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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6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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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族、村社、分封、公田、籍田这些在中原已经经历百余年渐变的存在,在那里仍旧还是主流。
那里暂时也不适合发展大规模的工商业,农家的这一套学说在那里恰恰适用:土地多而且多是平原;天气冷只能种植一季农闲时间多;粗犷的泗上的农业手段更适合地广人稀之地;大片尚未开垦的土地必须要集体协作才容易开垦出来……
种种这些,对农家而言都是优势,只要他们能够保持这种有利天下之心,确实很适合在那里搞这种修正的农家村社。
至于中原,则确实更适合墨家那一套利己即利他的学说,以求快速地实现土地兼并,等待蒸汽机一出把人口从村社往城市里赶。
或者,将将来大量的失地者充实边疆、授田移民等等。
…………
适此番大张旗鼓地在宋地西北视察,又和农家的人亲切会谈,这在诸侯会于洛邑朝天子的当口,另有一番不同的用意。
他不只是视察了农家管辖的村社,还视察了一下附近的几座城邑。
同时墨家在泗上的野战军团也在宋地集结,和适一样大张旗鼓,并不准备隐瞒什么。
不久之后,农家管辖范围的一些村社的老弱妇孺开始东迁,而青壮人口则在收完夏粮之后集中起来运送粮食前往陶邑、商丘等地。
看上去,这是准备要在宋地开战了。
泗上的舆论也开始转为利天下之战这样的说辞。
兵法云,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墨家之前在泗上发展的路数,不是伐谋就是伐交,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利用诸侯之间的矛盾伐兵攻城。
诸如借晋楚矛盾立足、借魏赵矛盾攻齐、借魏楚矛盾破梦、借郑取宋等等。
但这一次,墨家作出的态势,似乎完全不像伐谋、伐交了,而是准备硬碰硬地伐兵、攻城。
孙武子关于“其下攻城”的论断,因为一些兵器、战法的出现,变得并不适用于这个时代,至少在墨家这边并不适用。
因为墨家在用火药炸药,攻打防守青铜剑的夯土城,这是不对称的战争。
将“其下”变为了“其次”,将极为困难的攻城战变为了极为简单的攻城战,这才导致了整个天下关于战术、军制的三十年的急剧变革。
这一次诸侯齐聚洛邑,看上去似乎是墨家“伐交”的失败,居然不在借助于诸侯的矛盾、不再利用外交手段去解决很多问题,反倒是在泗上内部鼓动舆论大有和诸侯全面开战的意思。
不少人摇头认为墨家这是走错了路,有些自大了。
可墨家上层都清楚,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实在是没有伐交的必要了,也没有外交破局的空间了。
很明显就是个你死我活的事了。
这不是原本诸侯相争,可以互相借用力量互相牵制。
而是墨家要把诸侯和诸侯体系下的贵族往死里逼,已然是伐交无用,不如早作打算。
适前往宋地西北的事,很自然地引发了各国的恐慌和应对。
诸侯虽然还在洛邑扯皮,可是各国对于适大张旗鼓地视察宋地西境、泗上野战军团集结于宋地这件事,都立刻做出了回应。
齐国的精锐集结于临淄以西,紧张地注视着泗上的动静,传递消息的斥候马匹一日数十次。
四万大军南下,在廪丘成阳等地,与魏、卫之军相距不远。
而在陶邑等地,已经有墨家斥候开始进入到齐地、魏地,大有趁着诸侯盟誓未成主动进攻以破会盟的架势。
粮草弹药运输络绎不绝,这倒像是诸侯会盟难有结果,墨家却火上浇油非要促出来一个结果一般。
…………
而此时,在淮河入海口的海港处,两个师的士兵正在登船。
这两个师的兵力早就在这里许久,对外一直宣扬是准备一战平越的。
而且很多宣传中也一直在说,平定越国只需要几个师的兵力云云。
这番宣传,不只是泗上军民深信不疑,便是越王和北方诸侯也是深信不疑。
越国不敢过江北伐,只能瑟缩在吴越之地,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北方诸侯的身上,因为越国明白自己此时有多弱小和无助,尤其是舟师尽覆之后。
这时候淮河不是注入长江的,而是有单独的入海口的。
后世黄河夺淮之后,这个入海口才逐渐淤积,自宋到后世,竟然淤积出了一个县的大小。
此时的淮河入海口,正是泗上或许也是天下间最繁忙的港口。
泗水、丹水、睢水,沟通泗水和济水、黄河的菏水;沟通淮水、黄河、长江的邗沟……济、淮、河、江四渎此时是勾连在一起的,淮河又是泗上最重要的一条航路,海运兴起之后这里颇为繁华。
这里距离邗沟不远,两个师的兵力在这里已经驻扎了半年,这半年一直在练习乘船,以免不习颠簸。
似乎这两个师分明就是要从墨家占据封锁的、昔年勾践准备流放夫差的甬东登陆会稽和吴,直插越国核心。
越国紧张不堪,自然相信这两个师的兵力是为了攻打越国的,诸侯们也都深信不疑。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只是声东击西之计。
原本这两个师的兵力,是准备在和诸侯全面开战之后,乘船偷袭即墨、高密,威胁临淄的。
但不久前墨家内部的会上作出了决定,改变计划,由防守反击转为主动进攻,在诸侯准备就绪之前率先发动战争,打诸侯个措手不及,从而抓住战争的主动权。
一方面是今年夏粮丰收,另一方面是江汉、南阳等地的统治安定和征兵工作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使得墨家高层们根据情况,调整了战略。
于是,适大张旗鼓地前往宋地西部视察农家的村社;泗上应对诸侯的野战军团集结在商丘、陶邑附近对齐、魏、卫作出威胁的姿态。
而在淮河口训练了半年防备晕船的士兵们会登船,前往胶州湾墨家在齐墨战争中占据割让的港口登陆,趁着齐国野战主力向西调动的机会,利用海运打齐国个措手不及。
届时与陆上的莒城等地的部队合力,偷袭即墨、高密。
趁着夏粮收获、秋粮未收的时节,一举摧毁齐国贵族在胶东的统治,用最暴力的手段强制土改,鼓动民众收获封地贵族的粮食据为己有,同时征收夏粮。
一旦攻下高密、即墨,摧毁了齐国贵族在胶东的统治后,便西进到潍水,作出威胁临淄的姿态,迫使齐国不得不将主力回调。
齐国主力一旦调走,韩国就不敢将兵力兵出南阳,从而缓解西线的压力。
胶东之地,占而不守,一旦齐国主力向东集结准备攻取,则做好放弃胶东南撤的准备。
以两师之兵,调动齐国的主力疲于奔命,防止诸侯合兵共进,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彻底打乱诸侯可能的部署,将战争的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战国野心家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距离产生美和畏惧
曾经属于齐国的胶州湾,如今是一座典型的类殖民城市。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殖民不是什么很后世的词汇,武王伐纣东征分封,建城以分国野,也就是一种古典殖民手段。
在胶州湾最狭窄的夹口处,两座石制的炮台堡垒建筑控制着出入胶州湾的水道,沉重的铸铁炮密布。
堡垒内是城市的核心区,这是军事区,一旦被围困,这里将可以利用海上的补给坚守。
足够的铁炮和坚固的城墙,只要驻守千余军队,便足以支撑半年甚至更久。
堡垒外面,是因为贸易而发展起来的城邑。
齐墨之战后,胶州湾周边三十里内都归属于墨家统治,作为当年交出齐西南诸多城邑的交换。
因为墨家不承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法理,所以也就不承认胶州湾的土地归齐侯所有,而是归九州诸夏万民所有,故而割让之后并不给齐侯租借费。
但法理归法理,实在的利益还是要讲,齐墨战争之后墨家的实力还不足以完全挑战旧秩序,所以为了安稳,每年会给齐侯一笔钱。
这不是租借费,而是“为齐国民众购买铁器以利民生赞助费”,本质上其实就是给点钱让齐侯不至于极力反对,但说法大为不同。
三十里之内的统治早已经本土化,民众分配了土地、移民并屯组成了便于统治的村社、普及了村社民选、完善了兵役劳役制读、也完善了最简单的教育体系。
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齐人逃亡至此。
有举家从陆上跑来的,有乘船跑来的,也有一些人口贩子贩运过来的。
城邑的中心在后世的青岛市区,这里原本就有个渔村。
这些年随着齐国的反动变法再农奴化和泗上工商业的发展,使得胶州湾这里成为了一个十分繁忙的港口。
齐国贵族们的棉花、粮食、蚕丝等,沿着河水运送到港口,再在港口装船,运送到泗上。
再将泗上的棉布、丝绸、璆琳、铁器、蔗糖、陶瓷甚至军火,运送到胶州湾进行贸易。
从胶州湾到淮河口,是此时相当繁忙的一条海运路线。
两方经济政策的互补性,催生了胶州湾的繁华,越来越多的人逃亡到这里,或是在船上做事、或是做小生意。
十余年的时间,一群新兴的市民阶层便已出现。
人种又无区别,方言颇为相近,墨家在泗上的那一套文化也很快成为了胶州湾三十里之内的主流。
胶州湾地区如今已经没有泗上组建的驻军,而是由本地服兵役的人组成了军队。
一个标准的步兵旅,一个骑兵连,外加五百名海员组成的舟师。
此时大战的阴云笼罩,城邑内的报纸上每天都会有诸多宣讲鼓动的话语,但是胶州湾这里还未开始全面动员,退役老兵依旧在家中,只是做了登记但却没有开始征召。
七月的一天,城中某处热闹非凡,本地的豪强林鲸正在举办酒宴,以庆祝一件大事。
林鲸也是一个逃亡过来的人,但他一开始不是逃向胶州湾的,而是后来迁徙过来的。
他最开始逃亡的方向是蓬莱,那里也是墨家控制的港口,是通往燕国、箕子朝鲜和朝鲜半岛部落的重要港口。
当时他逃去蓬莱的时候,穷的连身衣裳都没有。
知道他底细的人很少,但若知道底细,倒和许多在胶州的豪强富户的经历相似。
事实上他原本是夜邑人,有名有姓,是个落魄士人。
年轻时学过剑,乃是市井间有些名气的侠客,后杀了人,被仇家追杀,自己跑去了莱地墨家占据的港口,当了一名海员,主要是跑莱地到辽东的贸易。
做了一年,结果就出了事,遇到了大风,船沉了。
他和七个人漂流到了海岸。
他既混过市井、当过游侠,在众人之中也有威望。
也是运气好,遇到了个守株待兔这样的事,他们这八个人竟然在海岸遇到了一头搁浅的短肢领航鲸,足有五六千斤重。
那几年泗上工商业发展急需大量的照明的鲸油,蓬莱等地又常见鲸鱼在近海,捕鲸业在墨家占据的莱地有很多炼油作坊。
那时候都说,运气好出海捕鲸若是捕到了一头,数年不愁吃喝,虽然风险大,可也有不少勇悍之人做。
林鲸这八人的运气当真太好,八个人便割了鲸油就用土陶熬制,最后遇到了一条过路的船,竟是回到了莱地。
一夜暴富,林鲸便抽了个姓,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
有了第一桶金,他便回到了夜邑,杀了自己的仇人,又在市井纠集了三十多名不事生产的市井人物。
回到莱地后,便买了些货物,前往箕子朝鲜售卖。
名为售卖,实则人多便卖、人少便抢。
这三十多人推他为首领,互相结义为兄弟,在辽东深山中作出了好大的事。
曾有一个五十多人的渔猎小部落,他们这三十多人假装要售卖铁器,暗地里却把部落的人杀了个干净,妇孺儿童一个不留,抢了部落的毛皮和金子。
或骗、或抢、或劫掠,三五年的时间,他们这三十多人已经颇有财富。
也是他脑子清醒,七八年前一些贸易站在辽东建立,劫掠这种事已经是有了风险。
他劝阻众人不要再做,不如洗白,多数人支持他,可还有五六个人想要出去继续做。
林鲸倒是发挥了民主精神,和心腹伙伴们商量过后少数服从多数,判处了那六个兄弟死刑。
假装出海把这六个人都杀了,装作海难,用了一条小船的代价毁了六个曾经兄弟的命。
待风声一过,收拾了金银财富,离开了蓬莱,前往了胶州湾。
在辽东完成了原始积累,在胶州湾这一处已经发展起来的贸易港口自然如鱼得水。
他投资过船运、搞过贸易、开办了两家缫柞蚕丝的作坊、组织人去过朝鲜半岛贩运“长工”、搞过蔗糖期货……
改头换面、奉公守法,这几年居然还投资教育事业、兴办了一所村社学堂、捐助过济贫款……
如今事业有成,声望又高,财富又多,满足了物质需求后便想着更高一层的精神需求。
今日大摆酒宴,就是庆祝自己成为了一名“子爵”。
墨家和旧制度彻底翻脸之后,为了恶心周礼分封制度,也为了让诸夏彻底没有所谓贵族精神,更改了很多的名字。
比如乡一级的民意代表参政人员,通称男爵。
县一级的代表,通称子爵。
以此类推。
因为要毁掉一种听起来高大上的存在,最好的办法不是去封禁,而是使之平民化,人人常见,那么很容易就毁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楚国不服周,故而称县长为公,楚国一大堆的公。
泗上比楚国更进一步,既然墨子说,上古时候天子是选出来的、诸侯也是选出来的。
那好,那就选出来的人全都用传统的名号。
改名之后,区区泗上,六百多个侯爵、不计其数的伯爵、数量更多的子爵、村里厕所拉个屎可能某男爵就在墙角放水。
而且这些爵位的数量每隔几年都会增加,因为民意代表不是世袭的,而是推选的。
这就导致民众对于某公、某侯毫无畏惧:譬如泗上某个村社的村长因为做的极好,被选为了侯爵,村里人动辄和侯爵一起在村社门口扯淡。
这使得公子、公主、伯爵、子爵、侯爵这样的名称,在墨家控制的地方已然是成为了一种烂大街的存在。村长的儿子可能是伯爵公子、军工作坊里的铁匠可能是子爵,对贵族的那点因为距离产生的美好幻想和畏惧顿时荡然无存。
胶州湾地区是县一级,林鲸依靠杀人放火抢劫完成了原始积累后摇身一变,成了资助教育、捐助济贫的好人,这一次推选中被选为了县一级的民众代表,人也从林鲸这个听起来颇为低俗腥臭的名字变为了林子爵。
今日设宴,正为庆祝此事。
宴会将开,忽有人疾驰入内,附在林鲸耳边小声道:“港口忽有军舰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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