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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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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这些蜀锦、蜀盐价值多少,以何物支付,自然都由刘敷说了算,而且刘敷手头除了军械、军粮,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于是只签下一张“白条”,要郁翎将来到平阳去支取。
郁翎心中苦闷,却也不敢辩驳——若是个小军官还罢了,自己可以将出卜泰来吓阻他,可对面这位乃汉帝之子,封渤海王,拜大将军,伸出枚手指来就能轻松捏死卜泰,我哪儿敢驳他的意思啊?人不直接没收货物,处死商队众人,我就算侥天之幸了……
难免越想越气闷——这仗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打完,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折返平阳去,而就算你回去了,我上门讨要货款,就真能那么容易到手吗?若不以百金贿赂王府门子、侍从,说不定连你的面都见不着!于是才过黄河,他就写下一封密信,交给一名机灵的随从,命他:“闻汝擅泳,可急过小平津,前往成皋,将此信献于裴使君——须得百贯为酬,若少一文,不必与也!”
什么晋,什么戎,我才不管哪,谁肯让我安心做生意,发大财,我就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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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翎离去之后,刘敷立召麾下将吏商议,说:“阿兄恐是中了晋寇的奸计也!”
在刘粲看来,晋人粮秣不足,军心必摇,己军正好趁此机会击破之,或者起码也重创之,使其三五年内再不敢北窥,则胡汉国有机会西平关陇,北定并州,然后全力以谋中原。而在这种情况下,成皋方面突然发数千兵来攻孟津,正说明他们计穷力蹙,乃求侥幸一逞——不趁这个机会先下成皋,再破祖逖,要更待何时啊?
可是通过郁翎的讲述,刘敷认定徐州兵比预先设想的还要弱——之所以能在阴沟水畔击溃刘乂,那真是皇太弟太没用,而非敌军甚强。最近徐州后方粮道被断,裴该使数千军东归,则他在成皋城里还能剩下多少?说不定派出来这几千人就是主力了吧?
既然徐州军弱,又只有区区数千之众,他们根本就没机会拿下孟津,则此举必为佯动也。为什么要佯动?就是让我方认定他们已无正面对战之策、之勇,好引诱刘粲继续向南方挺进。徐州方面或许是真没有拮抗之力了,但祖逖的豫州军却未必……祖逖引诱刘粲南下,必有奸谋!
确实如安西将军刘雅所言,我军背山立阵,与敌对峙,候其粮尽自退,是最稳妥的手段。当然啦,那样就无法重创晋寇,刘勋建议趁机决战,也有一定道理……但刘粲若仓促南下,就难免会为敌所制,踩进祖逖预设的陷阱里去。
刘敷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下兄长,于是在与部属商议过后,当即写信给刘粲,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末了建议刘粲谨慎,勿中敌谋——至于孟津这儿,就算没有我在,晋人也拿不下来,完全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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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郁翎派出去的那名从人,本是荆州土著,极其擅泳,即便长江宽阔处也能轻易游个来回,何况河南东段黄河那狭窄的水道呢?当然啦,黄河终究是大河,即便流缓处,倘若不识水文,也是容易被搅进漩涡里去,尸骨无存的,所以他在郁翎的关照下,特意从水流较缓的小平津涉渡。
可是才刚登岸,就被晋军给逮住了。
休说孟津敌情未明,即便已知端底,以郭默“雷霆营”这区区一千来人,若无万全之策,他也是不敢往攻的,故此行至小平津附近,距离孟津渡不到二十里,便即暂且屯扎下来。随即遣出骑兵往孟津方向哨探,但将近半数都为胡骑所杀,剩下一半儿全给堵了回来,竟然连渡口的影子都没能瞧见。郭默正自烦闷,部下绳捆索绑押过来一人——正是郁翎那名从者。
这家伙见是晋军,倒并不害怕,只是水性虽好,口齿却弱,又纯是南音,郭默和殷峤凑过来一起猜谜,好不容易才搞明白对方的来历。郭默大喜:“汝既言自孟津北渡,复南归河南,则孟津究竟有多少胡贼,军势如何?可备悉对吾言之。”
然而对方却不肯说,只是反复求恳,请郭默送他到成皋去,他奉命面谒裴使君。郭默恼了,便道:“如此拙舌之辈,如何为使?想必身上必有密信。”下令搜身。
那人还想挣扎,当不得数名“雷霆营”军卒一起将之按翻在地,里里外外地翻检了三遍——可惜一无所获。郭默干脆下令:“剥尽了搜。”
于是也不管天气寒冷,三下五除二把来人剥了个精光,甚至于每寸皮肉都捏过了,连后面都挖了挖,仍然不见片纸只字。郭默不禁冷笑:“倒藏得严密——可打散了他的发髻看。”
果然从发髻里搜到了一张纸条,军士呈上,郭默接过来展开一看,先是喜出望外,随即却又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那人光溜溜地趴在地上大叫:“这是要献与裴使君的,要换百贯钱的!”
郭默一撇嘴:“我哪有钱与汝?!”直接抽出刀来,就来了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随即下令将尸体抛入黄河浊流。
然后郭默才把密信转递给殷峤,与之商议。
初见此信,郭默之所以欣喜,是因为情报很详细。象郁翎这路商人,那都是经过裴该亲自培训的,并非如其所言,完全“不通军事”,所以仅寥寥数语,就把孟津方面的防务情况叙述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若无军事常识和经验,即便一支小队在面前排列,若不掐指点算,也难得准确数字;而若有一定的常识和经验,即便成千上万兵马,一眼扫过,便知约数;一座关隘防守得是否严密,除非对方有意以假藏真,则只需远观,也能明其大概。
所以郁翎这封密信上写得很清楚,胡军在孟津,约摸两千人守备,已据关隘,并分营渡口,防守尚算严密,且又有伪大将军刘敷率约三千人来援……
加起来就是五千之众啊,且领军的并非无名下将,而是刘敷,真是彻底的无隙可趁……郭默这才把脸给沉了下来,郁闷之余,搂不住火,干脆把送信之人给一刀宰了。
等到殷峤见了书信,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便劝郭默:“如此,贼无可乘,我等不如退去吧……”刘粲派兵东进,虽然行进在伊水之南,但距离郭默所部也不过十多里地而已,“雷霆营”探马隔着伊水早已远远望见,回报郭默,估计敌人是打算去攻打成皋。殷峤的意思,咱们不过一千来人,即便虚张旌旗,伪装不过五千,就算以同等数量攻打关隘,也是根本打不下来的,则敌军必不为意啊——敌不为意,佯攻就没有意义。所以还是撤吧,回去协助裴使君守备成皋好了。
郭默问他:“卿以为,贼能克陷成皋否?”
殷峤摇摇头:“成皋城内,有徐州精锐四千,十里外成皋关内,复有四千,刘粲若举全军往,非十日亦难攻下,到时候豫州军北援,内外夹击,必可摧破之;若使别将往,恐反为裴使君歼灭于城下。我军速速回援,或有建功的机会。”
郭默答道:“卿所料是也,然我止千人,即便回援,能济得甚事?如何立功?”
殷峤说既然您不打算回军,那就继续在小平津这里屯扎吧,可千万别起意前出冒险,真去攻打孟津啊——“是非我所能敌也。”
郭默捻须沉吟良久,缓缓地说道:“刘敷为人,我亦略有所闻,年轻气盛,素来轻佻……我有一计,或能诱擒之也!”
第二十八章、计不得售
刘敷在孟津,也使骑兵东出,去探查小平津附近的晋军情况。全本小说网https://。他得到回报,说这支晋军打着黑底白色折尺状(其实是雷霆纹)的旗幡,可能三到五千人,但防守颇为严密,难以靠近去探明确数。
“敌将为谁?可是裴该亲来么?”
哨探根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只说晋军中没见着符合青徐都督身份的大纛,估计裴该没来,仍然滞留在成皋城内。
刘敷正在考虑,是就这么继续守着孟津呢,还是干脆率领本部兵马前出,尝试摧破当面之敌呢?
自己身为渤海王、大将军,理当冲锋在前,摧锋破敌,如此方不负为光文皇帝的子孙,怎可能一直窝在渡口保障后路啊?是不是因为此前在洛阳附近,自己说了一句“皇太弟见在,阿兄何得为天子”,导致大哥刘粲不高兴了,所以才把我发配到后方来?倘若前方得胜,我虽保障后路,也难建大功;若是前方败了,事后谁还能记得我的功劳?这不近乎于投闲置散呢嘛!
若是能够前出击破小平津的徐州军,必为大功一件啊——可是又怕刘粲责以不从军令、轻举妄动之罪……
正在犹豫,谁想到晋军却派了人过来,呈上一封书信。刘敷先看署名,是“罪臣郭默”,再看内容,原来郭默打算归降胡汉!
郭默在信里说了,他此前驻守河内,而为刘乂所逼,被迫渡河南下,往依李矩,可是李矩责以擅退之罪,对他的态度很不友好。所以他才离开荥阳,东进去迎裴该,谁想到裴该世家子,眼界高、脾气傲,不但并吞了郭部兵马,还把他这个“河内太守”与麾下那些出身低微、所领不过千人的所谓“营督”归为同列。郭默因此怀恨在心,这才起了归降汉国之念。
他这回是奉命来佯攻孟津的,所部不过千人——只有小一半儿是自己原本的兵马,大部分都是外黄附近收编的“乞活”,裴该临时塞给他统领,这简直不是佯兵,是给对方送菜……加上郭默所部探马望见汉国大军沿伊水南岸东进,应该是去打成皋,成皋城中不过徐州四千多老弱残兵罢了,一鼓可下,则到时候腹背受敌,几乎无处可去,必然覆灭。
郭默表示,为免一死,他终于幡然改悔,决定降顺汉国,希望渤海大王能予收纳。不过从前多次与汉军交锋,刘氏恨自己入骨,对此郭默也是有相当认识的,所以才先遣使送信联络,还不敢亲自前来归附——你们若是杀降可怎么办?他请求刘敷约定一个中间点,跟自己先见上一面,亲口做出不杀的承诺。
刘敷将来信遍视众将,询问大家伙儿的意见。众将都说:“郭默狡谲,所言必不实。难道他想诱骗大王前往,好设伏待之么?”刘敷“哈哈”大笑道:“即欲诈降诱我,孤亦不惧,只是……正不必冒险。”
刘敷素有轻佻之名,因为他身为胡汉国大将军,统领京师兵马,却三天两头地溜出驻地,跑郊外去打猎,为此受过不止一次弹劾,也遭到过刘聪和刘粲的斥责甚至是罚俸。崔玮等人劝刘乂发动政变,就说:“大将军每日出城弋猎,其营可袭而有也。”然而人性很复杂,标签不好贴,跟后方管军是一回事儿,跑到前线来镇守要隘又是另一回事儿,刘敷还真没有临阵轻出的打算。
再说了,胡汉军跟郭默打交道非止一日,也曾多次遣使劝降,则郭默的脾气如石头般硬冷,心计如狐狸般狡诈,刘敷亦常有耳闻。如今郭默突然派人过来说走投无路,只好归降,谁肯信哪?!除非他自缚来投,直接跪伏在辕门之前。
刘敷当即提笔回信,直接点明:“汝所言,得非诈乎?”接着提问道:徐州军此前能在阴沟水畔击破刘乂数万兵马,怎能说军弱呢?而且必不止万数,则成皋城内,怎可能只有四千老弱?倘若裴该果真剩下这么点儿人,则成皋必然难守,又怎么会撒出你来,妄图佯攻孟津,以调动我军?“汝书中几无一言是实,孤又何可置信!”
使者带回复信,郭默见了就笑:“刘敷虽然生疑,却未肯遽断也。”他要真的认定我是诈降,干嘛还写回信呢?于是跟殷峤并头商议,作书答复。
郭默在信中继续扯谎,他说:徐州军确实只有万数,而且战斗力不高,此前在阴沟水畔之所以能够击败刘乂,一是刘乂太过废物,使初降的“乞活”先出当敌,结果战败后冲散了本军队列;二是裴该用了陶侃之谋,在运粮船上装载兵马,绕至汉军之后,烧毁浮桥,刘乂生怕后路断绝,于是率先北逃,大军顷刻崩溃——“此不过侥天之幸罢了,所谓数千破数万云云,不过诓言虚称耳。”
成皋关之战也是如此,刘乂早就吓破了胆,见到徐州军的旗帜就先弃关逃了,否则的话——“即徐州军数万,且能战,天险绝隘,也断无一鼓而下之理。”
接下去就说到粮道问题啦——“察前降顺,而为皇太弟前驱之乞活,乃陈午叔父陈川所部,陈川曾杀裴该兄裴嵩,该因此而追逐之。大军既败,陈川逃归浚仪,即杀陈午,并夺其众,东出以断徐州军粮道复仇。乞活虽不能战,亦有胜兵数千,裴该因此将主力遣归以拒之……
“此前豫州军粮即为驻睢阳之伪东海王扣留,祖逖乃夺徐州粮,至徐州粮道绝,裴该已生退意,奈何祖逖不肯,遂乃暂驻成皋。今前出佯攻孟津,本祖逖之谋也,也为使裴该不得遽归徐州,裴该遂命默来——默非其心腹,便军覆亦与其无损也。
“成皋城内,实实止有四千老弱,裴该使精锐先东,修缮成皋关,自以为险隘在手,即成皋不守,亦可坦然而归。以默料想,天兵至时,不必攻城,裴该必然自走,退据成皋关……”
一大篇文字,七分实,三分虚,真话、假话掺和在一块儿,估计就算裴该见了,也不得不翘起大拇指来赞一声“好”,还说不定会对郭默说:思道啊,让你领兵见阵,实在太屈才了,你还不如协助我专门搞情报战吧!
信至孟津,刘敷见了,不禁连连颔首:“此言是真也——则刘乂因何丧败,孤知之矣。”话编得很圆,不象是假的——当然啦,也有认定徐州军确实不强的先入为主因素在内。身旁将领就问:“然则大王果欲往迎郭默否?”刘敷笑一笑:“郭默小丑,且所部不过千人,得之不足耀威,何必孤亲身犯险?”
于是写下一封书信,承诺将会接纳郭默的投降,并且绝无杀降之意——盖上自己的王印,传回给郭默。那意思,我都把承诺落在纸上了,你还不信吗?你是什么人,怎可能要我堂堂渤海王亲自相见,亲口应允?
郭默见书,气得当场撕成粉碎——一番心血,全成泡影!
他这次谋划失败,最关键的问题是就是双方身份不对等,自己只是晋军中一名中级将领罢了,对面却是胡汉的皇子、藩王——倘若在孟津的是员普通胡将,或者施诈降计的是裴该本人,说不定就能多加三分胜算了。刘敷是真正的“千金之子”,所谓“坐不垂堂”,郭默则不但身份低,所部不过千人,那刘敷凭啥冒险到中间地带来见你?风险和收益完全不能比嘛。
殷峤见到刘敷的回信,倒是暗中舒了一口气。他早就觉得郭默的谋划太过冒险,即便刘敷中计,肯来见你,人堂堂胡汉藩王,官拜大将军,身旁岂无勇壮之士护卫,哪儿那么容易逮啊?除非你郭思道有恶来之勇,能够一巴掌拍死七个……
便即试探性地问道:“计既不售,我等莫如折返成皋去?”
郭默阴沉着脸,略略摇头:“计点时辰,成皋或已遇敌,我等仓促归还,或自蹈死途,或败裴使君事,不可也。”
“如此,则暂驻小平津,慎勿轻动吧。”
然而郭默还是摇头——他苦心谋划的计策没能成功,心里极其的不甘心——口中喃喃自语道:“孟津、孟津……”突然间转过头去问殷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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