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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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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终究没有受过正规训练话这年月也没有什么情报科目区区一深闺妇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很了不起啦。
但只要裴该明确指定了所要探查的内容,裴氏所能给出的讯息还都挺详细的。比方这次,短短半个月之后,回信便即送抵淮阴,信中明确开列出熊远的履历不过止及于三代,因为这位熊孝文,三代之前连士人都还不是呢……
倒真是家雀跳上枝头变凤凰的神奇出身,简直比前汉公孙弘从放猪娃奋斗到丞相还要精彩,当世大概只有从奴隶到将军的石勒可与之相提并论。
熊远的祖父名叫熊翘,原本不过是石崇家中的奴仆而已,但是据知书达礼,还个性廉洁、正直真不知道石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一号奴才结果某次被潘岳见到了,非常惊奇叹赏,劝石崇把他释放为平民。熊翘就此返回南昌老家,终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腰杆儿肯定比乡下土地主要硬啊,也不知道怎么一来,竟然得以跻身于士人的行列。
等到孙子熊远长大成人,因为在家乡名望比较高,就被县中召为功曹。熊远一开始还不想去,县令命人强迫给他穿上深衣,戴上巾帻,还押着他给自己磕头,这才揪他出了山。然后仅仅任职十多,熊远就被推荐到了郡中,担任文学掾由此可见,这人的文采应该是不错的。
然而熊远还是不肯去,:“辞大不辞也。”还不如让我留在县里呢。郡守考察了一番,觉得这人挺有本事,竟然举他为孝廉。
数年后,郡守奉命前往西陲去讨伐氐羌,要求熊远跟随,熊远我不懂打仗,不肯从命,但是一直把郡守送到陇右才回来。其后新任郡守夏静又辟他做功曹,等到夏静去职,熊远又一直把他送回老家会稽,方才返乡看起来倒是个挺重情义的人哪。不过也不定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为了养望而已。
从此熊远就一路高升,做过州主簿、别驾,还被举为秀才。华秩做江州刺史的时候,甚至署他为武昌太守、宁远将军,就此迈入了高官的行列。可是华轶后来被讨平了呀,据砍下他脑袋的,就是裴该所熟悉的那位卫展卫道舒书法家卫夫人的兄长、美男子卫玠的堂兄熊远不知道在其中扮演什么角,竟然逃过一劫,没受牵连。
然后就在此前不久,司马睿就任左丞相,下旨征召熊远入幕,做了主簿。裴该有一点没有猜对,熊孝文还真不是喷了什么姓王的姓庾的当权者,而是当面喷了司马睿,所以才被赶到了江北来的……
随信还附上了熊远喷司马睿的奏章,也不知道裴氏是怎么搞到手的。裴该展开来一读,我靠,果然是个文采斐然的大喷子哪!
原来不久之前,有消息传到江东,刘曜在烧毁了洛阳之后,还派兵发掘晋武帝司马炎的陵墓。司马睿闻讯自然痛哭流涕,熊远却上疏,消息未必确实,您现在哭个屁啊?您应该暂署一位河南尹,派他去中州调查此事,倘若消息确实,到时候再哭不迟。倘若就这几句话也就罢了,熊远接下来却:
“即宜命将至洛,修复园陵,讨除逆类。昔宋杀无畏,庄王奋袂而起,衣冠相追于道,军成宋城之下。况此酷辱之大耻,臣子奔驰之日!夫修园陵,至孝也;讨逆叛,至顺也;救社稷,至义也;恤遗黎,至仁也。若修此四道,则下响应,无思不服矣。昔项羽杀义帝以为罪,汉祖哭之以为义,刘项存亡,在此一举。群贼豺狼,弱于往日;恶逆之甚,重于丘山。大晋受命,未改于上;兆庶讴吟,思德于下。今顺下之心,命貔貅之士,鸣檄前驱,大军后至,威风赫然,声振朔野,则上副西土义士之情,下允海内延颈之望矣。”
大概意思是:应该立刻派兵北伐,修复园陵,剿灭逆贼。修复园陵可以彰显孝道,剿灭逆贼可以顺应意,救护社稷是大义之举,抚恤百姓是仁德之事。您只要做成了这四条,自然下响应,无不服从还请赶紧发兵,不要冷了中原军心之心!
司马睿当即回复,空口白话谁不会,如今荆、湘两州动乱未息,我哪儿有兵北伐啊?庾亮趁机建言,熊主簿既然那么想北伐,不如就派他去江北任职得了……
裴该手捧着裴氏亲笔抄录的熊孝文的奏疏,反复读了三遍,感觉此人真有一枝生花妙笔啊,你瞧这对仗运用得可有多娴熟,文意层层迭进,当真气势恢弘。只是有点儿可惜,这喷得还不够狠哪。
他前世就认定古往今来第一大喷,乃是宋代名臣胡诠胡邦衡,胡诠曾经写过一篇《戊午上高宗封事》,反对向金人称臣议和,要求赵构发兵北伐,恢复中原,就其内容来,跟熊远这篇奏疏差相仿佛。但你听人胡诠是怎么喷的:
“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
“夫下者,祖宗之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下为金虏之下,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
“堂堂大国,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邪?”
“陛下有尧、舜之资,秦桧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导陛下为石晋!”
“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区区之心,愿断三人秦桧、孙近、王伦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尔,宁能处朝廷求活邪!”
白了就一句话:杀秦桧,止和议,谋恢复,否则陛下你就是石敬瑭,这临安政府不过一个“朝廷”而已!
两相对比,熊远的奏疏就不够瞧了。不过倒也不能要求太高,终究司马睿没有向胡虏称臣的举动,王导也没有秦桧那么无耻。据南宋时候就有很多士大夫指出,咱们如今丧失中原,被迫退缩江南,乃是无奈之举,但你起码也得跟东晋学啊,东晋朝可是始终没有向胡人低过头哪!
固然拿东晋比南宋,是五十步笑百步,终究王导等人胆子虽,骨头还是硬的,跟他那个堂兄王衍不可同日而语,遑论秦桧、赵构。所以熊远这篇奏疏虽然不能象《戊午上高宗封事》那么流传千古,放在这年月,也算难能可贵啦。
裴该瞧出来了,陶侃虽然也是当世名将,但他恢复中原的真没有祖逖来得强烈,尤其此番被贬江北,那就一副灰心丧气,敷衍了事的态度。其实江南与江北相比,就好比彭泽之比汪洋,池难容大鱼,只有海里才能生出吞舟之鲸。陶侃在江左,不过定一国而已,若肯在中原奋斗,或有机会平定下终究他比祖逖寿命要长得多了。
与陶侃相比,那位熊孝文虽然能力差了点儿,但志气却足堪继踵祖士稚,这是难能可贵的简直是南人中的异类,所以才会被赶到江北来。是不是因为他祖上做过石崇的奴仆,所以对中原的感情比普通南貉要更深一些呢?
如此看来,熊远不能算是键盘侠,起码人敢露脸,敢到江北来,而不是象周札那样,直接推辞了任命。陶侃是因为才刚战败,负罪在身,所以不敢不来;熊远理论上是可以不应命的呀,大不了辞官归乡好了,他此前既然做过两千石,也有一定名望,那么蛰伏几年后照样有机会官复原职也是这年月的通例啊。
他敢来,而且一见面就口出恢复之言,还想让自己推荐他去追随祖逖,光这份胆气就足够自己钦佩啦。裴该从来以为,能力不足,可以锻炼,倘若志向不高,因循苟且,那人就彻底废了熊远还不废,可以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是否真能为自己所用,是否真是可造之才。搜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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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河北之战
建兴元年的秋冬之际,在江南有陶侃为杜曾、王贡所败,杜彛喑没硗林乩矗!⑾娑莨肟は卦俅温淙肱言糁郑欢谇Ю镏獾暮颖保灿幸怀〈笳饺姹ⅰH拘∷低琀TTPS://。.COm;
要当今世上,裴该最关注的人自非石勒莫属,他知道那将会是自己一辈子的强敌,因而多次遣人化妆出行,尾随于石勒军后,探查对方的动向。不过能跑那么老远去搞情报的人很不好找,一则你得武力过人,乱世中孤身游荡数上这么几句,等到真应验了,你卞望之还不得惊我为人啊,你还会想要落跑吗?
卞壸摆摆手:“我不与使君相赌。”随即转换话题:“不过,郗道徽得脱于难,倒是一个好消息,是否应当即刻通知郗夫人?”
探子还带回来了郗鉴的消息,他自从在峄山被石勒所俘后,坚决不肯归降,石勒吃过一回亏也不接受教训,竟然好生款待,就跟当初舍不得杀裴该一样,也舍不得杀郗鉴。不过想想也是,若有下之志,肯定是要招揽中原士人的,一见面纳头便拜的要招,梗着脖子一心求死的,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杀喽,真要是用水磨功夫服了这么一位,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大有益处啊。
等到石勒占据襄国,遣使与刘演约和,刘演就提出条件来了,我听闻郗公在你军中,你把他送过来,我就答应互不侵犯。就这样,郗鉴被放归临漳,刘演拜为军司(即军师,避司马师讳而改名,就好比邺城也是为避司马邺的讳,才刚改叫临漳的),对他是言听计从。
裴该点点头:“正当告知郗夫人,使其安心。”他原本想把郗夫人送到江东去的,但对方却表态希望留在淮阴,不管丈夫是生是死,距离也好更近一些。裴该一琢磨,手下流民有不少是从峄山上逃下来的,还深德郗鉴,自己只要把郗夫人母子捏在手里,这些流民也就只好把忠诚心转向自己了吧……
谈完这事,裴该就和卞壸商量,你如今已是正牌的广陵太守了,我将这一郡之事,除了屯垦众外,全都交给你管理,正当春播之期,希望能够不误农时。卞壸拱手道:“自当竭诚效命。”裴该点一点头,随即道:“我欲暂离淮阴,去下邳、彭城巡视一番。”
卞壸笑笑:“使君是不放心陶、熊二相吧?”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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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伯父在上
“一日之际在于晨,一年之际在于春”,春是播种的季节,对于农业生产来非常重要。(全本小说网,https://。)固然“春播,秋种,夏收,冬藏”,哪一个季节出了问题,民生都会受到影响,但若在春开上一个好头,往往就是成功的一半。
故此裴该实在不放心陶侃和熊远,打算前往下邳、彭城去转上一圈,巡查农业生产状况。陶侃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当日前来拜谒,他发现老头子心情极糟,会不会因此而丧失了动力,影响他治理下邳的成效,那真是保不齐的事情。至于熊远,志如其名,确实高远,问题具体政务能力高低,还需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啊。
对于临淮国,裴该倒不怎么担心,虞胤前来拜会之时,他也如同后来对陶侃和熊远那样,询问过对方的施政纲领,虞保文果然张口结舌,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裴该微微而笑,当即恐吓他:“临淮不比江左郡县,为御胡寇及北来流人,各县民风甚为剽悍,我此前率军镇定,只怕杀得还不够多,倘若保文勒逼太急,怕会铤而走险……”
虞胤闻言,不禁略略打了一个冷战。裴该话锋一转,趁机安慰他:“临淮初定,如人染沉苛,针药才始生效,此际动不如静,当以安养为上。是以治理之道,应秉持老子无为之意,使民自治,如此则必风平浪静,保文可得安居。”
虞胤这才舒一口气,赶紧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使君之政,绝不轻易变更,亦当与使君所署各县令长好生沟通,专以平稳为要。”
所以就理论上而言,虞胤不敢在临淮国内搞什么大动作。临淮国很大,一半儿在淮河以南,一半儿在淮河以北,而郡治是在淮南的盱眙县,估计虞保文呆在盱眙,也不敢轻易跑淮北去。裴该对待广陵南方几个县,基本上由其自治,并不插手政事,只管收税因为距离长江太近,怕是强势介入,或会和江左政权发生龃龉,还不如划出来当一片缓冲区呢他希望,同时也相信,虞胤对待临淮国淮南六县,应该也会是差不多的管理手法。
白了,就是放任自流,基本上不管。
至于临淮国北方几个县,裴该此去下邳、彭城,必然途经,也可以顺便巡查一番。
临行之前,他特意又下了几道命令。此前初到徐州,为了鼓舞士气,裴文约可是开出去不少空头支票的,也该是到兑现的时候啦,否则必致人心散乱。不过他手下那些货,门第都实在太低或者家门尚可,但本身属于远支或庶出不可能直接署为一县之令长,只能暂摄县事。为此裴该和卞壸事先打过了招呼,套用一个后世的名词,提前发明了“知某县事”的职务,算是州署的外派官吏。
使卫循卫因之知盐渎县事兼淮海从事,妫昇妫伯潜知射阳县事兼田曹从事,周铸周子锋知临淮县事兼士曹从事。
就理论上来,即便原本出身再低,能为一州从事三五年,或摄县事三五年,也都能够转正成为正牌的县令长了,这年月世家、寒门的区隔还不如东晋南朝时代那么严密,玻璃花板要薄一些不然你瞧那个熊孝文?
因为想起熊孝文,裴该返回内室后,便即召唤裴寂、裴度过来,对他们:“我有言在先,汝等只要竭诚效忠,一旦立功,必然释为平民,且还要与汝等官做……”
二人闻言,当即跪下,拍着胸脯表忠心,我等只愿生生世世侍奉主人,为奴为婢,并没有想要做什么官的野心。话得挺感人,但两个人四只眼睛里喷射出来的兴奋的火焰,却彻底出卖了他们心底真实的想法。
裴该微微而笑,故意把话往回一收:“只是即便释为平民,汝等出身太低,恐也做不成官……”
眼瞧着两人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裴该继续道:“曩日前来拜谒之彭城熊相,汝等也都见到了,可知他祖父即曾与人为奴么?”
裴度和裴寂闻言都不禁发愣,随即相互间悄悄地递了个眼神主人的意思,是不是咱们也要等到下一代甚至下两代,才有摆脱平民身份,跻身士人行列,进而做上官的可能性呢?
裴该看二人患得患失的神情,不禁捻着胡须,仰大笑。等笑完了,他才掀开底牌:“我闻喜裴氏,下高门,可惜祖籍沦于胡贼之手,眷属星散,恐怕人丁将日益单薄……倘若汝等愿意舍弃旧姓,与我联宗,入我裴氏家门,便有做官之望了。”
裴寂首先反应过来,赶紧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人从前哪来的什么姓?人便是姓裴,生生世世,永远姓裴!”
裴该好,那你们就算是我的族侄,以后不要叫我“主人”了,改称“叔父”。裴度当即改口:“叔父在上,请受侄一拜!”裴寂却独出心裁,我都没见过自家老爹,他怎么有资格与主人为兄呢?“伯父在上,侄拜见!”
裴该当即取来二人的奴契,当面焚毁,还给两人各起了字:裴寂字静之,裴度字衡之后来唐朝的裴寂、裴度究竟字什么,他压根儿想不起来了,只好现拟并且都授录事之职。
随即裴该就带着这两名新授录事,再加上裴甲、裴乙两名奴仆,以及四名部曲、五十战兵,骑马离开淮阴城,渡过淮水,沿泗水北上,前去巡视下邳、彭城二郡国。
“八王之乱”的连番恶战,基本上是围绕三个点即西京长安、首都洛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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