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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4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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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的讲究的“权”字,就导致了墨家不可能以德为最高标准。
权,取大而弃小,取大利小害而舍大害小利,那就不能是非黑即白。
这当然未必是对的,却是短期之内趁着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之下把诸夏九州带着往前飞而不是“万物自化”等着慢慢积累的、可能被打断的萌芽最好的办法。
农家的道义有没有道理?
其实对墨家而言,太有道理了。
因为墨家言:义即利也。
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利,于是便有不同的义。小农要是直接支持残酷的工商业发展,那绝对是脑臀分离,反而会被墨家看不起。
一个进口粮食的问题,都在泗上闹的沸沸扬扬,长远看这正是适最想要的结果:人们从蒙昧中醒来了,就算有一天墨家失败了,醒来的民众便不可能再愿意沉睡下去。
适和许析的辩论,从一开始就在偷换概念。
许析要辩赢适。
适不是要辩赢许析,而是要说服那些农家的弟子。
两个人的出发点完全不同。
适辩赢了许析吗?
适觉得,并没有,他到最后还是没有解决“工商业者剪刀差对农夫是不是不公平”的问题,而是偷换了概念,变为了“大的不公平和小的不公平先解决哪个”的问题。
要辩明白这个问题,不是三五日能说清楚的,也不是现在能说清楚的。
适把判断题变成了选择题。
用墨家的功利性,扭曲了问题的道德正义性。
功利是有选择的。
道德正义只有是非、对错,没有权衡。
许析能感觉到这场辩论根本没结束,可却已经没有办法再直接辩论下去。
适现在抛出这个问题,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利天下?
他得回答。必须回答。
他不回答,他的弟子们就会失望,晚上就可能会去墨家组织部去写申请书。
他回答,就等同于他要认可这是选择而非是非。
除非他现在拍着桌子说我就认为必须要完美公平,而那样许析明白,以适之前的表现,肯定要问他怎么搞?
到时候他又找不出办法。
弟子们跟随他,不是因为弟子们想要求利,而是想要利天下,只是恰好弟子们认为许析的道义可以利天下。
现在墨家也给出了更好的利天下的方法、有计划、有套路、有长远、有现在,并且给足了农家台阶:大家先一起搞掉贵族,然后咱们再谈论九州诸夏的义,也就是利,是倾向于内部哪一个阶层的。
墨家这是准备和旧天下撕破脸了,所以可以说的这么直白:我们就是要搞事,我们准备火枪大炮,就是为了要利天下,而利天下现在最大的阻碍是那些蠹虫,我们要搞掉他们,你们是否一起来?
墨家高层之前作出的五年之内会恐怖平衡的推论;齐墨一战挑动三晋楚秦混战的结局;也正是适现在敢于说的这么直白的原因:我就是明说要造反了,来抓我呀!
魏国不敢抓,因为怕被秦国爆了菊花。
赵国自己不敢抓,想抓必须要拉动魏国,魏国担心被秦国爆了菊,不敢同意,赵国自己搞不定高柳云中,更别提泗上。
楚国刚打完一仗,内部问题还没解决,集权变革正是最激烈的时候,楚王现在和泗上开展,那就是一脚踢在钢板上,会让改革成果全部付诸东流。不趁着搞定了陈蔡的巨大威望迅速变革,那楚王的脑子肯定是锈了。
齐国被怼的五年之内恢复不过来,更是有心无力。
这也正是整个适上台之后,整个舆论大规模转向、上台就发表非攻不是现阶段利天下的手段、大规模扩充军官团、强制商人从楚越压舱稻米减税的外部原因。
更是这次诸子百家大论战之前,墨家直接说明了邀请农家共谋大事的外部原因。
此时此刻的许析,没有别的选择,不论从弟子的态度还是墨家给出的“将来可以商量”的未来,都只能选择一起利天下。
商人求利,为了利益会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这正是楚国一些地区小农的困境,也正是小农阶层最希望的市贾不二价的来源。
封君的劳役地租剥削、沉重的徭役、商品倾销带来的封君想要维系生活品质必须要加剧盘剥的现实,正是小农阶层最喜欢“贤者与民并耕”的来源。
泗上“帝国主义”的倾销、垄断、超额利润、售卖军火、煽动战争的策略,更是加剧了这种矛盾。况且墨家中的有一派的人振振有词地认为,我倾销、我强制齐楚免关税、我煽动战争、我售卖军火、我获取超额利润,但我是为了将来能利天下。
许析没有想到后一点,只是在反对前两点,泗上的盐铁专营定价也是许析得以接受墨家道理的一个原因。
在弟子的热切盼望之下,许析只好说道:“我们农家也是有利天下之心的。如您所言,求同存异,我们的事可以将来再谈。但是,将来又该怎么谈呢?”
适道:“先生知道子墨子的标本平衡之说吗?”
墨家语境下的标本,就是杠杆,这一点许析还是明白的。
他点点头,适便道:“标本即为杠杆。标重多少,算出来长度,本重多少也是可以知晓的。只要通过天志的演算,达成一种平衡,控制物价在一个范围内,就能够使庶农工商都得利,都能接受。”
“这就是泗上的万民制法大会,义即利也,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利,也就有不同的义,各退一步能谈的拢就谈,谈不拢就打。”
“农家和我们还是可以谈的,但和王公贵族是没办法谈的,我们没法谈,你们也没法谈。再不济,泗上还有一个《限价法令》,七年前洪水泛滥的时候,泗上的物价也是稳定的。”
安内,必先攘外。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在泗上墨家在市井间的宣传,已经为农、工、商塑造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贵族,这就是内外之分。
许析倒并没有质疑墨家“兼爱”为什么还热衷于斗争的问题,因为从墨子时代墨家就再说,诛不义那就是兼爱的体现,诛不义的时候墨者不但要参与,还要做那个“击鼓而进”的击鼓者。
他对于泗上的态度是亲近的,但他对于泗上很是代表工商业者的利益有些不满。
于是半笑半是郑重地问道:“万民制法,农夫的数量总是最多的,天下十人、九人务农。”
“墨家言,义即利也。将来墨家的义若是代表着工商业者的利,可工商业者的数量又少……墨家不会搞按照财产和缴税划分万民代表比例的事吧?”
适也连声笑着话含郑重道:“不会不会!这是最基本的道义,这是我们不可能违背的。子墨子言,义要合于天志嘛,人无非老幼贵贱人皆平等的天志不变,您说的按照财产和缴税划分万民代表的事就不会发生。”
许析这才端起身前印着“苟利天下、死生以之”的瓷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早已经干燥的喉咙,其下的弟子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大局定下来,剩下的问题就不需要适再去和许析谈,而是交由别人。
两个人起身各自行礼后,就此先行别过,还有两个墨家的主管方向的人等着和许析谈。
一个是对宋方向策略的,农家在宋国的一些城邑极合那些失地农夫的利,发展的很快。
另一个则就是安排一下楚国农家小片试验田和农家在泗上出仕一同利天下的事。
这两个都不需要适与许析谈。
等到众人散去后,速记员在互相比对补上各自没有记下的内容。
适的随身书秘立刻上前,递上去一张表单道:“巨子,这是这几日的安排。”
适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书秘明白,便用极为良好记忆力道:“傍晚您要出席和农家的宴会。晚上要和农家、道家的人一起去剧院看演出。”
“晚上还有一个军事会议,商讨燧石火枪换装的问题。”
“明天早晨先要参加关于秦国的会议,中午要最终拟定一下在诸侯会盟上的发言,明天晚上要去迎接一下杨朱和列御寇。”
“后天早晨要和尸佼讨论一下‘宇宙’和‘上下是相对的’等关于大地是平的还是圆的问题……”
适点点头,又问道:“其余学派的人,来之后的安排,不要有不得体的地方。”
书秘笑道:“巨子放心,不只是我们要注意得体,他们也一样注意。本来子张之儒的招待规格是可以稍高一些的,他们在一些事上和我们的一些主张也有可以互相借鉴的地方,在一些道义上也有支持我们的地方,加上子墨子和他们之间的那点传承关系。”
“但是因为咱们和儒家的关系,所以子张之儒的传人主动说一切招待规格都和其余几派一样……儒墨死敌,他们不希望担上背叛儒门的骂名。他们已经是贱儒了,不希望做乐正氏之儒一样被人骂作媚妾。”
“嗯……所以乐正氏之儒的一部分,希望咱们不要接待,反正讨论一下文法、语法、修辞这些事,属词比事之事也不急于一时……”
第三百一十一章 分化融合结盟对抗(二)
适明白其中的意思,儒墨两家之间仇怨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因为儒家数分,如今又有发展,这使得墨家这边招待的时候要做很多选择。//全本小说网,HTTPS://。)//
如果适和七悟害中的一个出面见了一家的领袖,其余的规格也都得一样,不然那就算是墨家钦定了那一派才是真正的儒学——斗争到这个地步,敌人的重视程度也是一种派别正统的资本。
后世有言,儒促墨生、墨促儒变,仲尼去世到孟子、荀子出生之前,墨家全面批判儒家,后续的大贤则是修补了被墨家批判的一些漏洞,再加上墨子去世后墨家解体三分、孟胜违反了组织纪律把墨家精华葬送在了阳城,最终两大显学之争也落下了帷幕。
农家就一个领袖人物,墨家这边于情于理都必须要巨子出面,而分裂的儒家不管是因为儒墨的仇怨还是因为儒家的分裂,都使得适不可能去和他们谈。
原本历史上,墨家三分,各自继承了墨家的一部分道义。
剩余一部分和道家融合,属于是觉得利天下无望的消极派,于是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尊于名,不忮于众,逍遥仁爱,兼爱非斗,继承了墨家道义中的“兼爱”和“平等”。
一部分裘褐为衣,跂跷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这一波人在孟胜死后又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要利天下只靠自己已经不行了,于是入秦要去终结乱世;另一部分留在宋国,坚守非攻之义,帮助各国守城,接济贫苦。
最后一部分,则是继承了墨家的逻辑学和数学、光学和静止力学,整日辩论,研究,想要把天下的道理都辩明白了。
历史上的墨家三分没有发生,因为墨子死前适来到了墨家,在商丘完成了墨家的改组,墨子死后传至禽滑厘最终又传到适这一边,无论是威望、军内声望、弟子人数、意识形态解释权等,都使得墨家的分裂暂时不太可能了。
可儒家不一样,仲尼去世太久了,而且儒家以修身为主,并没有严格的组织纪律,使得儒家分出许多学派。
有几派儒生和墨家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僵,有几派则是死敌,还有几派因为泗上带来的改变而分裂。
子张之儒,到战国末年的时候,被人称作“贱儒”,这一派和墨家的关系很别扭。
很多主张和最开始墨家的一些主张相近,但又不一样。
子张之儒主张下无用则国家富,上有义则国家治,上有礼则民不争,立有神则国家敬,兼而爱之则民无怨心,以为无命则民不偷,昔者先王立此六者而树之德,此国家所以茂也。
子张之儒一天天衣着随意,模仿上古时候舜、禹的动作。
子张年轻的时候犯过事,是“免于刑戮之鄙家”,按照儒家记载子张这人极好交游,应该也是个游侠似的人物。
和子夏交友不一样,子夏交友,一定要选择比自己贤明的人。
子张认为我要是个贤人,那么有人结交我我就应该与之结交,让他有更好的朋友从而让他进步;要是人家认为自己很贤能根本不稀罕搭理我,那我也和他成不了朋友,所以谁和我交往我都交,不管高低贵贱。认为如果按照子夏交友的方法,那么如果别人也像子夏那么想,不如自己贤明的就不结交,子夏又是怎么交到比他贤明的有相通心意的朋友呢?
仲尼去世之后,子张之儒和早期墨家学说有一定的关系,论起来大约有点像是禽滑厘和子夏西河学派的关系,所以双方的关系是很尴尬的。
论起来可能墨子和现在子张之儒的老一辈先生都在一起玩过,但是墨子开门立派,坚决反儒,这又弄得双方很尴尬。
于私,有那么点香火情;于公,那是背弃师门甚至坚决反对师门……
用适的理解,有那么点像是武侠小说里张三丰和少林的关系。
子张之儒被其余派系排挤,并且到后来混出来个“贱儒”的名号,但依旧因为儒墨之间的关系,和墨家不能过于亲近,尤其是不能受到比别家规格高的招待,那样的话“贱”的名头真的坐实了。
乐正氏之儒则与子张之儒和墨家的关系还不一样。
和原本历史上墨家三分之后各自继承了一部分道义一样,儒家数分之后的乐正氏之儒,主要是搞“乐正氏传《春秋》为道,为属辞比事之儒”的。
子夏得传春秋,然后传授了弟子,形成了西河学派的春秋之义。
但是,乐正氏之儒传承的是“属辞比事”,传承的不是春秋大义,而是写春秋的方法。
换句话说,子夏那一系传承的是“春秋中蕴含的道理”;乐正氏之儒传承的是“春秋为什么能写出那样的道理的方法、怎么样的文法和写作方法才能写出春秋”。
属辞比事要分开看,分成属辞和比事都和泗上墨家带来的改变有着巨大的关联。
因为在泗上弄出造纸术之前,文辞一定要简洁,简洁的同时修辞方法和文法也不能出现歧义,换句话说,乐正氏之儒有一部分传承是研究语法的。
比事,则是从历史上的不同事件中,找出相似的,从而比较研究,得出结论。
泗上十余年前弄出了造纸术,迅速得到了推广,使得整个文辞结构、语法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大量的民间用语开始和书面表达一致,语法、语序等都发生了剧烈的改变,一群此时的白话文章,借助毛笔和纸张,迅速开始出现。
乐正氏之儒中的一派认为,应该坚持复古,坚持旧的文辞手法,并且传承下去,这是儒。
乐正氏之儒的另一派则认为,以前没有纸,只能在竹简上写,所以咱们才需要研究属辞,现在纸张都出现了,事要大于词,义要胜于事,所以不应该本末倒置,不应该继续坚持原本的属辞,而是尝试着和墨家沟通一下,大家一起制定一下语法规范,你们坚持复古那是本末倒置的小人儒,我们与时俱进重事义而变文辞,那是君子儒。
属辞传承,因为纸张、毛笔、贱体字的出现,导致了乐正氏之儒的第一次分裂。
开始尝试构建完整的白话语法的分裂出来的那派乐正氏之儒很快又再次分裂。
这次分裂源于“比事”。
墨家讲道理,也很喜欢比事,但是墨家的比事得出的道理,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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