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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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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秦州各郡虽然没几家排得上名的世家,庶族小地主的数量还是不少的,乱世中各据坞堡以自守,甚至于联合成跨乡连县的较大的势力。按照裴该的想法,这些人在御胡之时,可为援助,散布境内,却属于不安定因素,最好尽数殄灭,也方便将其兼并的田亩和佃户释放出来。然而天下未定,胡、羯在东,他如今还没有精力彻底革新旧制,也担心压逼过甚,会引发不必要的动乱。
要知道陇西晋戎作乱是有传统的,在原本历史上,刘曜入关,兼取平阳,其势并不在石勒之下,就因为西方的乱事牵扯了他太多兵力和精力,才导致前赵为后赵所败,并最终覆亡。裴该鉴此“后”车之覆,行事乃不敢太过操切。
因而汝若肯降,我便安固汝之产业,倘若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意,那说不得了,我不趁胜祭起屠刀来,既弱地方之势,又起杀鸡儆猴之效,要更待何时啊?
三郡戎人,事先已得游遐通过声气,绝大多数也都遣兵来助王师,那些不肯来的,多数倒都是小势力——因为势小,所以当初游遐就懒得去理他们。西路军前后蹋破坞堡十数处、戎部也有十数,所获士人和贵酋多数枭首,迁其家眷于雍州,至于佃户和普通牧人,则就地设置民屯。
兵至南安北部,与凉州军会师,随即韩璞、张阆抛下部众,跑到冀县来谒见裴该。裴该好言抚慰,并且问:“张公可肯来长安与我一晤啊?”
韩璞闻言吓了一跳,忙道:“凉州偏远,路程迢递,我家使君若远行,非二三月不能抵达长安,诚恐州内不稳……虽然,大司马之意,臣等自当归报使君,由其定夺。”
那意思,我们说了不算,得张寔自己拿主意,但估计他是不会到长安去的,您可别报太大希望。
裴该笑道:“既然张公担心路途遥远,也罢,我当亲至榆中,以候张公。张公父子两代,忠勤王事,多次遣兵助守洛阳、长安,当世纯臣,无以过之。该亦甚为仰望风采,乃欲与张公一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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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是临时工干的?
凉州的势力不可小觑。(全本小说网,HTTPS://。)
自从永康六年,张轨就任凉州刺史兼护羌校尉以来,内用贤才、整兵事、兴文教、课农桑,外御氐、羌、鲜卑,其势渐盛。而且当时因为关中之乱,大批士人、百姓逃依凉州,也也为这个偏远地区的开化贡献了巨大力量。
随着西晋的覆灭,东晋鞭长莫及,张氏就此实际上割据凉州,史称“前凉”政权。到张骏、张重华父子时期,疆域“南逾河、湟,东至秦、陇,西包葱岭,北暨居延”,达至极盛,隐然已能与中原政权相争衡。虽然就目前来说,张氏之势不出凉州,也还没能底定西域,但其军事实力,以及作为支撑的经济实力,就已然不可小觑了。
从晋怀帝被困洛阳开始,张氏父子就曾多次遣兵相助,“凉州大马”名扬天下——一次三五千,就派了不下五次之多,那么以此类推留镇的兵数,又该有多少啊?
是以裴该在中原大定之前,根本就没有要动凉州的意思。
而且张氏父子对晋朝又一向恭顺,甘为外臣,并无独立之意。在原本的历史上,拥戴司马睿在江南建立东晋的,就有张家一份儿,其后虽然因为路途遥远而贡赋断绝,却长时期奉晋正朔,用建兴年号——直到建兴四十一年。不过也有一说,从张寔的继承人张茂开始,他们关起门来,也曾改元建号过,但并无确切的史料可资佐证。
当然啦,为了生存,张氏也难免跟占据中原的胡人有所来往,先后向前赵、后赵称过臣、受过爵,但他们同时也没有断绝与东晋的联络,可以说是虚与委蛇,两属求存,属于可以谅解之事。
十六国时期,中原地区被各部外族反复蹂躏,百姓流离失所,文化和生产都遭到严重破坏,唯有前凉张氏,保安生民、推广教育,对于保留中国文化居功甚伟。裴该之目张氏,有若东汉之窦融,乃是可以引之为臂助的力量,正不必大张挞伐。
按照历史惯性,张氏专保凉州,是没有问鼎中原的野心的,如今裴该打着晋朝的旗号,向他们索要贡赋,乃至借兵从征,都是很方便的事情,就算把后背卖给张氏,他们也不大可能突然发起偷袭。而若挥师往征,不但劳民伤财,牵扯精力,还未必短时间内可以获胜,即便获胜,凉州遭受无妄兵燹,事后也不会比张氏统治时期更和平、更繁荣。既然如此,暂时羁縻可也。
但他确实想见张寔一面,加以安抚,并且提醒他要当心小人为祸。在原本历史上,也就三年之后,张寔将被部将阎沙、赵仰等人所弑,其弟张茂继位……但是很可惜,对于阎沙、赵仰这两个人名,裴该却实在记不清了……
所以裴该才提出请张寔来长安觐见,但听韩璞的口气,张寔未必敢来。因为裴该终究年纪轻,执政时间也还不长,偏远之人,怎么可能了解他的脾性呢?谁知道你会不会想趁此机会扣押张寔,好趁机夺取整个凉州啊?
因而裴该就建议,说不如这样吧,我过几天就启程北上,前往金城郡治榆中,那里距离凉州就很近了,请张使君来榆中跟我碰一面吧。
裴该身为大司马、大都督,以大就小,近凉州而召张寔,就理论上来说,张寔是不能不来的,否则就有自外于朝廷之意,哪怕裴该以此为借口发兵讨伐,他也无可辩驳。而且这也等于裴该释放出了一定的诚意,既近凉州,张寔的心会比较踏实一些,不至于再找什么借口推诿。
韩璞、张阆带着裴该的书信离开冀城,折返凉州。裴该随即下令,命三郡戎酋也克日齐会榆中,领受朝廷的封赏——来的都是忠臣,有敢不来的,那就又有借口发兵攻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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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东路军,进取陇城,陈安撄城而守。胡焱奉命入城去游说陈安投降,陈安就问:“南阳王何在?”
胡焱回答说:“已槛送洛阳,候天子裁处。”
陈安沉吟少顷,问道:“可会杀他么?”胡焱摇头表示我不清楚——“司马保昔在陇上,听信小人之言,断绝凉州贡赋,几使天子蒙尘,其罪滔天,即便百死难赎其辜。然而天子素来仁厚,或释其命,也未可知。”随即规劝陈安,反正司马保不管死不死的,他的势力都算是完蛋啦,难道将军你真要一条道走到黑,为他殉死不成吗?
陈安长叹一声,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前赴上邽,是为杀张春,非敢与大司马为敌。不料部属慌乱之下,射伤了甄将军,大恶大司马……我若欲逆王师,为南阳王殉死,又何必即时退兵啊?”
胡焱点头道:“若非如此,大司马也不会遣焱再来劝说将军了。大司马实有爱才之心,将军岂无弃暗投明之意啊?”
陈安想了一想,就说:“既如此,敢请大军退去,安仍居陇城,为国家护守略阳可也。”
胡焱当即双眉一竖,说:“将军此是何言?!君前从叛贼司马保,后又屯于上邽城外,退去之前,难道从未兵刃相加于王师吗?此大罪也!自当俯首而降,亲往谒见大司马请罪,岂有仍守陇城之理?!”
当时很多地方势力名为臣从,其实等若割据,往往只要改个旗号,纳贡从征,晋朝也好,胡汉也罢,就都捏着鼻子认了——或者还没空清算你,或者考虑到投入产出比而暂且羁縻。好比原本历史上的陈安,就自称秦州刺史,上书依附刘曜,刘曜也没要他交兵或者谒见。
倒是隔了一段时间,陈安瞧刘曜之势颇稳,因而主动请谒,可是正赶上刘曜生病,懒得见他。陈安大怒,心说我这么勇猛,又为你立了大功,你竟然不见?真的病了吗?是病得快死了吧!就此掀起反旗。
然而此番军发之前,裴该就说过:“陈安于陇上晋戎间颇有威望,不可久置,免其坐大……”在原本历史上他就趁机拉起十万大军来,差点儿没把刘曜彻底逼出秦州去——“彼若肯降,便命来谒,若不肯谒,不允其降,灭之可也!”
所以胡焱才当面呵斥,说你不管怎么说,也是跟王师动过刀兵的,怎么可能不去大司马驾前请罪呢?倘若真心归顺,那就亲往求谒,否则免谈——等着大军围城吧!
陈安犹豫不决——他知道甄随是裴该爱将,是真怕前次一箭伤了甄随,那厮若在裴该面前大说自己的坏话,则自己此去晋谒,不是主动把人头送上门吗?最终请胡焱于城内暂歇,容他考虑几天再说。
胡焱却不肯留在城内——你是打算把我当人质还是怎么的——答应给陈安三天时间考虑,然后翩然离城而去。
陈安还在犹豫不决,突然得着了苻氏氐的求救书信,说是郭默率军从安定杀来,直入其垒,欲夷其族……
中垒将军郭默此前已经交卸了北地太守的职责,专任军事,屯扎在安定郡内。裴该分大司马部为三军,除中军在京兆外,后军陶侃驻冯翊,要防胡汉西渡和刘曜南蹿,前军郭默驻安定,目的则是监视草原诸戎。
不过此番欲图一举而定全秦之战,前军也受命参与,由郭默亲率一万五千兵马南下,助攻略阳郡。略阳中北部的氐种甚多,其中势力最大的,当然就是苻氏了——此前苻洪率部相助攻打彭卢,本有功绩,但他回去没多久就被苻光、苻突给弑了,其后苻突还相助陈安援救过司马保,不正好趁这个机会,利用这个借口,把他们给连根铲除喽,要更待何时啊?
苻洪本是多部联盟之长,他的遇害,直接造成了非苻姓的离心离德,纷纷恭迎王师,以攻苻光和苻突——其中就也包括了那个曾在苻洪驾前为小将,执戈守过大门的吕婆楼。
二苻难以抵敌,急向陈安求援,陈安不禁喟叹道:“此专为逼我也!”他若不肯往救苻氏,必然会失去周边戎族的人心,可倘若往救——拿什么救?我这儿大军就要围城啦!
——其实陈安想左了,郭默南下,专为平定略阳诸戎,要拿苻氏开刀,还真跟他陈将军没啥关系,郭默也没有接到要和谢风、李义配合攻打陇城的指令。
众寡悬殊,且对方大义在手,无奈之下,陈安只得打开大门,迎接裴军入城,随即只带亲信部曲数十人快马前往冀城,去向裴该负荆请罪。
可是等赶到冀城的时候,裴该却不在城内,已然动身北去榆中,盟会诸戎,并寻机与张寔会晤了。裴嶷踞坐堂上,喝令陈安报门而入。
陈安紧咬牙关,强自按捺心中屈辱,自报姓名,躬身而入大堂。他才朝裴嶷施过礼,就听身后响起一声暴喝来:“汝便是陈安?!”
陈安略一回头,只见一条大汉吊着右边膀子,昂首而入——不是甄随又是哪个?陈安心说倒霉,这蛮子为啥没跟裴公一起到榆中去呢?难道是为了养伤,故此滞留冀城的么?彼必恨我入骨啊,此番来降,看起来凶多吉少……
急忙拱手行礼,口称:“甄将军。”
甄随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陈安,问他:“前日汝说欲与我较量,为何却又施放冷箭?卑鄙小人,今尚求活么?!”
陈安急忙解释:“此是部属妄传指令,实非末将有意暗伤将军……安素闻将军勇名,常欲请教,岂肯……”
甄随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原来如此,不是汝下的指令,是部属妄为么?究竟是何人所为,可即献上首级来,我便饶汝一命!”
下令射箭的本是司马保旧将王连,当日那一箭,使得陈安深恨王连,但事后却只是狠狠啐了他一口而已,并未严责。这一来王连和陈安的关系并非君臣,而更似盟友;二来陈安素来的脾气,汝若胆敢害我,我必杀汝,若只是无心之失,哪怕是因为愚蠢才好心办了坏事,我大肚能容,不会秋后算账。
王连还留在陇城,接受谢风等人的整编,陈安本可以把他给供出来,但此举实在大违本心——他从来是宁可代人受过,不肯牵累友人,更不会拿部下当挡箭牌,否则又岂能深得略阳郡内晋戎拥戴,在原本历史上掀起过那么大的乱子来呢?
因而甄随朝他要人,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一摇头。换一个人,或许会脱口而出:“那厮既然伤了甄将军,我早已将其斩首了。”或者说:是临时工干的,早就赶走了——反正你也无从取证。然而以陈安的个性,却只是一摇头,回复道:“申令不明,末将之罪,甄将军若有恨恚,末将一人当之可也……”
甄随上下打量陈安,冷笑道:“虫豸一般货色,骨头倒硬……汝可知今如栏内羊马、板上鱼肉,老爷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将汝乱刀分了尸!”
陈安自份必死,反倒坦然起来,略略一挑眉毛,回复道:“将军可杀我,不可辱我,若谓我为虫豸,则中箭的将军,又是何物了?死便死耳,只可惜不能与将军较量一番,安便死,也不能瞑目!”
甄随说好啊,来啊。当即一把扯掉了右臂的夹板、绷带,大喝道:“可即于此堂前,与汝分个生死!我若赢了,便可亲手扼断汝项,以泄心头之恨;汝若侥幸得胜,这一箭便算是送汝的见面礼,日后谁都休再提起!”
陈安摇摇头:“我这首级,将军随时可以取去,若真欲较量,便请先去将伤势养好吧——我又岂能占将军的便宜?”
甄随闻言大怒,一把提起右臂来,扳住了陈安的肩膀,略一用力,陈安已觉有若泰山在肩一般——“我伤势有无痊愈,我自己不知,汝倒知道?老爷岂耐烦久等,便在今日,要取汝的性命!”
陈安略一偏头,去瞧裴嶷,心说你身为留守,又是裴公的叔父,身任幕府长史,领雍州刺史,就眼瞧着甄随跟堂上撒泼,连句话都没有么?却见裴嶷特意别过了脸,不瞧二人,不禁心道:看来甄蛮子果然深得裴公信重,就连裴公叔父都不敢相阻……罢了,罢了,我今日便搏上一搏……不信打不过这肩伤未愈的蛮子!
于是点点头:“既如此,将军请。”
二人来至堂前空地上,分左右拉开距离。裴嶷方才假装瞎了、聋了,啥都没瞧见、没听见,这会儿却不禁离开座位,站立门口,远远地观瞧。而且两人还没动手呢,“呼啦”一声,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数十将吏,全都围拢过来,引颈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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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服不服?!
军中比武,本是常事,当即便有小校取来一捆木刀、竹杖,由甄随、陈安二人挑选。全本小说网;HTTPS://。.COm;然而甄随却一瞪眼:“此是性命相搏,汝等当是游戏么?取我大矛来!”注目陈安:“汝想来也携有兵刃,可唤人取了来用。”
裴嶷高声喝止,甄随却理都不理。时候不大,小校扛来了甄随近日常用的铁矛,而陈安部曲也从门外马鞍上取来刀、矛。陈安惯常临战,双手执械,左刀右矛,突击无前,可是他瞧瞧甄随,心说我不信你的箭伤那么快就能好喽,则我使两件武器,是占你的便宜……因而只提了长矛在手。
二人相距两丈左右,各自斜举长矛,将矛尖自左右缓缓地靠拢。只听“啪”的一声,二矛相碰,甄随双膀猛然间发力,一把将敌矛磕开,随即朝着陈安分心便刺。陈安矛头虽被荡开,矛尾却借力翻起,同时身子略略一侧,“喀”地便将甄随来招拍歪。甄随这一矛,在距离陈安右肩头约摸一寸处直捅而过,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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