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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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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巨秀那也是腥风血雨里搏杀出来的人,眼见今日之势,不易幸免士卒们既然都信了“伪诏”,又有李义从逆,估计靠着威势、言辞,是很难扭转局面啦。唯一的生路,就是凭着手中这柄剑,突杀出去,召集忠诚的部下,前来剿除逆党,重新控制局面。好在尚书省本在禁中,长安小城又狭窄,一旦脱出,跑不几步就能揪住小皇帝了,一旦天子在手,则谁还敢不服?
故此他先假意要刺华恒,以引偏李义等人的注意力,然后突然间扭身朝后便跑。这一下促起不意,李义根本就来不及阻拦,而他手下那些士卒,本身就是迷迷糊糊,甚至于胆战心惊执行命令的,若无明确指令,谁敢妄动?
真上去追索?万一失手伤了对方怎么办?那终究是朝廷执政啊,别说当场翻盘了,即便对方隔一段时间能得释放,也必然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始终关注着索的,便只有跪伏在地上那人那当然不会是王贡。此人本是罗尧麾下骁将,最善徒手搏击,罗尧命其来相助李义,事先就说明了,你啥都别管,就管生擒索,索若是走了,咱们可谁都活不成哪!
因而此人一见索拔剑,便起警惕之心,随即几乎是本能地双腿一弹,一个虎跃,便朝索直扑了过去。索巨秀才刚转身迈步,就觉得身后风声骤响,然后一股大力直覆过来,当即一个狗吃屎,被那人奋力按趴在了地上。他本身高力猛,待要挣扎,却被对手单膝压住了柔软的腰部,一手插进来锁住了咽喉,很快便一动都不能动了。
李义赶紧指挥士卒,将索绑缚了起来。
再转过头去一瞧,只见无论华恒还是臧振等人,全都蜷缩在角落里哆嗦,不敢稍动。李义朝华恒略略一揖,便将手中牍版递了过去:“还请华尚书宣旨意。”
华恒双手接过,就着烛光定睛一看,那果然不是自己的手笔,但偏偏署着自己的名字,墨迹也不大对,但……尚书专用牍版是真的。
其实刚才索喝问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了,这必然是伪诏,只为了蒙骗那些没文化的小兵而已。自己又没有失忆,确实从来都没有写过那种东西嘛,倘若是旁的尚书所为,又何必要栽赃到自己头上来?但眼见士卒明晃晃的刀矛仿佛就在面前晃动,他却不敢附和索,直言此乃伪诏……
再者说了,裴该若执政,对于自己来说,可比索要强得多啦。华恒恐怕是长安小朝廷中绝无仅有的关东人士梁氏兄弟已经举家迁出河东,往依乌氏,可以不算本籍平原,属于冀州。他本人既是名门之后,又娶了晋武帝之女荣阳公主为妻,论家世、论履历,跟裴该很相象啊,则若裴该入京执政,他的机会必然比跟随索要大得多了起码危险系数要小一些。那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靠上去,更待何时?
故此才顺着门口那人所言,假意应承,可是华恒也很疑惑,对方究竟是怎么造的假诏呢?难道军中就一个明眼人都没有,瞧不出来吗?
其实以这年月的技术水平而言,很少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伪造的,只看你有没有胆量,有没有见识而已。李容既已决定破釜沉舟,自然便起了伪造制书的念头。
想要拿一道假诏书来瞒尽天下人,根本不可能,但若仅仅想在短时间内瞒过李义和罗尧……其实那俩货尤其是李义也暗示过了,我不管真假,只要方便我日后撇清就成,关键是要瞒过二人的部属,其实并不为难。笔迹?士卒们就很少有识得字的,有谁能够辨认是否当值尚书的亲笔?至于专用之墨,黑灯瞎火的也容易蒙混过关。
问题只有牍版,保不齐禁中哪个小兵曾经帮忙抱过公文,就识得制书专用牍版的质地和规格呢?捕拿索并非小事,士卒们必然心中存疑,倘若其中某人多嘴几句,说不定就会功亏一篑。只是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对于久在朝中,跟随着梁芬多年的李容来说,其实牍版问题反倒最容易解决。
新版没有,咱们可以用旧版嘛。简牍之比已经逐渐流行开来的纸张,好处只有两个:一是结实,二是可以多次使用旧牍版用小刀刮去字迹,还能够重新写字。本来逢有误写,大家伙儿就都是这么干的,“刀笔”之刀,便是指的刮字的小刀,仿佛后世的涂改液一般。民间使用简牍,为省材料,往往反复刮削、别用;即便是朝廷,如今长安物资匮乏,尚书把已经失效的旧文牍刮干净了再用,也非罕见之事嘛。
梁芬既为司徒,府上自然能够找得出来一些积年的尚书旧牍,因为种种原因并未归档,李容就索要了几片过来,刮削干净,假充新牍。对于他来说,只要开了窍,不再执著于真制书,这些问题都好解决,反而是如何发动政变,具体谋划让他头大。
最终无奈之下,李容悄悄前往荀崧府上,去拜会王贡,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说:“此前足下跟随荀公往拜司徒,某正在屏风之后……”多的话不必说了,更不能明言自己是纯粹私人行为,还是受了梁芬的指使
“则君之所欲,某能相助。”
王贡摇一摇头,回应道:“君所言差矣,非君助我,而是请我相助才对。”
李容尴尬地笑笑,心说关于谁主谁从,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谁动手谁辅助的问题,你有必要这么较真儿吗?不过他既然已经被逼上了梁山,也便只得耐着性子向王贡讨教。王贡请李容把目前具备哪些发动事变的条件详细开列了一遍,然后就问:“我不知索公也,不知其人多疑、多谋否?”
对于弱者可以直接碾压,对于笨蛋很容易糊弄,若是强者和智者,那可能就需要拟定多份应变计划了。
李容回答道:“索公素不信人,然其于大事则颟顸,唯孜孜于小节耳。”说白了,索没为什么政治智慧,但具体到身边的人和事,他平常还是挺警惕乃至多疑的。
王贡想了一想,便即回答说:“谋划之道,譬如织帛,疏则易裂,密则难成……”纺织经纬线少了,织品就会很单薄,一撕即碎;经纬线多了,不是高手还真未必能够织得成。言下之意,设谋行事也是如此,设想得太过简单,步骤太少,必然容易失败;若但想得过深,环节太多,则很难找到合适的执行者,照样没有好结果。
“要在因应其标的。今索公既无谋而多疑,乃当于乱势中取胜,导其为用。”咱们把真的、假的,各种消息掺杂在一起,故意引发索的怀疑,那就容易趁乱取利啦。
因此王贡为李容策划,先让李义假装发现阴谋,去向索出首,那样就容易把自己排除在同谋者之外;然后故意开列一张长长的逆党名单,让索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必然打算亲自审问。那么到哪儿去审问呢?“若彼肯出小城,一壮士可缚也;若彼不肯出,必使李义提人前往省中,则须付以兵符……”
李义那天不当值,他可以孤身一人出入宫禁,但不可能带着别人进去,索要他把犯人提来审问,就必须要给予符信。问题是守宫门的士卒也多数不识字,只认符信,不认文书,李义得符,即可假传命令,将并非同心的那两名督将处置掉。
到时候守禁中的唯有李义和罗尧所部,问题不就容易解决了吗?
至于索命将把守小城的另一名督将暂时调至本城,纯属意外。索被擒后,还破口大骂华恒,说都是你诱使我出此下策,华恒挺委屈,我不过就提醒了一下,有些人你不能信,是你自己拿主意调动军队的,又关我屁事了……
那两支部队都不在小城之内,问题便迎刃而解。最终商定仍由李义去逮捕索,李容协助缩在士卒群中多次开口的,正是李容,他得一口咬定此乃真制书,以免士卒迷惑、骚乱,甚至于不听命,这活儿李义不熟朝廷制度,干不大来,唯他才有资格即发兵包围了尚书省,一击成功。此前不久,北宫纯即秘密潜入禁中,协助罗尧控稳了“凉州大马”北宫纯在凉州人当中威信很高啊随即罗尧便执兵符,生擒两名督将,彻底拿下了他们的队伍。
其实原本李容被逼无奈,是打算让北宫纯硬来的,终究“凉州大马”冠绝天下,起码长安城内无人可敌,就算没有李义,另外三支队伍绑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这么做风险系数太大,一则禁中狭窄,不便骑兵驰骋,凉州兵的战斗力就要打个折扣;二则乒乒乓乓这么一乱打,万一被索趁隙遁走,甚至于伤到了天子,那就麻烦啦……
第五十四章、御笔
王贡为李容设谋,果然顺利逮捕了索綝。全本小说网,HTTPS://。.COm;主要索綝在中书省内办公,身旁是不可能有部曲护卫的——他终究不是董卓;且门口站岗的又是凉州兵。随即李容便急报梁芬、荀崧,请二公速速赶来,颁发诏命,以控扼全城、稳定局势。
其实王贡事前也说过,想拿索綝不难,完了能把长安城稳定下来,而非就此乱成一锅粥,才是最困难的事情——“若无司徒相助,事终不成也。”你确定梁芬已经答应我的请求了么?李容不便明言,只得暗示说:“其事若成,舍天子外,唯有司徒至高。”你放心,到时候老先生定会出马的。
在等待梁、荀赶来的同时,李容终于从人群中露出了真容,他凑至华恒面前,暗示对方亲笔把假制书再抄一份儿,等会儿荀崧过来,便可重新加印。眼瞧着既然华敬则比较敏,及时转蓬,想必不会推却吧,如此一来,哪儿还有什么假诏啊?就是真的喽。
至于梁、荀二人,自然早已得到消息,今晚便将事发,虽然不清楚具体时间、步骤,可也全都穿戴好公服,跟府邸里心惊胆战地等着。荀崧琢磨一旦事败,要怎么逃出城去——王贡假言安慰过他,说是已经有了周密的安排——梁芬则在考虑,事败后自己将如何撇清……得报后,二人大喜,急忙命车驰入禁中。梁芬先去安抚天子,荀崧则以尚书右仆射的身份,开始主持尚书台内工作。
荀景猷盖的第一方图章,就是华恒抄写的逮捕索綝之诏;然后发布第二份制书,命长安大小城戒严,所有军队都由北宫纯暂时统领,罗尧、李义为其副手;第三份制书,发兵包围索府,捕拿索綝家眷入狱;第四份制书,连夜搜捕宋哲、梁纬等索綝亲近大臣;最后一份制书,使李容入尚书台。
不过李容终究资格太嫩,起步不高,不可能直接担任尚书,因此罢免尚书左丞臧振——自己回家去洗裤子吧——而以李仲思代之。就此荀崧、华恒、李容上中下三个层级,密切配合,牢牢地把住了尚书省的大权。
要说荀崧也是多年官僚,虽然既无统驭之才,又乏主政之智,且少决断,但既然索綝业已受缚,只剩下些理所当然的走程序的扫尾工作,他干起来效率还是蛮高的。
另方面梁芬入宫求谒,司马邺还没有睡,闻报吃了一惊,急忙唤他入殿。眼见对方面色凝重,便问:“司徒此来何事啊?难道是胡寇又来侵扰?可急命裴侍中赶来救驾。”
梁芬拜伏启奏道:“胡寇已为裴文约远逐,陛下可以无忧。然索綝专权擅断,前贬谪麴忠克,今又欲害裴文约,乃图自毁我晋长城,似为胡人做间!臣逼于无奈,乃命尚书华敬则草诏,仆射荀景猷审核,褫夺索綝一切职务,将之下狱矣。未能先奏天子,虽出无奈,亦属擅专,特来请罪。”说着话,伸手把自己头上的梁冠摘了下来,摆在身旁。
司马邺愣了半晌,开口说:“索綝专横跋扈是实,然恐其不至于为胡人作间……”
梁芬表情沉痛地回答道:“是与不是,无关紧要,昔王夷甫岂为羯奴之间乎?然其一朝得掌兵权,即丧十万之师,使先帝蒙尘,其与为间何异啊?陛下明断。”
司马邺苦笑道:“司徒,此非昔日阎鼎之事重现乎?”他当然会就此回想起当日阎鼎之被索、麴和梁氏兄弟等人攻杀之事,心说这才隔了几年啊,历史就又要重演?是,我年纪小,尚不能亲政理事,你们专擅自为,事后才请求追认,我也就忍了;但问题是,国家都已经这个操性了,为什么就不能戮力同心,而还要相互倾轧呢?
梁芬回答道:“陛下,昔索、麴害阎台臣,纯出私心,非为公事,且彼等执政后,不能御胡,使我屡屡丧地,长安岌岌可危。今臣非欲代彼等专权也,实为迎裴文约入京辅佐陛下。裴某前在大荔,以寡击众,逐刘曜北走,其智勇仿如贾彦度再生,则必能为良相,先定关中,再复社稷。臣今请罪,请求罢职致仕,即自示非欲揽权而坑陷索綝也。”
司马邺叹了口气,便即亲自下榻,双手将梁芬搀扶起来,还捡起梁冠,帮老头儿重新戴上,嘴里说:“司徒为国家栋梁,岂可弃朕而去?事既如此,还请司徒教我,当如何做啊?”
梁芬拱手道:“当急召裴文约入长安辅政。”
司马邺说好吧,那你们就去做吧。梁芬请求道:“还望陛下赐下御笔,下付尚书。”
司马邺心说捕索綝之前,你都没想着跟我露点儿风,这会儿倒要我落笔了?算了,那就给你写张纸条吧。
虽说天子的御笔,其实只有政治权威,而不具备法律效力,就好比梁芬身为司徒,乃朝臣领袖——主要三公的其他两位,还有比他高的什么相国、丞相、大司马都在外地——但他要免什么官,逮什么人,若无尚书下诏,也属一句空话。但若上下所欲一致,则尚书拟诏的底气更硬一些,制书上有了天子曰“可”,实行起来也更易为臣僚所遵守,所以梁芬心说既然将此事奏报了天子,那天子也别闲着,帮忙写句话呗。
司马邺当即取来纸笔,写下:“即罢索綝,而命裴该入朝,代其辅政。”
梁芬双手接过,昏花老眼一瞥,不禁大喜——天子真聪明儿也!我就光请你写让裴该入朝了,没提要你追认罢免索綝,结果所得超过所求。有了天子所写开篇这四个字,我们这次政变的合法性就无可指摘啦——反正下面也没标注具体日期。
由此便可对外宣称,不是我梁司徒下令给尚书省的,而是天子通过我手,将这纸条传达给了尚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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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变的翌日一早,殷峤、王贡才派快马到万年去通知裴该,说索綝已然就擒,制书很快便下,你赶紧收拾收拾到长安来吧;结果隔了不到一刻钟,尚书台发出的对裴该的任命书,就也出城上路了。宣诏者,乃是裴该族弟、中书侍郎裴通。
因为前不久才刚褫夺了麴允车骑大将军的头衔,将之转给裴该,所以不便那么快就再给裴该加官,因此位份不变,但加上尚书左仆射、录尚书事,以及大都督的头衔,命其归朝辅政。
裴该得报后,即率屯扎在万年的兵马前往长安,因怕事情还有反复,故此急急而行,百余里路,不到两天便即抵达了。远望着长安残破的城墙,他不禁在心中慨叹:“我又回来了。尚不足半年时光,镇定关西,便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啊!”
实话说梁芬等人的动作如此之快,手尾如此干净,倒也大出他意料之外。原本裴该对梁芬这种老官僚并不报太大希望,唯盼着他在长安城内掀起乱事,则不管成功与否,谁输谁赢,近在咫尺的自己都可得到率师入京勤王的大义名分。只不过如此一来,难免要厮杀上一场,虽然胜负毫无悬念,却怕对国家造成更多不必要的损害。且若索綝挟持天子,或者与麴允一般逃亡无踪,收拾起来便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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