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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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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小姐因此就说了:“裴氏高门,非第五家所可比拟,若助第五攻裴,助纣为虐,阿爹声誉必然受损。且我闻裴使君为东海王太妃之侄,乃得江东授命,始能守牧徐州,而第五公虽朝廷所命,却如浮萍飘零,恐怕难以在荆州立足。若真劫持了裴使君,江夏(王廙)、江州(王敦)必遣使问罪,豫州祖使君、湘州周将军,亦将遣军来攻,则宛城永无宁日矣!且第五公素来依赖杜将军,而杜将军本不过流贼耳,其有何能,安能抗拒四州之兵?一旦城破,诚恐玉石俱焚,阿爹性命难保啊!”
荀崧岿然长叹,说我也是这么琢磨的——“王子赐原本多谋,不知为何而今日出此下策,导君以恶,且授人以柄……然我反复劝谏,第五公皆不肯听,如之奈何?”
荀小姐当即建议道:“何不于宴间暗示裴使君,纵放他离去?”
荀崧闻言吓了一跳,也说此事太过凶险,一旦泄露,恐招灭门之祸。荀小姐却说:“且待裴使君来时,女儿愿暗随阿爹,去见他一面,若只是庸碌之辈,便无须搭救。若果有高门气度、大臣风仪,又与阿爹相善,则万不可使其罹难。到时候女儿自有主张,必不会累及家门……”
荀崧说他这个闺女打小骄纵,不喜女工,却好弓马,野惯了的,随着年龄渐长,自己也拿她莫可奈何;而且知道闺女主意大,既然有了这般想法,即便自己不首肯,也拦不住她去给裴该送信,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命其千万小心行事。
结果今天裴该饭吃到一半儿,突然间借口上厕所逃席而去,荀崧就知道女儿的计谋得售了。随即杜曾、王贡率军出城,荀崧正打算回府去询问闺女前事,荀小姐却又主动出现在了老爹面前,并且说:“杜、王二贼已然出城,阿爹不趁此机会,劫持第五公,复夺宛城,要更待何时啊?”荀崧说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奈何力量不足,又恐裴该打不赢杜曾、王贡,到时候杜、王反身杀来,宛城还是难保啊。
荀小姐微微一笑:“阿爹且安坐,城中事,自有女儿主持。至于城外之战,日间女儿也曾随阿爹去迎接过裴使君,见其器械精良、兵马雄壮,又岂是杜、王流贼所可比拟?则裴使君必胜无疑。到时候若杜、王退返城内,凭垣而守,裴使君挥师来攻,即便知道阿爹有恩于他,也恐刀剑无眼,一个不慎,玉石俱焚;还不如先控扼城中,再恭迎裴使君入城,则其必深德我荀氏,家门可无忧矣。”
所以这会儿荀崧就红着脸对裴该说,其实迎你进城来,全都是我闺女的功劳,我虽然有心,然而无力,真没能派上太大用场……惭愧啊,惭愧。
裴该越听越是惊异,心说世间竟然还有这般智勇双全的女子吗?难道说《晋书》所载空穴来风,其实有因,不全然是胡诌八扯?那你闺女是不是叫荀灌娘哪?
嗯,姑娘家的闺名,貌似不方便询问,而至于其年岁……捻着短须想了一想,试探性地问荀崧道:“多亏令爱相救,裴某才不至于为小人所害,可能请令爱出来,裴某欲当面致谢——恳请荀公俯允。”
要是放在一千多年以后,裴该这种要求是彻底的无礼,荀崧就该一巴掌朝他脸上扇过去。但在这年月,男女之防还并不那么严密,而且荀崧也很清楚,裴该嘴里说“致谢”,其实是想质询,相关事情不能只听自家一面之辞,而且具体夺城的经过,也只有实际主持其事的女儿才能对他备悉陈说。
于是略想一想,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说:“如此,裴公请暂移内室。”这大堂上人来人往的,我闺女不怕给你瞧,但不愿意让下人们随便见着尊容,还不如你们内室相见吧——反正不是你家内室,是第五猗的内室,暂时借用而已,也不怕污损了闺女的清誉。
再说了,听裴该方才言下之意,貌似对我闺女挺感兴趣啊,他又尚未娶妻——或者说有过老婆,但如今是鳏居状态——说不定将来两家能够合为一家,那让你提前瞧瞧又有啥大不了的?别人就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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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说,裴该再次见到荀氏女,多少有点儿失望。当初惊鸿一瞥,一张极其俊秀的面孔就深深镂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但此时再见,荀氏女终于换穿了女装,还薄施脂粉,再朝脸上瞧,也不过中人之姿而已嘛。
感觉是人各有其气质,穿着打扮符合了气质,自然原本五分容貌能够增添到七分,倘若逆之而行,那便泯然众人了。就荀氏女的气质而论,恐怕还是比较适合穿男装,在裴该设想中,若放到自己穿越前的时代,这姑娘就该留短发,穿衬衫、仔裤,才可尽展英武倜傥之气,若是长发飘飘,换了裙装,扮成个女学生模样,或者是ol,那便不见其奇,扔人堆里彻底显不出来了。
荀崧领着女儿到内室来见裴该,裴该先朝荀崧行礼,再向荀氏女深深一揖,父女二人急忙还礼。裴该请他们身旁落座,然后就直截了当地问荀氏女道:“今日多得女公子密传凶信于先,指点生路于后,裴某才不为小人所害,此恩此德,铭感五内——然而未知女公子因何起意,会来搭救裴某啊?”
荀崧关照闺女:“裴公有问,汝可诚实回复,勿得失礼。”
荀氏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裴公率貔貅之众、勇猛之师,来至宛城,第五公庸碌之辈,不识顺逆,却欲对公不利。海中蛟龙,岂可为渔夫网罗所系?我也曾读史书,最不愿见英雄落难、小人得志事,故此才起意搭救裴公。”
“女公子以我为英雄乎?何所见而云然?”
荀氏女道:“我曾暗随家父,去城外迎候裴公,见公麾下严整,士饱马腾,当今乱世,有此强军者,必能成就大事业,岂非英雄乎?其后公在堂上与家父交谈,执礼甚谨,颇露善意,私以为当可保我家门安泰……”
裴该心说惭愧,我还真不是特别瞧得起你爹,仅仅因为第五猗为人倨傲,竟然不肯到城门口去迎我,而且初始交谈就驴唇不对马嘴,我心里不满意,所以才跟他没话说罢了。
“如此,女公子即倒转炙肉,签尖向心,以提醒裴某,”裴该又问,“然堂上人多,必不能明言,倘若裴某不悟,那又如何?”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裴公始终不悟,那公之命,便只能付之于天了。且疏忽大意之人,必难立足乱世,即便今日脱身,翌日也必罹难——又何必救?”
荀崧听女儿说话有点儿不客气,正待呵斥,却被裴该摆摆手给拦住了。裴该心说好险,其实我完全是瞧见了你的相貌,这才警觉起来的呀,倘若只是一名普通男仆,我才不会在乎你使什么眼色呢……“然则女公子是谋定而后动了,既如此,何不在墙边早做安排,而要裴某去钻狗窦?”
荀氏女掩口而笑:“其实早有木梯暗藏在侧,我特以试裴公耳。若公为保性命,自狗窦遁出,失朝廷大臣仪体,那即便出得墙去,墙外也不会有马,更无人指点西门可行了。”
荀崧再也忍不住了,沉声呵斥道:“不得妄言,冲冒裴公!”荀氏女急忙低下头去,敛衽致歉。
裴该心道这女人心计可挺深哪——嗯,我喜欢!幸亏我最近一段时间锻炼身体有成,而且前一世小时候也顽皮得不行,惯常爬树翻墙,否则若是一犹豫,最终还是被迫去钻了狗洞,恐怕逃不过这一劫去——而且还会比在酒席宴间遭人拿下更加的丢脸!
“朝廷大臣仪体”?我脑袋里还真没有这根弦儿,而仅仅考虑到自己的脸面罢了——我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在女人面前钻狗洞呢?
“女公子倒也诚实。”
荀氏女微笑着瞥一眼荀崧,回答道:“家父常诫我,当以至诚待人,不可诳言。”
裴该心说这话别说我了,就连荀崧本人都不会相信。顿了一顿,终于下定决心,说:“不想荀氏门中,尚有女公子,智谋胆气,不输男儿,且大有尊先祖文若公之遗风!”转过头去问荀崧:“该冒昧,不敢请问令爱芳龄几许?”
本书终于有吧了,我就想看看多久有人建……说也奇怪,前一本书扑成那样,倒是建吧早。汉魏的吧不见了挺可惜的,其实上面根本就没有人盗文啊,希望这个可以存在,吧上讨论起来可能比较方便一些。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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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摘瓜
裴该瞧着荀氏女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女孩子发育得早,从十三四到十,具体容貌因人而异,差别很大,还真是不易准确判断——只是打死裴该也不信她只有虚岁十三。全本小说网;HTTPS://щWW。.COm;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了,《晋书》所载原有所本,起码荀崧真有一个闺女儿,而且很能干,至于是不是能够骑马破围而出,历史已经改变了,失去了机会,恐怕会成为永远的谜吧——不过伪造乃父书信去向周访求援这种事儿,她应该能够干得出来。只是,“十三岁”这种说法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还是说这姑娘真的发育得早,才十三岁就有十六七的容貌和身量?这种早熟之人现实中倒也确实存在,好比说裴该前世某个初中同学,才十三四岁就有一米七几的个头儿了……象荀氏这种高门大户,富贵人家,营养肯定不缺啊,早发育一些,长得高一些,也很正常吧。
目测荀氏女目下大概一米六五、六六的样子,比裴该只矮半个头,说不定以后还会蹿。
所以他好奇心大起,就忍不住要询问对方姑娘的年龄。问女人年岁自然很不礼貌,但裴该预先打了伏笔,夸赞对方“智谋胆气,不输男儿,且大有尊先祖文若公之遗风”,潜台词是:你才多大啊,竟然养成了如此的能为?这是另一方面的好奇,跟你是男是女毫无关系。
荀氏女垂下头去,不敢应答。荀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回答裴该的提问:“小女辛酉岁生人……”
裴该掐指一算,辛酉岁,那就是永康二年……原来才只有十五岁!若论实岁,只有十四,还真是个初中女生!
虽说比《晋书》上所记载的“十三岁”大了两岁,仍然很恐怖啊,这姑娘竟然如此地早熟!是不是“十三”为“十五”传抄之讹呢?很有可能……
不禁站起身来,慨然而叹道:“我今始知,世间果有早慧之人,甚至是天纵奇才——女公子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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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了问夺城之事,荀氏女就退出去了。裴该低头沉吟,良久不语,荀崧等了好一阵子,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裴公何所思也?”
裴该心说“何所思”?我当然是在思你的闺女啊。
要说荀氏女绝对是个人才,其勇、其谋,简直不让须眉……不,即须眉男儿当中,也罕见这般人物。倘若是个男子,即便年齿尚幼,可能心性尚且不够成熟,裴该绞尽脑汁也要将其罗致麾下——甘罗十二岁能为秦之上卿,荀某都十五了,难道不能出仕么?问题她是个闺阁千金……
若能娶之为妻,比招之为辅,可能作用更大,夫妇一体,基本上可以不必担心其忠诚度;最多她为娘家荀氏多考虑考虑,但出嫁从夫,把娘家利益放诸夫家之上的可能性并不太高。再说荀氏虽为高门,终究与琅琊王氏不能相提并论,如今势穷力蹙,也无“齐大非偶”之虞。
但更重要的是,这姑娘虽然不是天姿国色,也很看得过了,若能置之内帏,夫妇之间肯定能找到很多共同语言,不至于整天大眼瞪小眼,除了家事外别无话题可谈。在这种时代,能够找到个志趣相投的配偶,难度系数本来非常之大,没想到老天爷眷顾,竟然直接送了一个到裴该的面前。
裴该终究是来自于两千年后的灵魂,骨子里男尊女卑的旧思想就极其淡薄,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有思想、有能力、有灵魂、有人格的,而不仅仅是生育机器。此番得遇荀氏女,倘若就此错过,还上哪儿找这般佳偶去?恐怕全中国都很难挑出第二个来了吧!
问题是自己已经跟杜家定了亲了……
筹思良久,最终还是一拍大腿——罢了,罢了,反正只是定亲,尚未成亲,就算食言而肥,也不至于变成陈世美。再说了,貌似这年月的士人也并不把定亲看得太重,只要还没正式过门,随时都可以毁约另聘。虽说对不大起杜家,但考虑到自己的终身幸福,正不必太过执着于俗礼。
要是已经把杜氏女迎到了临淮,再休妻另娶,不但会招致士林的冷眼,自己心上那道坎儿也过不去——很可能误了杜家姑娘终身哪!但如今仅仅是耽搁了她几年时光而已,目前杜氏女也就十六七岁,还不至于嫁不出去。至于该如何措辞、毁约,那便只有请姑母裴氏多费点儿心啦……
裴该拿定了主意,这才终于抬起头来,望向荀崧。但他先不提荀氏女,只问:“我牧守徐州,终不能久在荆襄,且歇兵五日,便待启程东返,将宛城交还于荀公。但不知荀公此后做何打算?第五猗既为阶下囚,杜曾也已授首,我料王世将必欲夺占全荆——宛城残破,非数月即可修缮完全,则荀公是欲东向,还是北归哪?”
你打算服从于建康政权呢,还是干脆返回河阴或者长安去?
荀崧闻言,神色不禁有些慌乱——裴文约你什么意思,打算甩手不管我了是吗?那我荀家辛辛苦苦救你,又是为得何来?
急忙拱手:“还请裴公指点一条明路。”
裴该点点头,心说很好,你既然口出此言,就说明没有必投建康之意——“杜曾残部,尽为我所俘,不下五千众,若尽屠之,恐伤上天好生之德;若纵之去,恐害百姓;若交与荀公,又怕荀公难以驾驭。倘若荀公有意,且为我暂驻宛城,当致信王世将,请其来接收襄、宛,将城、兵尽数与他,荀公则求一太守任,为我镇定东海,如何?”
拿你控制不住的荆州北部要冲之地,换一个实职的东海太守,这笔生意,我觉得是很合算啦,就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你肯不肯跟着我干哪?
裴该这话虽在意料之中,荀崧却仍显犹豫——一个是虚名都督,一个是实职太守,一是依附建康,一是归从裴该,何者为佳,使自己和家族的前途更有保障,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掂量得清的。
裴该见荀崧不能即刻回答,便笑一笑:“荀公不必急作决断,可与令爱商议再行。”你头脑没有你闺女清楚,还是等会儿去问问她好了——“倘若荀公允诺,该即请聘令爱为妻,从此裴、荀两家同辱共荣。荀公请熟思之。”
说完这几句话,他便起身离开了内室。
裴该是希望荀氏父女可以看清形势,自觉自愿地答应婚事,进而归从于自家麾下的——终究强扭的瓜不甜嘛。那么倘若父女两个商量了老半天,结果还是拒绝,又该怎么办?裴该心说那就只能来硬的呗,不管甜不甜的,先把瓜摘到手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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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一仗,夺占宛城,裴该自然有很多公务要处理——首要之事便是论功行赏了。
徐州军中有一套完整的授功体系,是裴该与卞壸等人反复商议后制成的。功勋论级,裴该换了个后世的词汇,称之为“转”——《木兰辞》中即有“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句,有可能是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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