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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的光芒-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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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七十多岁了,按照人到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已是老朽垂垂。
那是怎样的凄风苦雨呢?
阴风呼呼地掠过高大的山峰,将滴滴细雨洒在长蛇一样的山道上,而他的身后,则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前面是枯树昏鸦,一座小桥,徘徊着那么多模糊的身影。
哦!那不是窦婴和东方朔么?在他们身旁走着的不是莽撞的灌夫和精明的韩嫣么?
这些建元以来的朝臣,如今都聚在这桥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旋风卷起的沙尘,在他们的头顶盘旋。
从身边走过的又是谁呢?
那不是主父偃和严助么?他们如今也聚集到这里了。
他们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公孙弘,似乎在说,虽然你一世圆滑,逢迎周转,却最终逃脱不了奈何桥头的落幕,黄泉路上的相随。
忽然狂风大作,当年的故人旧僚顷刻间化为乌有,一群装束古怪的男女分立桥头,邀他过去。
公孙弘眷恋地回头看去,就见深渊的对面,是阳光照耀的未央宫宣室殿,他立时就醒了,心中惶惶不安,留有余惊。
是啊!他还有许多话要对皇上说,还有许多的军国大事等待着他去处理,他不甘心,公孙弘声嘶力竭地喊道:“皇上……”
“老爷!老爷!”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呼唤,公孙弘只一个哆嗦就醒了,身上尽是冷汗,手脚也是冰凉。
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就看见两鬓斑白、泪水盈盈的夫人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真是吓死老婆子我了。”
“哦!刚才做了个噩梦。”
第四百零四章 疲中国之事
喝过夫人递来的安神汤,公孙弘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放下汤碗后便问道,“朝廷无事么?”
“张大人来了。”
“哦?快请他进来。”
……
张汤早等在大厅内,只一通知,便脚步不息地赶了过去。
张汤走到公孙弘身边,眼睛有些湿润,叹息道:“恩师身子可有好转?”
公孙弘摇了摇头道:“太医的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效,吊着命罢了,最多剩几年命。”
“陛下对恩师十分挂念,差学生前来探视,说还要亲自前来呢!恩师还是养好身子骨,免得陛下操心。”
“衰朽之身,不能为国家分忧已经够惭愧了,怎么还敢惊动圣驾呢?哎!罢了罢了,近来朝中有何大事,老夫都快憋死了!”
“大将军又率军出征了,其外甥霍去病得陛下荣光,竟可从旁随同观战,真是盛宠啊。”
“还是皇上深谋远虑!”
公孙弘不无感喟,“现在是少壮竞奋之年,将军驰骋之岁啊!老夫没记错的话,霍去病才十三岁左右吧?
不过这战争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不能输得太惨,这种盛宠,未必是一件好事。”
“上谷太守郝贤犯事了,听说计相和计室掾史查出,郝贤上计有弄虚作假、隐瞒租赋之嫌,被勒令问罪了。”
公孙弘很吃惊道:“如何会是这样呢?他这个人一向处事谨慎,不务虚言啊,为何……”
“学生亦感不解。”
“皇上知道了么?”
“还没有上奏,因为郝贤是卫青爱将,此案就牵扯到中朝与外朝的关系,或许陛下会深查此事。
依学生掌管刑狱多年看,此人必有苦衷,而陛下也会卖卫青一个面子,大事化小,可事情究竟会不会如此发展,还请恩师指点一番。”
公孙弘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的确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考核上计固然是丞相府的职责,可中朝的地位远在外朝之上,卫青确笑在皇上心中比丞相还显赫了许多。
公孙弘问道:“嗯……那李蔡大人,他是如何看的呢?”
“他么?虽然代理丞相处理署中诸事,可一遇见这样的难事,他就没了主意,要学生直接找恩师。”
公孙弘在心里骂他是个滑头,连自己一个老迈的病人,都要搬出来作挡箭牌。
口里却道:“唉!他曾随卫青多次出征,有阵前马后之情,遇见这样的事情也显得为难。”
他这会儿的思想很复杂。
如果说几个月前他向皇上提出归侯让贤,只是因为没有被选中太傅而失落,那现在朝廷格局千变万化,他就不得不认真地考虑真的归隐了。
说起来有些伤心,在这个年轻人云集的朝廷里,像他这样岁数还在做丞相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抛开别的不谈,
他只是个老学究罢了。
可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呢?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那时他都已经六十多了,还是第一次从博士入仕,当时就被派往匈奴,无功而还,还差点丢了性命。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二次被推荐为贤良,奉诏出使西南夷,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唐蒙和司马相如看来大利于朝廷的盛事,而在他的眼中就成了疲中国之事了呢?
或许真的是自己疲了……
那一次,公孙弘的话冲撞了刘彻,而他感受到了刘彻的不悦和恼怒,心中忐忑了好些日子。
好在刘彻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北方去了,他庆幸地躲过了一劫。
生活是良师。
公孙弘在仕途中学会了忍受委屈,还学会了执白守黑。
一介老朽,
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虽说在御史大夫和丞相叼任上谈不上多少建树,却也是没有遇到多少坎坷,反而还顺顺利利地将主父偃、董仲舒一个个地挤出朝廷。
现在,他还是逃不掉,又得面对郝贤这个棘手的案子。
他并不糊涂,觉得必须摆脱此事,绝不能在自己离开这个官场之前,纠缠到一件复杂的人事纠葛中去,他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圆滑也罢,逃避也好,一切的一切,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公孙弘从榻上坐了起来,喘息了许久,才向外面喊道:“来人!快,笔墨伺候。”
“恩师!您这是……”
公孙弘示意张汤坐在案几旁,目光中就流出老去的哀伤:“你就代老夫写这最后一道奏章吧。”
“臣少时家贫,牧豕海上。年四十,乃学《春秋杂说》一书。
蒙陛下圣恩泽惠,两招贤良,臣虽有周公之忠,愧无周公之才。
陛下不以臣愚钝浅薄,固守旧礼,特封为列侯,位在三公。
臣虽追随左右,诚无汗马之劳,招同僚嫌怨,臣不曾怪,前曾有奏,愿此时归侯,乞骸骨,避贤者路,让于有志有能有德之士。
陛下闻之,书报于臣,多有抚慰,臣每思及此,感激涕零……”
公孙弘用枯瘦的手抚了抚胸口,半晌才平息下来心绪。
张汤握着毛笔,抬眼看了看公孙弘,心里就由不得发憷。
他看到的是一张灰色带青、青中泛紫的、布满皱褶的老脸,而昔日那双幽深莫测,总是希图穿透别人内心的眼睛,现在蒙着绝望的蓝光。
这个老人,
已经对官场毫无挂念了……
“今臣以残年衰朽之身,负薪之疾日忧,恐来日无多,难报圣恩,故伏乞陛下,臣辞之后……”
公孙弘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他轻咳一声,又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恩师有话尽可对学生说。”
“你跟随老夫多年,才干远在李蔡之上,可他现今是深得其用……着实不该……”
“恩师的意思学生明白了,学生能有今日,全赖恩师擢拔,恩师怎么说,学生就怎么写。”
“哈哈哈,你能这样想,老夫就放心了,无妨无妨。”
“臣归隐乡土之后,御史大夫严助,温婉恭和,庄重稳定,可履收相位……
廷尉张汤,深谙律令,断狱判案,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削藩平叛,屡建殊勋,臣……恳请陛下迁之为御史大夫!”
第四百零五章 懦夫与血性
一直到元光三年二月初,汲黯奉诏到了上谷郡治所沮阳。
汲黯带来的不仅是慰问与粮食,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郝贤没有受到问罪。
郝贤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人,欣喜不已,率领长史等一干人出城迎接朝廷使者。
结局早在长史回到前线时,经过交谈,郝贤就已经预料到了。
因此汲黯的到来,他并不感到意外,也很坦荡、顺畅。
最让他放心的是,驰援的粮草早于汲黯三天就到了,这是一个大好消息,让苦苦坚守了三个月的军民终于暂时结束了饥饿的煎熬。
“陛下没有忘记我们啊!”
那一天,郝贤长跪黄尘,头贴着地上很久,泪水不要命地流,与真诚融为一股,湿了面前的黄土。
从元光二年十一月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刘彻期待的长久休养并没有到来,因为匈奴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左屠耆王率领的匈奴军把沮阳围得水泄不通,而呼韩浑琊的军队则分为两部,一部沿着延水流域,与驻守在宁县的西部都尉在广宁、茹县一带展开交锋。
另一部分则沿着阳乐水流域,与驻守在女祁的东部都尉鏖战。
战争初期,汉军凭借平时的粮草积蓄,能够使双方形势处于拉锯状态。
可这些从当地征集的壮丁,很快就处于穷于应付的被动地位,大漠战线拉的太长,就不得不向内地撤退。
二月的一天,汉军与呼韩浑琊的军队在茹县南的下落遭遇,双方打得很惨烈,匈奴军追着撤退的汉军从县城穿越而过,他们沿途抢掠财物,掠夺人口,一把火烧了城中的房屋。
所经之处尽是火海与凶陋……
但等他们呼啸而来的时候,汉军早已越过冶水,进入到海坨山的密林之中。
汉军的撤离虽说是一种无奈,但实际上,这是对百姓的不负责任,军队的存在是为了保家卫国,可这次,他们所做所为,尽是懦夫。
本该以死相博,护百姓逃离,回首望去,汉军却把凶险留给了边塞镇民。
失去了目标的匈奴人,铁蹄踏过马庄,把愤怒倾泻在了逃难的百姓身上。
男人都打仗去了,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面对匈奴人的铁蹄,他们除了惊恐、躲藏之外,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这些百姓正在庄主的带领下,向山谷转移。
庄主在心里埋怨太守,他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壮丁都征到前线去呢?难道百姓的命就不值钱么?
汉军何时这般绝情了……
站在一块大石后面,他远远地便瞧见了追过来的匈奴军。
他本来腰间还挂着宝剑,可为了保护百姓,他放弃了利器,将兵器递给了身边的一位老者自保,自己徒手站于阵首,出现在敌军面前。
奔驰在前面的匈奴千夫长被这个手无寸铁的汉人给震住了,他勒紧马缰,战马一声长啸,马队顿时停住了,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他。
庄主凛然的样子,极具震撼性,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气,升腾在上空。
他也不傻,能用钱保全的话,自然愿意一试……
就在双方对视了片刻之后,庄主声音洪亮地问道:“你们不在漠北牧马,反而千里驰驱,来到这里,不就是贪图汉人的财物么?我愿意用本庄的财物换得百姓的安全,怎么样?”
“什么?”
匈奴千夫长指着庄主,放声大笑地问身后的部属,“哈哈哈,他说用财换人,你们说怎么办?”
其中一个百夫长挥舞着战刀喊道:“别理这个蠢货了,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眼看匈奴军一步步逼近大石,庄主明白了,今日拼亦死,不拼亦死,倒不如拼个血洒河谷,也不枉做一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在老者的百般相劝下,马庄庄主手中接过宝剑,便朝匈奴千夫长一个直刺,匈奴千夫长横空一个劈刀,庄主接住了,并顺势把他拉下马来,两人在山谷的溪水边杀作一团。
庄主不愧是当年的部曲首领,剑锋冷峻,招招进逼。
不一刻,匈奴千夫长便招架不住,气喘吁吁了……
匈奴士卒眼看千夫长招架不住,纷纷涌上来将庄主团团围住,形成了铁桶之围,密不透风。
庄主左冲右突,前面的匈奴士卒纷纷落马倒地,后面来人,却又潮水般地拥了上来。
眼看突围无望,庄主双手都在颤抖了,兄弟惨死的画面一幕幕上演,庄主难掩悲色,趁着敌军退缩之际,仰天长啸,以伤换伤刺死旁边的百夫长,便用剑自刎了。
而匈奴士卒们又是一阵乱刀,连他的尸身也不放过……
“庄主!”
大石背后的老者,不顾生死地扑了上来,大声悲呼道:“庄主!”
几位中年的户长也跟了上来。
“庄主!”
女人们哭喊着拥了过来。
“爷爷!”
孩子们惊恐地哭叫着。
战争!让人的兽性在血雨中迅速膨胀,让善良在金戈铁马面前显得如此无助,如此凄苦。
为了女人,男人们手挽手倒在了血泊中,为了孩子,女人们前赴后继地连成血肉的城墙。
匈奴千夫长飞快地扫了一眼女人们便喊道:“小儿杀掉,女人留下。”
女人们被生死存亡逼出愤怒的烈火,她们也红了双眼,用身体保护着身后的孩子们,义无反顾地面对匈奴人的战刀……
……
两天以后,守卫下落的司马冲出匈奴人的包围,回到了沮阳城。
他沮丧地跪在郝贤请罪:“末将有罪,下落……失陷了。”
这本在郝贤的预料之中,因此他更关注的是下落的百姓:“那百姓呢?”
……
“说!百姓呢?”
……
“莫非……”
长期在郝贤属下履职,司马深知郝贤视百姓重于一切,他知道瞒不下去,但他更清楚,扔下百姓不管,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下落的百姓在凤凰山谷遭到匈奴军的屠杀,死亡千人,末将有罪,请太守责罚!”
“懦夫!懦夫!啊!本官真想一刀结果了你!来人!将罪人拿了,听候朝廷发落。”
郝贤强忍着怒火,一脚将司马踹地昏死过去,暴怒不已。
第四百零六章 越过祁连山的奇兵
而接下来,战事的发展并没有好转,现实亦变得越来越严峻。
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撤进沮阳的尽是逃难的百姓,人越来越多,郝贤的坚持,让本来贫瘠的沮阳一下子面临着巨大的粮草压力。
形势不容乐观……
刚刚开始,城内还可以做到按时发放粮食,但随着人口剧增,各军的口粮由每日二餐改为一餐,到后来只能维持一天半餐。
士兵们空着肚子上城坚守,很快便抗不住了,时常有士卒昏倒在城头。
至于百姓,比之士兵还不如,他们那更是苦不堪言。
有一天,巡城的司马来报,说城东南发生了争食相殴的惨剧,波及的人数竟是达百。
那一夜,郝贤站在冷风吹过的城头,整整一夜无眠,两鬓染霜,瞬间苍老。
他感到严峻的关头到来了,一旦沮阳失守,那不仅意味着在大汉东边防线上被撕开,而且还会直接影响到西线战场的大局,那时河西三面被围,很可能会被并吞回去。
自己革职事小,但边境的百姓从此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是他万万不能容许的。
就在这时,朝廷援助的粮草到了,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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