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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4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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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咸说:“石勒素来凶横,石虎又为其侄,期望甚殷,付托甚重。则在末吏想来,他多半会整军西来,以为石虎洗雪前耻。”
刘央也道:“祖公病重不瘳,中军无人统驭,今秋怕是不能出而伐贼,则石勒无忧于东,或将西来,大都督不可不防。”顿了一顿,又道:“其若有余力,或者还将大举谋攻厌次,以期拔除河北之疮吧。”
裴该点头道:“卿等所言有理。乐平、上党多山,易守而难攻;然自乐平、上党西下,可以轻松入平。倘若石勒果发大军来,地势于我不利啊。是故陶司马早便说过,最好一举而定并州,若不得上党,恐怕太原亦不能得安。”
但是顿了顿,却又笑道:“然而,自襄国而向上党,中隔太行,军行为难,物资转运更难。石勒若敢来攻我,于其国力,必然损耗甚巨,我但能固守晋阳等各城,挫败其势,则羯贼必然瓦解冰销,不足平也!”一挥手:“好,我便于此,静候羯贼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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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的推想,有部分是准确的,那就是若大发军经乐平、上党,谋图收复并州西部,则漫长和坎坷的行军路线、运输路线,真能够把石勒给累吐了血了。石勒,也包括张宾、张敬,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只能捏着鼻子,被迫接受了并州半属于人的局面。
只要牢固守备乐平、上党二郡,就能够保持对晋阳的高屋建瓴之势,一旦在他处打开局面,或者国力有所增强,总有机会再大举复并的。目前么,还不到时候——张宾建议暂取守势,张敬则建议石勒作雷霆一击,掩袭洛阳。
最终石勒采纳了张敬的建议,战争机器就此全面开动起来。他定下了伐晋的日期,但具体攻击哪个方向——是并州,还是河内,是兖州,还是乐陵——则唯与张敬、程遐等密商,不肯轻易外泄。
此外,石勒还派出使者西行,到处去寻找石虎的踪迹,召其还朝。最终,使者在乐平国的轑阳县找到了石虎,石虎拜领旨意后,便留下大军——其实所剩已不足五千众——只带着百余名部曲,兼程而归,返回襄国。
抵达襄国城下之时,天色已黑,城门都已经关闭了。石虎叫开城门,因为天晚而不及觐见,就先返回自家府邸。王妃郭氏闻讯,急忙来迎,才到院中,石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郭氏迎上去行礼,石虎一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暴叫道:“都是汝兄害我,汝尚有脸面见我否?!晋阳失陷,樱桃如今不知生死,这可趁了汝的意吧?!”
郭氏分辩道:“平阳、太原之败,大王为主将,当负其责,怎能说是我兄所害呢?至于郑氏,前日与人携逃去无踪,如何倒在晋阳?我实不知,何所谓趁意?”
石虎怒不可遏,当即飞起一脚,正中郭氏心口,把老婆踢得一溜跟斗就滚到角落里去了。奴仆、婢妾等急往相救,石虎理也不理,自归寝室,脱了靴子和外衣,坐在席上生了好半天的闷气——而且他还得琢磨,明天见了石勒,如何为自己辩解才好啊。
过了好一阵子,就听外面鸡飞狗跳的,石虎不禁拍案大叫道:“我归来良久,如何也不知送水送食来?郭氏便是这般治家的么?!”
这才有仆役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于门外禀报:“大、大王……大王神力,王妃难禁,已……已然逝去矣!”
石虎闻言,吓了一大跳,赶紧跑出去看,果然郭氏面无血色,身上已冷……家人抢救了好一阵子,却难回天,又不敢禀报石虎,才一直拖延到现在。石虎不禁顿足,随即关照说:“今日之事,有敢泄露的,一律斩杀不赦!对外但说这女人是自家心口痛病死的……先寻棺木来,赶紧入殓、钉上,谁都不许窥看!且待明早再发丧,并通知郭氏……”
他素来视人命如草芥,即便在家中,哪天不打死一两个奴婢乃至侍妾的啊?众人皆习以为常了,更畏其威,他若说不可外泄,就没人敢透露出一丝风声。只是今日之事,与往昔不同,郭妃终究是有根底,有靠山的,身边更有不少从娘家带来的奴婢,就因为石虎未能及时得知此事,禁令下得晚了一步,结果早有奴婢逃出府外,去禀报了郭敖。
郭氏父子闻听此讯,无不捶胸顿足,戟指大骂石虎。郭权就说了:“天王既不肯于军前斩杀此獠,则明日陛见,也恐心软而难下决断,遂使此獠得生……不如我等这便点兵前往,杀此獠而为阿姊复仇!”
郭敖也愤然道:“我随天王起兵之时,不闻有此畜牲,如今却敢杀害我女,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当即下令部曲和家丁紧急集合。郭太扯着袖子规劝道:“终究在国都之内,大人岂可擅自动兵啊?我等当急入宫去向陛下告难才是……”
郭敖怒目圆睁,胡须奓起,恨声道:“这个是我女,那个是他侄,他岂肯为我女而杀其侄啊?不如我先杀了小畜牲,提首级再去向天王谢罪不迟!”
于是父子、兄弟四人,便即点起三百余兵,打着火把,浩浩荡荡直奔太原王府而来。巡街的士兵见了,不敢拦阻,急忙层层上报,最终石勒在睡梦中被惊醒,喝问道:“是何大事,夤夜打扰于朕?”就听回禀说:“郭将军领兵去攻太原王!”石勒不禁大惊:“这老儿疯了不成么?!”急召禁军,前去为两家解斗。
第二章、猛虎脱柙
夜半时分,郭敖父子、兄弟,并三百余兵,汹涌而来至石虎府门前,高叫石虎出来,为老夫之女偿命。全本小说网,HTTPS://。.COm;石虎才刚命人钉上郭氏的棺材,正打算将停灵之事委与家人,自己先洗洗睡了,忽然听得喧哗之声,不禁大惊,即欲抬脚,踹翻来报的家奴,却一咬牙关,又忍住了。
——我这腿长脚大的,才刚踢死一个,还是先消停几天吧。
于是喝骂道:“究竟是谁泄露消息于郭家的?待我审问明白,都要撕了喂狗!”
急忙跑将出来,命部曲牢牢守备住府门,他自己寻个梯子来,攀上墙头,拱手道:“丈人带兵执杖,夤夜来此,未知何事啊?”
郭敖怒骂道:“小畜牲,我女有何亏负于汝,汝竟害她性命!还不速速出而受缚,免得我等攻入府中,不能留汝全尸!”
石虎陪笑道:“荆妻实是病逝,因为天晚,未能及时通告丈人,丈人恕罪。怎么说是我害她性命的?丈人慎勿听信流言啊……”
郭权骂道:“恶贼,汝丝毫不念亲戚情分,于并州时便多次要害我兄弟性命。若欲杀我等,便可下来杀,为何要迁怒于阿姊?今日不将汝这恶贼乱刀分尸,难泄我心头之恨也!”
石虎本来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今天这事儿该怎么收场为好……要么跟他们耗着,等天王派人前来解斗?但见郭权跳出来,不禁胸中怒火熊熊而起,戟指骂道:“就是汝兄弟在天王驾前坑陷我,要害我性命!我还未去寻汝,汝倒敢来见我?!”
——郭氏兄弟告刁状这事儿,肯定瞒不了人啊,石虎虽然才归襄国,此前就已经听到过不少流言啦,否则也不至于一进府门就跟郭氏发火了。
他这一怒起来,热血冲脑,理智全失,当即就一个纵跃,从墙上直跳下来,一脚踢翻一名小兵,夺过其手中长刀。郭氏兄弟发一声喊,也各挥刀纵跃而前,直取石虎,三个打一个,将石虎团团围困在垓心之中。
石虎暴吼一声,舞开长刀,势若疯虎。他本力大招猛,郭氏兄弟又如何是其对手?郭荣躲闪不及,当即被石虎一刀斫在手腕上,不禁惨叫一声,手中兵器落地。石虎复起一刀,正待劈开郭荣胸膛,却被郭太横刀隔开。但锋刃相磕,交了这一刀,郭太就觉得手臂发麻,动作难免迟缓,旋被石虎飞起一脚来,正中心窝,踹翻在地。
强将厮杀时,旁边儿的小兵都不敢靠近,也根本插不进手去。而郭荣这一伤,郭太又一倒,三兄弟的合斗当即崩溃,石虎乃一个转身,刀起如闪电,刀落若雷霆,将郭权连肩带臂,“刷”的便劈翻在地。郭敖在旁见了,不禁目眦尽裂,他本坐在马上,便即伸手摘矛,直朝石虎撞将过来。
矛尚未至,石虎复一刀劈翻了还在惨嗥的郭荣,随即一探手,闪电般攥住郭敖之矛,奋力一扯,口中暴叫道:“老匹夫,汝且与汝子一并去死罢!”郭敖膂力不及,被迫撒手,石虎便即掉过矛尾来,如执藤鞭,狠狠抽打在郭敖的右膀上,连臂骨都几乎被抽裂。
郭敖又是疼痛,又感恐惧,急忙咬紧牙关,双腿一磕马腹,掉头便逃。石虎发足追去,郭氏部曲敢来拦阻的,全都被他或刀劈,或矛挑,杀翻在地,王府门前瞬间便即血流成河。
眼看郭敖渐奔渐远,石虎左臂一振,长矛打着旋儿便飞将出去,“啪”的一声正中马臀。那坐骑吃痛,长嘶一声,前蹄抬起,当即将郭敖给掀下地来,摔了个七昏八素。好不容易挣扎起来,转头一瞧,石虎挺刀将要追及,距离自己已不过十余步了,郭敖吓得是魂飞魄散,急忙抱头疾奔。
跑不多远,忽听前面人声嘈杂,随即一溜火把转过街角,火光中隐约露出禁军的旗帜。郭敖一边跑,一边急忙招手大叫道:“石虎要杀我,救我!救我啊!”直朝这队禁军奔去。
率领禁军的,乃是常山王石堪,年方十九——他本田氏子,被石勒收为养子,颇为信重——急命士卒举弓搭箭,远远地瞟着石虎,作势欲射。石虎见状,只得硬生生止步——自己身无片甲,真若是数百箭齐发,估计防备不了——急忙叫道:“贤弟,是郭老贼父子要杀我,我被迫自卫罢了。且助为兄擒下郭老贼吧!”
石堪扬声道:“某奉天王之命,来为两家解斗。可速速弃械,随我去见天王,是非曲直,自有天王决断。”
石虎心说啥,弃械?那我不就任人鱼肉了么?终究自己踹死郭氏在先,刚才又斩杀了郭权和郭荣,说不定连郭太也被自己那一脚给踢死了……郭老贼但凡有一线翻盘的机会,肯定会再跟自己拼命啊,石堪终究年幼,怕是不敢拦他。而至于去见石勒,原本就听说张敬等多名朝臣请于军前斩杀自己,自己这趟回来,本就凶多吉少,再加上于襄国城内闯了那么大祸,石勒还可能宽恕自己吗?
可叹阿娘{王太后}死了,恐怕没人再能保得住自己啦!
眼神一瞥,就见郭敖那匹坐骑颇通人性,虽然拐啊拐的,却未远蹿,似乎仍然可以乘骑。于是大叫道:“老贼必要害我,我不可入其虎口!且待天王气消了,我再去陛见请罪吧!”随即一个纵跃,攀上马背,一扯缰绳,便即落荒而逃。
石堪急忙从后追赶,却畏惧石虎之勇,不敢逼得太紧。一直追到东门,才知石虎已然斩关而远遁了。石堪瞧着城外黑漆漆的原野,无奈之下,只能领着郭敖来见石勒。
——至于郭荣、郭权,已然毙命,郭太也身负重伤。
郭敖抚着受伤的膀子,跪地大哭,请石勒为自己做主。石勒怒目圆睁,呵斥道:“即便石虎害了汝女,汝也不当于都邑内动兵,二子之死,纯属咎由自取!”便命将郭敖拖将下去,拘禁起来。
随即下令,命石堪率禁军团团围住太原王府和郭氏府邸,不可放一人逸出,要待重臣前来,再详审此事。此外,命将东门守卒尽数斩杀——谁让你们放石虎跑了的!
已经派人去通知程遐、张敬等人了,石勒就气哼哼地箕坐于大殿上等候,余怒不消。皇后程氏捧着衣服来,帮他披在身上,出言宽慰。石勒就问:“弘儿已睡了么?”程后笑道:“早便睡下啦,都中虽有扰乱,却未能惊醒他……”石勒长叹一声:“我本以石虎年少,想留他将来辅佐弘儿,不想竟生此变!”
程后趁机就说:“石虎凶暴,即便在弘儿面前,也往往不肯执臣礼。闻前日家兄等请陛下因丧败之罪,斩之于军前,可惜大王未允……”
石勒摆手道:“朝中之事,汝妇人慎勿多言。”话音才落,内臣便报,说重臣们皆已汇集于殿前,等候陛下传召。
石勒麾下文武重臣,张宾前往幽州,蘷安去守上党,仍然留在朝中的,主要有:河间王石生、中山王石斌、尚书右仆射领吏部程遐、中书令张敬、秘书监徐光,以及尚书李凤、裴宪、荀绰、任播,大将吴豫、逯明、李寒等等。闻得石勒召唤,诸臣络绎进殿,左右侍立——程后自然避入后寝。
大致情况,倒是都已经听说了,因而石勒也不废话,就问他们:“石虎杀郭荣、郭权,伤郭敖、郭太,斩关而逃,该当如何处置此事啊?”
程遐首先开言,说:“臣闻太原王与郭将军父子,无端于都邑内动兵,若依国法,皆当大辟。唯其一为陛下之侄,一为国家宿将,不可孟浪从事,乃当先辨明是非曲直,再作定论。”他这话貌似不偏不倚,其实却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去瞥吴豫、逯明。
吴、逯二人都是石勒初起家的“十八骑”之一,与郭敖并肩作战,驰骋沙场几二十年,程子远不用过脑子就知道,那俩货一定是会帮忙郭敖说好话的。果然他话音才落,吴豫便即拱手道:“是非曲直,自当于天王驾前申辩,然而石虎却已遁去——倘若自恃无罪,他为何要逃啊?自然曲在石虎!”
石勒道:“石堪回禀,及郭敖所说,乃是石虎失手杀了其妃郭氏,郭敖父子率兵往其府上,欲杀石虎,反为所杀……”
其实这话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石虎杀妻,自有国法处置,轮不到郭家私自于都内动兵。因此逯明赶紧开口为郭敖辩白,说:“骤闻其女遇害,郭将军因此愤恨,一时鲁莽,也是人之常情啊,还望陛下海量宽宏。唯石虎既杀郭氏兄弟,却不肯前来陛前伏罪,反倒斩关而出,死罪难逃!”
程遐及时帮腔:“所言是也。既然如此,还请陛下即下诏命,搜捕石虎,就地正法!”他还怕石虎回来,石勒到时候再心软不肯下狠手,干脆要求“就地”斩杀之。
石勒点头道:“小畜牲做出这般事来,不杀不足以正国法、平群愤。然而郭敖亦不可轻赦。”正待下令,秘书监徐光迈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且慢,听臣一言。”
“卿可直言无妨。”
当初程遐、张敬等要杀石虎,就是徐光出言给拦住的,他心说真要因此而把石虎给弄死了,那我前日所为,不全是无用功吗?反倒白白地恶了程、张。于是态度诚恳地说道:“臣来时,途遇常山王{石堪},详细询问经过,常山王乃道,石虎去时,曾说欲待陛下气消后,再来陛前请罪……”
石勒冷笑一声:“难道朕还期望他自归不成么?”
徐光摇头道:“非也,臣以为,就此言而知石虎尚有恋慕陛下之意。石虎乃陛下之侄,国家上将,于军政事务知之甚详,则逼之急,若其投晋,岂不可虑么?”
石勒听了这话,眉头不禁狠狠一拧。
徐光一见有门儿啊,便即继续说道:“昔裴文约在时,陛下曾使石虎就学于他,虽然相处不过数日,石虎却甚敬畏裴某。则其于晋为敌国之将,于裴某却有师生之谊,倘若陛下明诏搜捕,彼必远遁,或向关中,投靠裴某,亦未可知。岂非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么?”
石勒俩眼一瞪:“卿不要做老书生语!”
徐光赶紧解释:“石虎如鱼,如雀,关中则是渊,是丛;鱼入渊,雀入丛,可活,而陛下失其鱼,失其雀,所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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