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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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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部讨胡,屯青白城而不敢进,我冯翊兵微将寡,又何能抵御刘曜之攻呢?”
裴该尽量顺着梁肃的思路,为双方找一些共同语言,比方说怀思一下故乡河东的风物人情——他们虽然是初识,但也总有些人是双方都认得的,如裴该的老爹裴頠、长兄裴嵩等……他兜着圈子探梁肃的话,这位梁衷正果然废物一个,丝毫也没有防人之心,很快他的所知所闻,就全都被裴该摸了个底儿掉。
这时候长安城内诸公,武职有骠骑大将军索綝——同时索綝还担任左仆射,掌控朝政——和卫将军华荟,文职则唯司徒梁芬而已。晋之三公,为太尉、司徒和司空,可是司徒荀组、司空刘琨,全都不在关中,则梁芬为实际意义上的首相。
——当然啦,真正名义的首相得算是身在建康的琅琊王司马睿,次相是身在上邽的南阳王司马保。
朝中重臣,有散骑常侍梁纬、华辑、严敦,侍中宋敞、梁浚,尚书梁允,御史中丞吉朗,少府皇甫阳等——你瞧这其中有多少个姓梁的?除梁纬是解县梁外,其余梁浚、梁允都跟梁芬一样是乌氏梁。
长安城内守军,包括禁军万余和各地勤王兵马近万,还有临时招募的壮丁数千名,根据梁肃所说,大多装备粗陋,士气低落——只有张寔派来的一千多凉州骑兵颇为骁勇。主力部队三万人,跟随麴允镇守高陆,然前此亦不敢去解咫尺之遥的万年之围。
麴允性情仁厚,但无决断,只知道到处封官赏爵,以为可以鼓舞民心士气,其实养出了一大票白眼儿狼来。比方说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杨像、扶风相竺爽、安定太守焦嵩等,都给予征镇名号,各拥郡国,有兵五千至上万,却从来不肯派出一兵一卒去增援麴允。麴允也是没法子,才建议迁大驾于上邽——司马保那儿好歹还有四五万兵马哪!
天子使司马保主掌陕西军事,后又加号相国,千恳万求,要他带兵到长安来勤王,但这位南阳王窝在上邽就是不肯动弹,反倒联合麴允,要天子迁大驾于天水,并且在遭到拒绝后,干脆断绝陇道,阻止关西的粮秣向长安输送。
要知道关中久经兵燹,各郡国早都拿不出多少粮食来啦,还不够守相们养兵的,长安所需,全靠秦州和凉州的千里贡奉,这一断绝陇道,朝廷当即就抓了瞎,索綝差点儿都要求天子下明诏讨伐司马保了。
还是梁芬反复劝说,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拦住了。因为胡军近在咫尺,掌握关中最重要军事力量的麴允又倾向于司马保,长安怎么可能真对上邽采取军事行动呢?于今之计,还是派人去游说南阳王,请他顾念大局,撤开了陇上通道为好——只是到目前为止,使者也派了好几拨了,司马保还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迹象。
索綝还打算密诏凉州刺史张寔,请张寔发兵攻打司马保,只是路途遥远,就算张寔奉诏动兵,估计也得明年夏季才能够打到上邽了,远水实在难救近火。
当此艰危之际,索巨秀明里不说,其实暗中对裴该、祖逖还是寄予厚望的——梁肃是他亲外甥,自然能够听到一些旁人听不到的话——不过没期望他们能够打赢胡军,恢复河南,只希望他们可以绕而西,通过上洛郡迤逦入关,一方面给长安送点儿粮食过来,另方面有了这支兵马,便有可能可威压麴允,并且逼迫司马保低头了。
故此据梁肃所说,朝廷实已颁下密诏,命裴该在河南牵绊胡军,祖逖率所部经上洛入关勤王——当然啦,这封诏书裴、祖都没接到,也不知道天使是绕路太远,还是干脆在半道儿就丢了性命,或者趁机落跑了也很有可能……同样,裴、祖请求授予节杖的上奏,似乎也还没能送抵长安。
裴该向梁肃介绍了攻略河南的情况,并言平阳内乱事,梁肃点点头:“此事亦略有耳闻,但不之信耳。”长安朝廷跟刘曜所部距离很近,这年月又没有什么保密意识,自然方便探听到某些内情,只是所谓刘乂的“清君侧”,太过匪夷所思,自索綝、梁芬以下,就没谁肯相信——还不如说刘聪突然间挂掉了,只是密不发丧,刘曜因此才有退兵之意,来得可信一些。
如今听裴该说起此事,据称是通过降将之言,已经可以确定了,梁肃不禁大喜:“此上天护佑我晋也!即便刘曜不能胜刘粲,甚至于反缚刘乂以献,然彼既退去,两三月内不克再攻万年,朝廷可略得喘息之机。若能趁此时机,说服南阳王解陇道之断,则长安有救矣!”
完了他就问了:“裴公此来,止率两千骑勤王么?为何不见祖豫州?”
裴该答道:“为得琅琊王退兵之令也……”
梁肃愕然道:“琅琊大王因何而令公等退兵?”
裴该苦笑着摇摇头:“我亦不知……然才破刘敷,恢复河南,若然退兵,前功尽弃。因此祖豫州暂留镇河南,行文质询,以待后命;我因念天子悬危,急率部匆匆而西——尚有一万步卒在后,数日便至。”
顿了一顿,他又说:“我急欲入长安觐见天子,若得天子下诏,则可罢琅琊退兵之命,到时祖豫州也可入关勤王了。”
梁肃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我即刻为裴公修书一封,通传索大将军,使其迎接裴公进入长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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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离开华阴之后,便即踏入京兆郡,经郑县、新丰、阴般、霸城,两日两夜,疾驰而至长安近郊,扎下营垒。
外军至京,当然不可能一声招呼不打便汹涌而入,而索綝、梁芬也不可能在未得天子诏命——当然了,司马邺年纪尚幼,所谓天子诏也还是他们俩说了算——的前提下,跟梁肃似的出城迎接裴该。按照规矩,裴该得先派人入城去拜访当道诸公,在得到允许后,他再亲自进城、入宫,谒见天子,然后才谈得到如何安置他这支人马的问题。
因此裴该特意把裴嶷和王贡等人带在身边。今时不同往日,长安城内暗流汹涌,若寻常遣名从事入城——比方说裴寂,虽然能说会道,终究身份太低,眼界也浅——说不定反而坏事。倘若索綝坚决不允他进城呢,难道他还能杀进去不成么?再倘若索綝起了异心,想把裴该放进城后一刀杀了,并其部众呢?有裴嶷再加王贡辅佐,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一些,安全系数也高一些。
裴嶷、王贡领命,在陶德等裴该部曲的护卫下,便即跨马而行。才刚离开正在屯扎的营垒,就见甄随背负长弓,扛着长矛,矛尖上还挑着两只兔子一只雉鸡,欢喜而归。裴嶷不禁皱眉,就问了:“我军营垒未毕,甄将军何以出而狩猎啊?”
甄随笑笑:“扎营事自有军中司马主持,况且本非我‘劫火营’,他‘骐骥营’之事,老爷也插不上手去。昔日未领军时,常随都督四乡巡视,我总要在宿营时出而狩猎,以供都督肉食,今日卸下为将的辛劳,不妨重为……那个词儿叫重为啥来着?”
王贡笑着插嘴:“是重作冯妇。”
“啊呸,不当用这个词儿,老爷又不是妇。”
“其实那冯妇本是男子……”
裴嶷心说,这真是“恃宠妄为”的典范了,必须警告都督,早点儿勒勒这匹野马的缰绳才好。但在目前情况下,他也不便厉声呵斥甄随,于是转换话题,随口问道:“将军既往四野巡探……”我就当你是去探路的好了——“可知此地何名啊?”
甄随点点头,说我还真找人问过了——“此处名为‘豆田壁’。”
裴嶷听到这个名字,不自禁地就是双眉一皱。甄随作了一揖,挑着猎物高高兴兴回营去了,没有注意到,旁边儿的王贡多敏哪,等到甄随一走,便即压低声音问道:“‘豆田壁’之名有何不妥?裴司马因何蹙眉啊?”
这年月之人,普遍迷信,就连兵法中都有“兵阴阳”这一大门类,很多将领无论行军还是布阵,都往往要请人先观风望气一回,甚至于提前占算胜负结果。其中地名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比方说,根据史书记载,刘邦曾经途经赵国,赵相贯高秘密派人潜伏在厕所里,想要刺杀他;刘邦偶尔心血来潮,问:“此县何名?”下人回答说:“名为柏人。”刘邦说咱们赶紧走吧——“柏人者,迫于人也!”就此逃过一劫。
再比如,刘秀麾下大将岑彭率兵伐蜀,某次扎营所在名叫“彭亡”,岑彭听说后觉得这地名很不吉利,想要移营,可惜时辰太晚了,只得作罢——当晚,岑彭即为公孙述所派遣的刺客谋害了。
裴该平常是不在乎这类事儿的,但身为裴嶷等军中将吏,却不能不留一个心。好比说,倘若某日屯兵“垓下”,说不定就会有人指出来,此地对明公大不吉也——垓下,该下,是指裴该会在战场上处于下风吧?
故此王贡才会询问裴嶷,你是不是觉得“豆田壁”这地名有问题啊?可是有啥问题呢,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想不明白。
裴嶷缓缓地转过头去,注目王贡,眼神仿佛在说:这么简单你都想不到吗?王贡也不禁皱眉,却见裴嶷注视自己少顷,却又把脑袋扭回去了,然后双腿一磕马腹,继续前进,嘴里只说:“方思想别事,与地名无关。”
第七章、游囿之鹿
裴该率军入关的消息,早就由梁肃写信通知了索綝、梁芬,二人遂聚在一处商议。全本小说网https://。
关于信中所描述的河南战事,索、梁二人都只信了五成而已——实话说若非身临其境,就连祖逖本人都不会想到徐州军的战力如此强悍,而得裴该为助,自己此番北伐可以获得如此重大的战果。在索、梁看来,徐、豫联军撑死了六七万人,根本不足以对敌刘粲所率胡军主力,尤其索綝,他是跟胡军见过仗的——和刘聪、刘曜、刘粲全都对过阵——深知胡贼精锐能战,没有两倍的兵力很难取胜。我尚且如此,而况祖、裴乎?
除非祖士稚有贾彦度之能——那是索巨秀唯一佩服过的人——而且运气还比贾疋要好。
斯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索綝就没有考虑到,他昔日与胡军交战,所领多为关西各郡国的联军,勇懦不齐,组织力很差,所以战斗力才总也提不上去。那么倘若有一支晋兵,训练度高,组织力强,再加上粮秣充足,能不能在战场上以同等甚至更少的兵力击败胡军呢?难道胡人都是天生大力士,与晋人体质不同?
再者说了,其实胡汉军中,也有超过半数是杂胡甚至原本的晋人哪。
索綝信了刘乂“清君侧”之谋,认为必定因为如此,刘粲抽走了胡军主力,回防平阳,剩下几千上万的老弱困守偃师,遂为北伐军所败——这么一琢磨,河南大捷就可信多啦。接下去再讨论司马睿下令退兵之事,索巨秀最近几年来被这几位司马家的王爷——主要是司马睿和司马保——气得都习惯了,闻听此事,反倒并不着急上火,只是淡淡一笑:“此亦意料中事也,但彼等行动却快。”
他对梁芬说,我原本是希望祖逖能够入关救援的,没想到是裴该先到——“是欲得一守户之犬,而来一游囿之鹿。”祖士稚旧有盛名,而且四十好几了,是位经验丰富的成熟将领,索綝从前也多次派人去联络过他,希望祖逖能够为己所用——起码能为长安所用——故此喻之为“守户之犬”。
至于裴该,门户虽高,年纪却小,更重要的是,此前就丝毫也没有少年老成的迹象,甚至他哥裴嵩都比他显得成熟得多,但人之目裴嵩,亦皆感不如乃父多矣。在索綝看来,那就是一因人成事的贵介公子,他跑长安来,就如同一匹华丽的牡鹿悠游园囿一般啊,济得甚事?
梁芬闻言,赶紧提醒索綝:“索公慎言!彼等既怀忠悃,来救护天子,当以礼待之,不可轻佻。”
索綝说你放心吧,我也就跟你说说而已——“吾岂能慢待裴文约乎?”他好歹是一品郡公——虽说是袭的父爵——比起我的品位来也不低啊。
梁芬便道:“如此,待裴文约前来,即可使其觐见天子。然将如何用其兵呢?”
索綝一瞪眼:“既然刘曜东归,自当命裴文约率部西进,以解陇道之断!”
梁芬心说又来了,你也就知道用武力解决问题,偏偏长安城内武力还不足,种种发狠,全是虚诞。当即摆手道:“不可。虽得徐州兵,长安却无粮秣供输,如何能兵发上邽?”
打仗要有兵,还得有粮,如今陇道断绝,长安坐吃山空,即便旧有兵马都养不大活了,何况新来的徐州兵呢?裴该率轻骑来援,所携带的粮食必然不多,你总不能要求他再千里迢迢从豫州甚至徐州给你运粮过来吧。
索綝愁眉深锁,沉吟不语。
梁芬说为今之计,只有请得天子下诏,命祖逖、裴该镇守弘农、河南,首先保障了长安的东侧,即便刘曜大军再至,咱们扛不住,天子也有地方可去——你不想去依靠南阳王,那么返回故都呢,你乐意不乐意?
索綝缓缓摇头:“河南之险,不若关中,若关中都不能守,况河南乎?且旧日城垣残破,宫室丘墟,修缮为难,恐怕两三年内,都不可能返都洛阳去……”
梁芬暗中叹了口气,随即便道:“即暂不归洛阳亦可。若使弘农、河南得保,上洛、荥阳亦可得安,有此四郡粮秣供输,长安当不至绝炊。不过……总须待明秋后,才可济事。”
河南及其周边地区,生产力破坏得很严重,这点梁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你希望祖、裴马上支运大批粮草过来,那是妄想。除非其后的一年时间里,他们可以牢牢守住河南,并且一定程度上恢复生产力,那么等到来年秋后,长安城或许就没有断粮之虞了。
“城内粮秣,若精细核算,公卿暂时半俸,兵卒只得薄粥,且不加赏,尚可支应到明秋。”
索綝摇摇头,说这不够啊——“公卿谁肯减俸?且若刘曜再来,难道可使半饥之卒守城么?到时麴恭克等归来助守,彼等粮秣,又自何来?我闻河上多有富户,结坞自守,两属于晋胡之间,彼等必有存粮,可命祖士稚加以叛逆之罪,逐一讨平之,输其粮秣于长安。”
梁芬摆手道:“此下策也,若果如此,只怕河南不稳,难以固守一年。”他想一想,建议说:“今既得河南、弘农,是南道可通,当命琅琊王输粮入关……”
“千里运粮,消费几何?琅琊王岂肯乐意?”
梁芬说乐意不乐意的,总得试试啊——“昔日下诏命琅琊王发兵勤王,总云胡贼势大,江东兵弱,不可贸然北上;命其输粮入关,又云运路断绝。今运路既通,彼尚有何言推诿?”
索綝冷笑道:“南阳王可断绝陇道,难道琅琊王便不能断绝北道么?”这票姓司马的都是一路货色,谁都信不过啊!
二人商议良久,不得要领,关键是对于南方尤其是江东的局势不甚分明,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先等裴该进了长安城再说吧,他未必能给咱们出什么好主意,但说不定能使咱们对于天下大势,了解得更深入一些。
——————————
裴嶷、王贡等人进了长安城,裴嶷首先对陶德说:“使君吩咐之事,汝等可自去办理。”等陶德等几人领命去了,他们这才上门递帖,求见梁芬。
梁司徒的态度很热情,并且说你们也不必再去拜见索公了,我跟他早就商量好啦——“可请裴公速速入城,明日早朝,觐谒天子。”
裴嶷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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