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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6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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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现在是春天,马上就是夏天,不是处死的季节。
依照汉律,冬天才能处决罪犯(当然指的是一般性犯罪,重罪和大罪,是可以直接处死的)。
而且,依照刘彻去年颁布的命令,所有地方的死刑,必须由他这个天子亲自核准和复核。
这就给了那些齐鲁地主和士大夫官僚们一线生机。
于是,长安城的街道上,一下子就出现了数百个身披孝服,一步一跪,喊着‘冤枉’的齐鲁民众。
他们的到来,立刻就抢走了整个长安的关注焦点和目光。
再没有去想什么‘前几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八卦党们更是兴趣盎然的投入到了围观齐鲁鸣冤队伍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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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二节 土鸡瓦狗(1)
“齐鲁民众齐聚长安……”刘彻坐在御座之下,冷声的质问着跪在他面前的那一大票官员和将军:“尔等是干什么吃的?”
这可不是几个人,也不是几十人,而是几百人的集体入关。
从雒阳到曹阳亭,再到弘农郡,再到函谷关,以及关内诸县。
这沿途的上上下下的汉室系统是吃翔长大的吗?
刘彻睁开眼睛,不怒自威。
显而易见,不是官僚系统抽风或者当机了。
而是这些家伙,放水了!
不然,以汉室地方政府的动员能力和掌控能力。
这些人别说到长安了。
能不能过雒阳,渡过黄河,都是个问题!
“楼船将军!”刘彻将视线挪到徐悍身上:“你有什么要向朕解释的?”
没有楼船放水,几百个操着齐鲁口音,还明显是要来长安捣乱的犯官家属,怎么可能渡过黄河?
现在的黄河,可是碧波荡漾,宽广无边的大河。
刘彻可不是没有见过黄河,是那种在宫里面玩泥巴长大的皇帝。
现在,想渡河,没有楼船衙门的大型帆船,其他船舶,不可能承载数百人安全无虞的抵达曹阳亭。
徐悍低着头,恭身道:“臣失职,有罪,请陛下罚之!”
“罚铜三千斤!”刘彻说道:“以儆效尤!”
“臣谨奉诏!”徐悍苦着一张脸,无奈的跪下来。
但心里头实则是欢喜的不得了。
讲道理的话,那些齐鲁民众要过河,确实需要他楼船帮忙。
但问题是,楼船将军衙门怎么管的了曹阳亭渡口的那些小舢板?
现在,楼船的注意力和重心可全在海洋。
当今,也不止一次下诏训诫楼船衙门要‘努力开拓’‘勿失朕望’。
而这内河航运和巡逻,楼船衙门早就甩给了地方去负责,自己只是个挂个名而已。
那为何天子要指名楼船?
但这处罚却是如此之轻?
三千斤铜,又不是三千斤黄金!
三千斤铜,铸成五铢钱,也不过三十万而已!
这笔款子对普罗大众,或许是个天文数字。
但对他徐悍而言,九牛一毛罢了!
旁的不说,楼船衙门每天经手的钱财,就是以百万为单位的。
而他徐悍的松滋候国,虽然食邑不多,即使加上上次伐朝鲜的益封,现在也才三千五百户!
但松滋候国,却是富甲天下的知名侯国。
松滋县内,现在拥有水库、水渠和无数的水车。
其境内交通发达,水资源丰富,几乎年年丰收,岁岁谷物堆满仓库。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徐悍的父亲松滋夷候徐厉在世时打下的基础。
徐厉就国前,松滋甚至不是一个县,只是一个在淮泗地区的偏远小山村,当地要啥没啥,别说水渠了,就是水沟也没有。
土地常年盐碱化。
但是,徐厉就国后,带着自己的家臣和退役的伤残老兄弟们,肩挑手提,生生的将一个偏远山村,变成了淮上桃源。
时至今日,松滋县,已经成为了庐江国境内最富裕的县。
人口从最初的两三千,变成了如今的将近一万户!
老徐家每年坐地收钱数百万,加上封国产出,接近千万。
加恩令后,徐悍学起了自己的老爹,派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带着家臣和百姓人民,前往怀化开发自己的国土。
两年来,安东都护府和之前的新化县,每年报告的典型里,就有着徐家的封国。
不过两年时间,徐氏就将自己的加恩封国,变成一个拥有良田千顷,水利设施完备,同时还种植超过三千亩大豆的完全农耕地区。
老徐家种田和修地球的本领,可谓独步汉室。
而这个新封国的产出,也非常丰厚。
虽然目前还不及松滋一半,但也非常可观了。
至少在目前所有的加恩封国里,徐家封国,在所有数据上,都吊打了其他一切人。
为此刘彻不止一次表扬和嘉勉老徐家,还特地下诏,追加赏赐了一块接近其加恩封国面积一半的山林作为鼓励。
自然,这三千斤铜,对徐悍来说,不值一提。
甚至在徐悍眼里,他巴不得天子多罚一点。
为什么?
现在的情况,就是上上下下的很多人,都在放水。
故意放那些齐鲁民众入长安。
这其中,大家伙的心思,也各不相同。
有人纯粹只是想恶心郅都而已,看那头天子苍鹰不爽,巴不得他倒霉。
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人是兔死狐悲,看到郅都干的那么爽,生怕这头苍鹰飞回来,拿着自己当玩具。
更有人是……
吾可取而代之!
苍鹰这种脏活,虽然苦,但有前途啊!
不过郅都的业绩太漂亮了,不干掉他,我们怎么上位?
还有些人,跟齐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怎么都不肯让自己的同乡和同窗就那么被杀掉。
于是,在这些心思和群体的作用下,才会出现几百个犯官家属跑进长安城的事情。
所谓法不责众。
即使是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将这一条线上的人全部治罪。
但天子要脸皮,断不能没有台阶下,所以,揪着他徐悍就是一顿猛批。
这顿猛批和处罚,不是没有回报的。
这至少证明一件事情:他徐悍是当今天子的忠臣,这是天子自己认可的。
不是忠臣,根本没资格背锅,更不用说给天子来惩罚了。
在汉室政坛上的游戏规则,向来就是:谁给刘氏背锅最多,谁最受宠!
前有叔孙通,后有张相如。
所以,徐悍被罚铜,是罚的甘之如饴。
但其他大臣却是不由自主的两腿一哆嗦,背脊都在发凉。
刘氏天子最可怕的时候不是他发怒的时候。
而是他看见了你的罪过,却一声不吭。
你以为他不在乎?
实际上,小黑本上都一个个一条条记着呢!
当年,鲁国的士大夫文人,给项羽带孝,武力对抗高皇帝。
结果呢?
看看这满朝上下,你能找到一个鲁儒派系出身的两千石吗?
还有那位可怜的郑生,不过就是顶了一下高皇帝,坚持称呼项羽为‘项王’。
然后呢?
四代不能出仕!
直到汲黯拉了一把郑当时。
即使如此,郑当时混的也不是很好,至今只是个在兰台打杂的尚书郎。
邓通跟张释之这两个悲剧就更不用说了。
刘氏天子的小鸡肚肠和狭隘心胸,在这两个人身上一显无疑。
得罪了今上的人,就更惨了。
不是死了,就是已经被打落尘埃了。
安平侯鄂寄,不过是多嘴喜欢乱说,现在还在太医署‘被精神病’。
死在当今手里的列侯,两千石,加起来,尸体能从未央宫排到灞桥。
颜异更是恐惧无比。
没有比他更清楚自己的陛下的脾气了。
“臣有罪!”颜异在思索了许久后,终于跪下来,拜道:“臣有私心,且督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刘彻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颜异这个人啊,什么都好。
就是心肠太软!
就像这次,被自己的几个老乡和同族一劝说,耳根子一软,就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情。
“或许他并不适合做主官……“刘彻在心里想着。
颜异在茂陵,做的也不是那么优秀。
似乎,自从他从汲黯的阴影下走出来后,就有些不会走路了。
但这也正常,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适合独当一面的。
就像诸葛孔明,刘备在,他就是无敌文臣和第一流的谋士。
但刘备一死,他就有些压不住场子了。
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性格使然。
当主官,坐镇一地,可不仅仅要有能力、手腕,还要懂得协调和处置各种问题,更要有一颗强者的心!
有人给别人当副手,政绩斐然,干的飞起,一旦自己主政一方,就立刻各种掉链子。
这样的人,历史上从不鲜见。
“应该将送到郅都手下磨砺磨砺……”刘彻在心里盘算着。
假如连郅都都带不出他。
那就只能证明,颜异天生就是个副手的命。
这样想着,刘彻就对颜异道:“有罪无罪,以后再说吧……”
“现在,这齐鲁百姓,于长安鸣冤,市井围观,天下瞩目!”刘彻看着群臣们问道:“诸卿以为,该如何平息此事?”
群臣听了,都是垂首不语。
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敢在这个事情上随便发言。
因为,这个事情的棘手程度,远超想象。
站在齐鲁‘百姓’那边,苍鹰郅都和整个法家官僚们,恐怕马上就要暴走。
但站在郅都这边,请求镇压和缉捕。
不仅仅会被‘天下人’骂做酷吏,名声尽毁,更会给自己和家族惹上天大的麻烦!
自汉室建立以来,齐鲁地区,就是长安的问题儿童。
先是鲁国士大夫和地主们武力对抗高皇帝的统一大业,还要给项羽披麻戴孝。
然后,吕后时期,齐鲁地区,也是对抗吕后最积极的地区。
齐哀王刘襄,城阳景王刘章,就是首倡武力剪除诸吕,还付诸实际行动的人。
也是靠了这两人的军队,诸侯大臣才能利用局势,里应外合,铲除诸吕。
太宗皇帝时期,这齐鲁地区也是动荡不安。
甚至发生了济北王刘兴居趁着朝廷主力北上驱逐匈奴的机会,起兵造反的祸事!
先帝至今,齐鲁的诸王和士大夫贵族们,跟长安不同心同德,也非一天两天了。
吴楚作乱时,要不是先帝提前派了窦婴,将荥阳兵,收齐赵兵,恐怕,吴楚之乱将从四王(吴王、楚王、赵王、淮南王)变成七王、八王造反!
可没有人敢去得罪这么强大的一个政治力量。
他们现在是没有力量,但以后呢?
谁敢保证,他们以后不会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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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三节 土鸡瓦狗(2)
刘彻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些臣子,这些士大夫贵族们。
他的心里,一座火山正在喷薄。
“卿等难道就无人能佐朕了吗?”刘彻冷冷的问道。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利剑,插到了这些大臣心坎上。
但,群臣依旧无人敢站出来。
只是一个个都跟小学生一般,顿首而拜:“臣等无能……”
“你们不是无能……”刘彻提着天子剑,站起身来,看着他们:“只是不敢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汉家朝野上下,就刮起了一股歪风邪气。
尤其是两千石朝臣之中,这股歪风邪气,刮的非常猛烈。
相互推卸责任,踢皮球。
这只是寻常而已。
更可怕的是,这些九卿两千石,为了政绩和名声而相互推卸责任,踢皮球。
或许有人会奇怪:相互推诿责任和踢皮球什么时候也能成为政绩?
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汉家政局渐渐稳定后,朝堂上就出现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歪风。
当然,这个锅呢,要刘彻的祖父,那位‘圣人’天子来背。
当初,北平文侯张苍佐太宗为相十四年。
因为在新恒平一案和改朔问题上,张苍坚持己见,跟皇帝刚正面。
虽然最终事实证明了,张苍是正确的。
但悲剧,恰恰因此而来。
正因为张苍是正确的,所以,他被罢相,逐出长安。
从那以后,百官中流行起了所谓‘长者范’。
什么叫长者范呢?
张释之就解释过:夫绛候、东阳侯称为长者,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学此蔷夫喋喋利口捷给哉!?
张释之的说法,或许不为过。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后面的人把这个风气带坏了。
以石奋、张欧和直不疑这样不靠能力靠资历和名声做官的人的成功,更是将这股歪风邪气,推到了高峰。
石奋为官五十年,啥事也没干过,最终却以两千石上大夫勋退休。
张欧当了三年廷尉,前前后后,总归批准了十几个死刑犯的死刑。
就这,他还是流着眼泪,痛不欲生的批准的。
仿佛杀的是他的子侄一样……
直不疑就更妙了,除了相貌和人品外,刘彻几乎没有听说过他还有其他什么特长的。
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官僚一看这些成功例子,哪里还不懂学习?
既然累死累活,都不一定比的上袖着双手,跟个雕塑一样立在朝堂上的人。
为何要去累死累活呢?
我辈士大夫,坐在家里清谈雅问,岂不快哉?
而这次齐鲁的阵仗,可是吓坏了这些官僚。
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是怎么说,怎么做,最后都会有错。
既然如此,皇帝想骂就骂,想喷就喷呗。
又不会掉块肉!
刘彻对这些家伙的想法,简直是洞若观火。
若在过去,刘彻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看看这些家伙吧!
靠山不是姓窦,就是姓薄,都是些近亲繁殖下的产物!
“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彻在心里想着:“是时候换点新鲜血液入场了!”
正好,这些蠢货给了刘彻最好的借口。
居然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或许,他们以为现在的朝局,还是一个月前的朝局!
“尔等既然承认自己无能……”刘彻提着天子剑,冷笑着说道:“那么就乞骸骨罢!”
“朕的天下,朕的国家,不养无能之辈,不用五蠹之臣!”
“尚书令何在?”刘彻拔剑出鞘,剑指前方。
“臣在!”汲黯立刻步至台阶下,跪下来,恭身受命。
“录诏吧!”刘彻说道:“宗正丞负,上大夫容、内史丞章、少府丞徐等,不能佐朕治国家,其皆罢之!”
将剑收回鞘,刘彻转身,提着绶带,回到御座之下。
而他的身后,十几位千石至两千石不等的朝臣,过去显赫的大人物,甚至是薄窦外戚的关系户,纷纷愣住了。
然而,如今的天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即刻就有沉默的武士上前,持着斧钺,对他们说道:“诸位贵人,请吧!”
这些大臣,这些显赫的贵人,曾经在朝野拥有庞大力量和无边威势的所谓清流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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