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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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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讯。祖逖就此致信裴该,说咱们是不是趁这个机会,今冬两路夹击,一口气去攻灭了胡寇啊?
裴该回信婉拒了。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说此番固然是天要灭胡之警,但可惜胡尚不可遽灭,为什么呢?因为咱们收成也很糟啊,再加上安置这数万流民,哪儿还能挤得出远征的粮秣来呢?而且平阳、河东被灾严重,大军入境之后,仓无所得,野无所掠,怎么可能持久?还是踏下心来,老老实实种一两年地再说吧。
祖逖得信,明知裴该所言有理,却也不禁慨叹道:“大好良机,可惜不能掌握!”
至于平阳方面,皇帝刘聪继续窝在后宫声色犬马,啥事儿都不管,太子、相国、大单于刘粲则赶紧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刘粲说了:“本待秋后马肥,便发兵渡河,收复失地,然而天降蝗灾,百姓流离,军粮无着,这可怎么好啊?”
镇西大将军韦忠拱手道:“蝗既天降,自乃上天示警,为政者当恭自反省,以求神庥……”
刘粲双眼一眯,瞳中射出寒光:“子节所言为政者,是说孤不德么?”
韦忠急忙摆手:“臣非此意。臣意此必去岁废太弟谋乱之余绪,相国当上奏天子,请息声色,驾御前朝,统驭百僚,始可平息天怒。”表面上说刘乂,其实指向刘聪——你身为天子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不跟群臣会面,老天爷怎么可能不发怒呢?
刘粲明知韦忠所言有理,但他不能就此附和——一则皇帝终究是他老爹啊,为人子者岂可明言父过?再者说了,刘聪不管事儿正好,他若是哪天突然间振作起来,又把我往哪儿摆哪?于是略一颔首:“此皆废太弟之过!”
正好刘乂下台也有一段时间啦,相关舆论渐息,而刘曜又让裴该给打跑了,则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啊?刘粲就此起了杀心……
随即假模假式地说:“孤自当进谏天子,请驾前朝,然——此外,卿等尚有何应对之策哪?”
太保朱纪皱着眉头说:“我今被灾,何云出征?诚恐晋寇反将趁机前来侵扰,如之奈何?”
司隶校尉乔智明摇头道:“太保多虑了。虽然平阳、河东被灾甚重,但关中、河南同样歉收,晋寇何敢谋我?”
朱纪道:“河东多大族,如裴、薛等多据坞堡,不从王命。彼等多年积聚,必有余粮,我若不往取,则晋寇渡河来取,恐便有谋我之力了——不如发兵夺取之!”
太师、汝阴王刘景表示反对,说:“不可——彼等虽然割据,然亦勉从王命,若即征伐,必致人心背离。且裴氏还则罢了,薛氏垒固兵强,我军无粮,如何征讨?还是遣一介之使,命其贡献为好。”
刘粲问道:“彼肯献粮么?”
刘景摇一摇头,白胡子连连颤动:“亦未可知……”随即面容一肃:“即彼等肯献粮,于国家亦不过杯水车薪。臣有一言,或逆殿下之耳,还望殿下勿怪。”
刘粲忙道:“大王三世老臣,若有所言,粲自然洗耳恭听。”
刘景手捧笏版,大声说道:“我知殿下素忌雍王与上党郡公,然国事悬危,不可不息弭纷争,假彼二人之力……”
刘粲一皱眉头:“如何假二人之力?”
刘景建议说:“前雍王于大荔为竖子所败,退至上郡,遣使谢罪,殿下兴雷霆之怒,本欲黜其为民,因谋册立大典,尚未成行。如今乃可慰劳雍王,告以国中之灾,命其南下以牵绊晋寇,将功赎罪……”
刘粲暗中冷笑,心说刘曜如今哪儿还有力量南下去打裴该啊,而就算他有力量,见我正忙慌着,他高兴还来不及哪!反正要换了我,肯定是会幸灾乐祸的。
只听刘景继续说道:“上党郡公方灭王浚,雄踞河北,并未被灾,乃可加其爵禄,命其东进,以攻并州。并州之蝗,不弱于平阳,刘琨艰危之状,想亦不下于我,或能趁机平灭之,则可免受晋寇三面包夹。即上党郡公不能灭刘琨,亦可打开通路,使其输粮于平阳……”
众臣纷纷附和,说这是个好主意,虽然石勒自己跑河北去了,不肯奉命东归,但终究仍然打着咱家旗号啊,而且这回等于把并州的土地、民户赏赐给他,他能不乐意吗?若有河北粮食运到,咱们起码可以踏实过完这个年。
刘粲沉思少顷,也无他策,只得允可。于是一方面命将遣兵,牢守黄河渡口,制止流民南渡,也防备晋人来扰,一方面遣使襄国,转封石勒为赵郡公,食邑五万户,加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杂夷、征讨诸军事、冀州牧,命其尽快逾越太行险塞,往攻并州。
与此同时,他又重新起用靳准,官复原职,然后跟靳准密商——是该彻底铲除刘乂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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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的使者范龛沿着黄河,经河东、河内、汲郡、魏郡、阳平前往冀州,封拜石勒。石勒接旨后,便即召聚诸将吏商议。
自从石勒讨灭王浚之后,刘琨便即遣使襄国,劝说石勒反正,孰料石勒瞬间翻脸,竟将晋阳来使驱逐出境。刘琨大怒,即遣乐平太守焦球攻掠常山,斩杀石勒所署常山郡守邢泰,旋即为蘷安所逐;司马温峤又西讨山胡,石勒部将逯明邀击于潞城,将温泰真击退;刘琨再遣部将王旦攻中山,逐石勒所署中山郡守秦固,石勒将刘缅击败之,于望都关擒斩王旦——两家就此彻底翻脸。
这数月间,基本上是刘琨进攻,石勒唯固守、反击而已。因为张宾劝告石勒说:“刘越石尚虑平阳掩袭其后,不敢主力来攻,些许游军,逐之不难。唯我守而不攻,则彼虽败,仍必生骄心,谓我有所惧也。则我聚势合力,寻机大举而伐,可收促起不意之效。”
不过等到蝗灾一起,刘琨便无力再命将遣师,来侵扰河北了。相对的,石勒用张宾之策,开始在幽、冀两州统计户口,规定每户贡赋帛二匹、谷二斛,并逐渐将统治结构完善起来。
今年河北地区的收成相当不错,平阳灾民也有不少向东方流亡,而并州亦无可食,于是冒险逾越太行山,往投河北,石勒命蘷安等收拢流民,分与田土耕种,旬日间即得近十万户——在原本历史上,记载其数为二十万户,但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祖逖平定河南,分薄了将近一半儿人去。
程遐因此在会议上又抢先发言,说:“今岁本国大蝗,并州同然,据报河南、关中郡县亦多歉收,唯我河北大丰,是乃天佑明公。自当奉旨,发兵西征,以平刘琨。若能兼领并州,则天下之强,孰过明公啊?”
石勒望向张宾,张宾沉吟少顷,回复道:“今得流民十万户,安置于冀州各郡,赐其食粮、种籽,所费不少,新谷亦尚未入库。当趁时整练兵马,待秋去冬来,境内俱安,乃可发兵。”
石勒问道:“刘演、邵续尚在乐陵,我若大举攻伐并州,恐其挠我之后。是否应当先东征以定乐陵呢?”
张宾笑笑:“刘演昔在三台,尚不足为虑,况今流蹿乐陵乎?明公可遣一军压逼之,则必不能害我。况且……”顿了一顿,又说:“曹嶷朝秦暮楚之辈,前与明公有隙,复因晋人势大,乃易帜归晋。而今裴该入关,祖逖在河南,徐方唯卞壸一书生镇守耳,则彼所惧者,唯有明公。可请朝廷复召曹嶷,我亦密遣使与之联络,若能使曹嶷反正,乐陵不足平也。”
石勒闻言大喜:“右侯此言,大得我心!”程遐一开始说应当攻伐并州,张宾后来说先不着急,等入冬后再动兵,都不出石勒本身的筹谋,所以并不在意;但招降曹嶷这招他从前没想到过,而为张宾独建其策,石勒自然高兴了。
于是便宴请天使范龛,请他回复刘粲两事:其一,希望能够给予曹嶷重号将军与青州牧之职,召其反正;其二,我这里还要准备一下,年内必定会率师西征的,还请朝廷隐秘其事,以免刘琨有了防备。
范龛使命达成,欢喜而去。石勒便命程遐作书,遣人秘密送往广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邵续已命郗鉴渡河而南,与曹嶷重申前盟。随即郗道徽离开广固,并未即刻返归厌次,却继续南下,在开阳会见了晋徐州刺史卞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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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卞望之接纳了来自掖县等地的苏峻所率族人、百姓,安置在东莞郡内屯垦,趁机就逐步将势力向北方延展,如今东海基本平定,他便亲自率兵进抵琅琊国治开阳,遂于此处,与郗鉴故人相见。
郗鉴一见面就说明,我才从广固过来——“曹嶷待我,阳奉而阴嫉,似有反复之意,不可不虑啊。”
卞壸点点头:“是以君才急来会我,是欲请徐方为助,以牵绊曹嶷,巩固乐陵之守么?”
郗鉴苦笑道:“此刘、邵二位将军之意,非我之意……”
他说如今石勒尽占河北,兵强马壮,乐陵弹丸之地,不可能长久与之相持,倘若曹嶷再有所妄动,那彻底就是灭顶之灾了——“刘始仁每望大司空发兵援护,然此前数月,并州屡屡动兵,皆为羯奴所败,可知力有不逮……且若大司空势真稳固,必当直指平阳,安有余力再救厌次啊?”
卞壸轻叹一声,对郗鉴说:“非止如此,即我亦无力往救乐陵。此前裴公将徐方精锐,多数调入关中,我可用者,唯各郡国戍卒,尚不足万。勉强可以抵御曹嶷,若羯奴南下,必为所败,安有余力北救啊?”顿了一顿,又说:“且君知我,安定地方、使民乐居,尚有一日之长,纵横疆场、摧敌破锋,本非所能——自裴公与陶将军去后,徐方竟无一名可用之将了!”
两人对望一眼,郗鉴突然间面色一变,竟然笑起来了:“如此说来,卞君所想,与某相同了?”卞壸也笑:“却不知郗君能否说服刘、邵二位将军?”
之所以郗鉴南下,卞壸也赶紧迎上前去,因为两人的想法是相同的,徐州和乐陵,合则两利,分则两弱,而且这个“合”字,光隔着条黄河,甚至隔着青州远远相望,是绝对不够的。最好刘演、邵续放弃乐陵,渡河南下,通过曹嶷的领地,到东莞来驻扎。如此一来,刘、邵有了稳固的后方,有了战略纵深,而徐州也有了可战之卒、可用之将。
卞壸催促道:“此事绝不可缓,倘若曹嶷真的翻脸,君等南来徐方,途中恐为其所袭。”
郗鉴轻轻叹了口气:“大司马既已遇害,邵将军实有南下之意,然刘将军……尚望杀归并州,往投大司空,不能遽下决断啊……”
第四十章、公来山
刘演本受叔父刘琨所遣,挥师进占临漳,当日为石勒所破,慌不择路,难以西归,只能暂且跑厌次去依附邵续。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二人虽然都打着晋家旗号,却分属不同阵营,刘演的靠山刘琨与邵续的靠山王浚素来不睦,故而虽然邵嗣祖欣然接纳了刘始仁,愿与之共勤王事,刘演心里却始终留着个疙瘩。
等到王浚被杀,石勒强盛,即便乐陵一郡,亦有多县归降石勒,邵续只能固守厌次、漯沃两城而已,其势岌岌可危。因此邵续就建议南渡黄河,前去投靠徐州——青州不考虑,曹嶷那路货向来首鼠两端,说不定哪天便重又降胡了——郗鉴亦持此议。刘演却盼望着刘琨挥师攻伐冀州,则他在厌次方便呼应;倘若退往徐州,那就彻底没机会返回叔父身边去啦,坚绝不允。
最终二将遣郗鉴前往广固,探查曹嶷的动向。按照邵续的想法,倘若曹嶷从晋之心甚坚,那么有他作为后盾,即便遭到石勒大举围攻,丢了厌次,咱们也不是无路可去,乃可继续留在河北,观望局势动向;倘若曹嶷有谋叛之意,那咱就得赶紧走啦,否则遭到石、曹南北夹击,哪里还有幸理?
刘演满心不乐意南下,但也不得不承认,邵续所虑有理,万一曹嶷背反,我别说生还并州了,估计连尸首都运不回去啊——郗君,便请为我去走上这一遭吧。
可是郗鉴在见过了曹嶷之后,一方面派部下归告刘、邵二将,一方面自作主张地继续南下,去与卞壸接洽。卞壸提醒他,你们要想南渡,那就得赶紧动身,否则一旦曹嶷归胡,封锁黄河渡口,你们想来都来不了啦。然后又特意重申裴该对卞壸的寄望,说:“刘将军虽于缧绁中救拔郗君,然数年间,郗君为其谋划,随之自临漳而奔乐陵,还报亦足。若刘将军执意不肯南来,是既害乐陵,又伤徐方,上坏国家之事,下绝部众生路,郗君又何必与之同死呢?我将在徐州扫榻,引颈以望郗君之来……”
倘若能够说服刘演,与邵续一并南下最好,否则的话,你还是把刘演那顽固家伙甩了吧,你既得裴大将军赏识,前程必然远大,又何必跟刘演一起玉石俱焚呢?
郗鉴拱手道:“多承裴大将军与卞君之厚爱,妻儿一并托付。”但是没表态,他究竟肯不肯抛弃刘演。
随即郗道徽便即启程北归,卞壸则将相关情事写成书信,遣人送往长安,急报裴该知道;同时他还派人去跟东平内史徐龛、濮阳内史桓宣,以及新任泰山太守祖济联络,相约互为犄角,共御石勒,并防曹嶷。
郗鉴在琅琊郡治开阳停留了五天,抚慰百姓、安排人事,以恢复统治秩序。他新任命的琅琊国相,乃是东莞姑幕人{后属青州东阳郡}臧琨,字山美。
东莞两大显姓,一徐一臧。徐静名澄之,曾经担任过州治中,永嘉之乱时与臧琨共率子弟并闾里士庶千余家南渡,客居于京口。郗鉴得刺徐州后,多方打探流亡人士,终于找到了徐静和臧琨,盛邀二人携家眷北归,收入幕下。此前即任命徐静为东海郡守,如今又任命臧琨为琅琊国相——本籍不可守牧本郡,能够在邻郡为守,也算殊荣,若非乱世,那是根本无可奢望的。
徐、臧二人皆为老成之吏,卞望之对于他们能够稳定两郡国局面,抚安士民、恢复生产,寄予厚望,但……想让这二位领兵御敌,纯属不切实际的空想。徐州无将镇守,看似庞然大物,其实相当虚弱,因此卞壸这回写信到长安去,就央告裴该,你放几个人才回来,助我守疆吧,否则的话……“裴公是弃徐也!”
一切安排既定,卞壸便打道而南归淮阴。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在考虑,是否将徐州州治换一个地方——原本定在淮阴,是为了方便守淮,而且那时候也无力将政权延伸到淮北各郡国去;如今自己既然已定东海、琅琊,下一站是东莞,则淮阴的位置就未免太过靠南啦。别的不说,倘若羯奴或曹嶷真的南侵徐方,我身为刺史,离着前线十万八千里,会不会引发畏虏之讥啊?
或许将州治北迁到东海郡内的兰陵或者襄贲,会比较合适一些。
正在边走边想,突然马车外有人禀报:“郗公去而复返,来追使君!”
卞壸闻言,先是一喜:郗道徽终于想通了,不打算再回去给刘演陪绑了么?但随即笑容便即收敛——因为他想明白了,以郗鉴的风格、品性,即便他要抛弃刘演,都肯定会先回厌次去归禀出使之事,并且把话给说明白喽。如今分手仅仅数日,郗鉴便去而复返,肯定还没能渡过黄河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青州,已去不得也!
急忙下车来迎郗鉴,果然郗鉴通知卞壸:“曹嶷果叛,我今归路已绝,不得已乃请依附卞君。”
卞壸一则以喜:我有郗鉴相助,治理徐方,省多少事儿;再则以忧:没想到曹嶷这厮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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