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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鬼的上下两千年-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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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也这般觉得,宫里的那些个庸医都说不能见风,实在是把我闷得发慌。”
两人的目光都顺着窗外望去,望到的是看不到头的宫闱。
顾楠回过了身,半靠在窗边。
“不是说只是平常的病吗,到了这个地步?”
“谁知道呢?”嬴子楚看似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随意地靠在床边,淡笑着说道。
眯着眼睛看着那窗中透进的阳光,似乎很惬意。
“呵,宫里的那些庸医怎么说?”
“时日无多。”
“政儿年幼,我走后,还希望顾兄弟之后替我照看一番。”
“自然。”顾楠看着坐在那的嬴子楚,眼睛又移开,看向窗外:“我是政儿的先生嘛。”
“我欠政儿的很多。”嬴子楚突然轻轻地开口说道,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
依靠在床边,仰着头。
“当年若不是你,他恐怕已经死在了那回秦国的路上。”
“常年也少伴在他左右。”
“也许我真的枉为人父吧。”
说来可笑,他追逐了半生的权位功业,到最后,这大秦江山,他没有多看一眼,放不下的却是人。
两人一时无言。
嬴子楚的目光落在顾楠身上,轻笑地说道:“在这里,就别带着你的那甲面了吧,看得古怪。”
顾楠瞥了一下嘴巴:“先王的意思,禁军在宫,覆甲加面。”
“那,我现在是秦王,我让你现在摘了。”
对着嬴子楚翻了一个白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顾楠无奈地点了点头:“行,你是老大,听你的。”
冰凉的甲面被摘了下来。
阳光照在窗边那人的侧脸上,微风轻拂着她的长发。
一身的白袍素雅,恍若谪仙。
嬴子楚静静地看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感觉到嬴子楚的视线,顾楠抬了一下眉毛,疑惑地问道。
“你在看什么?”
嬴子楚这才收回了目光,笑了笑:“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这般的人,在临死之前,还有你这般的挚友相伴,还真是,上苍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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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到你了。”
嬴政将一枚棋子向前一推吃掉了顾楠一子,笑着看着顾楠。
三四月份的时节,院中的树如同往年开满了白花。点缀在嫩绿之中,花瓣落在地上,风带过,白叶纷纷被吹得散作一团,颇为好看。
没了战事,顾楠又恢复了咸阳城里的日子。
早间在军中练阵,这一仗陷阵军折损了六百人,也只能补回来。那些新兵刚进来,在老兵的折磨下是哭天喊地的。
老兵都练得狠,因为他们明白,现在的辛苦,也许能在日后救你一命。他们不想这些刚进来的新兵,就那般死在了战场上。
午间在公子府教书,她闲来无事,做了一套象棋,当然,没有楚河汉界,炮也变成了抛(投石车)。
在和李斯走过几局之后,这货大呼妙哉,天天拉着顾楠要走上几把。
惹得嬴政也凑了上来,学会了之后,就也加入了棋局。
只能说,再这般下去,课业是要荒废了的。
“我都说了几次了,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
顾楠老神在在,移动自己的棋子吃掉了嬴政的车。
“不要因小失大。”
说着抬起手曲起一根手指打在了嬴政的额头上,笑眯眯地说道。
“棋局是小,可你日后行事,若有一失,就是大了。”
“哎呦。”
嬴政痛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抱怨着:“顾先生,我也不是小孩了,怎么还总是这般。”
一旁的李斯忍着没笑,低头看着桌案上的棋盘。
方寸棋盘,却是将兵法进退之道融入其中,让下棋者深谙其中,每一局皆有所得,只能说不愧是顾先生吗。
“不小了吗。”顾楠比了比嬴政的个子,还不到她的脖子。
“看不出来啊。”
嬴政撇了撇嘴巴,看向棋盘之中,突然咧嘴一笑,拿起一子放下。
“将军。”
顾楠的自得僵在了脸上,看着棋盘,似乎,还真的杀棋了。
“顾先生,切记,不可因小失大啊。”
嬴政笑着说道。
“······”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顾楠红着脸说道:“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她也通读了这么多年的兵法了,被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孩杀棋,确实怪丢人。
“不行。”嬴政笑着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对着顾楠的额头:“我要打回来。”
“想都别想。”顾楠转身就跑。
“别跑!”嬴政追了上去。
李斯坐在自己的位子大笑:“顾先生,跑得再快些,公子要追上了。”
“要你说!”
小院之外,嬴子楚神态颓然,穿着一身黑袍,肩上搭着一件厚重的披风。
笑着看着院中的打闹,咳嗽了几声。
转过身默默离开。
他从那赵国质子一路走来,从那朗朗少年,到躬身人下。
他弃了姓名,弃了至亲,弃了人伦,众疏亲离,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长廊之中,似乎传来了几句轻喃,伴着清风散去。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为伊消得人憔悴。”
或许本来,他就根本不想做一个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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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今天只有一更了,昨天晚上实在是有些累了,所以睡了个懒觉。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圣诞快乐。额,虽然已经过去了,哈哈。
第一百四十八章:所以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呢
嬴子楚离世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前一天,他挥散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坐在寝宫之中。
第二天的宦官和侍人走进寝宫的时候,寝宫的屋檐上停着几只乌鸦,漆黑的鸟在白日之下分外显眼。
待他们走进殿中之时,嬴子楚坐在床边已经没有了声息。
不到三年,接连三代秦王离世,咸阳城之中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有一些别有用心的言论在民间传了出来,有人说,是因为朝中争夺。
更有人将秦王之死归咎为秦中业障,秦地常年攻侵,被他国称为虎狼之国,所以所负常年债业,使得这两代的秦王命都不久。
消息传至他国,也因为这个消息,使得刚刚兵败函谷的各国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合纵国二十万军,居然就那样被秦国吞灭了。
虽然归根究底,此次兵败因为纵国不和。
但是根据魏无忌所说,本来此战可先歼秦地数万人,但在入函谷之前,被一军所阻,才功亏一篑。
那军不过一万,却让得纵军二十万数个时辰无法寸进,唤作陷阵。
诸国沉默,陷阵军,这只凶军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在多国有过出没,是杀出来的凶名。曾不过数百人杀过周魏,被唤作丧军。在秦国之中作为禁军,却没人想到此军已经是扩至了万人,秦军的凶悍之风也更甚从前。
此代秦王也是所图甚大,联军兵败,五国军力皆有损伤,没有人有把握抵挡得住秦国的反攻。就在众国惴惴不安之际,却传来了秦王病逝的消息,就差把酒欢庆了。
无论民中众国作何反应,但是秦国的朝中确实是已经有了动作。
没有别的原因,这一代的秦王子和从前不一样,嬴子楚盛年而逝,秦王子嬴政只有一十一岁。
一时间,朝中大半的目光都落到了公子府。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暗中拜访如今秦国最大的权臣,秦国丞相吕不韦。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吕不韦到如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一切就如同正常一般。看起来对秦王的逝去满怀悲切,所有拜访之人闭门不见。
吕不韦是什么般的人,朝中的人大半有所知晓,对权势趋之若鹜,是一个实打实的商人。
但如今却做出一番清白的姿态,仿佛就像是怕被什么殃及一般。
既然吕不韦如此,有心之人也就只能另寻出路,开始暗中拉帮结派,他们确信,朝中不日就会有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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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楠坐在桌边,桌上的茶已经搁了许久,温茶的余热早已经散去,变成了凉水。
今天她难得是早到了,嬴政却没有到。
不知何来的一阵风将一片白色的花瓣吹到了杯边,顾楠伸出了两根手指,拈起花瓣在手中轻轻地转着。
雪白的花瓣慢慢转动,却引得一只蝴蝶飞来,白色的蝴蝶翩翩地停在了顾楠的手上,在花瓣前舒展着翅膀。
像是为那花瓣痴迷。
顾楠呆呆地看着那蝴蝶片刻,突然一笑。
蝶恋花,经常听那家伙挂在嘴边,想来,是很喜欢吧。
“流年如麻,若真又来生,就莫生在这乱世了。”
蝴蝶拍打了一下翅膀,在飞向花树之间,不见了踪影。
顾楠拿起了身前的茶杯,送到嘴边,凉水入喉。
“顾先生。”嬴政的声音在顾楠的背后响起。
顾楠回过了头,这小子低垂着眼睛,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孩子的模样。
“来了。”顾楠正想伸出手搭在他的头上,却又停了下来,眼前的少年,真的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收回了自己的手,顾楠笑了一下,她明白自己这时候或许该说些什么,但她也不是通善言语的人,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是说道:“坐吧。”
嬴政点头应是,坐在了桌边,眼眶上有一些发红。
嬴子楚去世之后,给他留了一盒简书。
从小,嬴子楚似乎就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在他的身边,永远都像是有做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可从来抽不出时间见他几面。
直到昨天晚上,一个秘卫突然出现,他才知道自己的父王还为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他没想到的是,简书之上记载的东西,让他读了一晚上。
上面事无巨细,记载着二十六个朝廷要员的生平功底,日常所为,还为他们标记了可信与否,可否斟酌。
写了最近几年的朝政出入,各地要务。
写了日后的行政建议,日后可为。
写了军中各令,写了天下时局。
似乎害怕自己写得不够清楚,在简书上的角落里写满了细细的小字和标注,看得出来,是补了一遍又一遍。
用语有一些生硬,但又在尽力地想要表现得亲切一些,还加上了几句日常的叮咛:早间该是早起,晚间早些休息,天冷了该是加些衣物。读起来有些奇怪。
像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父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讲述着自己的所得,讲述着自己能教给孩子的一切,自己该叮嘱的一切,想要一次性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个明白一样。
就像是他就在嬴政的身边,将他一生的所得,慎重小心地交在他手中一般。
一盒竹简,整整三十余卷,嬴政没有休息,一口气全部看完。
等到看完的时候,外面正好的天亮。
光透进窗户照在竹简上,照着那最后的几笔上,墨痕似乎还未干去,却已不见故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不要说出去
“顾先生。”嬴政抬起头看向顾楠的眼睛。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顾楠愣了一下,可能有些惊讶嬴政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又或许是在想怎么回答。
思考了一下,她才说道。
“消散于天地间,化为泯没。”
她没有说往生,也没有说轮回,这种尚有余地的说法。她也没有死过,没有办法说个明白,只能用再无去处来作答。而且,这也是她自己能够理解的结果。
“那,是什么感觉呢?”嬴政的双眼落回桌案上,追问道。
“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个年代,人们对于人死之后的说法还不完全,没有人能说明白。很多时候,人们选择的是顺其自然。
而眼前的少年却似乎陷入了一种执着当中。
“人都会死吗?”
“都会死。”
“先生也会?”
“我也会。”
嬴政眼中黯然,似乎是失望地低下了头。
“真的没有别的去处?”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依希地说道。
顾楠抿了抿嘴巴,她本可以说出科学实际的理论和说法,但是她本身或许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人真的脱离了本身的肉体就再无去处,那她是怎么来的?
她说不明白,最后只能摇了摇头。
“也许还有,我也不知道。”
“这般。”嬴政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神采,他要的也许本就不是一个明确的答案。
而是有一个人告诉他,或许还有那么个地方,而不是死后,就化为虚妄。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问道。
“顾先生,人可以长生吗?”
顾楠看向嬴政,第一次这么看着他。历史上的嬴政,也可以算得上是雄才伟略,但是他有一个追求,一个远超了整个时代的追求,以求长生。
或许就是这个追求,以至他在后来走上了一条极端的路,直至走到灭亡。
“政儿···”
“先生,人,可长生吗?”嬴政打断了顾楠的话,那双眼里闪烁着热切。
顾楠沉默了一下。
“政儿,你可曾见过有人长生,听过有人长生?或是说,见过那仙人府地?你不该是糊涂,你自己应该也明白,这只是执着而已。”
嬴政眼中的热切渐渐散去,以他的聪慧,自然不可能想不明白。
“人不过百年,长生自然只能是虚妄。”
院中只剩下树叶的沙响,花瓣轻落。
“我,只是,舍不得。”
少年勉力地笑着,嘴角微微发颤,轻轻地说着。
伸出手接去了他眼角的一滴眼泪,顾楠轻叹了一声。
“不日就是要成为秦王的人了,怎么还似个孩子模样,哭哭啼啼的。”
“先生不能说出去。”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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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府邸之中,房间里点着一根烛火,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坐在那。
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只小筒,拔开小筒,从中拿出了一根竹条,竹条之上写着几个字。
那人匆匆地看完,就将竹条放在了烛火之上。
烛火点燃了竹条,缓缓地灼烧着。
“大人可在?”
一个发凉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那上身穿官服的人一跳,神色一冷,喝到:“谁?”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碰撞的声音。
房门被慢慢推开。
站在门外的一群士卒,穿着漆黑的铠甲,看不清脸庞,脸上覆盖着一张一张刻纹着凶兽的甲面。
“这······”房中的官员呆呆地正坐在原地,他明白这样的装束代表着什么,也明白,他们的到来代表着什么。
王家所属,陷阵禁卫···
迎面冲来的戾气,让官员的手脚冰凉。
黑色的军卒分为两队分列立在门边,一个人慢步走了进来。
那人身穿着丧白的衣甲,腰间挎着一把像是黑棍一般的细剑。
走入房中看到那桌案上还在缓慢燃烧的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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