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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之中原-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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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荫殿中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刘姝放下手中银箸,一手端起面前酒樽一手遮面轻饮了一口果子酒。现在的乾国立国不过十七年,很多人都还保留着前朝的生活习惯,更有甚者以古风礼法为荣,起码在皇宫中,在皇后的悉心教导下,妃子们的起居饮食大多还是保持着古礼中的做法,这一点,刘姝自然也是牢记的。
放下酒樽,刘姝浅浅一笑,柔声细语道:“觉得今个这菜怎么样?”
邓新岐放下银箸,细细回味一番后开口赞叹道:“确实不错,以往在家里吃惯了水陆八珍喝惯了美酒佳肴,舌头也懒掉了根本尝不出好东西好吃,而如今被丢到监察院区区三个月,过了一阵子风餐露宿饮马尿吃草根的日子,再尝这茄子,确实是人间美味。”
刘姝毫不在意形象地哈哈大笑,边笑边道:“这茄子说是茄子,可又不是茄子,首先选那才下来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儿,用鸡油炸了,再用鸡铺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玉香腐干儿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儿,那鸡汤干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碗里,封严实了,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用好的鸡爪一拌,这才是你刚刚吃到嘴里的茄子。”
随着刘姝的徐徐赘述,邓新岐眼前似乎出现了御膳房里大师傅颠着大勺一遍一遍地翻炒着茄子的场景,待刘姝说完后,邓新岐沉默良久,才摇头苦笑道:“上月我带领监察院的一拨新嫩谍子往深山里钻了一阵子,上头给的指令是在山里至少得藏十天,若是谁十天内被逮到,收拾铺盖卷自个滚蛋走人,我也不例外。所以,那十天里我们过得真是战战兢兢。不仅缺衣少食,还得时时刻刻面临那些成了精的老谍子的追捕,才两三天下来,所有小谍子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没有他们钻狗洞掏鸟窝的本事,活得最惨。”
邓新岐似乎又看到了月前的那一幕幕,眼神迷离,伸手碰了碰酒樽,最后却没有端起来,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一弯上弦月继续波澜不惊地说道:“那群小碟子里,有个叫小石头的孩子,才十七岁,但是一进深山就跟进自个家一样,活得最是滋润,也就是靠这小子不时的救济,我才能苟延残喘的坚持下来,每次他分我吃得的时候,都说江湖人讲啊,救急不救穷,下次我可不给你了。但等第二天,他还是会分给我一份。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小石头设下的一个陷阱竟然逮到了一只野鸡!”
说到这里,邓新岐握着酒樽的右手青筋暴起,在手背上那些纵横交错伤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恐怖:“野鸡啊!淑妃娘娘!这是在三个月前,哪个下人要是敢把它端到我面前我就把他腿打折的玩意儿!但那一夜,我看到那只在陷阱里惊慌失措的野鸡的时候,我哭了,真哭了,我记得那一夜的月亮和这不一样,是圆的,我看着月亮,哭得像个孩子。小石头半个时辰就把野鸡草草做熟了,我捧着分给我的那一根还带着些血丝的鸡腿,当时我就想,现在谁要是能给我一点红油和岩盐,我愿意拿十万两雪花银去和他换!”
刘姝静静地听着,最后干脆用白皙的右臂支撑着自己下巴,听邓新岐讲这些琐事。
讲完这个故事,邓新岐摇了摇头,神态几乎在瞬间又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笑着告罪道:“真是抱歉,刚才下官失态了,让淑妃娘娘见笑了。”
刘姝摇摇头,追问道:“你说,那夜你吃的那根鸡腿,是不是你有生之年吃得最好吃的饭食了?”
邓新岐蹙眉,低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说道:“不是,当时我是这么觉得,但是从山里走出来,我就忘了那根鸡腿的味道了。”
刘姝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道:“也对,做人还得往前看,你说堂堂左相的公子被一根鸡腿就给降服了,那以后若是有人出两根鸡腿,那可怎么办?”
邓新岐认真地点点头,“淑妃娘娘说得在理。”
刘姝似乎是觉得说这么久有些口渴,自顾自端起酒樽直接饮尽杯中果子酒,这次也没有以袍袖遮面,放下酒樽后自然有伺候着的老妪悄无声息走上前把酒樽添满。
待老妪退回原地,刘姝才又开口说道:“现在监察院不是重点放在监察文武百官上了吗?监察院前任大司马龙且的事情我还是听说过的,似乎是因为跟顾相眉来眼去所以被陛下给撤职了,想必陛下把你扔进监察院,就是想看看监察院到底是不是还姓赵。既然这样,你又拼命往深山老林里钻作甚?难不成在老林子里还有贪官污吏等着你们去行使监察之责?”
这次邓新岐没有理会刘姝的玩笑话,正色道:“钻林子的本事,是每个谍子都得学会的。这玩意儿啊,就像凫水一样,不好学,但是学会了也不好忘,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钻林子的谍子,还叫什么谍子?”
刘姝浅浅一笑,不知是华荫殿内太热还是她这身绛紫色大袍不合身,柔软如灵蛇的身躯轻轻一扭动,胸前的衣襟摆动间,大片的雪白细腻和深深沟壑就这么若隐若现了起来,刘姝歪着脑袋,看着邓新岐道:“看来把你丢到监察院这三个月,还真没白丢,你吃的那些苦也没白吃,你这三个月的变化之大,我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邓新岐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华荫殿内的旖旎气氛在不断升温,依然正襟危坐,道:“我若没有吃这三个月的草根,也没法从这一盘茄子中吃出些许以前没吃过的味道来。”
刘姝朱唇轻启,徐徐吐出一声叹息,柔美的脸庞上浮现出阵阵阴霾,唉声叹气道:“可惜啊,我今夜请你吃了一盘茄子,昨天却有人在闻香下马请祁祭酒吃了一锅羊肉。”
邓新岐眉毛微蹙,慢慢说道:“这事儿,我有耳闻,毕竟执金吾的阵仗太大,想装看不见都难。不过,我们也不能排除东宫那边是在借祭酒大人的东风,再说了,祁祭酒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啊,谁的请都敢吃,谁的请都去吃,你会不会有些,草木皆兵了?”
被邓新岐直呼你的刘姝缓缓摇摇头,哀叹道:“祁钺那个死老头子的脾气秉性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陛下龙体状况越来越差,难道祁钺还能和以前一样摇摆不定?在陛下驾崩之前,他是香饽饽,谁都想吃一口,但若是陛下驾崩以后呢?他现在的摇摆不定,对他以后可是致命的打击。扶龙之术自古以来一直被历代臣子视为登天的青云梯,但是谁又注意过,每次王权更迭,那张梯子下埋藏着多少前臣的尸骨?”
邓新岐伸出右手拇指按了按太阳穴,低着头悠悠说道:“收下你银子的人不少,可是敢花出去的可不多啊,六皇子这边,身后站的最高的,也就是药师了,而现在顾家恩宠日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陛下为日后储君登基铺路了,所以从这个道理上来讲,祁祭酒选择这时候把自个儿卖出去也是无可厚非,但是祁祭酒,可不是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啊。”
刘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袍,边绕桌而走边浅笑说道:“咱俩现在讨论这个问题,真是杞人忧天了,祁祭酒的心思,可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猜得到的啊,其实也不用管这些,煜儿一路走来,碰到的艰难险阻什么时候少了又?只要陛下一日不死,赵焱一日不继承大统,煜儿就有机会,自古以来哪一个皇帝不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说得好!”邓新岐赞同地符合点头,半转身右臂一探,如捉小鸡一般把淑妃娘娘抓到了自己怀里,双臂环抱淑妃腰间,低着头嗅了嗅,轻笑道:“几日不见,又丰腴了不少。”
脸颊慢慢变红的刘姝心安理得地躺在邓新岐的怀抱里,闭着双眼慢慢向后倒去,嘴里却喃呢道:“哪里有丰腴,明明是消瘦好不好?倒是你,这么多日子不见,又健硕了不少啊。”
邓新岐的右手已经从刘姝宽大的衣袍下伸了进去,一边用力揉搓着那一份雪白细腻一边咬着刘姝耳朵道:“是否健硕,你马上就能见证了,淑妃娘娘。”
华荫殿伺候的老妪面对此情此景,还是面容肃穆,似乎一切正常。
红烛灭,夜风起。(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六十六章 山里有黑旗
(全本小说网,。)
合阳城外庆山脚下,三百余名百战老卒静静潜伏在老林深处
,这三百二十名百战老卒俱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听呼吸看伤疤观装备都可知是一等一的沙场老手而非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三百二十人或坐或立,有的轻轻摩挲着手中刀柄,有的眺望着远处的深绿,布局虽说散乱,但隐约间又暗含阵势,这种布局既可以最大程度上保持士卒体力,又能在遇袭或收到指令的第一刻拔刀冲锋,但是难就难在这种布局不能是将领指挥,必须是身经百战的老卒自发站桩补位才能构成。
其实任何一个指挥过大大小小的将领都知道,麾下最宝贵的是斥候,那些是死一个少一个的宝贝疙瘩,好的斥候更是十年难遇,有时候一个斥候带回来的一条信息就能改变一场战役的走向。而除了斥候,排在将领心中第二位的,不是重骑,也不是青壮,而是三十岁左右的百战老卒。
重骑在特定的战场上杀伤力惊人,但是这种杀伤力是拿银子喂出来的,与士兵本身的身心素质有关系,但是关系不大。至于二十岁左右的青壮,上战场全凭着一腔热血,适合打一锤定音的速战速决,但是若是拖久了,或是陷入包围,那腔热血很可能就快速冷却,导致后院失火,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那些三十岁并且经历过数场战役还能活下来的百战老卒,那才是军中的中流砥柱。这些人说英武也英武,说狡猾也狡猾,既能在冲锋的时候嗷嗷叫着做第一个扛旗的,也能在断后的时候还能沉着冷静的设下陷阱拖延敌军速度。这些老卒一般投身行伍多年,除了一身杀人的本事别的啥也不会,就连睡觉很多都是抱着刀睡,但也正因为这样,这些老卒才能撑得起一支部队的魂魄。
顾仙佛披着一身与普通士卒无二的盔甲端坐于马背之上,头盔没有带着,反而搁在马鞍上,右手带鞘的长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头盔。
落后于顾仙佛半步的,是同样披甲执锐的合阳城都尉李庆远,李庆远本来就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使得兵器更是两柄三十斤重的宣花板斧,顾仙佛没有看过李庆远在战场上的雄姿英发,但是想必这两柄板斧舞动起来,也是一个势不可挡的人形兵器。
顾仙佛停止无聊的敲击动作,拔出手里长刀三寸仔细观察一番后疑惑问道:“李都尉,这合阳城的军刀……似乎和第一代西凉刀有些相像啊。”
闲得无聊的李庆远豪爽一笑,上前半步解释道:“顾将军好眼力啊,这杀狼刀确实和西凉刀大同小异,军备制度这一方面是狄大人亲手抓的,杀狼刀的模子,也是狄大人不顾反对强行定下来的,不过经历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战役,也证实了这杀狼刀确实不错,既适合劈砍,也适合横削,唯一欠缺的就是直刺,不过这林子里的山贼也没能耐捣鼓到重甲,所以这点缺陷也就无可厚非了。”
顾仙佛缓慢拔出杀狼刀,屈指弹了一下光洁如水云纹层层内敛的刀身,听着这清脆回响满意笑了笑,收刀合鞘,笑道:“在西凉吃饭的家伙,若是连这都认不出来,那顾某也太无能了些,不过李都尉,我不太明白,哪怕我在西凉也听说过,这合阳城水土肥沃,百姓安居乐业,李都尉又治军有方,麾下太平营的五百儿郎个个能征善战,怎么这庆山里,还有一股接近千人的匪患?”
虽然明知道矗立在旁边的十余名斥候都是自家心腹,李庆远还是下意识地放低声音,郑重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庆山里养的可不是匪患,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有他们在,咱就有理由向长安伸手要银子要装备,长安还不能不给,这次要不是因为刘郡丞,啊不,刘璜邺那事儿触了长安的霉头,狄大人也不会狠心宰杀掉这些财神爷。”
顾仙佛闻言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理,可长安那边平日里就由着你们打着这些山匪的旗号,要银子要装备?没下旨让你们剿灭这些山匪?”
李庆远嘿嘿一笑,极其不雅地伸手挠了挠裤裆,:“顾将军一直在西凉,想必也知道咱这些大老粗对待匪贼最常常采用的办法吧?”
“割韭菜?”顾仙佛一针见血,目光炯炯。
李庆远得意地点点头:“正是割韭菜啊,每隔半年一年的,咱就拉出人马来,跟山贼打一架,把那些成熟的韭菜割掉,既能送到长安换银子,又能防止养虎为患。那些小韭菜呢,就任由其慢慢成长,到了成熟的年头再割掉就是了。”
二人谈话间,一骑黑马骤然闪入老林中,顾仙佛李庆远身后担任警戒的十余斥候已经抬起了手中硬弩,待到看清来人是同伴后,对上手势和暗号,才把硬弩放下。
黑马上坐着的是个四十余岁的老谍子,相貌平平却实力不凡,外出捕鱼几乎没空手回来过,在斥候中拥有极高的威望。这老谍子先是把硬弩插入马鞍一侧,然后把马背上的一个山贼往地上一扔,朝李庆远点点头后,策马回归到斥候队伍中。
那山贼虽是生得膀大腰圆面目凶恶,但看到周围一群面目冰冷的斥候之后,心已经凉了半截,再看到手持两把宣花板斧一脸淫笑的李庆远,整个小心肝已经如坠冰窟了。
山贼下意识地奋力挣扎,但无奈之前被那老谍子一根麻绳锁得死死的,口中又塞着一块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破布,所以哪怕这山贼用上了昨天在刚抢来的女人肚皮上的功夫,也只是如被绑上花轿的黄花大闺女一般只是象征性地扭动了几下,急的他略显黄浊地眼球里已经充满了血丝,但口中还是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
顾仙佛轻轻扯了扯缰绳,通灵的汗血宝马灵巧地迈动四蹄来到那山贼面前。
抄起马鞍上的青龙胆向那山贼一戳,被骇得心惊胆战地山贼却没感觉到疼痛感,再定睛一瞧,嘴里的破布却被马背上那个相貌平平的将军用巧劲给挑走了。
山贼不敢呼喊,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顾仙佛表情平淡,语调平缓:“落到这个地步,说你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为过,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若是你能配合,我可以保你不死,不过,二十年大狱,是少不了的。自现在开始,你回答一个问题,我减你一年牢狱之灾,你看这个买卖可还公平?”
在丰衣足食的合阳城投身草莽的山贼自然不是什么忠肝义胆之辈,多是在家乡犯了事或者实在混不下去的才咬咬牙跺跺脚选择这条路,听到顾仙佛一番言语,这山贼几乎是喜出望外,几乎是低声呐喊出来:“爷,就按您说的办,您尽管问,刘癞子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是黑旗中的匪贼?”
“爷说的没错,小的我是陶寨主麾下墨畑洞窟的洞主刘癞子,前年刚刚落草。”
“黑旗的匪首可是叫陶孟良?现如今在何处?”
“爷,这……这可是两个问题。”刘癞子硬着头皮点了这一句,见马背上的将军并没有动怒,暗自庆幸的同时慌忙把话题引向正途,“爷说的没错,现在咱黑旗的大爷确实是陶孟良,一年多以前吧,李将军带着兵老爷们把咱这的山头给扫荡了一遍,当时的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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