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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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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办得如何了?”席胜问道,语气冰冷,外貌英俊的席二郎,如今坐在车内,一如上位之人俯视众生蝼蚁,看着自己的仆人。
“回郎主,事情已办妥。”
“他们怎么说?”
“就按小的所说来办。”
“你,一会马上出城,立刻赶回徐州,去老宅里待着,不要轻易出门,知道么?”
“小的遵命。”
席胜没再言语,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那人也不敢吱声,默默的坐着一动不动。
马车转入热闹的大街上,听着车外传来的动静,席胜忽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拔出一把匕首把玩着,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那笑容充满杀意。
宇文温,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席胜近日来到邺城,他家在邺城有宅院,所以算是邺城的常客,和官府也颇为熟络,昨日黄昏两个心腹仆人在酒肆喝酒,出来时在街道策马疾驰,撞倒了几个平民,被随后赶来的禁暴拦下锁入大牢。
席胜之父席毗罗是丞相心腹,出镇徐州的总管,二叔亦是扬州刺史,他们席家地位高贵,即便是仆人出点小错,也不是想抓就抓的。
席胜在邺城如鱼得水,手下仆人时不时犯些事,所以和秋官府打的交道多了,跟大牢的掌囚之间颇为熟悉。
所以就算是打狗也得看主人,不过被撞倒的几个平民中似乎有人死了,事情闹得有些大,所以席胜亲自出面,到大牢去捞人。
其实也用不着他亲自去找掌囚,车在大牢外一停,派人进去打出名号,区区小事也就当做没有了,被关了一夜的仆人立刻获释,至于那几个平民用几贯铜钱打发就行了,就当是碾死几只蚂蚁。
只是席胜走了这一趟,却有了意外收获:马车停在大牢外,他坐在车里无聊,恰好见着禁暴押着两个犯人入牢,而其中一个正是席胜的仇人——宇文温。
他不知道宇文温怎么会穿着道袍,又为何被贱如狗的禁暴捉进大牢,不过这机会既然来了,席胜就不会错过:牢里可是个下黑手的好地方!
买通狱卒,让其暗地里下黑手弄死指定的囚犯,这种事情席胜做过几次,所以见着宇文温被抓进去,他的脑子立刻就活络开来。
马上派人回去找了个心腹进去‘活动’,用重金谈下一笔买卖。
‘可惜了我那块狗头金,价值不菲啊。。。’席胜心中叹道,他今日出来自然没带什么钱财,捞人只需要露个身份,但为了买通某些人肯定得重金,所以将一块狗头金用了出去。
‘不过也值得了,这可是个好机会。’他如是想,看着手上的匕首,他用狗头金换得一个机会,让掌囚想办法,把那可恶的宇文温给做了。
也就是想想罢了,他无所谓事情闹大,只是未必能卖通狱吏杀人,但绝对要让对方生不如死,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那一招。
席胜原本不清楚宇文温的情况,事后打听过大概了解了一些,据说宇文温的夫人貌若天仙,又纳了小妾,想来姿色出众。
所以废了宇文温的子孙根,让其面对美人只能看不能‘吃’,煎熬余生,那才是最好的复仇。
宇文温不知何故被抓进大牢,想来是犯事后为禁暴捉住,身份不为人所知,亦或是没人信,所以席胜要打个时间差,来个浑水摸鱼,等事情做下了,顶缸的只能是牢中的狱卒、掌囚。
但手脚要干净,一定要撇清自己的关系,毕竟今日自己派人来大牢捞人,这事情是瞒不住的,而他正好又和宇文温有仇,所以官府要怀疑首先怀疑他。
席胜不打算退缩,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他躲不掉嫌疑,索性把手脚收拾干净,让人找不出破绽,毕竟光凭他派人来过大牢,也不能就此‘构陷’。
关键就在收买狱卒的人身上,这个人不能让对方认出是自己府上的人,也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让人联想到他。
所以席胜派去和掌囚沟通的人,是席家徐州老宅的仆人,邺城这边没人认得,但那人却没有徐州一带口音,而所用的名义,就是说家中女眷被那年轻道士祸害,请掌囚行个方便帮个忙让大仇得报。
不需要杀人,只是把人废了,如果掌囚不知道宇文温的身份,那么就会觉得废了个道士无所谓,反正没闹出人命就不要紧,所以钱够就行。
最主要是不能留下线索,去收买掌囚的自己心腹仆人自然要藏起来,而掌囚拿到的狗头金更不用担心,那东西没有印记,所以怎么查都查不到他这里来。
宇文温出了事情,必定会牵连一大批人,而且会牵连无数,宇文温在邺城受此大辱,朝廷无论如何都得给他本人,还有山南的宇文亮一个交代,那么杀人,杀很多的人便是其一。
席胜无所谓有多少人会因此掉脑袋,那些贱民小官死多少都和他没关系,他唯一要的就是复仇,那日在寿春城外,宇文温抽了他无数耳光,如此奇耻大辱,席胜可是永世难忘。
当时宇文温声称要阉了他,当然后来有人居中调解,双方算是‘握手言和’,但是宇文温说的话,席胜可是谨记在心,对方说的,也是他想说的。
‘大周宗室?正九命郡公?那玩意都不能用了,我看你怎么做人!’
马车在一处宅院外停下,坐在车里的那位仆人先下了车,待得席胜下了车后便低声说立刻动身,见其走入院中,席胜示意一名护卫近前:
“你,跟着他出城,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记住,收拾干净。”
“是。”
第六十五章 玩脱?那是不可能的!
大牢,空气混浊,牢房间弥漫的气味让人作呕,霉味、馊味、屎尿味、汗臭味、脚臭味混在一起,异味无孔不入,让宇文温的鼻子颇为难受。/全本小说网/https://。/
这种环境他倒是熟悉,三年前在长安的大牢短暂待过,而整顿巴州州狱时也在牢里巡查过,无论何处的牢房‘风味’俱是如此,所以倒不会过于‘惊慌’。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面前之人,宇文温一直盯着面前那道士,那个疑似大爆炸的罪魁祸首。
其人脸庞被熏黑,头发和眉毛似乎被火燎过有些打卷,看不出真实年纪,似乎是四十岁左右,长马脸,大鼻子,眼睛倒是颇大。
宇文温觉得俗话说得好,果然是牛鼻子老道。
“贫道连累了道友,真是过意不去。”牛鼻子道士说道,言语间颇为诚恳,随后行了一礼。
“道。。。友,方才是怎么回事?”宇文温问道,见着想象中的嫌疑人是个道士,他有些惊疑不定,若对方真是个道士,那么事情就有些微妙了。
“怎么回事?两位道长这初来乍到的,不和大伙打声招呼?”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宇文温这才回过神,想起来牢房里不光他和牛鼻子两个,还有几个‘原住民’,发话的则是一个左颊有刀疤、一身横肉的矮子。
矮子身边坐着几人,都是一身布衣长得歪瓜裂枣,看人的眼睛滴溜溜转,有抠脚的,还有抠鼻子的,当然也有掏耳朵的,反正就是经典坏小弟造型。
“各位好汉,贫道初来乍到,失礼了。”牛鼻子作了个揖说道,宇文温瞥了一眼矮子,果不其然对方和身边人面上都是闪过一丝讥笑之意。
‘怕是要来个杀威一条龙吧。’宇文温心中想着,他整治州狱自然对牢狱里的阴暗面有所了解,知道被抓进来的犯人,无论无辜与否都要‘杀威’。
“本管在上,贫道有礼了。”宇文温说完也做了个揖,那矮子闻言一愣,随即收起了笑容,从头到脚打量了宇文温一遍,随后点点头:
“小道长的口音似乎不像是本地人呐。。。对牢里的规矩很熟?”
“贫道自幼随师父云游,口音已是四不像了,只是时常被人误作盗贼,少不得到牢里走一遭。”
“既如此,该怎么做,小道长应该晓得吧?”
宇文温点点头,正要动作之际,却见那牛鼻子走了上去,他还以为对方要施展什么神功,三两下把这矮子和爪牙制服,然后就是收小弟,结果却见其在矮子面前坐下了。
“贫道初到贵宝地,叨扰了。”
此言一出,牢房里气氛为之一凝,宇文温和那些人一般,都愣了一下,他看着牛鼻子道士的背影,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
对方如此极品的言行,无非三种可能:其一,淳朴,不知世道险恶;其二,脑残,也就是脑子少了什么部件,不好使;其三,扮猪吃老虎,也就是世外高人调戏牢头狱霸。
以己度人,宇文温觉得这牛鼻子大约是第三种,但看上去似乎又不像:除非是故意的,否则要真是手脚有功夫,哪里被人抓到牢里来!
他被抓进来是居心不良想着要打脸出气,可这牛鼻子被抓进来分明就是个‘弱鸡’,那么问题来了:这位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都有差不多四十岁年纪,想来人生阅历应该会丰富吧,除非是隐居深山修炼,若是在人间行走云游,怎么都会知道社会阴暗面,何至于在牢里和人谈笑风声,说什么“初到贵宝地,叨扰了”这种蠢话来。
莫非道长以为这是在那个道观做客?
宇文温不觉得对方会是淳朴,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脑残,也许是个练丹的道士,吃仙丹吃到脑子坏掉了,毕竟那玩意基本上重金属严重超标,吃多了真是会精神不正常的。
“这位道长,莫非认为此处是宝地?”矮子发问,语气充满了戏谑,身边的人看向牛鼻子,如同看着个傻瓜般。
“好汉有何见教?”牛鼻子问道,矮子闻言笑起来,连带着身边人也笑起来,
“请问好汉有何好笑的?”
“你这老道,嘿嘿,是想‘啃大盘’、穿‘湿布衫’、还是要‘看风光’。”
“啃大盘?是荤是素?贫道不吃荤食。”
“哈哈哈哈!”矮子咧嘴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宇文温在牛鼻子后面听着,听得尴尬症都犯了,他整顿州狱时小小研究过‘牢狱文化’,知道大概能黑到什么程度,反正被打入大牢的无论无辜与否,不死都要脱层皮。
新来的犯人要‘杀威’,也就是‘熬油’,狱吏要从此人身上榨出钱来,当然基于自保的原因,一般都用狱中的犯人来做打手,出了事也好推卸责任。
这类犯人有个头目也就是牢头,牢房不止一个,所以牢头也不止一个,牢头中的牢头叫做“本管牢头”,当然天南地北的牢狱规矩稍有不同,但大致上都是类似。
所以宇文温方才称呼那矮子叫做“本管”,即便是叫错了也是往高了称呼,对方也决计不会着恼,也顺便表示自己“懂规矩”。
牢头或本管牢头‘杀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折磨新来犯人,让其受不了便将随身值钱之物献出,或者哀求来探监、送饭的家属‘花钱消灾’,这钱最后自然大部分是流到狱吏手中。
杀威要看手艺,手艺糙的搞不好会把犯人折磨死,人死了自然是没办法榨钱,所以杀威时要经验丰富的牢头坐镇,亦或是经验更丰富的本管牢头。
各种手段要适可而止,让犯人痛苦却死不了,但也得能分辨出哀嚎的犯人是真的要死了,还是在装,这都是技术活,所以牢头可不是那个犯人都能当的。
折腾犯人的手段都有名号,听起来很好听可受起来就不一样了,当然各地牢房对手段的称呼也许有区别,但花样都差不多。
要么是群殴,要么是把地弄湿逼新来犯人躺在上面,又或者把犯人双足吊起,让其头朝下挂着,够狠些的将犯人剥光羞辱,至于羞辱的细节是什么,就有些少儿不宜了。
若是到了新时代,还有什么“躲猫猫”,“喝凉水”,“俯卧撑”之类,反正牢狱文化自古一脉相承,万变不离其宗。
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宇文温要玩打脸的行为艺术,自然是要“未虑胜先虑败”,被抓进牢里可不是住宾馆,极有可能被牢头先料理一番。
方才那大爆炸,可能在这个时代的百姓看来,就真是“白日落雷”而已,又何况嫌疑人是道士,那就会认为是妖道被“天诛”,亦或是炼丹出了意外,即便是官差也不会太过紧张。
所以震惊归震惊,这么个‘惊天动地’的案子,却没有引起相应的重视,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妖道’抓了往牢里一扔就了事。
宇文温考虑到‘打脸’前很可能要过牢头这关,所以确定了身上带有之前之物,有本钱“铺监”保平安,才大胆的制止张鱼救援,任由对方把自己关进大牢,然后独自面对磨刀霍霍的牢头。
“老道莫要装了!自己选一个,不然老子帮你选!”
“好汉何故动怒?贫道言语间未曾有冲撞之处啊?”
对话声把宇文温从盘算中惊醒,他原本要掏钱‘铺监’,也就是交钱财孝敬牢头,免去皮肉之苦,未曾料牛鼻子先声夺人,冲在前面顶雷,所以他决定在一旁观察。
刚才的大爆炸,肯定是火药的威力无疑,而这位牛鼻子大概真就是道士,而且搞不好是个炼丹的道士,那么在炼丹途中,配制仙丹的成分里凑巧出现了木炭、硫磺和硝,那玩脱的可能性极大。
只是方才的院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道观,而且那爆炸的动静不小,也就是说炼丹炉得很大,才能容得下够多的原料,然后点火加热到一定程度就“轰隆隆”。
‘这牛鼻子的炼丹炉到底有多大?难道这就是个意外?’宇文温又开始琢磨,这倒不是他乱想,毕竟历史上的火药配方,就是被炼丹术士发现的。
按主流观点来说,基本认为火药是在中晚唐时出现,出现的原因就是术士在炼丹过程中不经意间发现的,而这“不经意间”就很有说头了。
炼得仙丹以求长生不老,这可是最晚从秦始皇开始,历代帝王的终极梦想,所以古时炼丹一直十分风行,当然炼丹术士们都是自己鼓搞,各类丹方不轻易外泄。
这年头不需要发论文评职称,也没有什么学术周刊,炼丹术都是师徒相传为主,所以各种炼丹术(化学)的新发现没法广泛交流。
基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顾虑,甚至有些丹方没能传承,数百年来,无数的炼丹术士,在埋头炼丹的情况下,不断重复摸索着也许已经有前人掌握的丹方(各类化学反应)。
火药配方的雏形,也许早就有炼丹术士无意间发现,据说晋时道士葛洪便发现了火药,但是没人意识到其军事用途,并且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公诸于世,随着炼丹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道士发现类似情况,所以火药的出现,便水到渠成了。
宇文温想到这里,稍微觉得轻松些,于是决定和牛鼻子套套近乎,将其同党。。。徒弟之类套出来,来个一锅端,毕竟那动静太大,在知道有轰天雷存在的人眼里,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正想到这里,只听一阵惨叫声传来,宇文温抬头一看,却见矮子指挥手下围殴牛鼻子,可怜人被打得匍匐在地,不但有人轮拳头,还有人用脚踩。
“做什么,做什么!”“为何打人!还有没有王法!”“救命啊!救命啊!”
牛鼻子抱着头躺在地上,被打得哀嚎不断,宇文温见其被殴愣住了,对方所喊说明其人简直就是“蠢萌”,宇文温实在想不明白这牛鼻子一把年纪为何还如此幼稚。
莫非真是关起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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