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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为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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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有事?”停下脚步后,他也不回头,只是如惯常谈话一般的问。
顾钰答道:“我觉得你是一个有密秘的人!”
“所以你是想来探听我的密秘。”
“我不想听你的密秘,我也知道你不会说,但是我需要为自己解惑!”顾钰说道,然后下一句,话锋一转,“所以,失礼了!”
说完,顾钰便纵身跃起,手如疾电一般朝青衣男子的帏帽探去,可没想到,这青衣男子只是将身子微微一倾,便躲过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果然是身怀武艺之人!
顾钰眸子中幽光一闪,下手便再也不客气,阵阵掌风如刀击向了男子被皂纱掩盖住的脸,竹林之中一时间落叶纷纷,衣袂之声,落木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顾钰折腰而下,劲风掀起男子的皂纱,男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高挺的鼻梁印入眼帘之时,蓦地,耳畔传来一声叫唤:“娘子——”
是妙微的声音!
顾钰这才停手,而那青衣男子也只抓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乱动,然后转身翩然离去。
妙微追上来时,也只看到那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然后对顾钰说道:“娘子,老夫人叫你现在去前厅,另外,张十二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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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张十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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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十二郎?
顾钰不禁皱眉,驻足,看了妙微一眼,晨光映照下,妙微的脸色红彤彤的,一双妙目更加如同春水生晕,霞光无限。
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得这么巧?
被顾钰这般盯视,妙微脸上欢喜的笑容一敛,忙垂下了头来。
“娘子……奴又说错什么了吗?”她道。
顾钰没有回答,只问道:“他来干什么?”
妙微摇头答道:“奴也不知,不过,奴猜想,他一定是来看娘子的,那日娘子落水后,是张十二郎将娘子从锦鳞池中救出来的呢!”
“这么说来,我和他还有点肌肤之亲?”顾钰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问道。
这般说着,顾钰不觉都为自己说出来的话一愣,脑海里似闪过一副画面,她落水之后,隐约感觉到似乎的确有那么一个曾经抱紧过她,在她耳边疾呼,甚至连她的唇瓣上似乎还留有那人呼吸的气息。
妙微却是脸色一红,嗔道:“娘子,你胡说什么呢?就算有,你也不能直说出来啊!”
顾钰失笑,也不再与她多说,便加快脚步向前院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一干人穿花拂柳的行来,那些人皆是长袍广袖衣带当风的少年人,脚踏着木屐哒哒作响,一个个端得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而最为引目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腰细腿长,发如墨,肤如玉,眼眸戏谑含情,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立挺,直可以用绮貌玉艳来形容,还真是“濯濯如春月之柳,皎皎如皓月之白”。
只是在看到这张脸时,顾钰的脚步一顿,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就是张十二郎!
在顾钰的呆怔中,张十二郎已走到她面前,竟是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谑笑道:“十一娘,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我了,怎地还这般目光灼灼!”
顾钰吃惊的看向他:“你……就是张十二郎?张玄之?”
“竟敢直呼我名,顾氏阿钰,你越来越大胆没规矩了!”少年人笑说着,忽从身后取了一只锦盒出来,递到顾钰面前,“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看到送到眼前的锦盒,顾钰却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同时伸手将他的手压了下去。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任何东西她都不可以随便碰,因为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
这是她曾经在崇绮楼中学的第一堂课。
而少年人自然是不明所以,诧异而调笑的问道:“十一娘,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在池子里喝了一肚子水后,人就变傻了吧?”说着,还将手伸向了她的额头,自顾自的说道,“好像也不烫啊,比前几天好多了,我可是一听说你清醒过来,就特地赶来看你了!不请我去喝杯茶吗?”
此时的顾钰依旧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按理说,这个人,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虽然现在这张脸还显年轻,与记忆中那张略显风露而稳重的容颜略有不同,但她又怎能忘在她晚年的时候,这个人曾经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算得上是她提携上来的其才智能与桓澈相抗的助手,曾被她委以重任,以冠军将军之职与桓澈一同北伐洛阳,原本她是希望他能北伐建功归来,让其如桓氏家族一般位列一藩方镇,执掌兵权。
可是她没有想到,桓澈收复洛阳归来后,带回来的竟然是他的尸体。
因为这件事情,她与桓澈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硬,隔阂也越来越深,直至最后的互不信任,轰然爆发……
张玄之!
竟是与“芝兰玉树生庭中”的陈郡谢七谢玄并称“南北二玄”的张玄之!
可为什么,她对他少年时期的记忆简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她竟不知道张家十二郎便是张玄之?
到底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顾钰不禁有些头疼的抚额。
这时,一只手向她伸来,紧紧的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阿钰,你怎么了?”张十二郎问道。
触手的温暖却是令顾钰条件反射性的躲了开。
“十二郎说笑了,十二郎所赠的柯亭笛便差一点要了阿钰的命,阿钰还岂敢再要十二郎的东西?”
听她如此说道,张十二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十一娘,你这是在怨我吗?”他这般问,竟是完全没有着恼,而是一种戏谑的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顾钰抬眼望向他,笑了一笑。
的确,她没有什么好怨的,前世她就欠了他一条命,这一世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确无可怨。
不过……
“那天当真是十二郎救了我吗?”她笑问。
张十二郎愣了一愣,笑道:“不是我,还能有谁?”
“那张十二郎救我和十娘的时候,可曾看见有凶手从锦鳞池边经过?”顾钰再问。
张十二郎脸上戏谑的笑容便是一敛。
“凶手?什么凶手?你和十娘不是因为争吵不小心掉进锦鳞池里去的吗?”他道。
所以……那个救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顾钰也不拆穿,微微抿唇,笑了一笑,她这一笑,温婉而含蓄,一双眸子波光流转间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神秘感。
张十二郎微微一怔,总感觉这十一娘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这时,又有一阵说笑声与杂沓的木屐声传来。
其中一人喊道:“十二郎,你还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我们好好对弈一番!”
“张家十二郎可是倾倒我们晋陵的风流美郎君,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年轻的姑子侧目相看的,十二郎风流多情,我们怎可扫了他的兴,走吧走吧!待他欢喜够了,自会前来!”
说罢,几个少年郎君哈哈大笑着朝府中宴客厅里走去。
张十二郎驻在原地,也不禁微微一笑,可待他回过头来看向顾钰时,却见顾钰已经走开了。
“阿——”张十二郎想唤,但见她已大步走远,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便只好作罢,暗自失笑,然而垂目见本来要送出去的锦盒还在手中时,又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若有所思起来。
这十一娘似乎对我也有戒心了!回头我一定找他算算账!
这样一想,他又笑了一笑,朝着众少年所去的宴客厅走去了。
而待他走后,顾钰才停足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心情颇有些复杂起来,直觉告诉她,那日从锦鳞池中救出她的人并非张十二郎,可为什么他要撒谎隐瞒呢?
他是为凶手隐瞒?还是为救她的人隐瞒?
而她记忆里的张玄之是一个极其稳重有沉府之人,与眼前这个戏谑含笑颇有些绮艳风流的少年可谓是截然不同。
唯一可以确认是同一个人的便是他这一张脸了。
不过,他今日来顾府里的目的,她大约是猜得到的,前世的张玄之并非痴于画,而是痴于棋,而恰好祖父又是号称棋艺江左第一的高手,怕是祖父回来了,他便来找祖父切磋对弈了吧?
想到祖父,顾钰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顾老夫人的怡心堂里走去。
果然,在她迈进怡心堂之门时,就见堂中已是济济一堂站满了人,一阵欢声笑语声传来,直是热闹非凡,迎面望去的是一群打扮得姿容艳丽的小娘子们,好似花团锦簇般围绕着堂中一位身姿修长俊挺,头戴漆纱笼冠,并着时下名士们所常用的青色大袖衫的男人。
此人已年近不惑之龄,颌下蓄着一撮不短不长的美髯,形容俊朗,眸光神采奕奕,手中持着一柄玉如意,颇有些时下清谈名士的高标雅度。
顾钰没有想到,她第一个所见之人竟然是她的二伯父顾敏。
不过她这个二伯父也算是顾老夫人的心头肉了,尤其近年来晋升为天子近臣,所得荣宠自然也为顾家添了不少光彩。
故而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无不对二伯父礼敬有加,再加上此人又不是如祖父那般不苛言笑之人,所以这府里的小娘子们还没有谁不喜欢他的。
此时,堂中的小娘子们正在为二伯父所带给她们的礼物处于欢喜之中,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顾钰的到来。当然,如她这样的一名庶女,本身也引不起多少人的观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顾冲之首先看到了站在最末的她,高声喊了一句:“十一姐,快过来,看看二伯父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这时,从祖母到堂中的小娘子们才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有的眼中充满好奇,有的则是不屑,而有的如顾十三娘眼中更是透露着鄙夷和愤愤不甘。
按理说,以她的身份,好好的呆在那里做好婢子的本份就行了,凭什么还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在当下这个时代,嫡待庶如奴,妻御妾为婢,乃是极为正常之事。
然而,在顾十三娘心中这般腹诽时,顾家二郎主顾敏竟然也将目光好奇而专注的投向了她,并十分温和的问了一句:“这就是十一娘,三弟的女儿?好像与我上次相见,长大了不少,容貌也越发有……研丽皎洁,顾盼风流之姿!继承了三弟的好相貌!”
夸一个小姑子研丽皎洁,顾盼风流,那也是极高的赞誉了!
顾十三娘的一双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顾十娘的神情也是变幻不定。
这时,顾敏竟然还招手对顾钰说道:“过来,看看二伯父给你带了什么?”
顾钰的心头却是一紧……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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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父亲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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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洁白却很厚实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上托着的是一只嫣红色的锦锻长条盒子,盒子看上去非常的精致,这不免让人好奇盒子中到底盛装了什么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二伯父素来大方,但从前也只对府中的嫡女,此刻,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顾五娘手中便拿着一双用金红二色丝绦所织成的锦履,顾七娘手中拿着一支鎏金点翠步摇,而顾十三娘手中则是捧着一只金累丝镂空攒花香囊,就连庶出的顾十娘也得了一支镶嵌着白玉和翡翠的金簪。
不过,话又说回来,二伯父素来宠爱十娘的生母周姨,对其偏爱也是府中众所皆知之事,但是对顾钰这样一个从未受过重视的庶女,二伯父竟然也准备了礼物,这就不得不让人惊讶且嫉妒了。
顾十三娘甚至双手绞着手中的香囊,将下唇狠狠的咬了起来。
就在众人的注目之中,顾钰却是目光沉静,盯着顾敏手中的锦盒若有所思起来,她抬头看向眼前这个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二伯父,竟然看到的不是他眼中温和的笑容,而是大片的红色有如地狱之花一般的从他身后曼延绽开……
那是什么?
顾钰心中陡然感到无尽的悲凉,她将手慢慢的覆盖在锦盒之上,却又条件反射性的突然收回,再次将目光投到了顾敏的脸上。
顾敏脸上的笑容就是一敛,沉声问道:“怎么了?十一娘?”
顾老夫人也不禁皱了眉头,将手中一只刚沏好茶的茶盅放在一旁,站起了身来,高声问:“这是怎么了?十一娘,这是你二伯父从健康带回来的礼物,有你一份,你就收下吧!还愣着干什么?”
顾钰心头一凛,又将目光投向了顾老夫人,这时,她注意到老夫人身边的周妪脸上竟然有一闪而过的紧张之色。
“祖母,二伯父之礼太重,阿钰只是庶女,位卑不敢授!”顾钰颔首答道。
顾老夫人听罢,竟是不高兴的将拐杖一拄,厉声道:“给你,你就收下,有何不敢授!我顾家女郎别学那些扭捏之态!”
在顾老夫人心里,顾钰是要当成宫里的娘娘来培养的,自然不能学得那般小女儿之态,要知当今天子自北方而来,喜欢的也定然是如北方士族女郎般的疏朗旷达。
老夫人发了话,顾钰便没有任何推辞的理由了,只好接过顾敏手中的锦盒,道了一声:“多谢二伯父!”
见顾钰收下锦盒,顾敏忍不住咧开唇角,朗声大笑起来。
“我们顾家的女郎个个姿容不凡,惠心兰质,这得多谢母亲的用心栽培啊!”说着,他挥舞着大袖,走到了顾老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他行的是拱手作揖大礼。
顾老夫人看着儿子如此乖巧又幽默风趣,不禁白了一眼佯装嗔喋,旋即又笑了起来。
“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没得规矩。”
“在母亲的眼里,儿永远都是孩子。”顾敏接了一句,脸上从容带笑,私毫不在乎在晚辈面前失了威严,不过,这从名教义理来看,也是自然不做作的名士风度了。
“好好,永远都是孩子!”顾老夫人开心大笑,但这大笑声没有持续多久,便因一人而凝固了下来。
顾钰便随她的目光转向了门外,就见一个身穿青色直缀长衣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年不过四十,却生得有如妇人一般皮肤白净,眉如墨画,眼如春度般含情,脸上甚至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这人便是顾钰的生身父亲顾悦。
顾钰记得父亲年轻的时候还凭着惊人的才学在司徒王导手下做过一个编写文书的属官,后来因为王敦判乱,琅琊王家虽做了大义灭亲之举却也难免受其影响,再加上天子忌惮王家,王导死后,父亲便也从琅琊王氏走了出来,后一直未曾入仕,如今好像还只是一介白衣。
按理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顾悦曾经应该也是顾老夫人心中最得意的儿子,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使得顾老夫人对这个儿子多有不忿和生气,以致于如今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顾悦进来时,看到正站在堂中的顾钰,竟是略微顿了一下脚步,神色中略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明意味的黯然,然后才垂下眸子,施施然的走到顾老夫人面前,行了一礼:“母亲——”
在他的这一声轻唤中,本来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怡心堂霎时间竟如寒冰倾入般冷凝了下来。
顾老夫人也没好气的说道:“你还知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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