:

    我在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谁?

    我是灭亡还是成王?

    每一句都没有明晰的答案。

    可是,他的血槽已满到四溢。

    大丈夫,死,不过头点地啊。

    人生不可以做一只乌龟,即使他能活到古稀。

    谢锜大将军反复刺激他的话,一日数遍萦绕在耳边:大丈夫在世上,应戴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眼下这与耗子为伍,躲进山里,肯定不是大丈夫行为。

    他不能如此窝囊。

    谢锜大将军的头颅已祭了热土,幸运的话可能转世了。

    下一世他一定可以做君王。

    不然委屈了前世。

    老宰相谢实甫一生隐忍,到最后被朝中奸人赐一块毒饶饼,只吃了半只,抽搐顷刻就赴了黄泉。

    这一切,让已在宫中为教习娘娘的爱莲痛不欲生。

    我后来总算安排了一份差使,给割据一隅的君主的弟弟做私教。

    王子很依恋爱莲。

    爱莲怕黑夜。

    宫里的黑夜,鬼魂到处飘,风声鹤唳。

    小王躲在我的怀里,要听讲故事。

    白天小王听我讲诗书策论。

    晚上漫长的夜,爱莲我讲大自然的趣事,讲那个叫谢锜的男人。

    不过,谢锜在故事里不叫谢锜,叫英雄。

    那个英雄啊,身长九尺!

    自己的男人,在故事里长高了,高大才威武。

    “小王子啊,你知道什么是天吗?”

    “那么,什么是地,你知晓吗?”

    “哦,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摇头。

    除了那个腐朽的君王,就是这个五谷不分的小王。

    这个国家,如何是好?

    “这个“覆”字啊,就是反,这个“翻”啊,也是反。”

    “反?”

    “对,反!”

    我那时是义无反顾的。

    我不知道哥哥刘雨锡在哪里?

    朝廷对谢锜大将军一点也没有感情,50多岁的人,一直辗转在战场,他立志高远,功勋赫赫,可是,一直得不到提拔。

    谢大将军觉得委屈,那些无才无德无能力的人,在朝廷,拿着高薪,荣华富贵,却得到重用。

    叫他如何不反。

    可是,刚刚有所行动,他,我的大将军就被斩了。

    我曾一度是恨的。

    生当作人杰,死也要做鬼中精魂。如果谢锜大将军去了地狱,不堪其苦,那就托梦给爱莲吧,爱莲一定赴汤蹈火,实现其愿,身败名裂也不惜。

    不惜!

    故事说到这里,再也不能绕,那个喜怒无常的帝,时称零陵王,又叫做零王的,不过是个草包。

    可是有一群老臣,愚昧地恪守,天子为大,江山不能变色,不管是谁坐在宝殿的金椅子里,即使是个大白痴,也是前一任皇帝大大白痴的骨血,江山要永固。

    可敬的老臣们。

    其时,得势的高太守,是众宰相之首,作为新派势力,他铲除谢氏父子的狠劲,仿佛不扒谢氏的祖坟,不灭谢家满门就不过瘾。

    可是,也有一些潜伏起来的旧臣,实在看不惯朝廷的气息,但有所为不如不为,混吃等死,装得比谁都死相。

    谢宰相的时代已然过去。

    皇帝的身体病入膏肓。

    纵欲,醉生梦死。

    你看他坐金銮殿,你看他人人把他万岁喊,可是,眼前那货,不过是秽物一摊,浊臭不堪。

    皇帝的接班人目测一下,有两个。一个会点武,一个会钻营。

    我教习的小王子不在之列。

    小王子是一个下贱女人生的,只配了罪臣之妾侍照管。

    宫里的阳光,照在宫墙外的柳树上,春风不度。

    说到刘雨锡,我这个哥哥,故事的真实我也不知道了。

    我在宫中,起先是为了诱惑零陵王。

    这用了一点时间。

    因为,零王堕落已久。

    他当上王没几年,把全部的心事全放在找女人这件事上。

    有人说后宫三千佳丽。

    零王自己都说不清他有多少后宫佳丽。

    他就是一个变态。

    也许是属蛇一类的动物吧,零王应该是蛇族,喜欢湿润的洞。

    喜欢阴暗、潮湿,所以,他蜷在后宫,与女人整日厮混。

    掏空了自己的阳气。

    我来了,我没有使命,但一个王,难道他没有抱负,没有使命吗?我,北回归线牟一个乡间丫头,都知道人要立志,要有作为,要承担得起托付。

    再说,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荒淫无度。

    我看不下去。

    既然我得到了权,可以管理后宫的女人们,我就要拿出权威来。

    禁止女人吃醋。

    不许女人打扮。

    教她们参加各种兴趣小组。

    在后院,辟出广袤的土地来,让她们下地种菜。

    一个穷国家,女人怎么可能只知道淫乐,不知道劳动。

    女人都不知廉耻,谁还能拯救?

    对于皇上,禁欲是第一步。

    零陵王起先不肯,骂我,把东西往我身上扔。

    但有一点,他不赶走我。

    兴许,零王是清醒的。

    知道我是来救他的。

    他有一个堕落的灵魂。

    他怎么不知道外面风声鹤唳,个个都想要他的命?

    我把女人从他身边赶走,是第一步。

    第二步,要他勤于政事。

    宫中有些用心险恶的臣子,觉得我一个罪臣之妾侍,有什么权在后宫兴风作浪。

    天天吵着要赶走我。

    想的真美。

    在宫中,谁像我这样对零王照顾的滴水不漏。

    为他做营养餐。

    为他分解国事。

    给他做参谋。

    我还有一个特长,我懂军事。

    这几年我跟着大将军,所见,所闻,一一编成故事讲给他听。

    零王哪里听过这么多民间坊里的传闻,我像说书一样,每天也不讲完,留着第二天的念想。

    零王果然觉得生活有趣得多。

    身体里的元气在恢复。

    说起来,一两个月,我完全把宫中的烂事埋葬掉了。

    皇上脸上有了健康的颜色。

    人也积极有为起来。

    只是,他的寿数也到了。

    谢大将军一路杀声震天,往京都赶来了。

    我说一件事,希望后人不要骂我。

    为了救哥哥,我把谢大将军谋逆的消息,透露给了朝中大臣。

    我救下了哥哥刘雨锡。

    所以,当哥哥做为谢大将军的急先锋,闯进宫里,是受了我暗中的保护,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得了宫。

    早已被当做谢大将军的党羽抓起来砍头。

    后人的传说里,就是这么说我哥哥的,说他被砍头了,还说他的头颅滚出去八尺远。

    还传说哥哥雨锡转世成为一只鹤。

    一只鹤?

    说我的哥哥是鹤精。

    我也是无语。

    不过,对于哥哥刘雨锡脱离谢大将军的掌控,把兵带进被深山包围的王母山里,后来如何的农耕生产繁衍后代,造就了三晋后来的繁华,我真的说不清。

    我竟然,是真的,我竟然没有再见过我的哥哥。

    直到我老年,都没有再见过我的哥哥。

    我一直在猜想,是不是因为这一幕,哥哥永远不能原谅我。

    我与皇上正缠绵于床榻,被襄兵抓个现形。

    这是我设的计:

    第一, 我还是在执行谢大将军的计划,逮住皇上。

    第二, 为哥哥刘雨锡进宫,铺好道路。

    第三, 在谢大将军上断头台前,对我的倒戈没有察觉。

    当然,我保住了哥哥的性命,他进宫杀了皇上。谢大将军直到死,真以为我是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辅佐他的人,做鬼也不会怪我。

    我的哥哥刘雨锡带着他的襄兵,辗转到了大别山,荫蔽起来。

    而我,则从零王的床榻上狼狈的下来,后来,又做回自己的本行,一个无足轻重的乐官。

    哥哥一身正气,他可能也听信了民间的传说,说我如何的浪,没有羞耻心,与零王乱搞。

    我的名声在当朝很臭。

    不过,江洲人太爱惜我的名声了,传说中总说我如何貌美,有才,还是一个爱国的女子。

    呵呵,我已经气若游丝。

    我说完这些,是希望后人在说到我的故事时,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爱情,从来都是子虚乌有。

    谢大将军对我是利用,我对谢大将军何尝不是欺骗。

    既然谢大将军给不了我荣华富贵,难不成,我真要去帮他推翻一个朝代。

    我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我与零王的一段,最污的一段,其实也是因为,宫中,在狭小的天地里,漫长的寂寞空虚,让人沦为一个神志不清的动物。

    我当然没有怀了什么孩子。

    居然后人在给我写传记时,说我与零王有了孩子。

    零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女人怀上宝宝,早就废了。

    也有人说,我爱莲为什么与谢大将也没有怀上子嗣,我也同问。

    也许是因为我是蝶族,原来与人类就不是一个种类,何来怀上宝宝。

    唉。

    我真的说不动哪怕一句话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23,离歌 恍忽

    (全本小说网,。)

    听鹂阁鸟鸣清幽。

    芷萱的新谱已弹了七七四十九遍。

    像于山巅观那旭日东升,漫天烟霞红遍,绚丽多变,恍兮惚兮其中有象。

    别路云初起,

    离亭叶正飞。

    所嗟人异雁,

    不作一行归。

    芷萱的别兄离歌,念的正是我的哥哥,她梦中的情人刘雨锡。

    上苍哦,也许你是太过大意了,忘了眷顾这个可怜的人。

    我要说说那两个苦命的人儿。

    草族类,陈芷萱。

    花族类,谢颐公子。

    一晃数年。

    谢颐公子的人生彻底被颠覆,都城是回不了了,偌大一个族,显赫一时,可是四下里飘散,竟不如种田的隔壁老王,喝着西北风,苟且地活着。

    王石山知府在谢锜大将军招兵买马,兴致勃勃要在江洲开发钨矿,大造兵器招兵练兵时,就有所警惕。

    数次上书朝廷,希望恩准其告老返乡。

    说身上顽疾,恶臭难掩,要脸要面,不能近人。

    皇上真的准了。

    这个自小有功名的老知府,滑的像条泥鳅。

    穹顶山上的几进两层楼,经过简单的打扫,谢锜大将军的最小的公子谢颐,他的数十只书箱都搬了进去。

    王知府劝道:就一个书呆子,走走路都能撞了树,面贴墙是常有的事,他哪里造得了反。

    留他一条命,苟活于世吧。

    再说道,给他一堆书,他可以看十年,再勾勾画画写十年,再吹沙得金编十年书,到此,打住,他哪里有精力看看外面的世界。

    何况,精神文明,薪火相传,怎么离得开书籍。

    连在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什么国,头发自来蜷的人,都说书籍是猴子变人后,进步的阶梯。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要下手太狠。

    王知府苦口婆心,思想工作做得催人泪下深入人心。

    路上人皆指路指指路点点说,喏,那个就是服毒身亡的谢宰相的孙子,喏,那个造反头目谢锜的儿子,又撞树了,走路撞树的概率一高,额头就没见伤疤好过。

    边走路边读书,敢情书是他的妻啊?哈哈哈。

    人间终于有真情,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逆臣贼子的下一代,手软了软,放过。

    为了避贤,散落在民间的饱学之士暂时还不敢公开来往于穹顶山。

    但时常有鸽子在林梢飞来飞去。

    春寒侵体,夏季蚊蚋横飞,秋日的愁绪,冬天漫长的暗夜,谢颐公子,一介布巾包头的书生,手不释卷,任那风云变幻。

    后面两层的红楼改成了藏书阁,前面的两层小楼,一间会天下读书人,一间卧室加书房。一灯如豆。

    公子的视力越来越模糊。

    听鹂阁鸟鸣清幽。

    芷萱的新谱已弹了七七四十九遍。

    像于山巅观那旭日东升,漫天烟霞红遍,绚丽多变,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无语最是凝噎。遨游于青绿湖水中,水天兮一线则用流见底。

    灵犀相契。

    万千思绪破空,湍湍急涌,千般滋味,渺渺心间。

    百味莫辨。

    烈光煌煌兮,深不见底……

    知音飘渺,人间清欢。

    芷萱把那对刘雨锡统帅的感情,倾泻在弦上。

    点点滴滴,像那芭蕉夜雨。

    龅牙侏儒舅舅耳朵里听满了这情丝一般绕人的曲子,续续弹拨。

    侄女儿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她哪里来的情丝断肠。

    秋阳下那株高大的香椿树,让姑娘驻足。

    一日,

    两日。

    一日有多长?

    一个月有多短,无妨。

    她立于树下,抬眼看树梢。

    有风经过风,有水遇见了水。

    心里早已塌陷了一千座峰。

    舅舅也是过来人,又是一个与情擦肩而过终身不得的人,一时间,他仿佛是芷萱的知音。

    而且,他第一次就猜中了,那个蹬蹬蹬,走路铿锵有力的壮士,一定把芷萱的心踩疼了。

    芷萱病了,每日里的食量像一只鸽子那么大。

    气若游丝。

    情关风月,没有药能够医治。

    那个孙屯田呢?

    天生一段风流的屯田。

    零王殁后,他投奔芦陵王,谋得尚书令一职,一时春风得意。

    这个孙屯田是靠了谢锜大将军的提拔。要不是谢大将军眷顾,人间谁能知道孙屯田是个什么角色。

    一身浅色绸缎长褂穿起,孙屯田他就是浪漫不羁的多情诗人。

    落泊到烟花之地,把那杨柳岸晓风残月吟到心碎。

    是了,他现在已不是屯田,屯不了田,上无片瓦,下无寸土。

    他也不是江洲的司马。

    江洲的地界变了。

    王石山是个明哲保身的知府,拖啊拖,混啊混,他以低调对付俗世,以迷糊对抗乱世,他保护了他能保护的人,包括自己的安然退休。

    一个人要活到退休,告老还乡,要经历过多少的坎坷,要用多大的智慧,要有多少的狡猾、算计与对抗。

    算计着,提防着,到头了。

    长叹一口气。

    王石山甩一甩袖子,不带走任何雨丝风片。

    王知府站在半山腰,用睿智的目光把那穹顶山扫了几个来回。

    那里,有一个书生,是个重点保护对象。

    老王知府还算是有良知的,后来,等他地一身轻后,他真的用心保护过谢颐公子。

    也可能是,老王知府王石山与那个和尚,民间传说他也是从前谢实甫宰相的儿子。

    他就是,云游和尚裴相。

    这个人失踪已久。

    一个在乱到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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