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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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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这儿粮草不足,难以派发大军,并州的情况可要好得多啦,那与其通过太行诸陉,从并州往冀州转运粮秣,还不如直接让并州军南下去取河内呢。
“倘若祖逖亲至河内,明公可料山阳、武德之粮,自率精锐前往指挥,而命蘷将军、石将军{石虎}率并州之卒,陆续应援。如此,胜负之数五分,明公可肯试否?”
石勒“哈哈”大笑道:“五分之势,正好与祖士稚会猎,我有何不敢试的?右侯果然足智多谋啊!”
就此才有了桃豹率兵西驻汲郡之事,而且此后的发展,也与张宾所料分毫不差……
今日也是两更。
第三十章、观星
桃豹兵屯汲郡,实谋河内,相关情报,很快便递到了王贡的手上。全本小说网;HTTPS://。m;
这当然不是程遐泄露的,程子远跟王子赐完全是商业往来,你得先出价,我再给消息,而且过于机密和重要的情报,你未必出得起价,我也未必肯给。
然而张宾献谋,说不上大庭广众之下,也在核心将吏齐聚之时——这是战略布局,不是兵行诡道,也不需要特意保密——王贡自有种种手段,可以得着确信。只是敌对阵营那么快就能将情报到手,却是张孟孙未曾料到的。
情报传到的时候,王贡正在跟友人下棋,接过从人递过来的纸条,略略一瞥,不禁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容来。
对面友人用右手食指关节敲了敲棋枰:“卿又分心,似此,如何能胜啊?”
王贡笑道:“我以大地为局,以人心为子,棋围若用兵,十分胜算,今已得九分矣……”
友人撇一撇嘴:“卿已输我三局了,尚有颜面夸口么?”
王贡抖一抖手上的纸条,问友人道:“我因何事而发笑,卿可愿听否?”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把右手从棋枰上挪开,身子也略略后倾,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子赐欲说便说,难道我还能封住卿的口不成么?”
王贡的各种谋划,从来不瞒眼前这人,一则这是莫逆之交,又无依无靠,千里来投自己,相信他就算想泄露情报,也找不到合适的途径;二则此人亦颇多智,王贡与他谈谈说说,往往能够激发自己的灵感——说白了,他喜欢跟这人做思维火花的激荡游戏。
其实友人对于这些国家大事、阴谋秘计,基本上就毫无兴趣,但是既来相投,如今吃王贡的,穿王贡的,人要跟你聊聊天儿,总不好拒之于千里之外吧。反正你尽管说,我就随便一听,有想法了跟你聊聊,没想法也不必要开口——我又不是你门客,出不了主意会感觉臊得慌。
于是王贡便将襄国石勒君臣的谋划,对友人合盘托出。友人沉吟少顷,突然间笑笑说:“子赐曾言,大司马目石世龙为当世枭雄,张孟孙为良、平之亚,今看此计,呵呵呵呵~~”
王贡把身体略略朝前一倾,问道:“仲宁有何教我?”
他这位友人名叫虞喜,字仲宁,会稽余姚人,乃是当世闻名的学问家。虞氏世代显宦——不过是东汉和东吴的显宦——曾祖虞翻乃是江东数一数二的经学家,故此家学渊源,王贡年轻时候曾经跑去向虞喜叔祖虞昺求过学,二人就此结交。
虞喜在郡内颇有声望,但是潜心做学问,坚决不肯出仕。在原本历史上,诸葛恢任会稽郡守之时,强迫他出任功曹之职,虞喜万般无耐,只好捏着鼻子苦熬了三年,等到诸葛恢一走,他二话不说,即刻辞职返乡。此后不管西晋、东晋,哪个朝廷,如何征召,准备多高的位子,开出多好的条件,他都一概回绝,即以布衣之身而殁,享寿七十六岁。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诸葛恢的使者一堵前门,虞喜就从后门落跑了,没去当那劳什子的郡功曹。原本历史上他是无路可走,只得应命,而此时却有王贡可以投靠。王子赐既被裴该委以重任,便即在关东地区组建情报网络,北到襄国,南至吴会,各处安插耳目,既然如此,当然不能不给老朋友虞喜写封信啊。王贡知道虞喜无意于仕途,就光说你在家闲着也闲着,不如来我这儿玩吧,江北风光,与江左大不相同,或许对于你的研究有所裨益呢,总窝在家里,你能琢磨出什么来?
虞喜初始懒得远行,等到诸葛恢相逼,无奈之下,这才潜逃出会稽,北上暂依王贡。他还给自己找理由,这青徐分野,与扬州分野不同,想必诸天星辰也都有异,正好前去观望一番。
此番听了襄国君臣的谋划,虞喜先是笑笑,随即轻叹一声,说道:“国家之所以败坏,都因为诸藩与朝廷诸公不和,各怀私意,而罔顾国事。不想他胡汉也有此弊——平阳既然悬危,石世龙身为人臣,便当急发往救,即便军中粮秣不足,难道先出并州,取上党之粮、召上党之卒,再守河东、河内,也不会么?张孟孙不劝他忠诚事主,反为其谋划河内,何等的短视啊!”
王贡笑道:“胡羯识什么尊王之意,懂什么忠君之心?仲宁但说其计,好是不好?”
虞喜斜瞥了王贡一眼:“张孟孙须不是胡、羯……也对,卿也是晋人,却同样不识尊王之意、忠君之心。”
王贡说行了,别打岔,我还等着听你对张宾之谋的想法呢。
虞喜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即缓缓地说道:“十二星次,以应十二分野,三河之地,在历为鹑火,在天为柳、星、张,原本一体。今河南在我晋,河东、河内并在胡汉,可相拮抗。若割河内从属于冀州,平阳之势必弱,倾颓难扶。
“今大司马在雍州,并制秦、凉,其地广袤,倘若果如卿所言,兵精粮足、将士用命,则即便平阳发倾国之军往,亦不易克。军出既久,河东空虚,祖公乃可挥师北上,直捣平阳。当此时也,襄国至重,往助胡则胡强,若怀私意,胡势必挫。
“如某适才所言,石世龙当逾太行而至并州,召并州之卒为刘氏护守河东、河内,如此则刘士光无后顾之忧,可全力以攻关中了。设能为此,平阳、襄国之间嫌隙,稍稍可平,石世龙亦可大收人望。则此后平阳再发军,襄国与之东西配合,诚恐国家难以应对。
“祖公若见石世龙大发军,或不敢仓促而渡,而今彼止使五千军入援,则祖公必攻河内。彼再以上党之军逾太行而南,甚至于亲往临阵,则彼既来,祖公亦必相应,可怜河内膏腴之地,又将遭逢兵燹。两军一旦苦斗,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未必即能分出胜负来,冀、并与司、兖、豫多年积聚,都将化为乌有。
“且设若段氏趁机南下,而厌次邵将军也北上应之,石世龙又如何应对啊?祖公无后顾之忧,彼却南北皆敌,岂敢不慎……”
王贡问道:“若如卿言,羯奴自将并州军为刘氏守河东、河内,难道冀州便不会遭逢南北夹攻了么?”
虞喜摇摇头:“我之谋划,止动并州军,而冀州军大可守土,容易应付。且如前所言,石世龙若如此做,祖公未必便肯北渡与战,则其并州胜兵在手,也容易东归应援。而若于河内大战,再想抽身,恐怕难矣。”
王贡手捻胡须,哈哈大笑道:“仲宁所言,与我不谋而合。然而羯奴如此做,对我大是有利。我正恐羯奴在河北缓缓积聚,将来难图,若能使其与祖公先战,我再请邵将军,甚至苏将军发兵北进,直捣襄国,设问羯奴还能于河内取胜么?”
虞喜斜睨着王贡,缓缓说道:“卿之本意,是盼望石世龙与祖公两败俱伤,大司马好从中取利吧?大司马肯归天子于洛,心胸自然与卿不同,卿自作聪明,不要异日反受大司马责罚……”
王贡轻轻摇头:“大司马之心胸,又岂是仲宁所可预料的?且……又不是我为羯奴设的谋,我不过因势利导罢了。”
虞喜面色一沉,态度诚恳地对王贡说:“子赐,用兵可行诡诈,今卿为大司马行间,诸般手段,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大丈夫立身于世,却应堂堂正正,不可曲中求取富贵。要在上承天意,下从人心,顺势而为,则无寇不破,无功不立。
“设使石世龙有匡扶之志,张孟孙教以仁术、王道,自当善辅刘氏,平阳在,而襄国强,平阳灭,则襄国岂能独存啊?彼若肯护守河上,伪汉之士心、民意,皆当若水而诸道俱归,候异日水到渠成,亦不难为操莽之事。今之所谋,譬若王莽不曾为假,便一步登天欲做真皇帝,魏武河北未定,先徙汉帝别居,大义自失,安能长久……”
王贡撇嘴笑笑:“仲宁所言,貌似有理,然而自古以来,执于直道而殁,功败垂成,善行曲道而煊赫一时者,却也不在少数。”
虞喜劝告道:“世传刘备曾云:‘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乱世之中,人多行诡道,如群犬相斗,胜负难分,卿岂敢云自身智谋无双无对,所行曲道较他人更曲么?欲立大功,正须与彼等相反,宽以待下,仁以护民,忠以事君,则自然宽容、仁厚、忠直之士望风景从。**哓哓,一忠士为其所困,或者难以成事,聚百忠士、千忠士,则**必若薄雪向阳,一时俱消啊!”
他瞧瞧王贡,发现对方并没有把自己的苦口良言当一回事,不禁摇头,就此打住,说行了吧,你的话我也听完了,我的话也都说完了,咱们是不是该继续下棋了?王贡这才撂下手中的纸条,注目棋局,可是随即他的思路却又飞走了:“仲宁,说起大司马来,不由得使我想起一人——闻喜郭景纯,卿可相识否?”
虞喜摇头道:“素未谋面,但久闻大名——郭景纯又如何?”
“据闻,郭景纯也能观星,曾为大司马观星,云明岁东北将折一大将。不知就卿所见星象,是否如此啊?”
虞喜最好天文历算,他推翻“盖天说”,修正“浑天说”,补充“宣夜说”,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宇宙观,著有《安天论》一书。《安天论》中主张,天是无穷无尽的,所有天体都有自己独特的运行轨道、运动周期,而并不是镶嵌在一个固体的外壳上。虞喜还最早发现岁差,并且定出了较为精确的岁差值,百余年后,祖冲之就是参考了虞喜的岁差值,才制定出的《大明历》。
所以今天王贡才会问他,你不是也会观星吗,那你觉得郭璞的星占准是不准哪?
虞喜冷哼一声:“郭景纯但能相人,安能相天?不过以此诡言取宠罢了——而今战乱之世,哪年不死一二大将,何待彼言?且星辰自有轨迹,安能相应人之生死?除非……有彗星陨,或应位尊者死,然而岂有今岁见彗,而明岁方始死人之理啊?至于明年是否有彗,我尚不能料,不信他郭景纯独能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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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郃阳城下,刘粲见城中燃起烽烟,认定晋人必来相援,就此做好了准备,以便逐一围歼。可是连等两天,不见大荔方面有何动静,等到第三天,频阳方面也不见晋人出城,他就迷糊了,问诸将道:“难道晋人果然怯懦,尽皆观望成败,而不敢救援郃阳么?”
——为什么裴该要传令,郃阳燃起烽火五天后,各军才始合攻胡垒?一则大荔近而频阳远,要避免一路独进,为胡所破;另方面也是故设圈套,迷惑刘粲——终究我这儿燃烽起烟,胡人不可能瞧不见啊。
刘粲果然疑惑,刘骥便说,想来确实如此——“昔雍……刘曜克冯翊,麴允驻军下邽,寸步不敢出城,则与今日之势,何其相似啊?晋人若不怯懦,我家又岂能屡破其师,生俘其主呢?”
刘粲摇头,说:“郭默还则罢了,我闻甄随骁勇,不似怯懦之辈……”
刘骥笑道:“所谓骁勇,不过对敌关中旧守相与秦州弱卒而已。前次愚弟与之激战竟日,虽然稍却,甄随亦当知我军之壮,故此不敢再来,实不出奇。”他趁机一口咬定,我那天不算打输,甄随也不过如此罢了。
刘粲于是就问了:“则以贤弟之谋,我当如何做?而今军中粮秣不足,恐难久支,郃阳却又难下……”
刘骥答道:“当留一军以制郃阳,主力南下,取大荔而下长安。阿兄,不可迁延,愚弟请往再取蒲津渡口,则若河上渡口都为我军所控扼,进退有据,即便一时不得长安,亦可徐徐将晋人逼出冯翊,使我在河西立稳根基。”
刘粲环视众将,征询众人的意见,将将问到刘雅——从前就是你建议的围城打援,如今又有什么说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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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驱虎吞狼
刘雅首献围城打援之计,其实也不能算全错,首先正如刘均所言,你得看这城池是否真有把握攻得下来,或者起码试攻两日,能够给城内人心造成极大的慌乱;其次,他多少还是有点儿轻看了裴该,认为这种晋人贵冑,即便能力再强,胆子也小,未必敢于独守坚城而直面大军,肯定会招呼各路增援,速速前来的吧。/全本小说网/https://。/
别提什么大荔之围,那时候裴该有多少兵啊,如今郃阳城内才有多少?而且当时他内受索、麴之逼,无奈而护守大荔,如今可是有退路的呀,并且身份尊贵,为晋之大司马,执诸臣之牛耳。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能再鼓起勇气来冒死守城吗?
关键是刘粲此次发兵,朝中多有异言,影响到军中,也难免人心不齐——关中是该打,但以咱们如今的实力,主要是钱粮不足,有必要起倾国之兵往攻吗?遣一员上将率万余军,去随便拿下几座城池来,打乱裴该的积聚步伐,不就足够了吗?
所以王琰、田崧等参谋都劝刘粲不可冒进,只有刘骥混不吝,一会儿说要直下长安,一会儿说要猛攻郃阳,却都无人附和。在这种情况下,刘雅献出围城打援之计,方方面面都勉强可以认同,刘粲也只得暂且依从了。
——要说刘粲刘士光在国政上是很刚愎的,因为面对的多是那些他瞧不大起,或者特意起逆反心的祖父留下来的老臣们;但具体到军略细节、战术问题,身边都是亲信将领、参谋,他反倒容易耳根软,经常会拿不定主意。
可是虽然定下了围城打援的方略,他又不肯真的围而不攻,趁机休整士卒,反倒一连数日,对郃阳城发起了本意为试攻的猛攻,直到损失惨重才被迫罢手。就此考虑打援之计是否可行,才刚欲设他谋,探马来报,晋人陆陆续续开进了频阳和大荔——那我就再等几天看看吧。几日后,甄随首先出了大荔,但是跟刘骥见了一仗,转身又缩回城里去了;刘粲再欲诱引郭默出城,同样失败,正在踯躅,郃阳城上却又燃起了烽烟……
就这么一直勾引着他,导致顿兵郃阳城下,已然将近半月,眼看军粮消耗得很快,后方供应速度却慢,再不别筹对策肯定是不行啦,这才再次征求诸将的意见。
将次问到刘雅,刘雅出列说:“此前臣设围城打援之计,误导殿下,死罪。然臣仍然以为,晋人必援郃阳,或是各部勇懦不齐,不敢遽进之故。也或许……彼等欲请洛阳祖逖发军应援,或使祖逖北渡,以袭河东,然后才合救郃阳,未可知也。”
刘粲点头道:“此亦不可不虑……”随即跺一跺脚:“我本于河上多造堡垒,以阻祖逖涉渡,即有万一,也可调平阳守军南下相制。可恶那石虎,竟敢袭我西河,使平阳之军不敢轻动……唯如此,我当急破关中之敌,以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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