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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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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下车来迎郗鉴,果然郗鉴通知卞壸:“曹嶷果叛,我今归路已绝,不得已乃请依附卞君。”
卞壸一则以喜:我有郗鉴相助,治理徐方,省多少事儿;再则以忧:没想到曹嶷这厮下决断那么快……琅琊、东海还则罢了,东莞很可能要遇警啊!
虽说他原本就还控制不了东莞,仅仅利用一些屯垦的民众,以及联络了几家大户坞堡,名义上维持着统治而已,但若被曹嶷势力伸入东莞,就很可能隔断他和兖州之间的联系啊。急忙问郗鉴:“郗君可肯临危受命,去守东莞么?”
郗鉴沉吟少顷,回答道:“愿得妻儿,共守东莞。”
卞壸一把抓住郗鉴的双手:“郗君,何必如此……”
郗鉴老婆孩子都在淮阴,等于捏在卞壸的手上,但不能算是卞某的人质,只能算是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两者的区别,人质你是轻易要不回去的,但若驴子坚持不肯走,主人还得把胡萝卜赏它,总不能让它活活饿死吧。
所以说,郗鉴若是执意接走妻儿,卞壸也无可拦阻——或许换了裴该,态度会更硬气一些——大可不必以守东莞为条件来索要妻儿。郗鉴的意思分明是,我要和妻儿呆在一处,以示固守东莞,绝不轻弃之志!
卞壸连说你这是何必呢,我又不是信不过你。郗鉴笑笑说:“非关卞君……使君事,为定人心也。”我若是孤身一人前往东莞就任,你瞧境内大族、百姓会不会信服我?一旦遇警,必然怀疑我会弃众先走,那他们还怎可能生出抗敌之心来啊?“且曹嶷素无大志,青州未定,岂敢深入徐方?我据公来山与之周旋,应无所失。若羯奴来,则不易守……还当速请裴、祖二公遣军应援,否则,使君将收我一门尸骨于公来山上!”
卞壸说好吧,既然你有这般决心,我也不好拦着——“我今将五百兵付君。而君昔日峄山之众,多随裴大将军北伐,余者有可为卒者,亦都遣来听君之命……”估计你指挥起峄山故人来,会比较方便一些——“我归淮阴,便送尊夫人北上,与君相会。然孺子虽幼,亦可暂离母怀,还是留在淮阴为好。”
你要万一出什么事儿,夫妻同殒,其志如此,我也拦不住,但我还是把你儿子留在安全的地方,为你郗家保留一脉骨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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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鉴率领五百州兵进入东莞,只去郡治打了个晃,便即北登公来山,凭险立寨。
东莞中南部横亘着太山,也就是后世的鲁山,在东莞、盖县之间,为其南峰,叫做“公来”。据说此山本名浮来,为周所分封鲁、莒二国的边境,《春秋·隐公八年》有云:“公及莒人盟于浮来。”以国君前往故,从此改称“公来”。
郗道徽当年在峄山上屯垦、立营,安稳过很长一段时间,若非这条时间线上,石勒遣大军来攻,在原本历史中,他坚持了整整十年之久,才为后赵所迫,主动弃山而南,投归江东。所以守山郗鉴是有经验的,他自己也觉得,我上了山,比在城池里呆着,心里会更踏实一些。
可是上山后还不久,就听说了河北的消息——厌次已降石勒!
想当日石勒入蓟,擒杀王浚,邵续之子邵乂时为王浚督护,也被俘虏。不久前,石勒遣人游说曹嶷反正,又命邵乂写信劝说邵续投降。曹嶷见石勒势大,正在担心之际,听来使说已经上奏平阳,要给他重号将军与青州牧之职,反复权衡之下,不等平阳正经下诏,他便急急忙忙地易帜了。
主要是裴该北伐后,来自南方的压力瞬间减轻,而北方却有石勒这条大虫虎视眈眈——尤其石勒一战而杀王浚,真把曹嶷吓得不轻。所以曹嶷琢磨着,为了避免石勒来攻,我还是从命为好,将来若是晋人势力强了,我再改换门庭不迟——玩熟了的把戏嘛,我反正是不要脸了,汝能奈我何?
曹嶷这一易帜,立刻封锁黄河渡口,并向厌次施压。邵续正感惶恐,又接到邵乂的来信,不禁踌躇。刘演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按理说应该前去好言规劝邵续,千万不要自毁声名——你即便想伪降于羯奴,也必会留下骂名啊——然后一起商议,如何突破黄河,南归东莞为好。可谁成想刘始仁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地就亲领兵马,去责问邵续,二人竟然因此而内斗起来。
厌次城中一场交锋,刘演终为客将,苦战失利,带着亲兄弟刘启逃亡无踪了。邵续见到城内一片狼藉,真是欲哭无泪啊——如今别说石勒了,哪怕曹嶷派一支兵马来,我都难以抵御……
刘演的妄动,反倒使得邵续下定了决心,于是遣使与石勒联络,说我愿意为你守备厌次,提防曹嶷。石勒大喜,当即封拜邵续为乐陵太守、冠威将军,允其仍镇厌次——我即将用兵于西,无暇攻打厌次,你肯降最好,即便是伪降,只要不对我后路造成妨碍,那就多容你活上几年,有何不可?
郗鉴听说了这个消息,不禁仰天长叹,心说倒亏得曹嶷及时封锁北路,否则我若回去,估计也得跟刘演一并流亡,说不定还会被邵续给砍了……不过如此一来:“即羯奴不南,曹嶷亦必来也!”
曹嶷初归胡汉,当然会假模假式对外用兵,以表忠心了。原本他可能渡河试攻厌次,而既然厌次已降石勒,那曹嶷就只可能对徐州用兵了。事实上曹嶷经营数年,也不过才得了三分之一个青州而已,主要就是在东莞和乐陵之间的东安、济南、齐国等地,如今所邻晋土,除了东莞,也只有兖州的泰山郡啦。
祖济在泰山,你给曹嶷两个胆儿也不敢去打啊,若是惹恼了祖逖,别说自河南发兵来援了,即便搜集周边兖、豫各郡国兵马,七八千锐卒旦夕可得。相比之下,徐州就要虚弱多了,而且即便裴该仍把徐方当作禁脔,远隔千里,他也压根儿救援不及。
郗道徽忙着屯积粮草,联络各家坞堡,并且竖旗募众,隔了不久,卞壸也让郗夫人带着四五百峄山屯兵来援,公来山上兵马,很快就扩充到两千多。随即青州兵果然杀到了——曹嶷遣东莱太守刘巴统领包括羌胡兵在内的五千兵马,浩浩荡荡杀入东莞境内。
郗鉴据公来山与刘巴对战,后面彭城内史熊远源源不断运送过来军资器械。他人数虽少,器械却精,刘巴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无法击败晋军,只得向曹嶷又请求了三千生力军,遣将绕至公来山之南,切断了郗鉴的运路,希望能够通过长期围困,攻陷此山。
其实正如郗道徽所料,曹嶷并没有深入徐州之心,原本希望在东莞抢掠一番,占几个县城,意思意思就收手的。但郗鉴的抵抗使曹嶷很没有面子,故此指示刘巴,说你一定要攻下公来,擒获郗道徽——除非徐州大军来援,否则不准后退。
不过无论他还是刘巴,甚至也包括郗鉴,谁都没有料到,赶来应援的并非徐州兵,而是关西兵马!
第四十一章、连石都未曾投得几枚
裴该自然不会把徐州彻底放空喽。全本小说网,HTTPS://。m;只是此前忙于在关中鏖战,无暇东顾,同时也考虑到曹嶷既已反正,石勒方定河北,不大可能轻易对徐方用兵,而江东就想要用兵,也缺乏足够的名义,故此才暂且搁置回援之议。
可是等到听说石勒攻杀王浚,更将势力伸入幽州,裴该终于坐不住了。他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石勒占据幽、冀后,便即逾越太行,去击败了刘琨,然后掉过头来再打曹嶷——徐州,且提不上议事日程哪。
然而历史已然改变,好比说原本石勒攻三台、逐刘演,就是在灭王浚和取并州之间事,但在这条时间线上,那厮却先攻占了临漳,然后才奇袭蓟城——可笑的是,侄子都让人打跑了,刘琨竟然还为其卑辞所惑,以为石勒会肯降晋……
再加上裴该自从北伐后,与程遐的暗中联系次数便疏,而若没有他的亲笔信,你以为谁都能从程子远嘴里掏出重要情报来的么?遑论施加以影响。裴该知道自己拉石勒、张宾——尤其是张孟孙——仇恨拉得挺稳,深恐那二位宁可冒着天时不对、地利不足、人和不附的风险,先下徐方,要把自己根基给铲喽,仅靠卞壸、熊远等书生,必然难以抵御啊。
说实话,即便郗鉴在徐,裴该都未必有那么担心。郗鉴好歹从前在峄山就领过兵,见过仗,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南渡之后便即召聚江北流民,平定过祖约、苏峻之乱。卞壸呢?史书记载,他领兵上阵之日,便是父子同陨之时……
裴该麾下兵马,如今正在大换血的时候,大量关中兵被纳入其体系之中,开始整编、训练,同时也竖旗招募雍州各国郡青壮,或入伍,或军屯,西兵的比例日益增高。相比之下,东兵——主要是徐州军,也包括了部分司、兖等州兵马——则有不少因伤退伍,而且除了部分应命,改在附近司、兖、豫置地安家外,其余的思乡之情日盛。
照道理来说,裴该的主力多为半职业兵,基本上脱离了土地,是可以长期远征的。汉乐府有云:“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就肯定也是所谓的“六郡良家子”,而不会是临时服役的农兵。这一去六十五年,转战何止万里,心中有怨吗?必然有怨;但回得来吗?谁放汝归?重要的是,即便已成普遍现象,汉军的战斗力衰弱得很厉害吗?不见得吧。
正所谓“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并非虚语。
可问题是,那必须有一个足够稳固的后方,有强大的中央政权为其依靠。如今徐方空悬于外,强敌在侧,危机频现,你怎么可能长期维持那些徐州老兵顽强的作战心态呢?其家人子女多在徐州,一旦徐州——尤其是淮南地区——遇警,他们必生逃亡之心啊!
所以部分徐州兵,是一定要放回去的,让他们守备家乡,比带着驰骋关西更让人放心。因而当雍州各郡国基本平定后,裴该便即拣选士卒,做好了归徐的准备。
只是,他手下兵虽不多,暂时也足敷用了,别说首批挑选出来的只有两千人,即便两三倍于此数,也不至于捉襟见肘;问题是手下合格的将领数量有限,他谁都不舍得放走啊。
于是即召诸将商议,末位一人当即站起来说:“某不才,愿为大都督守备徐州!”
裴该定睛一瞧,不是旁人,正是才刚升了下部校不久的苏峻苏子高。
苏峻说:“石勒虎狼之辈,曹嶷反复小人,若相苟合,徐方必危。若彼等谋侵徐州,首取东莞,而末将乡人都在东莞屯垦,每思念之,忧心若焚——敢请大都督允可,容某回去守备东莞,必不使一贼踏入境内!”
裴该原本对苏峻这个历史上著名反贼的印象并不大好,但随着历史因为自己的插脚而越发变得面目全非,他那点点芥蒂也便逐渐烟消云散了。终究查苏峻原本历史上的所作所为,虽然暴虐、凶残,也属晋廷逼迫下泄愤之举——这年月的武夫嘛,谁骨子里还没有点儿残暴因素存在?主要是,若非晋廷——主要是庾亮——的步步紧逼,苏子高或许就只有立功往上爬的渴望,而没有造反夺权的野心。
这跟后来那位“宇宙大将军”,终究是不尽相同的。
再者说了,苏峻造反,很大诱因是晋廷虚弱——明明虚弱,还要迫将,也算庾元规脑子里有屎——而我若能把这个长安小朝廷撑起来,实力起码不弱于胡,苏子高他敢轻易言反吗?庾元规驾驭不了他,未必我裴文约也不成啊。
再加上谢风也见天儿地说苏峻的好话,说这家伙既老实,又能干,我故简拔为下部校——大都督你留心一下,这人可用。裴该心说老实肯定是假象啦,但苏峻面对强势肯暂时夹起尾巴来,也算他明智。
如今裴该手下十多位营督、副营督,他是都不肯撒手,那么退而求其次,就只好在部校一级选人了。部校之中,能战者无过苏子高,而就历史记载来看,此人起码有统驭万军之能。因而在苏峻一再恳请之下,裴该终于应允,提拔苏峻为副营督,率领两千徐州老兵返回故乡。
回去的这一路上,苏子高这个得意啊,有若虎归深林,龙入大海。他原本窝在长广那种偏僻地方,井底望天,还以为自己挺了不得的,等进了徐州军,才发现猛将济济,多数不在自己之下。当然啦,经过仔细观察,他觉悟到不是天下英才俱会徐方,而是裴大都督统驭得法,更重要的是,有徐州强兵扶持,即便庸将也能比旁人猛上三分哪。
只是人杰终究还是存在的,比方说甄随,苏峻对那蛮子真是又敬又怕,又恨又畏。他心说我怎么就入了“劫火营”了呢?有那蛮子镇在上面,我要多努力才有可能出头啊?至于后来居上,超越甄随,他压根儿想都不敢想。
故此常生换营之念——好比说“蓬山”,猛人就不多嘛;最好是“武林”,除了营督陆和能耐苦战外,你瞧下面一个赛一个的怯懦。其实高乐、熊悌之之流,放在别部里或许也能混成个名将,但在徐州军中,纯属大都督人手匮乏,否则早把他们扒拉去任闲职啦。则我若在“武林营”,一副督唾手可得也,进而超越陆和,也非空想!
当然啦,一则为了维持自己老实人的假面具,二则谢风也待其不薄,苏峻到目前为止还只是想想而已,没敢真的去活动换营之事。
谁想天降福缘,他竟然被晋升为副督,得以率老兵回乡——这几乎就等同于大都督允其自将一营啊!苏子高这一路上,天天咧着嘴,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此去徐方,我大旗一扬,千军万马瞬息可得。大都督在关中奋斗,我若能为其守得徐方始终不失,甚至于还有余力进取青、冀,那将来的前途还可限量吗?即便甄蛮子,他若是一直呆在大都督身边,估计都不会有我蹦跶得高吧!
好比韩信,若始终依傍在刘邦身旁,虽号大将军,不过一高级参谋加前部督而已;一旦自将一军,破赵、灭齐、逼燕,乃得裂土封王!
可是虽然喜出望外,苏峻同时也仍然顾念着东莞屯垦的乡人——那是他起家的基本盘啊——生怕自己还没走到地儿呢,东莞就被石勒或者曹嶷给端了,那些乡人若是尽为所俘所杀,可有多肉痛?因而他催促士卒,急急赶路。好在麾下的徐州老兵也皆归心似箭,根本不用主将催,一个个跑得飞快。
近三千里地,才一个月便即走过,途中还接到了裴该的快马传信,说曹嶷已然易帜,可能很快便会侵入东莞,那苏峻就走得更快了。这一日来到泰山,郡守祖济遣人相迎,并且告诉苏峻,曹嶷派刘巴围郗鉴于公来山上——“我本待前往救援,惜乎境内山寇作乱,忙于平定,不克发兵。今将军来,则东莞有救矣。”
苏峻当即通告全军,并且问:“汝等可知曹嶷何如人么?”众人都说不知。苏峻说了:“反复小人,且自命虎豹,其实不过豺犬耳。青州兵亦皆怯懦,有若妇孺,岂是我徐方精锐可比?今我率汝等前往与战,如鹰隼啄兔、猛虎餐羊,败之易若反掌——汝等勿惧。”
众人都笑:“苏督玩笑话了,我等连胡儿都不怕,岂惧他青州兵?”至于青州兵来了多少,比咱多是比咱少,大家伙儿都不惜得问。
苏峻见士气可用,即在泰山歇兵一日,然后轻装,沿路直奔公来山而去。刘巴自然也担心泰山兵会来救援公来山,因此一方面厚赍钱财,煽动泰山境内的山贼闹事,一方面当路下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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