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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17-第9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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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江边
沉默片刻,还是有人道:“我真没想到咱们和记在北边还这么受气,这可真窝囊。”
“一直说咱和记的力量大半在北边,震的朝廷不敢动弹,才放着咱们在南边这么风光得意……这话怕是说反了吧?”
“这一次咱们不该就这么点人过来,应该带两营兵过来,怕不这些狗官一个个都得笑脸相迎才是。”
“要我说干脆将张大人从北边迎到台湾,台湾全是咱们的地盘,到那边逍遥自在多好。”
“不是说草原也在和记的掌控之下?”
“那蛮荒地界,人都那么一丁点,有什么好占的?”
“这倒也是啊。”
何斌正攀着车门打算上车,但还有一些箱子正在装车,他不是太放心,手攀上车门把处张眼看着,细雨之中车夫和力夫们正在搬抬,也很快就会结束,不远处天津巡抚衙门的人和卫所官兵在外围好奇的向这边张望打量……听到身后部下们说的这些话,何斌气的扭回头来,轻声骂道:“你们几个少说几句混帐话,再说浑话就叫你们上船回去,不要在这里给我丢脸。”
何斌性子精细谨慎,总带着一些小心,也很少有这样疾颜厉色骂人的时候,所以下头的人都不是很怕他,不过老实人一发火,倒是将这些人吓了个够呛,郑芝豹又按着刀走过来,睁着牛眼看向众人,这一下所有人都闭住了嘴巴,老老实实的等着登车。
不远处卢大也是按刀站着,这一次运送和人员交流任务,第四团派了两个中队的人手负责安保工作,负责的是一个连级指挥,卢大是老资格的连级军士长,队伍里的一些具体的事就是由他来负责,这时候也偷懒不得,跟着值勤守备一起站在雨地里等着装车完毕。
卢大身上着的是冷锻铁甲,一体成型胸前和后背两片,束紧之后可以防住绝大多数的伤害,不管是近身的戳刺还是劈斩,或是弓箭劲射,甚至稍远距离的火铳都能够有效防御,缺点就是一旦有了缺口就无法修补,只能回炉重铸,代价相当的大。
除了胸甲之外,尚有护臂,护胫,铁盔,铁网靴等防护,这是原本标准的跳荡战兵的装束,现在长枪兵和军士一级也都可以装备了。
这也是这一年来军司财政好转的明证,军工司大量采买灵丘产铁来铸成铠甲,补充前两年产能不足的缺口,台湾的补充级别又相当优先,所以卢大这样的军士长都是每人一身铁甲,在安全防护上已经是财大气粗,胸甲坏了就换一副便是。
长枪手和火铳手并不更换铁甲,最多长枪手换扎甲,火铳手仍是锁甲为主,甚至胳膊不穿甲,原本火铳手的站位也较为安全,锁甲只是防弓箭远袭便可。
骑兵则全部铁甲化,火炮的生产数量也在稳步增加。
卢大身上铁甲和衣袍均是被雨水淋湿,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天气对南方人来说相当的困难,毕竟就算是小冰期,福建和台湾等地也是相当的温暖,在当地土生土长的人面对北方的恶劣天气时会有相当程度的不适……刚刚那几人的牢骚满腹,也可以看成是天气之下人体的应激反应,不发牢骚才是奇怪。
眼下的这一点小雨和寒气,对卢大这种大同地方长大的人来说根本不当回事。就算他在台湾呆了几年,已经适应了温润天气也是一样……从小生活长大的影响和记忆十分深刻,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忘掉。
郑芝豹按住那些说怪话的人,慢慢踱步走过来,对卢大道:“老卢,刚刚叫你听了笑话了……那帮家伙,一生没离开大海,最多在福建几个府走动,井底之蛙罢了。”
“还能不叫人发几句牢骚?”卢大一脸无所谓的道:“咱也有些憋气,不知道军司会怎么个做法。”
“北方要是呆不住,奉张大人回台湾,你看行不?”
卢大嘿嘿一笑,摇头道:“这样的大事,咱什么身份,敢多嘴?”
“这也是。”郑芝豹自失一笑,说道:“也就听那几个浑人说起来,多嘴闲聊,你只当没听我这么说过。”
卢大点头一笑,似乎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
北风凛洌,气温陡将,北方大地已经有不少地方落雪,浙江这边虽然没有落雪,气温也是一样的寒冷彻骨。
富人们已经穿着皮毛衣裳,怀里还要揣着铜手炉来取暖,出门也是坐着马车。
穷人们则抓紧想办法弄钱,要在落雪之前把去年春天抵在当铺子里的厚衣袍给赎出来。
方从哲从辞相回家已经好几年,其实他虽然祖籍湖州,父祖几代之前就移居京师,隶属于锦衣卫。
辞相之后,由于京师风云变幻,党争相当厉害,东林初为得势,后来阉党反扑,东林党人多有遇害的,甚至校尉从京师出发,到苏州拿捕东林党人,造成市面大乱,著名的苏州五义士,就是在天启四年时闹出来的变故。
方从哲对这此变幻演化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其意料之中。
离开世居的京师,返回浙江老家居住,就是有躲避风眼的用意。
方从哲这里,向来心黑手狠的魏公公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湖州这里这两年时不时的有操京师口音的人出现,打听的无非就是方阁老的消息,所得的回答无一不是方阁老在江边钓鱼,如此两年之后,京师来人就不再出现,方从哲也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可以平安等着老死了。
昨天一夜北风,乌云盖顶,方从哲在书房提笔写了几封小简,令仆人提前送去,他要请几位同城的士绅过府来喝酒。
早晨起身时天气昏黄,方从哲也不以为意,穿着粗布棉袄,披着蓑衣就出门去。
方府距离江边不过几里,城中的人多半都认得这位老相国,一路上不少人叉手在路边站着,等方从哲过来就躬身为礼。
几个方府的健仆跟随着,几人交叉站着,不叫人过份靠近。
方从哲也不肯坐轿子,安步当车,慢腾腾的向江边走,这样的情形下只能小心提防,以免出事。
好在城内外一片安然,不管北方的战乱和灾害闹腾的多么厉害,浙江这里却是风平浪静。地方平静,相对也富裕,百姓就算不戴头巾也有几分斯文气,方从哲其实对这一片土地相当陌生,人们都愿意认他当乡亲,认为老相国是自家人,其实方从哲自己心里的家乡是那个庞大的北方城市,是那个夏天恶臭熏人,春风风沙扑面,冬天寒冰刺骨,但秋天可以去香山看红叶的庞大帝都。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乡,他在那里生在那里长大成人,在嘉靖年出身,万历早年考中举人,十一年中进士,现在回头看看,和他同等资历的几乎都全部入了土,留在人世间的已经不多,还在台上发挥余热的已经是寥寥无已了。
看最近的邸抄,任用的一些大臣,包括封疆大吏已经有很多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了,相隔十几科,真真是叫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北方的一切,叫方从哲既陌生又熟悉,他既庆幸自己从北方的乱局里脱了身,才有眼下的太平之福,又很惦念着北方的一切,似乎自己还是在中枢,还在阁中办事,票拟之后送入大内,等着司礼批红出来颁布成国策。
曾经身居最高位的人,很难从过往的状态里彻底清醒出来,方从哲算是较为恬淡的一个,有时候脸上也有明显的怅惘情状,只是不是与他特别亲近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到辰时末刻时,天空下起小雪,这在意料之中,方从哲不以为意,钓杆并不曾提起,仍是安心垂钓。
蓑衣上很快积了雪,仆役要上来帮着掸雪,方从哲挥了挥手,叫对方不要多事。
湖州这里下雪究竟较京师为少,也很难如京师那里下齐膝深的大雪,方从哲自幼在北方长大,这一点小雪还不至于叫他放在心上。
这时从河畔西边过来一辆马车,车身漆的黑油油的甚是光亮,方从哲扭头瞟了一眼,就知道是朱国桢的车马过来。
今日宴会,朱国桢当然也在宴请之列,在方从哲在内阁时,七年独相,朱国桢当时是侍郎,天启三年时朱国桢为礼部尚书,入值文渊阁,那时方从哲已经从内阁辞职,罢官回乡了。
朱国桢是被李蕃弹劾之后辞职下台,魏忠贤评价其为邪人,但不曾作恶,也就是没有直接下场和阉党对着干,所以得以平安落地,安然返乡。
两人曾为政敌,方从哲是浙党,朱国桢却是东林,同为浙人,党派利益却是不同,在京师时也几乎没打过交道,都辞官退隐,并且年岁已高,不再复有再起之望,所以平时乡居往来,倒是比京师时密切许多。
一城之中,有两个退职的阁老在,湖州也算是人杰地灵,也是反应出当时浙人在大明的权力版块中的重要地位。
待朱国桢柱杖下车,缓缓步行到方从哲身侧时,方从哲方收了钓杆,笑道:“这落雪的天,平涵公何以至此?”
朱国桢道:“京师风云变幻,老前辈仍然垂钓于此,真的就这么无动于衷么?”
方从哲是万历十一年进士,朱国桢是十六年举人,十七年进士,相差两科,叫声老前辈是没有错的。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冲击
方从哲指指朱国桢,又指指自己,笑道:“平涵兄,你看你须眉皆白,行走还有些吃力。看看我,头白似雪,背有些躬,每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早晨起的比鸡还早,白天无神,不能想事情。年过古稀的老人了,还想那么多事做什么?我是世宗皇帝年间生人,世宗皇帝那会是多么精明的君王,现在在哪儿?徐阁老,高阁老,张阁老,都是当年我敬仰的前辈,现在他们在哪儿?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是过时的人了,就不要想太多了。想的太多,伤神伤身啊……”
朱国桢有些不甘心,咬着嘴唇听方从哲说,听到最后,才是有些服气,叹息着道:“看国事至此,忧心忡忡,确实不如老前辈豁达。”
“无非是出了一个和记嘛。”方从哲叫下人收了钓杆,看看竹编的鱼篓子里扑腾着的鲜鱼,笑道:“回头叫人把鲜鱼片了,弄些鲜豆腐,冬笋,口磨,香菇,用铜锅子一锅炖了……”
朱国桢道:“今天就是请我们吃这个涮锅子吧?也好,自打离了京师,故乡中人不解此味,倒也是真的很久没吃了。”
方从哲一笑点头,吩咐下人先拿了鱼回去炮制。
他知道朱国桢过来的用意,近来确实是有相当多的消息传到湖州。
先是林丹汗被擒,然后是张瀚退隐回新平堡,接着就是努尔哈赤被杀的消息传来,一桩桩事都是相当轰动的大事,但除了他们这些曾经的局中人才知道不容易和其中的含意外,普通的人也就是听个热闹罢了。
特别是湖州这里向来富裕,不管是桑蚕丝织业和农林渔都是相当发达的地方,文教倡盛而士子愿意用心在经济实学上的少,对外界的事,也就是士子们关心议论几句,普通百姓,对北方发生的事只当是评书来听。
林丹汗被擒,对方从哲的冲击十分巨大。
萨尔浒一役事实上是神宗亲自主持,但方从哲也是出力极大,当时以他独相多年的首辅身份力捧杨镐上位,结果十几万明军葬送大半,总兵副将以下战死多人,实为大明土木之变以后前所未有的大惨败。
俺答汗盛时虽然有两次侵入京畿的记录,但大明边军和京营兵都没有太大的损失,而打从萨尔浒开始,大明的遮羞布被努尔哈赤一把拽下来,王化贞向林丹汗请求援,后来被人称为笑谈,其实这事也是中枢默许的,不然王化贞哪来的大量钱粮送给林丹汗?
无非就是当时的中枢慌了手脚,病急乱投医,想着察哈尔人盛时能控制四十万牧骑,现在最少也还能控制十几二十万人,如果大战之时得到十几万蒙古人的帮助,其力非小。
这事后来才被公认为是想当然,林丹汗既无担当,也没有决断,直接拿大明当冤大头来耍,王化贞沦为笑柄,但当时主持中枢的方从哲,内心又岂能没有愧疚和遗憾?
而当时看起来势大难制,桀骜不驯依故的林丹汗也被中枢认为是心腹大患,只从近几十年的历史来看也确实是如此。
近四十年来,屡次犯边,超过十万人记录以上的,除了少数是套部土默特人之外,九成都是察哈尔人和其裹挟的诸部所为。
林丹汗现在不针对大明,只是因为双方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蒙古人认为女真人是更大的威胁而已。
方从哲下野回乡,最担心的当然是东事,另外就是心悬北虏,国朝二百年之敌,趁此大明虚弱之机,也不是没有可能闹出更大的动静出来。
就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和记这个商团团练,当年方从哲在位时根本不曾进入眼帘的大同地方的小势力,怎么就悄然崛起,除了消灭土默特部,臣服漠北三汗部,收容了喀喇沁和内喀尔喀五部,还有巴尔虎蒙古人等部,最后还消灭了最为强大察哈尔部,连林丹汗也没有跑掉,直接被俘,宣告了整个蒙古势力的灭亡。
这样的消息,对方从哲的冲击不可能不大……从万历十一年中进士为官,历经张居正和张四维申时行等诸多名臣,从翰林为国子监祭酒,再辞官回乡,到叶向高去职后万历执意召为首辅,然后长达七年独相,经历神宗晚年的怠政,六部堂官缺额一半的窘状,这些都是方从哲的亲身经历,然后光宗突然驾崩,天启在一片混乱中即位,接着就是辽东一次接一次的惨败,对方从哲来说,也真是有心无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对一个政治家来说,别人可以猜测他的状态,甚至还继续拥戴,只有方从哲自己知道,他既不了解现在的朝局,也对北方的整体大局毫不知情,甚至对和记的崛起来说,在他关注之前也是全然无知,身为最顶层的政治家,这种状态根本不愿谋求复起,甚至连表面上的关注也不愿意叫人知晓了。
“这位是黄太冲。”朱国桢指着自己身后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笑着道:“方老前辈可知道他是何家子弟?”
“忠臣义士之子啊。”方从哲叹息一声,给了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被前任首辅相国这么夸赞,黄太冲还是一脸倔强模样,眼神里也是只有咄咄逼人的锐利气息,似乎对这个评价并不满意,也似乎是对方从哲的老迈和力不从心感觉不满。
黄宗羲,字太冲,年方十五,是已故东林大佬黄尊素的儿子。
眼下对黄宗羲的评价对方从哲来说只是顺口而已,空洞无益的安慰,东林势败之时,追着迫害东林党人的可就是曾经依附方从哲的齐党和浙党中人,这叫黄宗羲如何能够完全的释然……
“晚生拜见方老先生。”黄宗羲一揖到底,礼数周全而傲气明显。
“听说你打算拜入刘启东的门下?”方从哲的年龄哪会计较一个孺子对自己的态度,况且对方的冷傲也并非由来无因。
倒是有些奇怪,朱国桢把东林党人的后人带来做什么。方从哲与东林党内的温和派大佬关系不错,叶向高等人对他还十分欣赏,但总归并非同党,黄尊素生前与方从哲也毫无交谊可言。
“父仇尚未报。”黄宗羲道:“启东先生有意教授,不过晚生还是想过两年再说。”
“哦。”方从哲点了点头,说道:“随我一起回去再说。”
朱国桢道:“还是上马车吧,这样快些。”
方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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