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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4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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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农夫拥有土地,只需要缴纳赋税给国君,并且有从军的义务,兵员问题也能解决。
而且,这等同于扩大的君主所能直辖的范围,为更多的贵族庶子们提供了作为官吏和军官的空间,扩大了府库的收入。
当然,不可能全部都变革,还需要返还一部分贵族的封地,毕竟贵族们之间都是亲戚,到时候弄得天怒人怨贵族以为这是暴政,那就不好了。
那就需要挑软柿子捏,同时再顺便清理一下田氏的政敌。
这样一算,五都制如果能够实行下去,平阴和临淄都可以握在君主的手中,以这两地作为试点,保证兵员的同时,又可以构成上层的君主、贵族、豪商的紧密结构;中层的贵族庶子作为军队支柱、特权的专营商人作为城邑经济基石。
这便是田和所构想的齐国的路,一条不同于泗上国民共政人皆平等;不同于秦国重农抑商官办工商;不同于楚国边境封建内部收权小西周;不同于魏国西河滥觞血税自耕……当然,也不同于周礼古董燕国的强国之路。
这条路,田和谋划了二十年,一直没有机会实行。
而现在,借着齐墨战争的局面,田和倒觉得,田剡可以继承自己的意志,把这条路走完。
神权上,遵黄帝为祖,阪泉之战轮回为田氏代齐。
政权上,用黄帝之学为皮,用齐国本土的、适合齐国特殊性的管子学派。
军制上,用二十年来各国征战的经验,放弃分封建制的贵族兵制。
现实上……墨家这一次对齐作战就是绝佳机会。
长城以南的事……正可以请墨家帮帮忙。
墨家不是想要利天下吗?那好,那得罪齐国贵族的黑锅,请你们墨家接下,反将一军,你们墨家是背还是不背?背的话,齐国强矣;不背的话,有何脸面再谈利天下?
楚国能够尝试改革,那是因为吴起在大梁一战搞掉了诸多楚国贵族,数名执圭之君被俘或是战死、被火药炸开的大梁城内大量的贵族子弟被抓,楚王才有能力借此集权。
多难兴邦,便是此意。
于是田和想了想,觉得和田剡要谈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政变之后,立刻放出风声,说墨家要利济、汶之民,若不利不和谈,要让齐国各处都知,倒逼墨家在和约上加上这一条,为齐国集权奉献一份力量。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略(一)
齐国临淄又一场禅让的闹剧即将上演的时候,适和军中的几人离开了军队,马不停蹄地奔回了泗上。//全本小说网,HTTPS://。)//
临淄那里的墨者传来的情报准确,齐国政变成功已成定局,田午不知所踪逃亡,齐国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
这一切,都让墨家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应对禽滑厘重病之后墨家一直没有一个真正的巨子的问题。
其实这不重要。
有些事已成定局。
重要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而这个新时代的开篇,就要面对对齐和谈、泗上新法、诸侯会盟等一系列关系到墨家之后十余年基本战略的大事。
墨家的规矩,使得所有墨家的高层必须要返回共商。
正如田剡身边的谋士所想的那样,田午和墨家没有私仇,田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屠了武城的田午必须死在天下人面前。
所以逃亡的田午和齐国那边传来的“田午躲入宫中被抓”的消息,不管真假,都证明齐墨战争的大势已定。
唯一可能的意外势力,现在都忙着打仗、变革和舔舐伤口。
是该先返回泗上共商大事的时候了。
…………
泗上某处的屋内,因为重病嘴歪眼斜的禽滑厘努力地冲着适笑了笑,用已经口齿不清的话说道:“勿忘利天下之志。”
然后便不再说话,而是冲着旁边的人点点头,旁边那人拿出了一封厚厚的、由禽滑厘身边的人笔录的一些信件。
出了门,适问秦越人道:“巨子的病情……”
秦越人摇摇头道:“怕是熬不过岁末。”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他们都见证过那些墨家先辈的死亡,墨翟去世之后,当年追随墨子的那些墨家的人物一个个走了,当年商丘城下的七悟害,即便算上被适挤下去的魏越,也就剩下了寥寥数人。
新的面孔越来越多,同心同德同志,适并不孤单,可却有些悲凉。
泗上的生活还是那样,蒸蒸日上,喧嚣吵闹,市井间的人流行色匆匆,彰显着活力。
然而墨翟去世前的那些话,始终压在适的心头,墨子看到了新时代的美好,也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看到了新时代的丑恶,他曾问过适是不是可以杜绝,适骗了墨子说可以一步跳到最终的乐土,送走了墨子。
那番话没有几人知道,适也清楚自己在骗当年重病的墨子。
现在,禽滑厘又将去世,在去世前病床上口述的那些东西,适匆匆扫了一眼,禽滑厘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一句没谈将来墨家应该如何发展壮大,而是着重谈了谈新时代之下那些分封建制时候并不存在的新的苦难。
摆在墨家面前的事很多,路很长。
第二天下午,各处墨家之前被选为悟害、候补悟害和委员的五十多人齐聚,虽然还缺了大约十余名不可能返回的墨者,但已经可以召开同义会了。
之前禽滑厘重病主持日常工作的高孙子不再是这次会议的主持者,适的身份决定了他回来后必须由他来主持。
五十多人中,适看到了告子的身影,虽然排名靠后,但这个在墨翟时代被同志们称作“口称仁义行为仁义、不若开除”和被墨子评价为“想要出仕胜过行义、自身的矛盾没有解决和谈解决天下矛盾”的人坐在这里的局面,也算是墨家如今的一个缩影。
周安王之前加入墨家的那群理性主义者老的老、死的死,新一批的人成长起来,很多人是心怀投机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告子也算是老资格的墨者,入墨的时间比适要早,而且活的也长,孟子学成之后的第一战就是个告之辩论“人性”的问题,用了偷换概念的手段单方面宣布获胜。
告子是有才能的,这一点适也得承认,但是在墨家内部风评并不是太好,而且还被墨子点名批评过,但后来因为墨家逐渐壮大,他也“改头换面”。
论迹不论心,总归是那些知道告子之前心迹的老墨者逐渐凋零,告子也按照墨家的规矩,如今也被选入了墨家的核心外层。
当初告子被墨家内部的同志排斥的主要原因是他爱起高调,一天天利天下和仁义的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但是自己做起来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倒是可以更改的,而且口称利天下总比口不利天下要强,加上他本身的才能,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如今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按照墨家的组织程序,告子这些年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总不好因为当年墨子的一句评价就断了告子的政治生涯。
有些事,按照规矩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规矩之外有太多难懂难以处理的东西。
加之适本身也不反对投机者进入,因为墨家的这套行政体系许多的人太多,只靠理想主义者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人。
这些都是潜在的问题,墨家一路走来太顺了,并没有一场劫难让每个人都露出本来的面目。
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泗上本地人成为墨者,并且形成了一个逐渐庞大的势力,使墨家内部那些之前“集天下之士”的群体和“泗上当非攻立国”的群体之间的矛盾也需要解决。
工商业发展和农民之间的矛盾,也是个问题,甚至算是一个上个问题的缩影。农夫过于保守,工商业对外扩张之利对于他们其实诱惑不大,因为墨家不是军功授田,而且已经完成了土改;工商业则需要广阔的市场和对外征服、扩张、殖民,尤其是在墨家的手工业水平胜过天下诸侯一截的时候,需要的是市场。
军功爵奖励耕战,会激发农民的积极性,然而问题是之后怎么办?弄没了贵族,再弄出一堆新的军功地主?而且秦国的军功爵制度也是半农奴制,授予的土地得需要有人耕种,否则一个九口之家不能雇人给他一万亩土地,他能耕种的过来吗?
这个问题需要解决。
满头白发的高孙子仍旧固执地穿着草鞋短褐,以他为代表的自苦以极派和新成长起来的认为不必自苦应该适当享受的派系之间的矛盾,也需要解决。
认为墨家的政权已经稳定,并且将墨家当做一个可以出仕的地方的游士阶层和墨家内部道义的“义为先、禄为后、为利天下死不旋踵”的精神也有巨大的矛盾。
在这之前的几年,泗上还闹出过一个沦为街头笑谈的大笑话。
因为当年潡水之战前,墨家宣传的义以“非攻”、“止战”、“尚贤”、“弭兵”为主,加上墨家人无分贵贱尚贤而任的政策,使得许多士人在潡水之战结束、墨家霸泗上之后带着一种颇为微妙的心态,来到了泗上。
士阶层算是这个时代的文化阶层,但是素质良莠不齐。
自然有吴起这样的能人,却也有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手段绝伦的人物。
而墨家这边又碍于一个问题——墨家这边的文化,是融合了墨、道、法以及适所知晓的那些东西之后另起炉灶,这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一些士在墨家眼中,其实算不得什么文化人。
论及九数,九数之学在泗上,这是天下皆知的。
论及稼穑,稼穑贱业泗上最强,这也是天下皆知的。
论及六书,泗上墨家用的文字和诸侯都不同,简而化之,颇有秦味儿,但又不一样。
论及礼乐,说句难听的,墨家本身曾经也是搞迷信的,祭祀手段和对象都和时代主流不同。
论及道义,墨家的义更是自成体系,自我完善。
这就导致了墨家可以撇开贵族单干,因为墨家不需要贵族作为统治阶层的官吏。
但是,也导致了许多自认为才能无双的士,到了泗上之后难以准确定位。
而且一些人来到泗上的心态,实在是有些可笑。
比如那个几年前的笑谈,源于当初在酒肆两个士人酒后的感叹。
先是一个觉得自己才华不错、到了泗上必可被重用的士借着酒劲儿,在酒肆前,弹剑高歌《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这歌很有情调,其实就是个女子娇嗔地和男子打情骂俏的歌。
翻译过来,就是: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翻越山水来找我。你不找我,我要跟别人跑了啊,有的是人追我。你这个笨蛋笨死的你。
歌以咏志,弹剑唱情,唱的当然不是情。
再说若是女子娇嗔便很美,可男子要是这么娇嗔就有点恶心了,这唱的是自己有才能,泗上不留爷,爷去投诸侯。
唱完之后,旁边的一个同行的士也跟着唱了一嘴。
不过他唱的比这个伙伴委婉一点,唱的是《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个比上个委婉之处在于,他没说“要跟别人跑了”这么直白的话,而是说我现在求嫁啊,快来娶我啊……
唱过之后,倒是传到了一些墨者的耳中。
一些墨者便笑道:“禄胜义也,不可用,且才,莫须有尔。”
让这两人去学习,又不去学,认为自己的才能足以为官,是以作狂态以求闻名。
然后被几个小年轻的军校学生当众问的哑口无言,面有惭色,再不入泗上之土。
第二百五十章 新略(二)
种种矛盾,并不是证明禽滑厘为巨子一无是处。(全本小说网,https://。)
正如当年墨子去世前游历淮北看到的那些已经露出曙光的新时代的丑陋,矛盾永远没有一劳永逸解决的时候。
解决了旧的矛盾,新的又冒了出来。
留给适的矛盾,就是这些。
禽滑厘明白自己年迈,与墨子亦师亦友年纪太大,他这个巨子是为新时代铺路的,墨翟将利天下的未来赌在了新时代上,他又何尝不是?
这许多的问题,都需要适和整个墨家去解决。
但现在,一切还不是时候。
同义会的头几天,按部就班,没有太多波澜地选了新的巨子、新的悟害、新的候补悟害、新的委员。
通过了适在禽滑厘重病后提出的两条意见。
然后,适第一次以墨家巨子的身份主持了同义会,由之前主持工作的高孙子做了《关于当前天下局势》的报告。
然后适便先开了一个重磅炮,在高孙子之后做了一个名为《继承子墨子之志,利天下为目的、非攻只是特定阶段所实行的手段》的发言。
这不是在以墨子的继承人自居获取政治威望,适已经不需要。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适不需要那些威望,这些年墨家的意识形态和道义理论一直是他在管辖。
军中他两次为帅战功赫赫,墨者之中多数都是学校中出来的。
墨子生前的评价,虽然不能阻碍告子这样的人进入墨家的决策层周边,但墨子最后的政治遗嘱却注定了一些人不可能成为巨子。
墨子说,公造冶适合执行,但却不是一个好的掌舵人。
墨子说,高孙子脾气严苛,恪守利天下之义,但却缺乏方法方式,不能够团结内部。
墨子说……
其实墨子最后的遗嘱,将每个人的缺点都一一指出,而适则是最轻的。
适的最大问题,墨子指出的,其实根源就在于墨子希望适能搞出一个合适的理论,将墨家明鬼的漏洞堵上,如果不能堵上,那么明鬼还是必要的。
本身墨子心中其实根本就不信鬼神,他只是将鬼神看做一个“超脱世俗”的监督者,希望每个人心中都有神明以求能够人们在深山无人之处仍然恪守善恶之分。
但对于迷信的态度,从墨子当年去齐国和那卜卦者的辩论就能看出来。
当年墨子前往齐国,卜卦者说,今日不宜,因为历史上的今天黄帝在北方杀了黑龙,而你黑,所以你去北方有祸。
墨子转了一圈回去后,对那个卜卦的人说:扯淡,黄帝甲乙日在东方杀死了青龙,丙丁日在南方杀死了赤龙,庚辛日在西方杀死了白龙,壬癸日在北方杀死了黑龙,按你的说法天下人天天蹲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了。
直到如今,实际上适都没解决墨子希望适解决的那个问题,因为墨子早就看出来适是反对鬼神之说的。
天志上帝的虚化无人格,变为“道”而解决了墨家的理论自洽问题。
然而,墨子所期待的适解决的那件事,适始终都没解决。
即:假设没有一个超脱人世的鬼神,那么怎么保证人们去行义?用行义之心的理想,又能够说服多少人成为同志?天下又有多少人是自私自利的,不可能去行义兼爱?
适没去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反对鬼神的存在,所以只是用义,去征召精锐但人数稀少的驷马先锋;而用义利统一的墨家理论,去团结大多数渴求得利的人。
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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