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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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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中恐无萧、曹,相反裴该于关中建设,颇多奇思,或者裴嶷是萧、曹之辈。则若如张太傅所言,相与积聚,我必不如关中明矣!”
石勒点头道:“此言有理。然而朕既已决,用卿之计,卿又何必哓哓不休?难道朕是朝令夕改之人吗?”
于是张敬再睨程遐,程遐便道:“陛下可曾听说过钟会伐蜀之事么?昔司马昭欲伐蜀,群臣皆言非时,唯钟会一力撺掇之,乃命其为将,率十万之众直向汉中。西曹属邵悌谏云,钟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他人为将。司马昭乃云:‘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则人心犹豫,智勇并竭,若强使之,必然为敌所擒;唯钟会意与孤同,故遣会伐蜀。’”
石勒多聪明的人啊,当即就明白了程遐话中之意“卿之言,是不当使太傅佐朕伐晋么?”
程遐拱手道:“陛下圣明烛照,自然不难权衡利弊。太傅既不愿陛下全师而出,进袭洛阳,则其智谋必竭,恐怕难以为陛下临阵谋划。且其实爱裴该……”言下之意,若使张宾从征,谋划方略,就怕他反倒会故意拖您的后腿当然啦,这话点到为止即可,不必要,也不能够说得太明白。
石勒双手支撑着桌案,沉吟不语。就听程遐继续说道:“张中书亦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即便太傅亦不敢轻视之。则有张中书相佐,兼之陛下神圣英武,诸军用命,还怕不能摧破强贼,饮马黄河么?”但他就不再提起方才的比拟了,若把张敬比钟会,未免太不吉利。
石勒答道:“卿等之言,朕知之矣,且先退下,容朕三思。”
在原本历史上,据说石勒和张宾君臣相得,寄托腹心,始终任用不疑,张宾死后,石勒为之恸哭,顾左右道:“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然而剥开史书上空泛的矫饰之言,细究二人之间的关系,则石勒一代枭雄,对于张宾这样的智谋之士,就真能够彻底敞开心胸,毫无疑忌吗?
张宾终究只是石勒的谋主而已,观其行事,从未曾典军,“大执法”这个新造的职务,虽说“专总朝政,位冠僚首”,其实不过虚衔罢了,因为张宾的正式职务,仍然只是赵王“右长史”。况且即便刘邦之与萧和,布衣相交,相伴始终,萧和都被迫要“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举凡封建帝王,有几个是不多疑忌刻的?
或许只有苻坚是例外吧,他竟然敢把举国之军都托付给王猛,使其灭燕。但也正因为苻坚信人太过,遂有其后为姚氏、慕容氏所叛,身死国灭的下场。
在原本历史上,张宾人生的最后几年,其实就未必过得有多舒心。程遐通过其妹向石勒进谗言,说:“张披与张宾为游侠,门客日百余乘,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国家。”于是石勒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处死张披,以警告张宾。张孟孙对此竟不敢言,导致程遐代为右长史,遂专朝政。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张披更早几年就被程子远设谋弄死了,张宾的势力因此而大为萎缩。可以说,虽然程遐、王贡等人合谋,也未能彻底扳倒张宾,但终究设谋多端,“三人成虎”,则石勒对张宾的信任,提前几年就已经开始变质了。
况且原本历史上,石勒自用张宾之谋,北据襄国后,在军事上基本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并没有遭受过大的挫折,则他自然会感念张宾之谋,觉得自己一刻也离不开“右侯”。但历史却被裴该改变了,这几年来,石赵多方受挫,今岁更是在并州大败,丢掉了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太原郡,那么石勒对张宾的看法,自然会与原本不同。
再加上程遐找到了新的进谗切入点,又再通过其妹程后,多次给石勒吹枕边风,其大意为:张孟孙之谋渐不能成,并非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张宾是在有意或无意地扶植裴该,则其对天王的忠心,恐怕已非昔日可比啊!
石勒对此,自然不能无疑,但他又不方便直接质问张宾,只是冷眼观察,貌似程遐所言,不为无理……其实是裴该之势已成,不易削弱之,况且相隔悬远,张孟孙即便再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直接影响到裴该与此相同,裴该也没法直接下手除去张宾但若带着先入之见,换一个角度去考究问题,便自然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来了。
因而今日程遐以钟会之事作比,加上最后一颗砝码,终于使得石勒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于是翌日早朝,石勒便决定乐平、上党两郡采取守势,然后尽起幽、冀兵马,由他亲自领军,南下攻晋。早就得到程遐授意的崔绰趁机提起话头,就问了:“慕容方破宇文,其势雄强,若调幽州兵南下,而慕容来扰,未知当如何处啊?陛下须先谋断。”
程遐出班奏道:“臣方得报,慕容此前得温峤相助,退去拓跋,击败宇文,乃与温峤约,要发兵相助刘琨,东谋崔毖,则其多半不会来扰幽州。虽然,幽州孔将军率兵南下,对外须隐秘其事,陛下更当使一重臣代镇幽州,以稳固北境才是。”
石勒才说调幽州兵南下,没提让孔苌也随从出征,程遐却仿佛是认定了,孔苌和幽州兵一而二,二而一,要走就打包全走。石勒闻此,不禁微笑着问道:“则在卿看来,以谁镇幽为好啊?”
程遐手捧笏版,明确地表态:“恐非太傅不可!”
张宾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在石勒身边,虽然号称总统百僚,其实始终都只是一个参谋而已,举凡大军行动,必然跟随,随时出谋划策。但程遐这话分明是说:此番南征,用不上太傅您啦,您就别跟着了……
倘若是个暴脾气,当场就会跳出来质问程遐: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张宾脾气素来温和,况且石勒对其日益疏远,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于是震惊之余,先转过头去观察石勒的表情。就见石勒似笑非笑,扭过脸来,与自己四目相交,然后问:“太傅肯为朕分忧否?”
张孟孙不禁心中暗叹,看起来不打算让自己随军南下,这不是程遐一拍脑袋临时想出来的主意,他必然已经暗示过天王,并且起码得到其默许啦。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哭天抹泪表述忠心,要石勒一定带着自己?或者说此战原本悬危,你若不带着我则必败?此真取死之道也!
最终张宾只得拜伏道:“臣之生死荣辱,都在陛下一念之间,岂敢有违陛下之命……”
于是石勒便命程遐总督粮秣、物资,调集军队,期以一月之后,他亲自出马,以张敬为参军,郭敖为先锋,率孔苌、吴豫、逯明等十七员上将,兵马十三万,对外宣称三十万,南下伐晋!
至于具体进军路线,主要目标,自然不方便在朝堂之上、广众之间商议了,要防消息泄露,使晋人预先有了防备。
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可也不长,必须立刻行文幽州,要孔苌做好率军南下应援的准备,于是便催促张宾收拾行装,尽快北上,代孔苌为幽州都督。张宾闻此,更感颓唐你们连具体的军事谋划,先期部署,都要把我排除在外啊……
回到府中,命家人收拾行李,张孟孙独自一人扶案而坐生闷气。门上不时来报,说有官吏求见虽说张宾平素廉洁自守,少与人往来,“屏绝私昵”,终究还是有这么几个亲朋,或者说党羽的他却一概摆手,托辞不见。张宾心说我的政治前途,可以说基本上完蛋了,即便此番天王真能得胜而归,估计我也只剩下投闲置散的命,那又何必要连累他人呢?
这数年间,原本程遐便有逐渐陵驾于自己之上的意味,则自己此去幽州,朝堂上就彻底是他程子远一人独大,可以专权妄为了。那厮素来忌刻,又与我争权夺利,几近十年,则我今天若见了某人,这某人将来必为程遐所害!
张孟孙不禁扪心自问,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原本也不能说有多远大的志向,仗剑投奔石勒之时,虽然口称:“吾历观诸将多矣,独胡将军可与共成大事。”这所谓的“大事”,也不过纵横一世罢了,至于定鼎中原,还是为情势所导引,逐渐形成的雄心。一开始的发展貌似还挺顺利的,使得石勒摆脱了流寇一般的境况,占据襄国,逐步扩展地盘。有那么一段时间,张孟孙也真的认为苍天护佑,王霸之业可期!
然而裴该在逃出羯营后,却不数年间便即振旅北伐,竟然使得原本日薄西山的晋势重振……石赵就此而受到越来越大的外部压力,则内部因之生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吧。
有一刹那,张宾实有自抉双目之恨!我能相“胡将军”,与刘汉诸将不同,却独不能相裴文约啊,初见时以为书生,即便分道之时,也只当他是陈平一流王佐之才罢了。谁想其人竟是曹孟德!
{第十一卷“玉垒经纶远”终}
第一章、襄国之乱
晏平元年九月,裴该军至平阳。全本小说网;HTTPS://。.COm;
其实在路上,他就已经听说了刘央等于前线获得大胜,将石虎的势力彻底逐出了太原、西河二郡,但二郡府库皆空,百姓多流离失所,局势亦不能说尽在我掌控之中。于是即命平阳、河东二郡尽出存粮,以供并州,再自关中调粮,充实平阳、河东。
裴该于平阳城内停留整整七日,调动粮秣物资,忙得是废寝忘食。直至七日之后,他方才命人释放被囚的彭晓,带来自己面前——这一方面是暂时还没空搭理那家伙,另方面,也想让彭子勤多受几天的罪,好好反省一下。
彭晓虽然被刘央拘押起来,初时却并不甚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估计大司马不至于要自家小命。再者说了,“将军炮”虽然不仅未能奏功,反倒险些导致平阳失守,确实是大罪,但……终究平阳城安然无恙不是么?则自己铸成“将军炮”,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不了功过相抵罢了。
当听说裴该已至平阳,彭晓不禁大喜:“噫,吾将得脱囹圄矣!”可是一连等了好几天,裴该压根儿就不搭理他,仿佛把这人彻底给忘记了似的,彭子勤这才惊慌起来。赶紧索要纸笔,就自己铸造“将军炮”,及以之守城的经过,详细陈述一番,然后诚恳谢罪,请求宽恕,拉拉杂杂,写了四千多字,请人呈递裴该观览。
好不容易,裴该才召见他,见面先厉声呵斥道:“汝知罪否?!”
彭晓伏地觳觫,口称:“末吏知罪,知罪,还望大司马海量宽宏,饶恕末吏这一遭吧……”
裴该问他:“既然知道,则汝有何罪啊?”
彭晓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结结巴巴地回复道:“末吏既奉命造‘将军炮’,却不反复试演,即搬来守城;且其置于平地,与在城壁之上,必有参差,未能预先洞见,导致炮崩而壁毁,实为末吏之罪也。”
裴该冷笑道:“物能伤敌,自能伤己,汝也非第一日与huoyào打交道了,便不知须当谨慎从事么?似汝这般轻佻、疏失,即我不杀汝,亦必死于自造之物!”
彭晓连声请罪。裴该的神色倒是略微和缓了一些,说:“观汝之奏,于自身缺失,倒也深自反省了,倘若虚言矫饰,则我必不饶汝!”
彭晓心说听大司马这几句话,似有饶我之意了,还好,还好。也幸亏自己仔细分析了形势,也暗中揣度大司马的性情,那篇上奏用语颇为诚恳,没敢文过饰非……因为这回拘囚自己的乃是大将刘央啊,倘若自己妄图洗脱罪责,则责任就必然要落到刘央头上,把自己和刘央放在一起比较的话,你觉得大司马更信重谁?
彭子勤虽为裴该造huoyào,并且铸炮,但相关配方、工序,全都被勒令着详细记录下来备案,他也曾一度想藏私来着,却遭到裴该的严斥,乃不敢再为。因此哪怕裴该一狠心,真杀了彭晓,huoyào和火炮之术也不至于就此失传……他由此猜想,大司马有必要留自家一条小命,却使大将刘央心生嫌隙吗?
初被囚之时,他确实想要推卸责任来着,甚至还打算反咬刘央一口。但裴该多晾了他几天,终于使得彭子勤醒悟过来——终究这人还是聪明的——觉得既已得罪了军中大将,则在上官面前,还是端正态度,老实认错为好,否则怕是难逃这项上一刀!
果然,裴该在阅读了彭晓请罪的上书后,就彻底消除了杀他的念头——当然原本杀心也不甚深,终究试制新武器而出事故,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容忍的,况且平阳也并未因此而失守——不仅如此,反躬自省,也坦然向彭晓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汝虽报大炮已成,我却未核实,便命汝以助城守,此亦我之过也……”
考虑到彭晓已经被囚禁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应该受到教训了,裴该乃不再重责之,只是降其一级,罚俸三月,以为小惩大戒罢了。
自羯军彻底被逐出平阳郡之后,王泽在平阳,就动员人力把那门陷入城壁的大炮给掘了出来,并另一尊炮也从城下搬下,全都安置于城内平地上。裴该觉得继续试验这种大炮,没有太大必要:终究太过沉重了,倘若以之野战,即便能够造好足够驮运的车辆,全中国也没有几条道路真能够承载得起;而若以资城守呢?就连平阳那么厚实的城壁都负托不起,遑论它城?
所以他命彭晓将两尊“将军炮”运回绛邑附近的工坊,熔掉了改造“虎蹲”,相关“将军炮”的铸造工艺,所有流程和参数,则都要送回长安去严密保存起来,以备将来时机成熟后,再重启这个项目。彭子勤喏喏而退。
处置过彭晓后,裴该休歇一晚,这才启程继续北上,直抵晋阳。刘央携续咸、郭殷等郊迎,裴该好言抚慰续、郭等降吏,并且厚赏有功诸将,又一连忙活了好几天。
此时刘央早已羽檄四出,招降各县,最终除新兴郡治九原外,诸县无不主动易帜。而九原城,北宫纯率数千“凉州大马”到城下去武装游行了一圈后,城内大户亦即起变,斩杀留守羯将而打开了城门。只是因为粮秣物资不足,导致各县盗贼纷起,治安状况非常严峻,刘央连日来布置剿匪,感觉比据平阳而直撄石虎还要劳累,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
裴该早命长安遴选称职的抚民官吏北上,以助刘央等,不过在那些吏员未至之前,他也只好帮刘央分担一部分工作和责任。好在根据刘央的禀报,续咸于民事统筹,还是有所长才的,这个并州刺史颇为称职。因此裴该仍使续咸守牧并州,并且上奏朝廷,实命其职;但他却把郭殷转授为西河郡守。
郭殷由县而至郡,自然不会推拒。至于裴该考虑的则是:郭家在并州,尤其在太原郡内,势力实在是太大了,经过此番反正,依附者更加络绎不绝,倘若仍把他留在晋阳,恐怕会造成尾大不掉之势。你还是暂且到西河去吧,等到并州稳固后,我再找机会把你轰得更远一些。
陈安和姚弋仲屯兵以备乐平和上党的羯军,传来消息,说两郡敌兵都在境上筑垒,做固守之势,看状况,短期内应该不会东出,谋复太原、西河。裴该就问刘央、续咸等人:“待得收获已毕,石勒必再动兵,然而彼是会关注于东线啊,还是增援乐平、上党,来复晋阳啊?卿等如何判断?”
续咸说:“石勒素来凶横,石虎又为其侄,期望甚殷,付托甚重。则在末吏想来,他多半会整军西来,以为石虎洗雪前耻。”
刘央也道:“祖公病重不瘳,中军无人统驭,今秋怕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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